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02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45 字 2021-02-15

誇獎,這都是傳忠的小妾薰然布置的。」

正說著,薰然端了茶盤,款款走進廳來,謝傳忠忙道:「哦,就是她」

夏潯瞥了那端茶進門的女子一眼,輕輕點了點頭。薰然知道規矩,端了茶進來,向這位她久聞其名,未謀一面的大人物偷偷掃了一眼,便輕輕退了出去。

謝傳忠滿意地看了眼自己的如夫人,湊近夏潯又道:「國公爺,您這次登門,有什么吩咐」

夏潯神色一肅,說道:「傳忠,你坐下,慢慢說」

謝傳忠歸入陳郡謝氏宗譜,論輩份得叫謝雨霏為姑奶奶,夏潯是謝雨霏的丈夫,自然可以直呼其名。

謝傳忠一看他的神色,心中不覺惴惴,能讓一位國公感覺頭疼,還要親自登門找他托付的事情那得是多大的事兒

謝傳忠欠著半個屁股在椅子上坐了,傾身道:「國公爺,您講」

夏潯咳嗽一聲,肅然道:「傳忠」

「在」

「當初,你請過不少北地名流,為你考證家世宗支,出身來歷吧」

謝傳忠心里咯噔一下,臉色登時有些變了,這幾年,他早忘了此事了,連他自己都把自己徹底當成陳郡謝氏後人了,錢有了,身份也有了,兒孫又孝順,這一輩子簡直別無所求了,今日國公爺親自登門,卻突然問起此事,莫非察覺了什么不妥,替姑奶奶興師問罪來了

謝傳忠趕緊站起身道:「是,傳忠當年」

夏潯只聽到這一個是字,便大大地松了口氣,說道:「好這些人,你都給我找出來,既然他們都是這一行的行家里手,不不只這些人,通過他們,繼續打聽,還有哪有精於地理宗支人口考證的人才,全都給我找出來,我有大用」

謝傳忠聽了頓時一呆:「國公爺這口氣,不像是找我的麻煩呀,國公這是要干什么哦」

謝傳忠恍然大悟,看向夏潯的目光便有些曖昧,不用問吶,這一定是國公爺位極人臣,權利雙收,也想給自己找個了不起的祖宗充門面了,正常啊,太正常啦就連我朝太祖皇帝,都有人幫他攀上了宋朝的大名士朱熹呢,國公爺要找有名的祖宗,十有八九得是楊家將

謝傳忠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點頭答應。

夏潯哪知道謝傳忠將心比心,居然替他想出了一個這么強大的理由,他只是在路上看到了一個謝家字號的店鋪,猛地想到了謝傳忠攀附陳郡謝氏的舊事來。

這件事兒後來謝謝曾經從頭到尾都對他說過,他一清二楚。謝傳忠是北京的地頭蛇,他找到的那些專門了解各方風土人情地理變遷人口流動,幫富貴豪門找祖宗的人,可不就是給他打官司的最好幫手么

夏潯道:「這件事很急,非常急如果有些人自矜身份,拿腔作勢的不肯來,你就報出我的名聲,就說我輔國公有請眼下,你把別的事都放一放,立即著手辦理此事,我給你兩天時間,只有兩天,這兩天內,你哄也好勸也好搶也罷偷也行,盡可能的給我把這些人都請回來,兩天之後,我來見他們」

第619章 專家對專家

「閻夫子,謝老財火燒屁股似的把咱們找來,這是要做什么」

「我也納悶呢,聽說謝老財這兩年攀上了朝中一個大貴人,結果原本北平府的一家皮貨商人,如今更加發達了,市井百業,就沒有他不插手的,要說他以前富可傾城,現在差不多都算是富可敵國了,是不是嫌陳郡謝氏的來頭還不夠大,想找個更得意的祖宗了」

