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05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9 字 2021-02-15

悍,可若斗心機,他們整天跟藍天白雲牛羊草地打交道的人,哪里斗得過這些公案高手。

主審官是莫可,他原本是開原兵備道的一個戶科小吏,如今卻已是開原府通判大人了。

被分散關押分散審訊的「樺古納」族人你說漏一句,他說漏一句,莫可利用他們失口透露的消息繼續詐取其他犯人的口供,無需動刑,只用了兩天時間,剩下的人犯已經無需提審了,整個案情經過已然大白於天下,眾部落頭領這才知道當日開原暴亂,諸族互生仇隙大打出手,竟然是這么一幫人從中作祟。

想起那些死傷的族人以及被逮捕法辦的族人,各部落首領憤怒已極,他們既恨阿魯台的卑鄙,又恨這些所謂的樺古納族人給他們造成的慘重損失,他們紛紛趕去向夏潯請願,要求把這些人全部處死。

夏潯沒有親自審訊,眾部落頭領趕去見他的時候,他正與張俊萬世域商量軍屯改革的問題,這是第一步。戰兵和屯夫分割清楚之後,才好進行下一步:募兵。

就一些相關細節,三個人正進行著細致的討論,眾頭領便慷慨激昂地趕來。夏潯問清楚經過,不禁啞然失笑,他對眾部落頭領們說:「要殺掉他們,很容易,本督一言可決可是,你們真的希望,本督逾越律法之上,想殺就殺嗎」

眾部落頭領聞聽啞然。

夏潯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掃視了一圈,淡淡地道:「他們居心叵測,的確可惡。可他們做過些甚么呢他們不過是給你們的族人打短工當伙計的時候,給掌櫃的添油加醋地幫腔,說上幾句陰陽怪氣的冷話,結果變成什么樣子了勢同水火形如寇仇」

眾部落頭領都為之默然。

夏潯道:「諸位頭領,我們都生活在遼東這片土地上,頂著同一片天,踩著同一塊地,都是大明的子民,你們希望各個部落之間,各個部落和漢民之間,整天的打打殺殺,如同仇敵么如果我們親如一家,會因為這么拙劣的伎倆會因為別人三言兩語的挑唆就發生這樣的事嗎

你們,身為深受族人愛戴的頭領部落中德高望重的長老,在以往各部族之間各部族與漢民之間發生怨隙的時候,你們是怎么做的呢是做他們的後台,為他們撐腰,火上澆油的慫恿他們惹事生非,還是真正盡到了一個頭人一位長老的責任引導他們,勸解他們,多交朋友少樹冤家」

部落頭領們又羞又愧,再也沒人理直氣壯地要求夏潯處死那些「樺古納」族人了。

夏潯道:「依罪,這些人不當殺莫可已經把他們招認的罪狀和依律處置的結果告訴本督了,本督同意他的處置結果。軍屯改革之後,衛所官兵會保留部分土地,劃建軍事農場,由後勤輜重兵們負責,一些戰俘和這些犯了輕罪的囚徒,會交由他們看管,進行勞動改造。

勞動改造不了人,卻是一種懲罰,也免得他們吃閑飯,在這段過程中,他們就能定下心來,真正的把遼東當成家。或許,十年二十年之後,其中會出一個兩個的蘇武,還是想著返回故鄉,可那畢竟是少數。我希望各位頭領長老,能夠真正盡到一族大家長的責任,與官府同心協力,把遼東營造成你們美麗的家園,如果能夠通過這件事,成為一個很好的教訓,他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雄糾糾氣昂昂而來的各部落頭領們沉默深思著離去了。

萬世域挪了下屁股,小心地看了一眼夏潯,試探著問道:「部堂,對那個小櫻,該怎么處置才好呢」

第629章 曙光

聽了萬世域的話,夏潯不禁鎖起了眉頭。

對小櫻的處理,的確叫他有些頭痛。小櫻已經說出了她的本名,但是夏潯依然習慣叫她小櫻,盡管她接近自己服侍自己,乃是別有居心,可畢竟朝夕相處了這么久,小櫻不是一個面目可憎的女孩子,相反,非常漂亮,而美麗的女孩子總是更容易叫人原諒她的過失的。

