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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未知 5871 字 2021-02-15

,而是來自內部。在他接觸的資料中,有關民這一部分也是最少的,由此也可看出遼東對於民是何等的不重視。

外部有韃靼之患,內部有漢人和蒙古女真族人的沖突,漢人內部有不同派系的斗爭,百姓與朝廷之間又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想做點事,還要受到人力物力諸多方面的限制,真是糟糕之大極,這么一個爛攤子,誰能管得了

夏潯恨不得撥馬便走,草草了結遼東之事,然後回去陪他的媳婦抱他的娃,幾百年後的世界我的骨頭都爛光了,管他洪水滔天

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有動,只是策馬站在高坡上,佇立許久,不發一語。

第562章 開原

遼東都司隸屬山東都指揮使司,相當於一個大的軍分區,轄境南起旅順口,北至開原,東臨鴨綠江,西盡山海關,相當於後來的遼寧省的大部分地區,望青徐,引松漠,控海西女真,隔斷蒙古與朝鮮,北望奴兒干,猶如一只巨手,翼護著大明的東北方。

這片區域,是洪武四年的時候元遼陽行省平章劉益投降大明才納入大明領土的,開原設有三萬衛遼海衛兩衛兵馬,邊關要塞設立兩個平級並行的軍政建制,在大明全國也是絕無僅有的。而且這兩衛的兵力較之普通的衛所要多的多,普通的衛所大約有兵馬五千六百人,分成五個千戶所。

而三萬衛領千戶所八個,遼海衛領千戶所九個。各設掌印指揮一員,管屯指揮一員,管局指揮一員,經歷一員,鎮撫一員,倉官一員,庫官一員,驛官一員,遞運所官一員,掌所印千戶八員。可見朝廷對這個地方的重視。

實際上這里的駐軍不只兩衛,還有一衛兵馬,叫做開元中護衛。自朱松受封韓王後,朝廷就從禁衛親軍中抽調精銳組成韓王護衛軍,至開元設立開元中護衛所,並且在開原建造韓王府,迎接韓王的到來,結果韓王嫌這兒清苦,托病不來,中護衛就只得眼巴巴地等在這兒。

此外,開原還設有開原兵備道,整飭兵備,主要負責開原城中固城范河城懿路城蒲河城慶雲堡鎮西堡等地兵備事務。可謂衙門眾多,且又互不統屬,軍中情形十分的復雜。

開原城中駐扎開元中護衛開原兵備道,三萬衛的衙門設在開原城西南角,自建一座土城,遼海衛設在開原城不遠的羅城,兩座兵城作為開原的衛城,成犄角狀,拱衛著這座其實並不大,但是軍事位置十分重要的小城。

夏潯到了開原,少不得開原地方的軍政要員都要趕來迎接,開原城現有三千多戶一萬多人的百姓,漢人中大部分是軍隊家屬,少部分是流放戍邊的犯人,此外就是歸附大明女真人和蒙古人,他們大多並不住在城里,而在附近建立村寨,以方便游牧,不過日常交易往來,也要往城里去,所以這座小城還算熱鬧。

開原的軍政要員遠迎十里,接到了夏潯,敲鑼打鼓地往城里迎,開原城西門外就是羅城,羅城是開原城的衛城,同時也是開原城的老城,這是一座南北長約五百丈,東西長則不足四百余丈的土城,是當年遼國攻打渤海國時屯兵和安置俘虜的所在,歷經遼金元明四代,不斷翻修整固而成。

整座城都是土坯築成,城高三丈五尺,全城設有四門:東曰「陽和門」,西曰「慶雲門」,南曰「迎恩門」,北曰「安遠門」。城牆之上設有四座角樓,城牆寬闊,可通馬車。城外四周設有一道護城河,城中心建有鍾鼓樓一座。

羅城南門迎恩門毗鄰大道,土城城門上方風吹雨淋的形成了一個土窩窩,一個蓬頭垢面,穿著件破羊皮襖的守城老兵懶洋洋地半卧在土窩窩里,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在衣服里翻著虱子,找到一個用指甲一掐,丟進嘴里,便咔嚓咔嚓地嚼著。

