錦衣夜行第152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4 字 2021-02-15

對面那人躬身行了一禮,緩緩退了出去。

斑斕的秋陽,在半枯的草地上躺著,在凋零的樹枝上掛著,在清清的池水上浮著。

因為已是黃昏,那陽光是艷紅色的,縱然沒有多少暖意,也能給人心中一種暖暖的感覺。

這樣的秋陽,映在一張吹彈得破的俏麗面孔上,便使它愈加生動起來,就好像燈下看美人的時候,平添了幾分風情。如果這美人兒本來就是一個明眸皓齒的絕麗少女,那容顏就真的是明艷不可方物了。

「咳,國公,你這府里,下人還是少了些。」

茗兒忽然覺得喚他國公有些怪怪的,本來都習慣了的稱呼,怎么就

或許是因為她心中明白,再過些時日,就要換個稱呼了吧

這樣一想,臉又紅了。

她也不知,自己鬼使神差的到楊府來干什么來了,心里明明想見他,真見了他時,反而不如以前自然,不由自主地就會害羞。

好在,夏潯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雖然陪著她在園中行走,卻故意拉開了距離,茗兒瞧他那副樣子,若換在平時,心中只有幽怨生氣,可是現在有了姐姐的承喏,就是另一種感覺了,那是既好氣又好笑的感覺。

「躲,你就知道躲,裝模作樣的,等我姐夫下了旨看你還不原形畢露」

促狹之心一起,還稍帶著些小小得意,反而不那么害羞了。

他們正走過一座假山,踏上一座跨池的虹橋。

這個院落,是由蘇穎和兩個孩子居住的地方。因為她們回了雙嶼,所以這院中寂寥無人,王駙馬這幢宅子雖然小,已經足夠夏潯一家人住了,從這個院落再往前去,還有一處小院兒,也是一直空置著的。

夏潯答道:「哦,眼下,不需要雇佣那么多人,呵呵,朝廷分到我府上兩百多個官奴,現在還沒領回來呢。再有兩三個月的時候,輔國公府就落成了,等我搬過去時看看還缺什么人手,再從人牙子那里雇些就是了。」

「哦」

茗兒漫聲應著,心中便想:「國公府兩個月後落成,要是姐夫現在就下旨許婚,那國公府落成之日,正好可以做我的新房吧嘻,好害羞」

夏潯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她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是那種強抑著的,但是又表現無遺的歡喜,她這么開心干什么出門撿著金元寶了么

夏潯忍不住問道:「郡主,什么事這么高興」

茗兒張口欲言,卻又忍住,向他嫣然一笑,調皮地道:「不告訴你」

她感覺得到,夏潯其實是喜歡她的,她也知道夏潯在顧忌什么,如今姐姐答應了自己,那就沒有什么障礙了,心事已定,她恨不得大聲歡呼,讓全世界都為她開心。

不過,到了這時候,她反而不著急讓夏潯知道了,誰叫他那么沒膽子的,活該偏不說給他知道,等皇帝下了旨,嗯就算給他一個驚喜吧。

夏潯看了她那活潑可愛的樣子,心中也莫名地有種歡喜,他真的不想看見茗兒在自己面前幽怨的模樣,難得她這么開心,夏潯摸摸鼻子,便也笑道:「你這小丫頭啊淘氣」

「你叫我什么」

茗兒的眸子驀地放出光來,她停住腳步,眼睛盯著他,眼神變得非常奇異。

上一次夏潯這么叫她,還是兩人避難在茅山鎮外時,道路封鎖了,沒有吃的,兩個人都快餓死了,夏潯叫她獨自逃生去,因為只要她出現,官兵是絕不會傷害她的,一定會把她安全送回中山王府。

