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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未知 5862 字 2021-02-15

陳瑛干的就是整人的差事,對這種事兒根本不用想就是一身的壞心眼,他思索片刻,便斷然說道:「殿下,這時間,是個極大的破綻,如果上頭沒有人盯著,以殿下您的身份,想要遮掩,就沒人敢追查。奈何現在皇上和大殿下都在盯著,就算有殿下您壓陣,也是無法搪塞了。只要有人去查,這是涉及成千上萬人的事,絕無可能遮掩的。」

朱高煦臉上掠過一抹狠色,說道:「既然如此,紀文賀是留不得了,否則本王必定引火燒身,除掉他,把事情都推倒他的身上。」

陳瑛苦笑道:「殿下,現在已經不是一個紀文賀的事了,紀文賀就算能擅自調兵攻占雙嶼,那觀海衛之事又怎么說那可是洛宇一手安排。」

朱高煦吃驚地看著陳瑛道:「你不是要本王連洛宇也殺了吧他可是浙江都指揮使呀,一手大員,這」

丘福吃驚地看向陳瑛,心道:「他娘的,連一省大員都殺了他還真敢說,這讀書人比我這帶了一輩子兵的人都狠」

陳瑛平靜地道:「如果沒有紀文賀栽臟楊旭的事情,那么紀文賀是可以保下的,如今么,他們兩個必須的死,除非殿下有把握,他們肯背起全部責任,抄家滅族,也不供出淇國公來。」

朱高煦想都不想,馬上搖了搖頭,這案子性質太嚴重了,如果只是殺他們一人,或還有可能說服他們,反正都是一死,不如給家人掙下一份家當,抄家滅族之罪,他們兩個豈肯擔待。

朱高煦也是敢作敢當殺伐立斷的主兒,便狠狠點頭道:「好,那就把他們兩個都干掉」

丘福擔心地道:「洛宇紀文賀一軍將領,官職不低呀。尤其是這個節骨眼兒上,他們已是關鍵人物,若驟然暴死,豈不令人生疑」

陳瑛淡淡地道:「淇國公,令人生疑又如何朝廷自有法度,皇上也不能不教而誅沒有證據,誰奈我何」

「再說」他又轉向朱高煦道:「殿下,許滸等人中計被抓之後,雙嶼島的盜眾必然恨洛宇紀文賀等人入骨,所以咱們只要手段巧妙些,把洛宇調去雙嶼,權作視察,暗使心腹之人趁夜把他們兩個干掉,就可以把這事兒推到雙嶼島的人身上,說他們是挾怨報復,趁夜行刺,這死無對證的事兒誰能查得明白」

丘福聽了轉憂為喜,連聲道:「使得,使得,若是這么做,倒是行得通。都御使真是殿下智囊,比那鬼使神差的賈詡也不遑稍讓,我的心腹蕭夢正在浙東,老夫這就派人去知會於他,密行其事」

朱高煦不放心地囑咐道:「此番可再出不得差遲了,定要派出心腹可信之人,火速趕往浙東。」

丘福道:「殿下放心,老臣省得。」

「且慢」

陳瑛目光突然陰鷲起來,仿佛一頭禿鷹似的側頭思索片刻,緩緩說道:「不對勁兒,楊旭在公堂上刻意提起這件事,是給咱們提醒么恐怕他就是為了讓咱們自亂陣腳,露出破綻此等機密,無論是口信兒還是文書,一旦落到他的手中」

朱高煦恍然大悟,又驚又怒地道:「好一個楊旭他在公堂上嘻笑怒罵,打得竟是這般陰險主意」

陳瑛陰陰笑道:「無妨楊旭再精,他在官場上才消磨過幾年哼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豈能遂了他的心意」

第495章 鐵索橫大江

朱高煦一派的人真的緊張起來。

夏潯現在已經套上了金光罩,刀槍不入了,不過他能脫險,對朱高煦打擊並不大。朱高煦的本來目的只在於保住自己的軍中勢力。

一切的誘因起於浙東剿匪不利,而浙東戰局是由丘福指揮的,丘福是五軍都督府大都督淇國公靖難功臣中武將序列三巨頭之一。靖難功臣中有三大巨頭,在武將中擁有崇高的地位,他們都有許許多多的部屬,在軍中擔任著各個級別的官職。