「國公爺來了嘿瞧人家那隊伍的氣派嘖嘖嘖」

「我聽說,咱們這位國公爺和皇上娶的都是徐達大將軍的女兒,是一對姐妹,人家和皇上是連襟呢。」

「那就是皇親吶,皇親國戚也來咱開原城了,俺這一輩子,還沒見過這么大的官兒呢」

「你現在也沒見著,不就遠遠望一眼儀仗么」

「廢話,這還不算見著非得湊到眼跟前兒去咱也配人家那是大貴人」

蓬頭垢面的老兵抬起頭,扣了把眼屎,茫然問道:「國公哪個國公來了啊」

一個守城的戍卒便道:「當朝輔國公啊萬頭兒,聽說過么」

那老兵臉頰猛地抽搐了一下,喃喃地道:「輔國公楊旭」

「噓萬頭兒,小聲點兒,國公爺的名字也是咱能直接稱呼的聽說你以前還是個讀書人,咋不懂規矩呢」

那老兵慘然一笑,埋下頭去,繼續認真地抓虱子去了,旁邊的士兵站在牆頭,對著遠處軒昂而過的朝廷大軍指指點點,興奮異常,他連眼皮都不抬。

這老兵姓萬,叫萬世域,他確實是個讀書人,不但是讀書人,還是洪武二十三年甲子科的頭榜進士,外放福建興化縣丞,從基層兢兢業業,一步步升任福州知府的。只因在楊旭任沿海五省剿倭總督時,彈劾楊旭濫用酷法,良莠並除,致使沿海一片蕭條,百姓困頓,被永樂皇帝貶官流放遼東來了。

如今,萬知府是羅城衛吏兼南門的城門官,也就是連支部文書兼羅城南門傳達室老大爺。

混到今日這般情形,全拜這位輔國公所賜,一生宦海沉浮,混到今日這般境地,他卻連恨意都懶得生起了。彼此地位本來就異常懸殊,如今更是天壤之別,土地爺手下的一個小小神差,混得再慘,還能恨到玉皇大帝身上去么

哀,莫大於心死。

夏潯到了開原城,受到了開原諸衛將領和兵備道的熱情款待,酒菜的細致雖然不及關內飲食,不過老母雞燉人參飛龍湯猴頭菇,諸多關外野味,就用大鍋燉起,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這一遭,夏潯沒有禁止諸將飲酒,賓主雙方歡宴痛飲,興盡而散,第二天夏潯也睡了個懶覺,日上一竿才起床,洗漱停當,用罷早膳,就在臨時辟為總督行轅的地方又接見了一番當地各衛武將,問詢了一番開原情形。

將至晌午,諸將散去,夏潯與隨他前來的遼東道御使少雲峰共進午餐,少雲峰有些忐忑地提醒道:「下官明白,部堂受聖諭而來總督遼東諸務,事務繁忙,不過關於沈永一案,為遼東諸衛最為關注的事情,更是開原軍民最為關注的事情,此事還當早日審結才好,如此方可嚴明軍法,安撫地方,否則民怨沸騰,終是大患。要知道,這關外百姓,歸化之心本就不夠虔誠,一旦讓他們心生怨隙,不免要為韃虜所趁。」

彈劾沈永的是少雲峰,少雲峰與特穆爾不同,特穆爾是一族之長,以族眾之力而成武官,他和都司長官縱有嫌隙,別人輕易也動他不得,可少雲峰不同,他在遼東勢單力簿,一旦沈永東山再起,他必遭沈永黑手,要整死他這樣的人,對沈永來說易如反掌,方法手段也多得是,眼見夏潯悠哉悠哉的,對沈永一案不甚上心,少雲峰當然最為著急。

夏潯明白他的忐忑,便笑著送了他一枚定心丸吃:「少御使,盡管放心。本督實話對你說了吧」

夏潯說著,聲音放低了些,便向少雲峰傾了傾身,因為兩人各據一張小方桌,是分桌而食的,距離比較遠。

自商周以來,漢人吃飯就是分桌而食,夫妻也不例外。宋初,韓熙載宴客圖上所繪畫面,就是一人一桌,到了明朝時候,開始有兩人一桌,酒菜也是分開的,如果是三五好友吃個便飯,也有用方桌四人一桌的,而且多是民間和酒館,但那就是極限了,同一桌的人如果再多,就是很失禮的行為。

