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60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74 字 2021-02-15

紀綱一怔,說道:「玉珏,他不是去南郊匠作營了么,已經回京了」

說未說完,那獄卒已被人一把推開,劉玉珏急匆匆闖了進來,說道:「紀兄,輔國公他怎么樣」

一語未了,瞧見夏潯端然而坐,劉玉珏頓時如釋重負:「國公無恙,我就放心了」

帝後苑的戲台上,正常演著一出戲。

朱棣是個戲迷,尤其喜歡神神怪怪的劇目。今天的這出戲演的雖然不是神怪,卻也很有意思,這出戲叫陳州糶米,是一出元朝時候的雜劇。講的是大宋年間,陳州大旱三年,顆粒不收,人民飢至相食。朝廷派劉得中,楊金吾前去救災。他們不僅私自抬高米價,大秤收銀小斗售米,大肆搜刮百姓。而且還用敕賜紫金錘打死同他們辨理的農民張古。張子小古上告到開封府。包拯微服暗訪,查明事實真相,為受害者雪冤的故事。

那時戲曲舞台上的包公還不像後代已經被定了形,剛正不阿鐵面無私,一張黑臉,額頭一抹月牙兒,三歲小孩都認得出來。那時戲台上的包公還是一個普通的白面書生,性格上也不是那種火燒眉毛也沉穩如山的人,戲中的他非常幽默風趣。

包拯去陳州,沒擺欽差大臣的架勢,而是微服私訪,甚至干著為妓女王粉蓮籠驢扶上攙下的差事,一點點掌握了兩位奉旨賑災的官員反而趁著災禍變本加厲欺榨百姓的證據。故事輕松搞笑,雖然不是朱棣最喜歡的曲目,卻也看得津津有味。

徐娘娘坐在他旁邊,趁著中間稍停的間歇,對朱棣道:「皇上,這奉旨賑災的人本來拯救百姓於危難,結果適得其反,百姓受了天災,還要再受他們盤剝,皇上高高在上,耳目不靈,官員們又是官官相護,難免就受了蒙蔽,幸虧這包拯微服而去,若他大擺儀仗,恐怕就看不到真相了。」

朱棣點頭道:「是啊,如今這證據他是拿到了,可他手中雖有御賜的尚方寶劍,那貪官手里也有御賜的紫金錘呢,恐怕這包拯斬不得劉楊二人,一旦回了京,以這兩家勢力維護,恐怕就殺不了他們了。咱們好好看看下一出,瞧這包拯用什么妙計才能先斬後奏,除此j佞。」

徐娘娘又好氣又好笑,說道:「皇上,官官相護自古使然,有些冤屈,不是親眼所見,實難發現,您不覺著,有時候,您也該走出去,親眼看看出了甚么事情,而不是只聽大臣們的一面之言么」

「嗯」朱棣警覺起來,扭頭看向徐娘娘,目光只一閃,便明白過來:「皇後,你是在為楊旭求情么」

徐娘娘乖巧地道:「有罪亦或無罪,都是國法上的事,最終還得皇上您說了算,妾哪敢多言。妾可不敢說楊旭有罪或是無罪,又或者央求皇上判他有罪或是無罪,只是妾身覺得,楊旭既說其中自有苦衷,唯可對陛下一人說明,陛下就抽個空兒聽聽,又不礙什么事的。天兒又潮又冷,皇上若是不想出宮,喚他來問上兩句不就成了若他無言以對,只是挾私恩求皇上枉國法,皇上再治他的罪,不也心安理得么」

朱棣沉默半晌,瞪了她一眼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第487章 御前秘奏

夏潯被抓的時候,劉玉珏不在城里。

因為火器匠作不太安全,故而設在離城很遠的一處山坳里,當他得知夏潯被抓進詔獄的消息以後,登時心急如焚,立即快馬回城,飛一般趕到了錦衣衛。

在劉玉珏想來,但凡入了詔獄的人,不管你是將相公卿,都要飽受折磨,如果紀綱不念舊情,只怕夏潯現在已經吃足了苦頭,想不到急匆匆闖進來一看,夏潯正喝著小酒下著象棋,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樣,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紀綱笑道:「你們先聊著,我出去一下」

紀綱返身離開,劉玉珏趕緊拉住夏潯問長問短。

聽說事情詳細經過之後,劉玉珏也不禁大為撓頭。他蹙著眉頭想了半天,說道:「國公,對方有人證有物證,甚至扣了滿滿一船的人貨,這事兒的確棘手。可是皇上既然還未審理此案,咱們總可以預先做些手段,盡量保全國公。卑職這里有個法子,不知可不可行。」