這三大巨頭是張玉朱能丘福,其他山頭比起這三個人差了不止一籌半籌,雖然不能忽略不計,卻也不是決定性的力量。而這三個人中,張玉已經戰死沙場,他的兒子張輔雖然襲了父爵,但是還沒有太大的威望,不足以對張玉派系的力量絕對控制,他現在得維護好本派系的大佬,只能守成,不能擴張。

剩下的就只有朱能和丘福,如今丘福已經被他爭取過來,這就是他爭天下的本錢,所以他絕不能讓浙東危機影響到丘福的地位,否則就等於削去了自己最大的一股力量。嫁禍雙嶼衛就是為此,而雙嶼衛背後站著楊旭,要拿雙嶼衛開刀,就不能不對楊旭動手。

這樣做倒不是他們斷定楊旭為了雙嶼衛一定敢與他們為敵,而是他們不敢冒這個險。軍事上的事,動輒涉及成千上萬的人,你想把事情做得滴水漏,叫人完全找不出破綻是不可能的。成功的關鍵是,背黑鍋的人在朝里沒有強有力的人物支持,那么他們縱有天大的委曲,也沒有能力把冤屈上達天聽。

所以,要拿雙嶼衛開刀,楊旭就必須得搞下去,至少在「通倭案」蓋棺論定前,讓楊旭喪失能夠干預的能力。

事情計劃的非常好,卻因為三個意外而功虧一簣。這第一個意外,是意外給他們送上門的更有力證據:通番。

一俟發現這件事,他們如獲至寶,想都不想便把它也納入打擊楊旭的計劃之中,結果怎么也沒有想到,楊旭還有一個極機密的身份,執行著一項大明最高級別的機密任務。結果「通番罪」不但不成立,反而助長了楊旭的氣焰,讓他在「受賄罪」這方面,也陡然強勢起來。

第二個意外,是他們沒有想到夏潯居然是個公門高手,比一個出身捕快巡檢世家的子弟經驗還要老到。那賬本兒可比後世整治別人的舉報信要有力的多,後世說「一封信八分錢,至少惡心你半年」,因為你說不清道不明,得讓人反反復復的調查核實,牽扯你絕大部分精力無暇他顧。可楊旭居然能敏銳地發現這么多問題,就憑賬本兒本身,就把賬本兒推翻了。

第三個意外,是在這兩個意外之上建立起來的,楊旭無罪了,就有能力干預案件的審理。更糟糕的是,他以前沒借口,只能用迂回的方式為雙嶼衛撐腰,可他現在牽扯其中了,而且又證明了自己的清白,他就可以以受害人的身份,堂而皇之地插手其中,打著還我公道的借口,直接干預此事。

同時,楊旭掌握著飛龍秘諜,這表明他能動用的力量,不僅僅限於原本對他的估量,而且很可能他早就開始行動了,他現在手中掌握著多少有力證據,誰也不知道。這是一種絕大的威懾力,你不知道,才會恐懼,才會不憚於把事情考慮到最嚴重的地步。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就是如此了。

因此,陳瑛果斷作出了決定:「壁虎斷尾,棄卒保帥」

只不過,丘福本來是要派心腹秘密趕赴浙東,老謀深算的陳瑛卻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楊旭在公堂上刻意提起「通倭案」的絕大漏洞的動機,一開始還以為他是話趕話兒,與任劍辯駁時順嘴提到了這一點,可是陳瑛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安知楊旭不是故意打草驚蛇呢

可陳瑛也不是易與之輩,他浸滛官場多少年權謀術數智略經驗,那是積年累月一點一滴地積累沉淀下來的,這些經驗知識可不是看兩本權謀智略的書籍,或者坐在家里一拍腦門就能擁有的。夏潯雖然頂著一個「穿越者」的稱號,卻不可能在這一點上無師自通,一步就超越這些宦場沉浮幾十年的老政客。