只不過,很多中國人的好習慣,最後都在外面發揚光大,反倒被自己丟棄了。現在流行分食的歐洲,以前是不分食的,法國人喝湯,曾經是一桌人圍著一個大盆子,一人捧起喝一口,喝完放回去,下一個再捧起來喝,大家伙兒輪著喝,連湯匙都不用。

元末明初的時候,分食的習慣漸漸流傳到歐洲,於是歐州人起而效仿,而漢人進入清朝以後,上層社會的構成主要是旗人,旗人沿延草原上的習慣,主要實行會食制,漸漸的分食制就被華人所遺忘了。此時還是明初,夏潯又是國公,吃飯的規矩還是挺大的,自然要分食。

夏潯側身湊近了少雲峰,低聲道:「少御使勿需擔心,沈永已是必死之人」

少雲峰一怔,急忙問道:「部堂的意思是」

夏潯微笑道:「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皇上的意思沈永怯戰不出,任由韃虜擄我邊民掠我財帛,皇上龍顏大怒,已下了密旨,著令將他處斬,並曉諭九邊,今後凡有怯敵畏戰時匿隱敵情者,一律依沈永之罪,斬本督現在留他一命,只是想看看這趟渾水下邊還藏著些甚么,懂么」

「啊啊下官明白了」少雲峰又驚又喜。

夏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安心吃飯吧。膳後稍事歇息,你我便換了便服去城中走走,皇上既然派我來了,總不能只斬了一個沈永便回金陵去。遼東與我大明十分重要,此地不靖,足以動搖我大明根基,本督既然來了,總得做些事情才好。」

「是是是,下官明白」

少御使本來食不知味,聽了夏潯這話,頓時放下心來。

他是遼東道觀察御使,舉凡吏政刑名錢谷治安檔案學校農桑水利風俗民隱,無所不察。如今既然放下心事,便也坦然起來,夏潯再有所問,答起來也是認真細致,再無心神不定的現象了。

兩個人一問一答,這頓午飯倒也吃得踏實。

第563章 騎士

午休之後,少雲峰便來尋夏潯一同出游,他已換了便服,一身淺青色的道袍。開原這地方,穿胡服和軍服的比較多,漢人大多是軍人家眷或流配的犯人,穿著也多是曳撒或短褐,這身衣衫足以彰顯他們在開原城不同一般的身份,卻又不顯張揚。

夏潯有樣學樣,也換了身寬松舒服的道服,兩人出門的時候又遇到了開原兵備道的楚瀟和定遼中衛的丁宇,兩人正從外邊進來。楚兵備五十出頭的人了,身材不高,精神瞿爍,顯得沉穩老練。定遼中衛的丁都司二十七八歲年紀,這么年輕官至衛指揮,不用問,父祖輩里必定有大明的開國將領。

這人身材健壯,方正的臉龐,劍眉豹眼,雖然稱不上俊俏,卻也是英氣不凡。一聽說總督大人要上街走走,二人忙也換了衣服,隨著夏潯一同走上街頭,夏潯的侍衛們遵了囑咐,也都換了便裝,四下里散開,於暗中護衛著。

開原是一座軍事重鎮,軍隊在城里城外駐扎了許多,還有一部分分別駐扎在大羅城小羅城和三萬城,城里居民並不多,實際上開原城內加上郊區的部落村寨,一共才三千多戶,一萬多人,街頭行人稀落便也不甚稀奇了。

城里店鋪也極少,除了油鹽鋪子糧米鋪子布庄皮貨行,基本上沒有什么了,茶館酒店更是罕見。夏潯沒想到這開原城里也是荒涼一至於斯,不由搖頭嘆道:「這一路下來,村鎮固然少見,烽燧和驛站也是極少,交通不便,想不到這開原重鎮,竟也如此冷落。」

少御使道:「烽燧驛站,每一任遼東都司任上,都在力倡增建,這些年來,確也增建了不少,不過比起遼東這廣袤的土地來說,還是少得可憐,其中自有難處」

夏潯扭頭問道:「怎么,可是錢款撥付不足么」

丁宇插嘴道:「部堂大人,修建烽燧驛站,雖需錢款,卻也不是很多,如何就建不起來主要原因不是錢款不足,說到底,還是關外人口太少。」

他揮了揮手,說道:「自此直到北平,一路荒野,少有人煙,烽燧驛站建好了總得有人去守吧可是一旦驛站烽燧建好了,附近連個村寨都沒有,百里之內罕有人煙,就連米糧都無法補充,烽燧和驛站的安全更是無法保障,修繕也是大問題,因此,修路也好修建烽燧驛站也好,就全都受到制約了。」

