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54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77 字 2021-02-15

身相迎:「父皇」

朱棣忙道:「小聲些,瞻基困了,在為父懷里就睡著了,呵呵,你快抱他回去休息一下,拿袖子遮著點頭,別受了風。」

朱棣把孫子小心地交給兒子,朱高熾懷抱著兒子,無法向父親再行大禮,只得欠了欠身,便抱著甜甜睡去的兒子向後宮走去。

朱棣回到御案邊坐下,木恩忙端了杯茶上來,朱棣喝了口茶,看見尚水批閱的奏章已經分成兩摞,一摞擱在御案右側,用玉鎮紙壓著,面前又有一小摞,想是兒子特意挑出的需要先行處理的奏章了。

朱棣翻開奏章,並不細看,只是匆匆瀏覽幾眼便放在一邊再翻一份,不一會兒便把兒子特意挑選出來的奏章都簡要地看了一遍,朱高熾所選出的奏章,都是關乎農桑工商賦稅徭役和賑災水利邊塞屯田等方面的,朱棣輕輕叩著桌面,臉上漸漸露出微笑,沉思有頃,卻又輕輕嘆了口氣

晚上,夏潯依約來到了定國公府。

徐景昌聞聽夏潯趕到,親自出迎,將他高高興興接進府去。

夏潯笑道:「定國公太客氣了,這些日子大家吃吃請請,太頻繁了,有些吃不消啊,要不是你定國公相邀,今兒楊某是絕不出門了。」

徐景昌笑道:「新帝登基,朝綱甫立,迎來送往的事情自然就多些,今日在下設宴,款待的都是談得來的朋友,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會窮形惡形,逼輔國公吃酒的。」

「哦定國公還請了哪些人吶」

徐景昌微微一笑:「呵呵,國公一見便知」

跨進花廳,迎面一個小矮子便率先迎上來,滿面春風,兜頭一揖:「輔國公,大紳望穿秋水,終於把你盼來啦」

這句話引得滿堂大笑,於是眾人紛紛上前相迎,夏潯定睛一看,面前站著的竟是內閣首輔解縉,隨之而來的是大部分也都認識,翰林院侍講內閣學士楊士奇,翰林院侍讀內閣學士黃淮,此外還有楊榮。內閣學士,來了四個。

這幾人中,稱得上好友的,解縉是一個,在燕王朱棣欲登基時,提醒他應先謁孝陵的楊榮也算一個,其他只是泛泛之交。楊榮本名楊子榮,其實這楊榮,還是朱棣去其「子」字,賜的名字,在內閣中,也是極受重視的大臣。此外,還有張玉之子張輔,戶部右侍郎夏原吉。

夏潯滿腹困惑,一一拱手還著禮,忽然察覺還有人並未近前,酒席間無須迎他的夏潯定睛一看,不由暗吃一驚。

站在席前,向他微笑看來的那人,身寬體胖,神態安詳,正是皇長子朱高熾,夏潯趕緊上前參見,此時心中已經全都明白了,別看朱高熾不顯山不露水的,他是不動則已,驟一發動,便擺出這樣的排場,看來對於爭嫡,他也不是無知無覺啊。

「臣楊旭,見過大殿下」

「呵呵,輔國公免禮,免禮,快快起來。」朱高熾笑吟吟地舉手相扶,不讓夏潯施禮:「今兒,是景昌請客,我也不稱王爺,只以景昌表兄身份赴宴,國公,千萬不要客氣了,否則,高熾可是喧賓奪主嘍」

「是啊,輔國公,今日定國公邀請的客人,都是性情相投的朋友,就不必講什么尊卑貴賤了。」這人靜悄悄地站在朱高熾落後半步的地方,夏潯一開始只道是朱高熾的侍衛,沒有注意他,他這一說話,夏潯才認出來人:「鄭和」