夏潯在公堂上刻意提起此事,確實是想打草驚蛇,迫他們自亂陣腳,以便捉到更多的證據。他動用的實際上不是飛龍,而是潛龍,潛龍的人早已把這五軍都督府盯得風雨不透,就等著他們派人趕赴浙東報信了。

而陳瑛像一只狡猾警惕的狐狸,一俟嗅到其中危險的味道,立即給朱高煦又出了個主意:無需秘密派人,而是堂而皇之地派人去。五軍都督府正管著浙東軍事,這些日子因為調整剿倭部署再加上雙嶼衛通倭事件,每日來來往往的公函信書無數。大可以把他們的人夾雜在這些公人當中,公開趕赴浙東,事情擺到明面上,對方反而無從施展了。

朱高煦和丘福依計行事,立即找了心腹,囑咐明白,同時隨意找了一樁公務,安排了一些往浙東公干的人員,把這心腹安插其中,一切准備停當,便抱著最後一線希望等候升堂了。

如果這「通倭案」能定下來,便可高枕無憂了,雖然希望渺茫,可是但有一線希望在,他們還是不願輕易自斬手足的。

這一中午,朱高煦丘福陳瑛等人好一通忙碌,匆匆准備,忙著應變。

而夏潯則在二堂,和鄭賜薛品談笑風生,悠然自若。

忽爾,有人走入,悄悄走到夏潯身邊,附耳低語了幾句,夏潯微微一怔,輕笑道:「倒沉得住氣,呵呵,由他去吧」

上午審訊結束,他就料定朱高煦那邊必有反應,但是對方居然沒有馬上做出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思。五軍都督府馬上就有一行人要往浙東公干,這事兒他已經打聽到了,馬上便猜到對方要把私謀挾雜在這公事中進行,這樣一來他的確不便出手了。

對名正言順赴浙東公干的軍務人員擄人搜身么他的特務還沒有那么張狂,為了別人非法的事,自己再干一件非法的事,這證據就算拿到了手,也無法公布。何況,他原也沒指望憑這一件事,便能直搗敵人腹心,徹底瓦解對方全部的勢力甚至把朱高煦拉下馬,如果對方真的如此不堪一擊全無還手之力那倒奇怪了。

他在公堂上故意先行說出雙嶼通倭案的最大疑點,本就是陰謀與陽謀並舉的一招。

如果對方上當,遣派密使趕赴浙東,那就實施抓捕,掌握五軍都督府直接參與構陷雙嶼衛的第一手資料。如果對方不上當,對方還是得想辦法自剪羽翼,以絕後患。通過對手的手,削弱對手的實力,刀不染血,敵人自除,不戰而屈人之兵,何樂而不為

這是鐵索大江,無避無逃的殺招。

眼看就到下午了,夏潯同鄭賜薛品簡單地吃了些點心,喝著茶正靠時間,朱高熾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夏潯等人一見連忙起身相迎:「臣等見過大殿下」

再一抬頭,瞧見朱高熾身旁還站著一人,夏潯不由一怔:「鄭公公」

鄭和微微一笑,將手中黃綾金龍的卷軸輕輕一舉,說道:「皇上諭旨,楊旭接旨」

夏潯一聽是諭旨,那就是令出中宮,未經內閣,不需要跪接的,忙退後一步,長揖到地,恭聲道:「臣,聽旨」

鄭賜薛品連著皇子朱高熾也都退到一邊,雙手拱揖靜立。

皇上這道中旨未經內閣潤色,依舊是朱棣慣常的風格,全是些口語,而且壓根就不是直接對夏潯說的語氣,而是朱棣對鄭和說的話,因為事情重大,不能只捎個口信兒過來,內書房就一字不落全抄在旨意上了:「你去跟楊旭說,既然無罪,著即釋放了吧。他既涉入通倭一案,叫他留下與兩位皇子一起聽審,你莫急著回來,一塊兒聽聽,回來告訴俺知道。」

這倒不是朱棣不客氣,他是皇帝,是君父,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需要對誰客氣前些天朝鮮國王派使節來大明朝覲天子慕謁天顏,朱棣令人隨該國使節回訪的時候,旨意也是這么下的:「此去朝鮮你跟國王說,有生得好的女子,選揀幾名將來。」

