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70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25 字 2021-02-15

雖然多年以來,司漢超也習慣了對他不甚公平的待遇,可是人往高處走,這是人的本性,突然有了機會,他那顆一向沉穩的心也禁不住怦怦地跳了起來:這投名狀交還是不交

夏潯臉色微微一沉,不悅地道:「怎么,司同知統一省兵馬,連軍法都背不齊全嗎」

司漢超聽見「統一省兵馬」這句話,心頭不由一熱,脫口答道:「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當斬」

司漢超這句話一出口,滿堂武將便齊齊變色,軍法之中,這是第二條,他們當然都知道,可是這條軍法也僅僅是落實到紙面上的一句空話罷了,他們還從來沒見過因為這么一件小事就斬殺大將的,難道眼前這位總督大人真敢這么干

常曦文已勃然躍起,亢聲道:「你敢」

夏潯微微一點頭,笑道:「既有軍法,本督也不敢循私,便依軍法從事罷了」

他的手一揚,早已有所准備的幾個站堂親兵立即猛撲過來,扣住了常曦文的臂膀,常曦文又驚又怒,咆哮如雷地道:「楊旭你好大膽你這是公報私仇我是朝廷四品武將,未得聖旨,你敢擅自處置我要告你,我要」

常曦文咆哮未了,便被人摁倒在地,嘴里塞了一塊破布,抹肩頭攏二臂,用繩子捆了個結結實實。

夏潯不慍不怒,只輕輕嘆息一聲,道:「軍令如山,誰能扛得住山呢反正本督是扛不住的,把他拉出去,砍了吧」

他要殺人,而且殺的是一員正四品的武將,竟然說得如此平淡,饒是滿堂大員個個都是殺過人見過血的悍將,看在眼里,也是不寒而栗。

常曦文怒目欲裂,拼命之下,竟然用舌頭頂掉了塞口布,破口大罵道:「姓楊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公報私仇,公開殺人我是皇上的臣子,是大明的武將,不是你姓楊的私兵你剛剛上任,便擅殺大將你不得好死監軍大人,監軍大人,你說句話呀」

夏潯那些親兵哪管他是誰的二大爺,一聽他辱罵自家主帥,掄起刀鞘便「啪啪」地一頓狠抽,那刀鞘抽在皮肉上的聲音滲得滿堂大員都不由自主地直打寒戰,常曦文被抽得牙齒脫落,滿口鮮血,兩頰一片赤腫,唔唔呀呀話都說不清楚了,看樣子連舌頭都打傷了。

夏潯坐在那兒,笑眯眯地看著常曦文被拖出去,又笑眯眯地看看那些噤若寒蟬的將軍們,沒有人敢跟他對視,夏潯的目光掃到哪兒,哪個人就悄悄地低下頭去。他們真的被震憾了,哪怕是有所謂的軍法這道幌子,可四品大員就是四品大員,誰敢擅殺

就算是都察院台長奉旨巡察天下,也只有權把五品以下官員就地拿下解職遞京法辦的權力。就地正法你戲文看多了吧包拯走到哪殺到哪兒,那是演戲啊他要是真的不經刑部復審不經皇帝勾決,一口鍘刀鍘遍天下,那他這個法紀的維護者就成了法紀最大的破壞者。

這是一位正四品的武將,這兒不是兩軍交鋒的戰場,就算你有王命旗牌你有尚方寶劍,這么干也實在是

眾將心中不約而同浮起一個想法:「輔國公出任五省總督,沒准兒是二殿下給他挖的坑他自己沒有好兒,就千方百計拉我們給他陪葬千萬不能讓他抓著我的把柄,輔國公,瘋了」

夏潯當然沒有瘋,他敢這么干,是因為得到了永樂皇帝的默許。當日朱棣答應由他擔任五省剿倭總督的時候,曾對他說過:「浙東水師構陷同僚他們都在你的轄區之內,你一並辦了吧」有這句話,不要說只殺常曦文一個,就是再多殺幾個,他也沒有顧忌。