可她不肯,因為如果她那個時候走出去,就等於變相地告訴別人:夏潯也在這里。而夏潯一旦被抓住,那就必死無疑,所以,她寧可餓死,也不肯離開。

當時夏潯抱著她,緊緊地抱著他,用很無奈的語氣,說得就是這么:「你這小丫頭啊」那聲音里,是很深很深的寵溺,沒有身份的隔閡,沒有地位的差距,沒有其他的顧慮,就只是單純的男人和女人的關系

可當他們回來,他在自己面前,就又變成了一個彬彬有禮的外人,一口一個郡主,見了她恨不得隔開八丈遠。她喜歡他叫她小丫頭,在他面前,她只想做個小丫頭,永遠是他呵護寵愛的小丫頭,而不是一個敬而遠之的郡主。

忽然從他口中再次聽到這樣的稱呼,尤其是她心結已開,滿心歡喜的時候,那種觸動,簡直如同洪水,立即沖開了她的矜持她的克制,她壓抑許久的情感都流動起來,心尖兒都歡喜的發顫了。

「啊」夏潯察覺自己叫錯了稱呼,連忙改口道:「郡主恕罪,是我一時口誤,一時口誤」

茗兒兩眼閃閃發光,著迷似的走近:「不是郡主,你剛剛叫我什么,再叫一遍,我喜歡聽」

「你你郡主」

夏潯有點失措,他終於發現今天小郡主有些異常了,他退了兩步,後腰一下子靠在跨池虹橋的石欄上,再也無處可退,就只能停在那里。

下一刻,時光好像無限地延長了,猶如一個正在播放的慢鏡頭,他看見茗兒款款地邁動腳步,身姿曼妙,以一種十分誘人的步姿向自己悄悄逼近,風吹著她的衣帶,裙袂輕輕地擺動,冉冉盈盈。

茗兒俏麗的臉蛋浮起兩抹酡紅,一雙眸子就像兩顆黑寶石似的閃閃發光:「反正反正馬上就是他的人了」

茗兒想著,那小小的一杯果酒,便在她身體里猛烈發酵起來,讓她的腦袋迷迷糊糊的,勇氣卻倍增。

她含羞帶笑,伸出雙手,輕輕環住夏潯的脖頸,一張嬌艷欲滴的臉蛋越來越近。

夏潯被嚇住了,眼前這個嬌美可愛的小姑娘,此刻在他眼里真比張牙舞爪的老虎還要可怕。

緋色的唇瓣准確無誤地重疊在他的唇上,只是蜻蜓點水似的一觸,涼涼柔柔的感覺,還帶著一絲淡淡的果酒香氣

夏潯石化了一般,根本沒有想到躲開。

輕輕地一觸,還沒來得及品味,唇瓣便分開了。

然後,那小丫頭臉上便露出困惑奇怪的表情,她用靈活的小舌頭舔舔嘴唇,回味似地道:「這就是接吻么好奇怪的感覺」

夏潯很無語,不過不過自己的心怎么也悸動的厲害

雖然只是輕輕的一觸,可是這么萌萌的小丫頭,說著這么萌萌的話,那感覺回味起來,真比火辣的濕吻還要動人,她的人她的吻,就像一杯極品香茗,是要慢慢品味的。

茗兒眼中閃著歡喜奇怪的光,好像好像食髓知味,還要嘗嘗

夏潯的理智終於重新接管了他的身體,他貼著橋欄蹭開,慌慌張張地道:「啊天色不晚了,郡主也該回府了,我們我們離開吧」

話還沒說完,夏潯已落荒而逃。

「喂」

茗兒只嬌嬌地喚了一聲,夏潯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

茗兒嘟起小嘴,嗔道:「真是個膽小鬼」

不過轉念一想,又沾沾自喜地笑起來:「嘻姐姐都答應我了,你還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么,嘿嘿」