夏潯領了旨,這才對鄭和笑道:「有勞公公」

鄭和笑道:「國公受苦了,好在真相大白,皇上遣奴婢來聽審,就是要看看,是誰這么大膽,竟敢構陷朝廷命官一等公爵,總要還國公一個公道才是」

鄭和對夏潯也很有好感,原因無他,因為夏潯對他很尊敬,一直很尊敬。鄭和現在只是朱棣身邊一個親信太監,太監的勢力現在並不大,鄭和也沒有後世那種名氣,論職位論地位,無論哪一方面,他在朝廷大臣方面根本排不上號。

官員們因為習慣性的對閹人的歧視,見了他即便客客氣氣的,也只是面子功夫,其實壓根沒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沒把他當成一個平等的人看待,鄭和豈能感覺不出但是很奇怪,無論是當初楊旭沒落不名的時候,還是如今位居國公的時候,對他的尊敬始終是發自內心的,所以鄭和對夏潯何止心生親近,甚至有些感激。

兩下里正說著,主審官龍飛龍斷事親自來促請他們升堂了,龍斷事一進屋就不斷地點頭哈腰:「大殿下輔國公鄭大人薛大人,呃還有這位鄭公公,時辰到了,咱們該升堂啦」

第496章 事將了

龍斷事升堂了。

兩旁軍士拄槍而立,眾人拱著朱高熾進來,大殿下先落了座,眾人才依著官階高低,從楊旭到鄭賜,再到薛品依次落座。

朱高煦和陳瑛還沒來,眾人坐下,茶水奉上,候得片刻,朱高煦和陳瑛才匆匆趕來。他們邁步進了大堂,剛要走向自己的位置,忽然便是一怔,覺得有點古怪。仔細一看,才發覺,位置有了變化,聽審的位置本來只有兩張書案,一左一右,分別屬於兩位皇子,接下來是三位旁審官的位置。

現在似乎旁審官的書案增加了,以致於主審聽審旁審,對整個公堂形成了一個半包圍的結構。朱高煦和陳瑛定睛再一看,不由吃了一驚。朱高煦指著楊煦,訝然道:「楊旭為何還在堂上」

這時坐在最外側的鄭和站了起來,向朱高煦謙和地一笑,說道:「因雙嶼衛通倭一案,與輔國公一案有了關聯,今輔國公陳冤得雪,皇上特許輔國公與兩位殿下一同聽審。奴婢受了皇上吩咐,也來瞧瞧,回去也好把此事的結果對皇上有個交待。」

「啊,鄭公公也在原來如此,那么鄭公公請坐吧」

別人不知道,身為皇子,朱高煦可知道侍候在父皇身邊的這幾個太監如同父皇的親人一般,寵信非同一般,便向他頷首略作示意,語氣比較客氣。隨後,他那雙喜怒內蘊絲毫不露的眼睛又看向夏潯,夏潯坐在那兒,微笑著向他拱了拱手,非常和氣,就像平時見了他的樣子一樣。

朱高煦也笑了,又向夏潯點一點頭,舉步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他的神情舉止無懈可擊,看起來非常的淡然,腰間的玉佩穩穩的,袍袂絲毫不盪,但是夏潯的目光卻落在他的官鞋上,嘴角便向上一牽,似笑非笑。

黑緞面的厚底皂靴,靴底彈性非常好穿著舒適,這是金陵「烏金堂」專供官員們的官靴,手工技藝一流,只這一雙靴子便得花銷四貫寶鈔。朱高煦每一腳踩到地面,那靴底兒都會深深地向下一沉,然後才恢復它的彈性。也不知朱高煦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把渾身的怒氣都壓在了腳下,沒有發泄出來。

夏潯淡淡一笑,倏一回眸,忽地看見朱高熾的目光也正瞟在弟弟的靴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

這個朱小胖,人皆稱道他寬厚仁義,他的寬厚仁義顯然與朱允炆那種假仁假義不同,卻又與傳統意義上的寬厚仁義也不同。似乎人們一說起寬厚仁義,就成了老實巴交缺心眼兒的代名詞,可這朱高熾顯然不是,他的脾性和胸襟或許很寬大,但是這個人絕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