他就是要肆無忌憚就是要公開殺人誰說陣斬大將不祥不能讓你敬,那就讓你怕,結果都是一個,只要你肯服從就成

眾將心中凜凜,震撼莫名,但是,夏潯還沒瘋夠。

他慢慢轉頭看向武僉事,惋惜地搖了搖頭,說道:「武僉事,身為都指揮僉事,執掌一省軍法軍紀,可是你對軍法的理解和執行,讓我很失望非常失望你把手頭的差事向司同知交待一下,回五軍都督府報到去吧本督衙下,用不了你這樣的人」

武僉事為之愕然,他沒想到,僅僅因為他對常曦文有所袒護,這位國公竟然就毫不猶豫地剝奪了他的軍職,把他轟出浙江府了。

「這人瘋了,這人真是瘋了他以為他是皇帝么」

武僉事心有不甘,還想稍做抗辯,可是這時一名親兵捧著個托盤已大步走了進來,單膝跪倒,托盤高舉,向夏潯大聲稟道:「觀海衛指揮常曦文已然正法,請部堂大人驗首」

眾將都往那士兵手中托盤上看去,一顆人頭放在托盤上,發髻散亂,臉色慘白,兩只眼睛猶自怒睜著,頸下,血肉氣管筋脈糾結成一團,鮮血還在緩緩流出,溢滿了托盤,看著令人怵目驚心。

這人片刻之前還是活的,還是和他們同一官階的朝廷大將,除了雙嶼衛的任聚鷹看在眼里,恨不得放聲高呼,一舒心中暢快,其他那些武將嗅著那血腥味兒,都有些作嘔的感覺。

夏潯坐在帥案後邊,從袖中摸出一塊潔白的手帕,輕輕掩住鼻子,擺擺手道:「拿出去,懸於高桿之上示眾」

「遵命」

那親兵答應一聲,捧著托盤又大步走了出去。鄭和端起涼茶,輕輕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葉,微笑道:「國公,您的殺氣,有點重啊」

夏潯揣好手帕,悠悠地嘆了口氣,說道:「放眼望去,都是可殺之人,殺氣不能不重啊」

眾都司聽了,機靈靈地打了個冷戰。

海面上,何天陽派來的幾艘扮倭寇的船把肥富的使節船團團圍住,使節船上的水手們都雙手抱頭蹲在甲板上,以示絕不反抗。一捆捆一箱箱的貨物被人從艙下搬了上來,一些「日本浪人」興高采烈地把東西往自己船上搬。

肥富絕望地站在那兒抗議著:「你們不能這樣,你們不能這樣做,我也是日本人,我是你們的同胞我是奉了太政大臣義滿將軍閣下的命令出使大明的使節,這些是送給將軍閣下的禮物,你們」

兩個「倭寇」頭子沒理他,其中一個對另一個人嘀咕道:「他們的船要不要也留下」

「算啦,這艘船是徹底的商船,不適宜我們使用,看在同胞的份上,留給他們回國用吧,哈哈哈哈」

肥富聽了,一顆心當時就涼了。

「喂,你這個傻瓜,把衣服脫了」

「什么」肥富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個日本海盜。

「衣服衣服脫下來唔,不錯的質料,可以換點錢」那海盜嘟囔著,不由分說把他脫光,只給他胯間留下一條兜襠布。

「你們你們怎么可以這樣,太無禮了」

肥富顫悠著一身贅肉追到船舷邊,看著海盜們跳上船,大呼小叫地唱著日本小調揚長而去,膽子終於大起來,他握緊拳頭,向著遠去的倭寇船嚎叫起來。

日本人不認為用性來「問候」對方親眷是罵人的話,他們貞操感比較差,認為那是在讓對方舒服,達不到羞辱對方的目的,他們習慣用形容愚蠢污穢渺小這方面的詞來辱罵對方,所以肥富破口大罵道:「你們這些無禮的東西不長腦子的雜魚混蛋畜牲蠢貨,馬桶垃圾碎渣」