兵備道的楚瀟笑道:「現在的情形比起以前已經好多了,以前這兒更加荒涼呢。下官聽說,金州衛如今就熱鬧多了,似乎比咱們這兒還要熱鬧些,金州衛原來守著大海,只跟海盜打打交道,荒涼得很,自從朝廷改從海路運糧之後,船舶停靠之處就在金州衛。

金州衛建了一處碼頭,朝廷的漕糧就從那兒卸船,再使車馬從陸路一路運過來,碼頭附近已經有騾馬行的商人建起的居處,他們雇佣了各族大批青壯,專司卸船運糧,漕船上的伙計自海上一路來,到了碼頭也要吃飯喝酒,玩耍消遣,便有精明的商人把生意做到那里。

於是,妓館娼寮賭坊酒肆也就多了,這些地方一多起來,姑娘們需要的綾羅綢緞胭脂水粉,便也有相應的商人出沒,繼之客棧住宅便也陸續增加,這些東西都齊全了,有些人便在那里長住了,接著住宅附近就開辟了些農田,既農且商。

短短時日,原本一個荒涼的所在,現在儼然是一個繁華的小城阜了。隨著從那兒往內陸來的商運車輛增多,從金州到復州蓋州,驛站烽燧勿需催促,諸衛將官便自動自發地增建起來。」

少御使馬上不屑地道:「聽說,那些漕船到了碼頭,總是空船返回,商人求利,自然不願,因此多從陸上買些北方的山珍海貨貂皮人參帶回內陸去,這些挾帶,有不少就是諸衛將官家屬販賣牟利,為了保障財物安全,不為胡匪海盜所乘,諸衛將領自然不遺余力。」

楚兵備聽得大皺眉頭,生怕少雲峰一語引起夏潯關注,就此斷了人家財路,連忙打個哈哈道:「傳言不足為信,不足為信」

夏潯聽了心中卻是一動,似乎捕捉到了些什么,還未及深思,前邊忽地出現一片極寬敞的所在,路邊空了挺大一片地方,並沒有建築房舍,卻有不少人和騾馬牛羊,騾馬牛羊哞咩嗥叫,那些人說話也是粗聲大氣的,顯得十分熱鬧。

夏潯見了不禁問道:「這里是個什么所在倒挺熱鬧的。」

楚兵備微微有些不安,勉強笑道:「啊,這種地方,多是本地女真蒙古族人以牛羊與城里漢人易換鐵鍋食鹽布匹一類貨物的所在。那些胡人粗野的很,部堂大人請這邊走,無需理會他們。」

這時,幾個牽著牛羊的胡服漢子已經看到了夏潯他們,夏潯等人雖說是穿著便服,可是在這開原城里,也算是上等人打扮了,一個人這樣不稀奇,四個人都是這樣,那就拉風的緊了,哪能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這幾個胡人都戴著圓形尖頂毛皮帽,身穿交領小袖的齊膝長衫,腳穿高筒靴,腰間掛一口短刀,看來在胡人中家境也算是比較不錯的,一眼瞧見夏潯幾人,其中一個瘦些的漢子馬上用胳膊肘兒拐了拐旁邊一個大漢,小聲道:「哎,雅爾哈,你瞧,這幾個像是大主顧。」

被稱作雅爾哈的漢子抬頭一看,兩眼頓時一亮,說道:「那個老頭兒,不就是上次跟咱們買女人的那人么」

瘦子一怔,仔細看看楚兵備,猶豫道:「不是吧,上回那個買妾的老頭兒,可是一身蒙古人打扮。」

雅爾哈嘿嘿笑道:「沒錯,就是他瞧他頰上那顆黑痣,我還記得。」

說著,雅爾哈便滿臉堆笑地迎上去,熱情洋溢地道:「幾位買點兒什么,瞧瞧這邊的幾只羊怎么樣我雅爾哈養的羊膘肥體壯,羊毛羊皮羊肉羊骨,那可都是好東西呀,幾位客人買頭羊回去,燉羊湯吃羊肉,可比關內要便宜數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