劉玉珏說出的法子其實和朱高熾的主意差不多,都是官場高層慣用的法子:壁虎斷尾

在劉玉珏看來,對方有人證有物證,甚至扣了整整一船的人,這事兒想翻案幾乎是不可能了,唯一的辦法只有找人頂缸,棄卒保帥。

他也不知夏潯身邊是否有這樣為主受過的人,或者可以把責任全部推諉過去,叫對方辯無可辯的人,甚至對夏潯說,如果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他願為國公頂罪。只須把該由他知道的事情告訴他,免得漏了馬腳。

劉玉珏真情流露,夏潯看在眼里非常感動,在他看來,紀綱雖對他照顧有加,內中卻未必有幾分是出於昔日情意,而劉玉珏才是不計任何利害一心為他打算的好兄弟。不過這事兒他已經有所安排,卻無需劉玉珏牽涉其中。

夏潯笑道:「這件事你不用管,我已經安排了人去做。你看,我在這里也沒受什么罪,無需擔心。我是國公,不會不教而誅的,只要審我,便有真相大白的機會,呵呵,這幾天,就當在這兒修身養性吧」

劉玉珏半信半疑,但見夏潯毫不慌張,從容自若,也只好姑妄聽之。

兩人言談一陣,紀綱匆匆轉回,說道:「國公,宮里來人了,宣你入宮覲見呢。」

紀綱出去,是打發心腹把夏潯已決意擁戴大殿下的消息送出去,不想正撞上宮里派來的人,於是趕緊穩住了來人,說是親自來牢中提人,便趕了回來。

夏潯眉頭微皺地道:「這么快」說著走向前去。

紀綱低笑道:「想必大殿下已經央了皇後娘娘勸得皇上回心轉意了。國公,卑職沒說錯吧,不管國公您如何取舍,大殿下對您都會援之以手的。」

夏潯道:「想必是了,那我這便進宮去罷。」

他頓了一頓,又望向紀綱,肅然道:「殿下那邊,還請代我回稟一聲,眼下楊旭正是眾矢之的,不宜前往拜見,待得此間事了,風平浪靜的時候」

紀綱會意,頷首道:「卑職明白」

夏潯是國公,是皇帝的臣子,與皇子的關系就比較超然,而今既然答應擁戴皇長子,就等於朱高熾的門下客,自然應該表示應有的敬意。

劉玉珏聽說皇帝召夏潯進宮,本來很是緊張,但是一見二人竊竊私語,雖聽不清內容,不過二人神色安詳,毫不緊張,想必沒有什么凶險,便也定下心來。走上前道:「國公千萬小心,卑職在這里等國公消息」

紀綱道:「好,你且去我衙上坐坐,我送國公入宮」

夏潯進宮了,穿著一身皺皺巴巴埋里埋汰的囚服,頭發蓬亂,發髻里挾著幾根稻草,那副落魄樣兒,好不可憐。這是詔獄里的牢頭兒花了不到一刻鍾的功夫,給他打扮起來的。

宮里的侍衛大多都認識這位出身錦衣衛系統掌管過宮禁衙門的輔國公大人,見他這般模樣,都對他抱以同情的目光,伴君如伴虎啊忽然之間,他們不再羨慕人家的飛黃騰達了。只是人往高處走,也不知道他們這種覺悟能否堅持到明天早朝百官雲集的時候。

謹身殿里,朱棣正批閱著奏章。

每天,他都要在早朝上耗去大半天時光,下午則要在謹身殿度過,直到把他案上高高的奏章處理完畢。這皇位,雖然是無數人向往的寶座,可是如果想做一個有作為的皇帝,其實還真不如一個閑散王爺逍遙自在。

「皇上,楊旭帶到」

木恩站在門口稟報了一聲,朱棣抬起頭,吩咐道:「帶他進來」

木恩應了一聲,片刻功夫,引了夏潯進殿,夏潯一腳邁進門檻,嘴唇就哆嗦起來,抬眼一見朱棣,立即搶上三步,一撩袍襟,伏地泣聲道:「微臣楊旭,叩見皇上」

朱棣一看夏潯那副含淚凝噎的窩囊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把筆咔地一聲擱在筆架上,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也知道怕既知今日之非,何必當時之過」