小淑女動了春心,就變成小怪獸了。

夏潯匆匆逃到花廳,迎面正撞見謝謝出來,謝謝問道:「郡主呢,已經離開了」

「哦她還在院中游賞。」

謝謝奇道:「哪有你這么陪伴客人的,丟下人家不管了你還真不拿人家當外人。」

剛說到這兒,肖管事匆匆走進來道:「老爺,二皇子差人送請柬來,有請老爺後天赴宴。」

「啊又請吃酒」

夏潯有些頭疼地接過請柬,翻開一看,落款只有朱高煦一人,不由又是一怔。大皇子朱高熾雖不常常參與宴請,但是朱高煦代表朱高熾請客,一向是會帶上三皇子朱高燧的,他單獨請客,這還是頭一回。

夏潯忽然覺得手中那片薄薄的請柬,變得沉重起來

第464章 難吃的葯

對於茗兒小郡主傍晚時候,莫名其妙地跑到自己家里來,調戲大叔的「惡劣行為」,夏潯的判斷是:吃錯了葯。

可這葯到底是什么葯,卻不好確定。

他當然不會認為徐茗兒是一時沖動。

自從拒絕了她,並且有意和她拉開距離之後,小郡主對他的態度總是幽幽怨怨的。

也許她特殊的生活環境和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成長經歷,會給她不同於這個時代的大多數普通女孩的勇氣,但是要她主動去吻一個男人

夏潯相信,除非是有什么非常重大的事情刺激,否則她是做不出來的。就算是以梓祺的爽朗謝謝的狡黠蘇穎的彪悍,都沒主動干過這樣的事。

所以,夏潯馬上想到了徐家安排她嫁人,只得含淚吻別心上人一類的狗血情節,不過看她那副喜孜孜的樣子,又不像是這么悲劇,不是悲劇難道還能是喜劇她能有什么喜事,以致於讓她如此忘形

夏潯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想象力,一想再想,還是想不出,便把這事兒拋在一邊,專心思索起朱高煦這份請柬的用意來。

二皇子朱高煦的這份請柬,葫蘆里賣的什么葯,他當然知道。且不說他手中掌握著一支秘探隊伍,可以打聽到許多不為人知的消息,就算他就是個光桿國公,這事他也能想到,因為爭嫡的風聲早在金陵傳得沸沸揚揚了。

近日來朱高煦高調出現,頻頻與公侯文武們接觸,就是一個訊號,很顯然,這次單獨宴請朝臣,就是朱高煦在摸底之後,要正式攤牌了。

那么自己去還是不去,該表明一個怎樣的立場

依照史書留下的說法,朱高煦是個暴戾的王爺,同時也是一個愚蠢的王爺,在爭嫡過程中,由始到終他就是一個搞笑的政治小丑。

親眼見證了朱棣登基之後所謂「震古爍今的血腥大清洗」,不管比起前朝還是後朝也不過如此的夏潯,已經很清楚所謂史書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從他對朱高煦的了解,他知道不可能依據那個對朱高煦做一個忠實的評價。

朱高煦的軍事才能是勿庸質疑的,靖難之初,他還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就能夠獨領一軍,血戰沙場,還數度在危急關頭拯救朱棣,這不僅僅是勇敢,更不是什么運氣,他不只擁有勇武,而且對戰機有著冷靜敏銳的判斷力,他的軍事指揮才能是十分出眾的。

至於說朱高煦爭嫡失敗後,朱瞻基把這位叔叔關而不殺,然後又很關心地去探望他,於是這位當年縱橫沙場在數十萬大軍中殺進殺出威風凜凜的漢王殿下就很搞笑很弱智地實施了報復手段,伸出腿絆了侄子一跤,侄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把他扣進鐵缸,堆積火炭活活燒死的故事,就更是寫給後人看的史記體「小說」了。

皇帝去探望他,想從他身邊走到哪兒去而且還走得那么急,竟叫他給絆了一跤

要殺人,總要給自己一個正當的理由,如此而已。反正沒有哪個膽大包天的讀者去挑皇帝的bug。所謂史家不受皇帝左右,據實書寫歷史,最遲從唐朝開始,就是寫史的人最大的yy了。