夏潯思量許久,也想不出一個妥當的處置辦法,不由煩惱地嘆了口氣,緩緩站了起來,慢慢踱到了門口去,萬世域連忙起身跟上,張俊卻端起了茶杯,悠然地喝起茶來。他是遼東都司,執掌著遼東軍事,其他方面與他無關,他才懶得理會這些。

夏潯站在廊下,眺望著遠處,莫可正在那兒對挑唆遼東諸部暴亂的一眾案犯做最終宣判,由於已經受了夏潯的一番教訓,那些部落首領們都沒有喧嘩鬧事,莫可的宣判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夏潯看了半晌,對張俊道:「殺她罪不致死吧」

萬世域小心地道:「照理說,殺人未遂,罪不致死。不過,部堂您是朝廷命官,雖說殺官如同造反只是一句俗話,並不載於律典,可也說明了其中的道理,行刺官員,總該罪加一等的,部堂若要重處,也是合乎情理的,這個具體怎么辦,還要看部堂您的意思。」

萬世域的話說的很清楚了,烏蘭圖婭殺人未遂,罪不當死,但是要殺或者不殺,都在夏潯一句話,如果夏潯想殺,官員們通過一番運作,自然可以讓她死得合理合法。

只要有階級存在,特權階級在觸犯法律和被他人觸犯的時候,罪行的輕重,就必然會受到人力的左右。比如說殺人償命,天公地道,可是大明律又有贖刑一說,這贖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想贖就贖的,這就是給特權階級開的綠燈了。

比如棗強縣里有一個典吏,醉酒之後杖殺了一個皂隸,結果就判了贖刑,賠給死者家屬一匹馬而已。按照當時的物價,一匹馬大約值錢十貫,十貫鈔買了一條人命;又比如有一位都督同知因為私憤殺人,結果也是賠錢十貫。又比如一位侍郎大人的悍妻妒性大發,杖殺了十多個侍女,事情鬧得實在太大,皇帝這才下令不許贖罪命婦也可用贖刑,最後施以杖刑五十板。這些在大明實錄里邊多有記載。

當然,當時明朝陣亡官軍的殮銀也不過才二貫,國子監生病故也僅給三貫,得到十貫的賠償似乎不算少了,可這是打死人命。至於像某位親王一時惱怒,當眾打殺沖撞他儀仗的兩個衛指揮,那更是一文錢都不用賠了,只是挨了朱元璋一頓臭罵而已。由此可見,特權階級終究是特權階級。

夏潯沉默半晌,說道:「阿魯台以小櫻族人留在韃靼的親眷相威脅,授意他們挑唆遼東內亂時,小櫻本人是反對的。這件事,她倒不用擔負責任,不過,她行刺朝廷命官本督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處置辦法,不如就判她一個監押之刑吧。」

萬世域有些驚愕的看著夏潯,遲疑道:「部堂若惱她行刺之舉,不如就施杖刑打殺了她吧,她好歹也是哈爾巴拉一族的別乞,施以監押之刑似乎不太妥當」

夏潯比他還奇怪,眉頭一挑,問道:「這叫甚么話,難道監押比殺頭的處罰還重么」

萬世域呆了一呆,脫口道:「原來部堂不明其中道理」

夏潯聽出蹊蹺來,連忙追問道:「這監押,還有什么說法么」

萬世域松了口氣,苦笑道:「部堂大人果然不知。自漢唐以來,婦人犯法,便少有入監的。我大明律中也有規定,婦人犯罪,除死罪及j罪要入監收禁外,其余罪行,一概交由其丈夫或親屬收管,隨時聽候傳喚,不得入獄監禁。」