在場這些人中,鄭和這個內宦算是職位最低的了,但是鄭和出現,意味著哪一方面的勢力夏潯忽然覺得,今天這頓飯,恐怕不簡單了。

第468章 情決

「啊,鄭公公」

夏潯雖刻意掩飾,還是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鄭和微微一笑,說道:「輔國公對皇上一家,有數次救命之恩,娘娘一直銘記心頭。只是如今不比當初,若是娘娘設宴,專為答謝國公,恐在朝野間引起不必要的議論。今日,大殿下偶然對娘娘談起,定國公要宴請輔國公,我受娘娘差遣,借定國公的酒,答謝輔國公。」

「不敢,不敢,這都是臣子份內之事,娘娘厚愛了。」

夏潯滿口答謝,心中已然明白,皇後娘娘這是矚意大皇子的,今日派鄭和來,不是為了答謝什么救命之恩,顯然是想拉攏自己,為大皇子效力。就算不是為了這個理由,也是提醒自己置身事外,莫為二皇子所用。

眾人紛紛落座,雖然說了今日是家宴,無需分什么上下尊卑,可是誰又能在朱高熾面前占上首。幾番謙讓之後,還是讓朱高熾坐了上首,夏潯和徐景昌一左一右,依次下去,就是內閣首輔解縉等官員,鄭和自然是屈居末位的,別看他在後世名聲顯赫,在這些朝臣們面前,如今他的品秩顯然是最低的。

朱高熾對夏潯很親切,確實不端架子,不過言語之間,還是透露出了招攬的意思,只是說得比較迂回隱晦,比如「國公正當壯年,將來還大有作為,可為朝廷立下更大功勛」一類的話,話里隱隱透著招攬和一旦自己做了太子,便會對他封官許願的意思,但是話說得十分圓滑,就算傳揚出去,也是皇子對朝中股肱重臣的贊許和褒揚,叫人挑不出什么錯來。

夏潯本來有些緊張的心態不免放松下來,朱高熾這樣含蓄,沒有把問題赤裸裸地擺到台面上來,他就不致於被逼著當場表態了,自也可以用些圓滑的外交辭令來應對。不過鄭和的出現,還是給了他相當大的震撼。

以徐皇後的脾氣秉性,對這個性情沉穩敦厚老實的長子顯然更偏愛一些,再加上靖難四年間,這對母子在北平同甘共苦,因之更寵愛朱高熾一些,是很正常的。不過皇後把鄭和派來,分明就是代表了她的心意,顯然,她不只是感情上偏愛長子一些,而且在行動上,在爭嫡的立場上,她已經明確站在大兒子一邊了。

夏潯很清楚徐皇後在朱棣心中的位置,徐皇後之於永樂皇帝,猶如馬皇後之於洪武皇帝,影響力是十分巨大的,雖然迫於後宮不得干政的祖訓,徐皇後不好明確向皇帝表明自己的立場,朱棣也不可能不考慮皇後的意見。

道衍呢除了徐皇後,對皇帝影響最大的就是這位皇帝心中亦師亦友的佛門高僧了,如果他也站在朱高熾一邊有鑒於此,夏潯不好明確表白自己要置身事外,態度上就有些含糊。

酒過三巡,徐景昌便令家中舞伎歌舞以助酒興,看了一段歌舞,夏潯有些內急,便向朱高熾告罪一聲,起身由家人陪著如廁。夏潯剛一走,徐景昌便湊到朱高熾耳邊,低語道:「表兄,輔國公態度暖昧,始終不肯明言支持,這」

朱高熾微微一笑,小聲答道:「景昌,不要著急,輔國公已然位極人臣,我如今只是一個皇子,對他封無可封,賞無可賞,他能有如此態度,已是難能可貴了。不可迫之太急,如果今天這頓酒,能讓他心中稍生猶疑,不會投向二弟的懷抱,那就足夠了」

徐景昌見朱高熾神色從容,當真一點不急,只得無奈住口。

政治上,雖有後天磨礫的經驗,可是有些事,也是講究天分的,朱高治就是個很有政治天分的人。他知道自己不太受父親喜歡,如果拉攏朝臣太過了,激起父親的反彈,反而弄巧成拙。他是皇長子,占著先天的優勢,又有母親的寵愛,只要沒有大過失,父親就不能把他怎么樣。