他把御案「啪」地一拍,痛心地道:「朕當初在金殿上,推心置腹,殷殷叮囑靖難功臣,切不可居功自傲,更不可驕縱枉法你聽沒聽到朕希望能與你們君臣相和,朕希望你們的榮華富貴能與國同休,可你都干了些什么」

朱棣霍地站了起來,厲聲說道:「你還記得朕說過,君主代天應物,一旦坐了江山,就不只是功臣們的君主,而是整個天下的君主,普天之下都是君主的子民,不能有所偏倚,功臣犯法,一樣要予以嚴懲么你來見朕,若只是想央求朕饒恕了你,那就不必出口了」

他又看了夏潯一眼,緩緩揚起頭來,黯然道:「國法無情,象山縣城數萬百姓的冤魂在天上看著,朕不能饒你。朕唯一能做的,是保你一家安然無憂,你可以放心去了」

夏潯進來先不喊冤,故意弄出一副眼淚汪汪的德性,已然先入為主的朱棣誤會了,以為不出所料,夏潯千方百計要見他,果然就是為了挾恩求赦,一時又是失望又是痛心。

夏潯一聽心中暗道:「他奶奶的,演過火了」

他趕緊把硬憋出來的淚光一收,訝然道:「臣哪有什么罪今日求見皇上,不是想央求皇上恕罪呀。臣自一進宮,就是自稱微臣,可不是自稱罪臣啊」

「嗯」

朱棣霍然扭頭望向楊旭:「你不是求朕赦你之罪」

夏潯一個頭叩下去,高聲叫道:「臣無罪,臣冤枉啊」

朱棣雙目光芒一閃,急急問道:「那呂宋商人自言受你庇護,販運私貨,難道沒有此事」

夏潯剛欲開口,忽地露出警覺神色,往朱棣左右看了一眼,朱棣會意,一擺手,侍候在殿里的宮娥侍女便退了出去,夏潯這才低聲道:「皇上,那呂宋商人確實是受了臣的庇護」

「嗯」

「皇上,不只那呂宋商人,朝鮮日本琉球安南滿喇加,都有受臣庇護的幾條商船」

他這么一說,朱棣反而不怒了,很明顯,內中必有限情。他上下打量夏潯一番,走回御案後坐了,吩咐道:「起來,把理由說給朕聽」

「是」

夏潯站起身,說道:「皇上,臣奉聖旨,統領飛龍,一直專司偵緝建文行蹤之事。」

朱棣目光閃爍了一下,沒有說話,他不怕朱允炆,但朱允炆的的確確是他的一塊心病,這心病的力量不是來自朱允炆這個廢物,而是來自於他代表著的道統。千夫所指,無疾而終,就算是現代,又有哪個統治者不在乎議論是非,何況那個時代。

夏潯道:「臣為建文事,上窮碧落下黃泉,遍緝天下,查到許多他的行蹤出現的消息,可是一一確認,俱是迷蹤。後來,臣查到一條線索,曾有人在陛下登基後不久,自福建福州搭船出海,那些人出手闊綽,內有文弱書生,還有年老無須者相伴,體貌特征,與臣追查的人十分相似。故而,臣需要確認他是否逃到了海外」

「海外」

朱棣目光閃爍著,緩緩點了點頭:「不錯,朕得了天下,也只有逃到海亡,才能逃脫朕的追緝。大唐時候,虯髯客就是爭霸失敗,遠赴海外,殺扶余國主自立,難道」

夏潯道:「可是就算只是我大明境內,以飛龍現在的力量,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也無法遍立耳目,更不要說海外異域了,臣鞭長莫及啊,就算能派出幾個人去,到了異域他鄉也無異於大海勞針,可是若有當地人幫助就不同了。

讓他們幫著打探幾個突然定居於彼的外鄉人,要容易的多。而要讓他們為皇上所用,總要許他們些許好處才成,皇上也知道,雙嶼島本有一些走私生意,道上貧瘠,十余萬百姓全賴此過活。臣只是給現成的外國商人一個許諾,哄他們為朝廷做事罷了」

想要從原來固定於雙嶼的走私商人中物色幾個商人為己所用,拿不出點有競爭力的東西是不可能的。國朝是官本位的社會,就是現在,高干子弟若是想參股什么大公司,外人可以不知道普通員工可以不知道,那些公司的董事長能不知道他是誰的孩子么