夏潯還真不知道這樣的規矩,不禁茫然道:「這是為何」

萬世域吁嘆道:「部堂啊,這人世間,最黑的地方,就是監獄;最無法無天的地方,還是監獄。女子一旦入監,但凡略有姿色,都會被書辦衙役獄吏牢子們滛辱。他們認為,女人犯了王法,尤其不可原諒,犯了王法的女人,還充的什么節婦再者,婦人一旦入獄,還不由著他們擺布有誰能給她撐腰

標致些的女犯尤其可憐,前腳張三剛走,後腳李四又來,晝夜受人凌辱,一刻不得稍歇,及至有朝一日放出獄來,也不知已被幾百幾千個男人滛辱過了,她敢訴之公堂么一旦為人所知,這牢外,便又成了她一間更大的監獄了,唾沫星子就得淹死她。所以,自古以來,這牢獄一旦關了女人,簡直就是一座免費的妓院。

此中現象,自古皆然,那牢里牢外,上上下下,俱都串通一氣,朝廷雖有嚴法,也是根本無法禁絕。是以,自古立法,非死罪及j罪,不得使女子坐監小櫻姑娘姿容婉媚,一旦坐監,下場可想而知。讓她坐監,還不如殺了她,下官特意請示部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夏潯一聽就呆了,這下還沒法整了殺又殺不得,關又關不得,那把她放在哪兒才好

夏潯看著萬世域,萬世域看著夏潯,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晌,誰也沒說話。

八虎道關隘。

一大早,關門就開了,關門吱呀呀地打開,一抹晨曦從城門里透出來,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一匹馬馬背上捆著一個塞了干糧飲水寢具的馬包,馬鞍旁還掛了一口單刀,牽著馬的是一個身材修長清瘦的少年。

一人一馬,踽踽獨行,踏著晨曦和朝露。

前方的草原彌漫著震霧,白茫茫一片,百步之外就是連天接地的一片白,什么都看不見。

關門里,兩隊刀槍鋥亮的官兵靜靜地站在那兒,看著那少年牽著馬走出去。

一人一馬走出關門六七步遠就站住了,牽馬的少年回過頭,茫然地看向關門里,陽光傾斜而出,映在他的臉蛋上,柳眉杏眼唇紅齒白,竟是一個男裝打扮的姑娘。

這位姑娘,自然就是化名小櫻的烏蘭圖婭。

夏潯把她放了,殺也不是關也不是,總不成專門給她建一c女監,再雇一幫女人去看守她吧夏潯和萬世域兩位大人頭痛了半天,最後想出了一個最好的辦法:把她放了。

一開始烏蘭圖婭還不敢相信夏潯的話,她不知道這個比狐狸還狡詐比毒蛇還陰險的家伙是不是又在玩弄什么花樣,但是從她被送到八虎道,從衣服刀具到戰馬和馬包,一樣的准備,一直到現在,眼看著那正在緩緩合攏的關門,她終於相信了。

那個她一直想殺掉,卻已漸漸恨不起來,只是為了完成報仇的使命而去殺掉的大明總督,居然真的釋放了她。

可是小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怔怔地看著關門,直到關門完全合攏。

晨曦被封閉的關門掩住了,但是很快又從她的頭頂照出來。

霧氣正一點點的向遠處消褪,天空中露出了絢麗的紅霞。

烏蘭圖婭,漢語的意思就是曙光朝霞。

她的母親說,她是在一個滿天紅霞的早上出生的,所以給她取了名字,叫烏蘭圖婭。

可是重獲自由的她,此刻心底里卻像漸漸退向遠方的重重迷霧一樣,迷茫而不見方向。

此來遼東,一事無成,她的殺父仇人卻大度地放過了她,這個仇人,她還要不要殺

母親早在生弟弟的時候,就因難產而母子雙亡,父親的繼室和侍妾們對她都是明里巴結,暗里生恨,那里還是她的家么

自從父親和阿卜只阿死後,她最親的人就只有她的義父,可是當義父冷酷地告訴她,要放棄父仇;當她露出拒絕的意思時,不惜用她族人的生死相脅迫時,那個可親的干爹就在她的心里越來越遠,甚至比一個路人還要遙遠,那還是她可以依靠的人么