所以,他要盡力爭取的,是讓朝臣們保持中立,這也容易被朝臣們接受,可以事半功倍的作用,父親春秋鼎盛,來日方長,何必逼著群臣表明立場呢。

憑心而論,朱高熾確實是性情沉穩,秉性敦厚,但老實不代表沒有欲望沒有脾氣沒有心計。他一直謹慎小心,孝敬父母,友愛兄弟,可父親卻偏愛二弟,對他態度惡劣。不管他多么努力,多么用功,始終不得父親的歡心,他何嘗沒有怨恚。

他是世子,皇儲本該就是他的,如今父皇遲遲不立太子,弄得臣子們議論紛紛,許多人都望風投向二弟,把他置於一個尷尬的境地,叫人非議,叫人嘲笑,他何嘗沒有憤怒。可他清楚,自己的優勢在於皇長子這天然的身份,自己的劣勢就在於沒有父皇的偏愛。

因此,他不能像二弟一樣肆無忌憚,更不能像二弟一樣用赤裸裸的手段籠絡群臣,同樣的事朱高煦能做得,他這個兄長卻做不得。他只能在不卑不亢不文不火之間,讓那勝利的天平,一點點倒向自己。

不過,徐景昌這么熱忱,朱高熾還是很感動的,他在武臣中沒有多大影響,張輔勉強算是一個,徐景昌算是一個,可這兩人都是襲父職而來,眼下在軍中還沒有什么影響力,這也是他難得公開露一次面,竭力向夏潯施壓的原因。

夏潯看似哪方面都沾點邊,哪方面都涉入不深,但是他現在已經有了雙嶼衛,以此為橋頭堡,開始了涉足軍界的第一步。他還年輕,誰知道五年後十年後,他會走得多遠那些帶兵的老將與二弟有袍澤之情,爭取不來的,他現在只能向夏潯下手,憚於父親的威嚴,手段還必須得溫和。

他也不容易啊。

他拍拍徐景昌的肩膀,俯耳過去,微笑道:「有些事,點到即可,過猶不及」

「啊國公」

夏潯回來,巧巧的就撞見了茗兒小郡主。

當真是好巧,徐景昌在中庭宴客,女眷們住在後宅,眼下已華燈初上,小郡主卻出現在這兒。

夏潯對茗兒是既想見又怕見,上次與她在橋上一吻後,更是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起她,照理說,他也不是情場初哥了,雲雨之事都不知經過了多少,沒有道理因為小丫頭那么青澀的一個吻而念念不忘,可這小丫頭偏就撩動了他的情絲。

然而,這想入非非,卻被朱棣一席話給潑醒了。是啊,小郡主也許是真的喜歡他,可是以郡主的身份,豈能讓別的女人與她分享妻子的尊榮和名份。夏潯的心冷了,本來就不敢讓它萌芽的那一絲幻想,也徹底破滅了,更為茗兒那樣蠻橫的要求而心生不悅。

見到茗兒出現,夏潯先是一怔,臉色就冷下來,他拱拱手,僵硬地道:「郡主」

茗兒很開心,夙願就要得償,得與心上人長相廝守,那種歡喜充溢了她的身心,以致於一向機敏的她,竟然忽略了夏潯臉上的冷漠。她歡喜地迎上前道:「我知道景昌今日請人吃酒,卻不知道你也來呢」說著向那家仆揮揮手,家仆連忙知趣地離開了。

夏潯淡淡一笑,說道:「郡主還有事么,如果沒有旁的事,楊某就回席上去了。」

茗兒一呆,終於察覺有些不對勁了,她看看夏潯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生氣啦」

夏潯冷冷地道:「我不可以生氣么」

茗兒眸波中帶著些許困惑:「誰惹你生氣了」

夏潯道:「郡主何必明知故問呢」

「嗯」

茗兒擰起了秀氣的眉毛,詫異地道:「你不會是在說我吧」

夏潯寒聲道:「承蒙郡主抬愛,楊旭並非鐵石心腸之人,豈能一無所察奈何,相逢恨晚,楊某已然有了妻室。而且,楊某不願做那狼心狗肺之人,貶妻為妾,只為迎娶郡主。郡主身份高貴,楊旭自慚鄙陋,是高攀不起的」