一旁,船長怯怯地道:「肥富先生」

肥富繼續罵:「豬頭丑八怪鄉巴佬臭大糞嗯,什么事」

船長指了指他的下面,小聲道:「您的兜襠布掉了」

肥富的聲音猛地拔高了一節,尖叫道:「我要奏請將軍閣下,捻死你們這些為禍海上的臭蟲」

第520章 以迂為直

沉香苑是典型的江南園林,繼承了唐宋以來寫意山水園的一貫風格,以掇山疊石水景和古樹花木營造出素雅而富於野趣的意境,雖以自然為宗,絕非叢莽一片,漫無章法。高大的喬木挺拔的修竹古朴的虯松曼揚的綠柳,再輔之以假山蔓草水池藤蘿,當真如人間仙境。

一間書閣,軒窗半敞,窗外鳥鳴唧唧,春光爛漫中,里邊兩張矮腳大床,夏潯和鄭和各自趴在一張大床上,鄭和赤裸著脊背,背上三排竹筒緊緊吸住皮肉,正在拔罐子。

而夏潯背上,則坐著一個僅著貼身小衣明眸皓齒的姑娘,正在給他推拿。推拿在漢代以前稱為按蹺或蹺摩,漢至明代則多稱按摩,這位姑娘顯然手法力道一流,夏潯微微眯著眼睛,好像非常舒服的樣子。

不過,那姑娘下身只著一條緋色的褻褲,腰間緊緊束著條帶子,完美地勾勒出那姣美的體態,因之顯得豐碩誇張渾圓飽滿的臀部坐在夏潯雙腿上,宛如一只細腰蜂後,夏潯的陶醉到底是來源於姑娘的手法還是那柔軟而富有彈性的嬌軀,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鄭和交叉雙臂枕著下巴道:「山東福建南直隸浙江,這一帶的漢j被鋤除之後,倭寇在我大明土地上已經很難來去自如了。聽說,在小祉山,有一支兩千人的倭寇隊伍,上了岸無人引路無人通風報信,黑燈瞎火的竟然走岔了路,一頭扎進鎮東衛的兵營里去了,結果是自投羅網啊,呵呵」

夏潯眯著眼道:「紅苞,手勁兒再大些,我受得了力。」

「是,大人」

坐在他背上的紅苞姑娘抬起皓腕,拭了把香汗,往手上又抹了點油,按壓皮膚的力氣又大了些,於是那豐盈的臀部一起一坐的,手上又加了把勁兒,一條絲織的內褲緊緊貼在臀上,已然滑入臀縫,瞧著更加耐看了,站在門口的侍衛偷偷望來的目光越來越頻繁。

夏潯舒服地呼了口大氣,說道:「倭寇之患,最令人頭痛處,就是一旦上了岸,可以到處破壞,而我們的兵只能追在他們屁股後面收拾殘局,打掉他們的耳目,咱們就勝了一半了。不過,不容易啊,公公想必聽說了,浙東兩廣福建南直隸的許多士紳官員包括京里頭出身這些地區的官員都在上書彈劾於我啊。」

鄭和微笑道:「國公有皇上的信任,何懼之有」

夏潯道:「三人成虎,人言可懼呀倭寇是禍害,對朝廷如是對百姓也如是,可是我們必須得承認,他們帶來禍害的同時,其中有不少倭寇團伙,是把打劫當成副業的,主要還是走私,而走私於沿海許多豪商大賈世家大族都是有益無害的。

朝廷律令,凡將牛馬軍需鐵貨銅錢緞匹綢絹絲棉出外境貨賣及下海者杖一百,若將人口軍器出境及下海者絞。可是,輸我中華之產,馳異域之邦,易方物,利可十倍。利之所至,國家又不允許買賣,乃至走私法不能止,從而匪患無數。

更有許多平民百姓,是為這些豪商大賈做事賺錢的,靠海者吃海嘛,非往來海中則不得食。一切不通,百姓貧困,自然通倭者眾從盜者眾。我們嚴打倭寇耳目,劃定防區嚴厲打擊,可以取得一時成效,要想從根源上解決倭寇之患,最終是不能倚仗武力的,還是要復海市,斷了從賊之黨的來源,才能真正解決這個問題。