「不會吧,謝氏名人中,還有比以謝安和謝玄為首的陳郡謝氏更有名的么」

「唔除非他改姓,他要改姓李,我就能考據出他是唐太宗的後人,他要改姓趙,我就能斷定他是宋太祖一脈」

有人便吃吃地笑:「如此可不見功夫,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也能斷他個唐宋皇帝後裔,嘿嘿自古帝王,一旦亡國,宗室流落,為了避禍,易姓改名者有不少嘛,只要細細究索,總能找到些掛得上邊的證據」

謝家巨大的宴客廳中,十分熟稔的那些朋友們一邊喝著茶水吃著南北時令瓜果,互相談笑打趣著,等著謝傳忠來公布謎底。

這些人都是些不得意的文人,仕途上沒有發展,轉而另謀前程。豎碑立傳吶寫個墓志銘啊題個貞節牌坊啊,婚書喜貼家書訃告總能得些潤筆之資的,可他們最大的生意,還是幫別人認祖宗。

經過元朝一百多年的統治,漢人重新做了中原的主人,漢人的人文傳承多少有些斷代,因為打天下立了大功做了高官的因為抓住機會經商發了大財的,許多人有權有勢之後,最想要的就是一個提氣揚名的身份,一個血統的認證。

大明開國這一階段,許多豪門世家都有這方面的需求,這些專門幫人考證祖先的「專家」便應運而生了。這種買賣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別看一兩年才碰上那么一位找祖宗的,可是但凡這樣的主顧,絕對不差錢,做成一樁,那豐厚的報酬,足以叫他們舒舒服服過上幾年。

不過,他們倒也不是空口說白話,那樣的考據是沒有說服力的。這些人不但熟悉史書有載的各個朝代的歷史事件,地理變遷人口流動,為了增長這方面的知識,他們還閱讀了更多的古籍,甚至古人寫的一封家書題的一首詩句,都在他們研究之列。

比如哪位古人家書里偶然提一句「秋上自家中返回任上,路上正遇洪水,又有流民遷徙,故而耽擱了行程」,這么一句漫不經心的話,經過他們認真研究這位大官的祖籍當時在哪里做官,往返時要經過哪條路線,就能推斷出史書和縣府志上沒有記載的某年月日一場洪水,以及有流民若干,背井離鄉遷往哪里的鐵證。

正因為這些人志在於此,研究古代一切史料的目的也在於此,所以在這方面的專長,的確是那些飽讀詩書的中舉官員們遠遠比不了的,陳壽找那些名士,不過是問道於盲,可這些人,卻是專門干這個的。

只是,這幫子專門幫人認祖宗的專家絕對沒有想到,今天謝傳忠找他們來,不是要幫人認祖宗,而是要他們去給一幫專門喜歡認別人做祖宗的專家拆台子。

他們正說笑著,謝傳忠走了進來。

謝傳忠一進來,客廳中登時靜了下來,別看這些人私下里對謝傳忠毫無恭敬,可是見了他,卻不敢露出輕蔑的姿態。

財,也是一種勢,對他們這些求財的人來說,就是無可抵敵的大勢。

不過他們很快就發現,今天的主人未必是謝老財。

謝傳忠身邊還站著一個人,一襲道服,發結飄巾,淡逸瀟灑,很英俊的一位年輕人。

滿廳都是客人,主人就在門口,這人是與此間主人一起走進來的,可是仿佛他才是這里的主人,步履從容,氣定神閑,舉手投足之際,旁若無人,而此間主人謝傳忠,卻像是他的跟班一樣,背微微躬著,落後他半步,毫無一點鳩占鵲巢的認識。

這種氣場,可不是什么與生俱來的王霸之氣,世上沒有那種人。哪怕他是太子,打一出生就扔乞丐堆里,他也就是一個乞丐,頂多是老爹夠英偉老娘夠俊俏,給他留個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好模樣,可是不管你怎么看,他還是個乞丐。

夏潯這種氣概,是他久居高位,所行所至,總在下屬官員們的簇擁隨從之下才漸漸培養出來的,沒有那樣的地位沒在那樣的地位上呆幾年熏陶熏陶,除非你是影帝級的演員如謝謝之流,否則你是學都學不來的。