她是哈爾巴拉一族的別乞,可是父親死後,族里已經公推出了新的頭領,已經有一個新的少女,取代了她,成為部族的別乞,她帶出了一百多個族人,抱著必死的決心,要為父親復仇,為族人復仇,而今,她帶出來的所有族人一個不剩,全都被那個遼東總督遣送到一個叫甚么軍事農場的地方當奴隸去了,她卻完好無損地離開了遼東,她還有什么臉面回去部族,見到自己的族人

身後的關門已經閉緊。

往西去,回韃靼

往北去,到兀良哈三衛或者更遠的奴兒干,換一個身份,重新生活

往南去,到大寧,回到母親曾經生活過的漢人地區

烏蘭圖婭牽著馬,雙腿好像灌了鉛似的,一步步向前走,走向前方縹緲的晨霧,就像一個迷途的小孩。

關門上面,有幾個正在值戍的守關士兵,他們百無聊賴地站在那兒,看著那個小孩走進迷霧,許久,迷霧中傳出一聲馬嘶,卻看不到它沖向了哪里。

此時,夏潯迎著晨曦,正大步走在開原街頭,身後跟著一眾文武官員,犒賞已經發下去了,官衙也如雨後春筍般地建立起來了,他現在該大刀闊斧地進行軍屯改革了。

開原通判莫可亦步亦趨地隨在他的身邊,落後半步之遙,急急地稟報著:「卑職連夜審訊,那蒲剌都已經招認,上次襲擊朝鮮使節的匪幫,是一個首領叫反天刀的馬匪頭子率人干的,蒲剌都和他們一直都有聯系」

第630章 運籌

夏潯聽著莫可的稟報,招手把張俊喚了過來:「張都司,各地的胡子馬賊慣常活動的地點擁有的人數,已經摸清楚了吧」

張俊道:「是,部堂回來以後,一直太忙,卑職還沒來得及向部堂稟報」

夏潯擺擺手:「不用稟報了,這事,你全權負責。如何剿如何撫如何剿撫並用,如何發動地方,你自行處理,我只要結果,不問過程。莫可抓住了一個阿魯台的探子,這人在哈達城里,常替胡子銷贓,哈達城里類似的人物一定還有不少,你們兩個合作,把他們都控制起來。同時,蒲剌都被抓的消息還沒有傳開,你們看看,能不能利用他為突破口,予反天刀重創,這個人是遼東最大的胡匪頭子,如果能把他干掉,意義重大」

「是」

張俊答應一聲,便和莫可走到一邊,竊竊私語起來。

夏潯又對萬世域和丁宇等布政司都指揮使司的官員們道:「軍屯分開,不要搞一刀切,要因時因地進行微調。各衛所的戰兵,實際上只有五成,另外五成擔負著其他各式各樣的事務,其中主要就是屯夫。我們總的原則是四分六。四成衛所官兵轉為民籍。衛所屯夫的比例是兩成,實際上超過三成不止,這樣,屯夫全部歸為民籍,另外將一部分老弱病殘,失去戰兵資格,卻還占著位置充數的老兵傷兵也都撤下來。

衛所的屯田依舊是朝廷所有,不能無償劃給他們。改為民籍的屯夫和傷弱老兵一概以承包的形式擁有土地,就是使用權暫時歸他們,事先核定好每年上交的糧賦,但有所余,俱歸他們個人所有。這些官田依照官價,可以贖買,他們現在有錢,可以買走,以後攢足了錢,還是可以買走。土地是老百姓的命根子,你最終不把這地契寫了他的名字,他終究是不放心的。」

夏潯說一句,相關的官員便應一聲,夏潯道:「募兵的事,現在可以放出風去。張熙童,利用各處府學多有各部族首領長老子弟的便利,多做些宣傳。等到軍屯改革成功,再正式開始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