不過,呂宋商人意外地被劫住,還說出了他的身份,這事的確出乎他的意料,那呂明之確實太賣弄了些。

不過事情既然發生了,干脆一勞永逸,徹底解決這個麻煩,所以夏潯才有上面這番說話。

他固然有牟取私利的目的,但是在他搜索建文帝下落的時候,確實有線索說朱允炆可能遁往海外,飛龍的人也確實曾向與自己有關系的外國商人打聽過,並且囑咐他們代為注意大明遷居人士的消息。這兩件事本來就同時在做,尋找朱允炆的事都有檔案記錄,不怕皇上查。

朱棣實實沒有想到竟然得到這么一個答案,難怪夏潯當著陳瑛紀綱木恩三人的面寧可入獄也不肯說出真正的理由,除非見了自己,原來他竟是為了

一時間,朱棣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過了半晌,他才定一定神,問道:「那么,雙嶼島許滸曾以重禮饋贈,交結與你,可有此事」

夏潯道:「禮是有的,如果他送與臣的幾尾鮮魚兩只龍蝦,也算重禮的話。啊不對,確有一件重禮」

夏潯一拍額頭,好像想起了甚么似的,說道:「要說重禮,有過一件,許滸送過臣一件三尺高的珊瑚不過,這珊瑚對內陸人雖是個稀罕物兒,對久居海島的人來說實在不算甚么,要是非說有重禮的話,那么臣只收過這么一件」

朱棣眯起眼睛,緩緩問道:「你沒有記錯太倉衛搜到的賬簿上記載的可不只如此」

夏潯苦笑道:「臣還是頭一回聽說,一群出身海盜的大老粗,有記帳的習慣。臣是真金不怕火煉的,如果這賬簿是真的,那就是許滸作偽;如果這賬簿是假的,那么」

朱棣立即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而且一下子想到了更加深遠的問題,他忽然意識到,這樁公案重重迷霧之下,不曉得掩藏了多少丑聞。

過了半晌,朱棣才問道:「關於雙嶼衛勾結倭寇的事,你怎么看」

夏潯立即道:「臣不知道,雙嶼衛的人是臣招安的,與臣的關系的確密切些。不過臣實在沒有理由整天關心雙嶼衛那兒都做些甚么。不過,以臣對雙嶼衛的了解,因為皇上開恩,容許雙嶼衛商船往來,使他們的家小衣食無憂。縱然在軍械武備方面受到些不恭的待遇,他們也不會反」

朱棣的臉色變了變,又看了夏潯一眼,緩緩地道:「進去,要有個名目;出來,也需要一個名目。你且受些委曲,在詔獄再住兩天吧。兩天之後,三法司與五軍都督府審理此案,朕讓高熾和高煦代朕監審,介時,再還你清白。」

「臣,遵旨」

夏潯一揖到地,再抬頭時,只見朱棣的神色似乎黯淡了許多。

出得宮來,候在宮門外的紀綱立即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國公,怎么樣」

夏潯說道:「兩天後,五軍都督府會同三法司公審,兩位皇子監審,呵呵,我還得叨擾你兩天。」

紀綱聽了夏潯調侃的話,便笑道:「那倒無妨,正好與國公親近親近,只是還要委曲國公了。」

他一面說,一面陪著夏潯走向囚車,又有些不放心地問道:「兩日後就公審,國公准備妥當了么,可有把握」

夏潯笑笑,說道:「對君子,當以君子之道待之;對小人,當以小人之道待之。他們明槍暗箭齊來,我便使不得手段放心,這一仗,不叫他全軍覆沒,也得讓他元氣大傷」

第488章 暗中核實

呂明之被關在刑部大牢里。

呂明之很郁悶,他的家族早在宋朝末年就遠渡重洋,在南洋一帶輾轉,最後定居呂宋,在玳瑁鎮今菲律賓扎下根來。如今已成為呂宋一帶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在那里擁有極大的權勢。這條對大明的貿易航線,以前不是由他負責的,他在家族里縱然不說是一個紈絝子弟,也是個缺少風雨歷練的富家子。

這一次,他是聽他的父親對他提起呂氏家族已與大明輔國公爺搭上了線,這條航線的穩定,以後將賺來更多利益,一時興起,忽想到中原花花世界見識見識,這才主動請纓帶船過來的。他是族長的三兒子,也是最小的一個兒子,素來受到寵愛,因為歷練就少些。老族長考慮也該讓小兒子增長一下見識,就同意了他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