夏潯淡淡地掃了一眼,每個人都覺得他看到了自己,可是又覺得他沒把任何人看在眼里,本來故作的恭敬,便成了真正發自內心的敬畏。原本只是敷衍了事的起立,有的人只是微彎著膝,隨時准備坐下的,這時便悄悄站直了身子,膝彎頂著椅子向後稍移,發出一種摩擦聲。

「諸位」

謝傳忠滿面紅光,興奮得有些發抖,謝傳忠雖然是個大字不識的粗人,卻很懂得分寸,他和輔國公府攀親帶故的事,未得夏潯允許,一直不敢對人說起,今天夏潯卻告訴他,可以對人宣布,謝傳忠自然激動萬分。

謝傳忠向滿堂賓客作了個羅圈揖,笑道:「勞動諸位今日過來,是因為謝某有一件事,要請各位幫忙。准確地說,這不是謝某的事,而是謝某的姑爺爺」

謝傳忠向側外站了一步,朝夏潯恭敬地拱了拱手:「大家都知道,謝某是陳郡謝氏後人,大家不知道的是,本家有一位姑奶奶,現如今就住在金陵,謝某這位姑奶奶所嫁的夫婿,就是當朝輔國公爺」

這一下,滿堂賓客真的炸了,一個個都快把眼珠子瞪出來了:「輔國公這位年輕人是輔國公」

他們在北京,對遼東之事聽說的最多,當然知道如今在遼東如日中天的欽差總督楊旭,當朝輔國公爺。謝老財的便宜祖宗,是他們幫著找的,沒想到居然為此攀上了一位國公做親戚,這謝老財走了什么狗屎運了

謝傳忠很滿意大家的表現,他笑吟吟地站著,滿足了一會兒虛榮心,這才清咳一聲道:「諸位高朋,這位就是輔國公」

眾人這才清醒過來,一個個慌忙離席,鞠躬行禮,七嘴八舌地地道:「草民見過輔國公爺」

「免禮,免禮,大家都是傳忠的朋友,不要客氣」

夏潯笑吟吟地道:「大家安靜,請聽我說」

一語方了,大廳中登時鴉雀無聲,夏潯道:「諸位,今日叫傳忠請大家來,是因為本國公有一件要事,要拜托大家幫忙」

夏潯走前幾步,說道:「本國公如今奉旨經略遼東,想必大家也有耳聞。遼東,乃我中國固有之領土,可是現在呢,朝鮮遣使見駕,聲稱鴨綠江圖們江以西大片領土,乃是他們的國土,那片領土上的百姓,也應歸他們所有。甚至還說,他們朝鮮大王的祖墳還在我遼東境內呢,換言之,整個遼東,都該是他們的地盤」

夏潯一句話,堂上眾人登時炸了窩。

這些平頭百姓,別看身不居高位,也享用不到民脂民膏,但是他們的民族感情簡單而無私,朴素而直接,我們的就是我們的,哪怕那塊地方丟了,根本不干他屁事,可他比那些身在其位應負其責的官員更加義憤填膺,一聽有人花言巧語地來搶自己國家東西,他們立即氣炸了肺,登時叫罵起來。

「這些狗娘養的,揍他丫的」

「無恥之尤國公爺,韃靼人那般凶猛,都不是您的對手,區區朝鮮算個屁呀,他們不服,打到他服」

「國公爺」

夏潯雙手向下按了按,說道:「大家安靜我大明,天朝上國,朝鮮是我大明屬國,打是不成的,皇帝陛下要以理服人,可是如今官府翻遍遼金地理志大家也知道,遼金兩朝雖然習了些我中原文化,可文教方面一直差得很,地理志簡單潦草,對朝鮮所提地區及其當時部眾的管轄治理,完全沒有記載。

朝鮮就逮著這個理兒啦,聲稱這些地方原本就不是中國領土,而是蒙元以武力從他們手里強奪了去,如今我大明驅逐韃虜,代之天下,作為禮儀之邦上朝天國,應該把從強盜手里幫他們搶回來的土地,還給他們。