朱高煦不是白痴,他爭嫡時,有很多次機會幾乎打敗朱高熾,不只是因為朱棣在長子和次子之中,更欣賞這個很像自己的二兒子,也不只是因為他擁有武將們的支持,他個人也是擁有相當高明的政治智慧的,他的失敗有許多偶然因素在里邊。

即便在他爭嫡失敗後,朱高熾的太子之位也一直坐不穩,在那期間,許多擁戴朱高熾的朝廷重臣都被朱高煦搞掉了,朱高熾卻無法予以保護。

所以對夏潯來說,現在不是是否站錯隊的問題,而是即便站對了隊,是不是就能壽終正寢,這也很成問題。

置身事外,難啊,朱高煦已經開始逼他表態了,若想置身其中,兼顧天下的同時,還要保全自己,那該如何選擇呢

他原本的經驗已經不是百分百可靠了,歷史已經出現了微小的偏差,足以令未來謬之千里。夏潯不知道原本的勝利者是否依舊會勝利,原本的失敗者是否依舊會失敗。

朱高煦如果做了皇帝,未必就是昏君,朱高熾只做了一年皇帝,朱瞻基只做了十年,這對父子壽命都比較短,朱高煦的性格脾氣酷肖乃父,身體也好得很,如果他能做皇帝,延續一個比較長時間的清明統治,或許

可朱高熾和朱瞻基父子,同樣不是昏君,那可是仁宣之治啊應該用無法證明的東西去替代已經得到證明的東西么這種冒險,他承擔不起相應的後果。

再者,三位皇子跟他的關系都不錯,不管誰當了皇帝,對他都不致差了,如果硬要做一個選擇,與其他皇子的交情也就盪然無存了,值不值得

夏潯很苦惱,以致吃晚飯的時候,他還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各種念頭紛至沓來,反復斟酌之後又被他一一放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覺,他現在已經體會到了。

「相公」

梓祺給夏潯碟里挾了一塊魚,見他悶著頭只顧往嘴里扒拉米飯,不禁輕輕喚了他一聲。

夏潯恍若未覺,梓祺好奇之下,便看了謝謝一眼。謝謝撇撇嘴道:「誰知道他今天怎么了,跟丟兒魂兒似的。」

小荻插嘴道:「今天晚上,中山王府小郡主來過,然後少爺就變成這樣了。」

梓祺好奇地道:「郡主說什么了」

謝謝笑道:「那倒不是,好像是自打接了二皇子的請柬,相公就心事重重了。吃飯吧,他的事。咱們插不上手。」

夏潯還在思索:「眼下看來,皇帝心中,是屬意於二皇子的,如果不是皇上確有這個心思,他是不會放任易儲的風言風語在京中傳播的。當今皇上春秋鼎盛,怎么也還有一二十年的皇帝好做,大皇子身體不好,皇上只怕會擔心兒子還要走在自己前頭,只是這層顧慮,立儲就不能不慎重。

何況,靖難四年間,朱高煦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數次救他性命,在感情上,他一定更喜歡朱高煦多些。皇帝放任流言風行,恐怕就是想看看臣子們的心意,畢竟皇位能不能坐穩,關鍵還在於臣子們擁不擁戴。

臣子們之中,武將們肯定是擁戴朱高煦的,文臣當中內閣首輔解縉,我有很大把握左右他的決定,六部之中我至少能影響一半,如果我肯旗幟鮮明地站在朱高煦這邊,朱高煦在文臣中的弱勢局面就能被

不成,這樣一來,不確定的事就太多了,未來對我,就會變成完全的一抹黑。再說,朱高熾雖然性情仁厚,可是一點都不傻,他僅憑北平永平真定三地,就能持續供應皇上十余萬大軍的輜重軍需,逾四年而民力不乏不生暴亂,可見此人深藏不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