茗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吃地問道:「你你在說什么」

夏潯一拂袖子,舉步便走,那衣袖帶著一陣微風拂在茗兒身上,卻像一柄千斤重錘,一下子把她的心都擊碎了。茗兒嘴唇發白,陡然喝道:「楊旭,你給我站住」

夏潯站住,並不回頭,只是冷冷地問道:「郡主還有什么吩咐」

茗兒一步步走過去,走到他的前面,面對面地看著他,一雙眸子蒙上了閃閃的淚光:「你說我自視高貴你說我逼你貶妻為妾」

她的身子瑟瑟地發起抖來,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似的沿著臉頰滾滾而落:「楊旭,在你眼里,我徐妙錦就這般不堪么是,這是我自作自受,誰叫我自輕自賤呢我活該」

晶瑩的淚水一顆顆落在胸前,就像一根根針扎在夏潯的心里,震撼與惶恐之中,憶起與茗兒相識以來種種,她的秉性她的為人夏潯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莫非莫非不是你向皇上提出來的」

茗兒揚起下巴,固執地道:「誰說不是就是我提的」

夏潯苦笑道:「郡主,你莫見怪。當時當時我一聽,心中很是憤怒,一時發昏,也未多想」

茗兒截口道:「所以,我徐妙錦在你心里,就成了這般齷齪不堪的女子,是么不錯,我是自視高貴這高貴,不是爹娘給我的家世不是中山王府的地位這高貴,是一個女孩兒家的教養徐妙錦雖然頑劣淘氣,卻也幼承家教門規從五歲就,我就有兩個教養嬤嬤,每天教導我,一個女孩兒家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十二歲起,我就每日入宮接受女官教誨,學習行止知恥,動靜法度」

她越說越傷心,珠淚滾滾,哽咽著道:「這高貴,是一個女孩兒家的驕傲和矜持名份和清白可是為了你,這一切我都置之不顧了,我把一個女孩兒家的尊嚴和驕傲,輕賤如塵土,只為博你的歡心,換來的就是你這般輕賤楊旭,你好你好不是東西」

她揚起手掌,「啪」地一記耳光,扇在夏潯臉上,夏潯被打呆了。

「我恨你,我恨你一輩子」茗兒噙著淚水說罷,轉身飛奔而去。

夏潯呆呆地站在那兒,些許酒意都被打醒了。望著撒淚而去的茗兒,他連追上去的勇氣都沒有。

坤寧宮里,徐皇後一個頭兩個大。妹妹眼淚吧嗒的,看著心疼啊。她也是好心為了妹妹的終身打算,誰知道會鬧到這步田地昨兒晚上,就被丈夫給好一頓埋怨,今兒一大早,妹妹又來這么一出。

徐皇後哄著妹妹道:「茗兒,你別哭了。是姐姐錯了,姐姐本想著讓你嫁得風風光光,省得叫人閑磕牙,都是姐姐不好,一時昏了頭」

「跟姐姐沒關系我知道姐姐是為了我好」

茗兒抽抽答答地道:「我是恨那個混蛋他自以為是他以人為非他夜郎自大他沒有良心」

聽著妹妹有些孩子氣的話,徐皇後忍不住想笑,可她不敢笑,這個小妹子外柔內剛,要是笑出聲來,後果不堪設想。徐皇後連忙順著妹妹的意思勸道:「是是是,楊旭這小子不是東西,不識抬舉,咱不跟他一般見識,這事兒,也是姐姐思慮不周,回頭讓你姐夫去說和說和,看看有沒有回旋的余地」

「回旋什么」

茗兒霍地抬頭,決然道:「我徐妙錦就是嫁不出去,跟他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不要再跟我提起他」

徐皇後忙又改口道:「好好好,那姐姐幫你選個稱心如意的好夫婿,人品相貌,都要超過他楊旭一百倍的」

茗兒搖頭道:「我不要,我不想在金陵待著了。」

徐皇後慌了,連忙問道:「那你去哪兒」

茗兒黯然神傷,幽幽地道:「姐,我想去鳳陽,到歸園住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