諸位,朝鮮不足為懼,對他這無理要求,咱們要想轟他們走,容易皇上只一句話,他們就得乖乖走人,借他個膽子也不敢挑刺兒。可是,皇上不能這么做,人家不是帶兵來的,而是跟咱們講理來的。

這遼東,以前到底是誰的地方,咱們得拿出證據,叫他們心服口服,不然,你就算把他們趕走,趕得走他們的人,也堵不住他們的嘴,他們到處哭訴咱們大明欺負人,那不是丟皇上的臉面么」

堂上眾人聞言都安靜下來,夏潯道:「各位都是學識淵博的人,尤其精於歷史地理人文變遷。所以,本國公想請大家幫這個忙」

謝傳忠一旁插嘴道:「各位放心,這薪酬之資,斷不會少了大家的」

眾人紛紛道:「謝員外客氣了,這事兒沒說的,這是幫咱們大明,幫咱們自己,我們頭拱地,也得找出真憑實據,叫他們灰溜溜的滾蛋」

夏潯笑了笑,說道:「各位以前都是幫人尋宗望祖的,今兒個,大家就費費心,教訓教訓那些亂認祖宗的人,省得他們整天老惦記別人的地方拜托了」

第620章 一邊挖坑一邊埋

夏潯去而復返,朱棣當晚從保定回來,看到他時也頗為驚訝,及至聽夏潯說明緣由,朱棣頗為感動,問清遼東諸事處置妥當,暫不回去也無礙大局後,便允許他留了下來。夏潯提出,要以個人名義向北京當地士紳求助,尋找相關證據,也得到了朱棣的默許。

不過在朱棣的本意里面,還是希望經由官方來解決這場爭端。可是,鄭和快馬趕到淮西,先是因為去的是陳壽好友的舊居,所以撲了個空,再詢問左右鄰居,一路打聽著找到他那好友家,陳壽的消息已經到了,那戶姓李的人家只說這孤本早已遺失,鄭和也無可奈何,只得打馬又回了北京。

在此期間,陳壽所找的那些好友,也是無計可施。他們有些確實並不精通這方面的知識,有些並非全然無知,但是他們都是成名人士,不是在地方上做官,就是地方上的名士,正如黃真勸夏潯的那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主動請纓跑來與朝鮮使節辯論,結果卻輸了,這千古罵名不就由白己來背了么那是何苦來哉。

這些人有身份有地位,也就愈加地愛惜羽毛,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行為准則,這些位君子們都很明智地選擇了遠離危牆。

陳壽沒有請來強援,大失所望。鄭和把消息送回之事朱棣也大失所望。此事別無他法,只得讓夏潯請出那些無人聽聞過的所謂北京名士了。

朱棣使人去召朝鮮戶曹判書劉宋耕來,對他說,我朝有幾位地方名士,對朝鮮使節所言大有異議,著令他們君前辯論,若是劉宋耕所言有理,駁得倒北京名士,鴨綠江圖們江以東所指定的領土和人口,自然劃歸朝鮮所有,若是不然,還叫他好生回去,傳詔朝鮮國王,此後少生事端。

此前大明君臣的窘境,劉宋耕也察覺到了一些,現在官方人員沒有辦法,弄出一堆甚么北京名士,老夫有備而來,他們便能辯倒我么

劉宋耕信心十足,立即抖擻精神,擼胳膊挽袖子直奔行宮。

夏潯已經把人帶到了,在他拜托的諸人中,大家好一番考證,最後集中匯總,請出了四個人為代表。

他們趕到行宮之前,夏潯已經了解了一下他們掌握的資料,並且進行了一番篩選。

比如一個叫華粱的夫子,見了夏潯,捻著長須,慢條斯理地道:「相傳,三皇之首百王之先,太昊大帝龍身人首」

夏潯馬上把他pass了過去,很客氣地對他說:「老先生,伏羲大帝乃上古人物,人當有其人,只是年代過於久遠,遺傳事跡多已蒙上了神話色彩,許多東西難有確鑿可信之憑據,一旦提出,反而易受詰問,這就不要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