否則,別的不說,沿海諸省軍民,皆賴海市獲利,本國公能得皇上寵信,以暴力肅清倭寇,只怕不出幾年功夫,盜寇依舊死灰復燃東山再起。」

夏潯說到這兒,瞄了鄭和一眼,說道:「公公是皇上身邊的人,甚受皇上寵信,來日還京,對公公在沿海所見所聞,還請多向皇上稟明的好,如果皇上能放寬海禁之策,於國於民,都是有益的事情。」

鄭和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道:「嗯,國公所言確有道理啊,這些時日,從抓獲的漢j和倭寇的口供來看,有些盜伙本來目的確是為了走私,而走私為朝廷所不准,則必蓄亡命以暴力抗法,既然已經為國法所不容,眾多亡命又何妨順道做些無本買賣呢

從他們招供的東西來看,他們對我大明貨物簡直是無所不要,布匹錦綢絲線鋼針鐵鍋磁器漆器女人用的脂粉,還有佛經醫書四書五經葯材。如那生絲,一兩生絲,販賣到日本,就是十倍之利,難怪那許多人刀槍加頸,還要鋌而走險。」

夏潯道:「是啊,咱們皇上是有大報負的明君,是要做大事的。可是,皇帝不差餓兵,要做事就得用錢。太祖高皇帝體恤百姓,立國之初便定了三十稅一的規矩且永不加賦,那這錢從哪兒來呢我看吶,擴大稅源就是個好辦法,公公覺得呢」

鄭和聽得大為意動,不覺慢慢點頭。

夏潯點到為止,不想讓他察覺自己對開海的熱衷,這顆種子種下了,便轉移了話題:「不過眼下嘛,這寇還是要剿的,皇上已把新組的神機營調到浙東來了,一方面是增強打擊倭寇的力量,另一方面也是練兵,純以火器為主的軍隊,在我大明還是頭一次嘛。

我聽說沿海諸衛對神機營都有些抵觸,這些抱殘守缺的將軍們一直以為火器只可為輔,不堪大用,其實叫神機營打上幾戰,就足以改變他們的看法了,但是神機營也有他們的缺點,配合傳統軍隊那是一件利器,如果叫他們單獨行動,則有極大風險。

而諸衛將領心懷偏見,看不起神機營,又怕神機營在他們的防區內作戰不力,反倒拖了他們的後腿,因此即便是分到他們防區的神機營部隊,也被晾在那兒,孤立起來,既不啟用也不配合。我想麻煩公公下去走一走,調和一下神機營和諸衛之間的關系。」

夏潯嘿嘿笑了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公公也知道,我這黑臉扮得太成功了,如果我去,恐怕效果會適得其反。」

鄭和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好建立火器營,是皇上的主張,皇上就是在靖難之戰中,見識到了火器的厲害,這才決心打造一支犀利的火器部隊,怎能讓他們沒有用武之地呢國公盡管放心坐鎮杭州,這件事只管交給咱家好了。」

夏潯點點頭,欣然道:「能與公公一同做事,是楊某的福氣。」

鄭和微笑道:「鄭某亦然」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日本京都,北山。

這里就是足利義滿掌持日本國大權的北山殿,是在西園寺家轉贈給足利義滿的北山山庄基礎上修建而成的一座金碧輝煌的寺廟。

足利義滿在十年前,以大軍壓境相脅迫,通過談判,實現了南北朝的北一。南朝後龜山天皇在足利義滿做出今後皇位由南北兩朝輪流繼承;各地的庄園領地由南北兩朝分別支配的承諾之後,將象征皇位的三件神器讓給北朝後小松天皇,在京都大覺寺出家了。

兩年後,年僅三十七歲的足利義滿將「征夷大將軍」的職位讓給了九歲的兒子足利義持,自己出家做了和尚。法名道有後改為道義,法號天山,他的管領大臣斯波義將左大臣花山院通定等眾多武家和公家也隨他一起出家了。

可是這所謂的出家只是一個形式,是為了更好地控制寺社勢力,實際上他等於把自己的幕府搬到了北山,整個日本的軍政大權仍舊掌握在他的手中,他進出皇宮就像進出自己的家一樣隨便,甚至他要進宮參見天皇時,皇宮里還得特地打掃一遍,粉飾一新,隆重接待,他是日本皇室實際上的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