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05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9 字 2021-02-15

張熙童也連忙答應下來。

夏潯又對丁宇道:「屯夫們本來日子就不太好過,叫他們改為民籍,相信大多數是沒有意見的,不過土地暫時只是承包租賃,而非無償劃給他們,也難免有些目光短淺者,擔心丟了鐵飯碗,這新的飯碗又不瓷實。包括一些傷老的兵卒,陡然由軍改民,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侍弄好土地,難免也要有意見,這方面的事你們要注意。」

丁宇現如今是侯爺,連張俊都讓他三分,說話當真是粗聲大氣,忙拍著胸脯道:「部堂放心,哪個兔崽子敢挑刺兒,就算他是塊滾刀肉,我也把他剁了餡包餃子」

夏潯瞪他一眼道:「胡鬧誰叫你打打殺殺的了要跟人家說理,如果你的父兄在被裁之列,發幾句牢馬蚤,你就喊打喊殺的這其中的道道兒,咱們明白,可他們還不是很明白。你把話說透了,他還能這么抵觸么」

丁宇連忙陪笑稱是。

夏潯又囑咐他道:「你可不要以為把這些人丟出去就算完事大吉。現在軍屯改革,在明年秋天糧食打下來之前,這些人的吃喝拉撒,你們還是要管的。他們真的能自立時,你們才可以撒手,懂么」

「是是是」

夏潯又對萬世域囑咐道:「鏵犁耕牛糧種,這些物事都可以把衛所中現有的生產工具,按照每戶承包的田畝數人口數劃分下去,你們布政司剛剛成立,人才物樣樣都短缺,這就可以大大減輕你們的負擔。不過可有一樣,這些生產工具,你們要從張都司那里接收,登記造冊,公開發放,發放名單張榜公布,接受所有軍改民的士卒家庭監督,如果有人營私舞弊,黃御使那里和陳總理那里一旦收了狀子,我唯你是問」

總理和當時的總兵總督巡撫提督經歷差不多,是明廷的一種臨時性職務,陳壽就是遼東總理衙門的官長,所以叫他一聲陳總理,也只有夏潯這從後世來的人,心里才覺得有些怪異,當時的人是不覺有甚希罕的。陳壽矜持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後面四大金剛卻是七嘴八舌,連聲表態,一致聲明堅決執行楊旭總督的命令,監督好遼東軍政各界事務,避免貪污腐化事件的發生。

這四大金剛是李夜天吳擎宇王譯閻超,四人是因為夏潯慧眼識神棍,才有幸讓皇帝開了金口,踏上仕途的,自然以夏潯的門人自居,陳壽到了遼東之後,在人屋檐下,態度已大為改觀,縱然他不改觀,手下四大金剛全是夏潯的人,他也得被架在半空,動彈不得。

萬世域挺胸道:「部堂放心,下官親自抓這件事,絕不為此惹起民怨沸騰。只是,現在已是深秋,要安置這么多人戶,劃地皮蓋房子不是個容易的事兒,遼東人口少,想找那么多人修蓋房舍也來不及。這些軍戶,還得暫時住在原來的營房里,要不然這個嚴冬可不好捱。」

夏潯道:「那是自然,募兵怎么也得明春才能進行,在此之前,這些改民籍的老兵,依舊住在原處。等到明年開春,和張都司聯系一下,調兵幫著蓋房子,就當練練他們那膀子氣力好了。」

萬世域大喜,連聲道謝不止。

夏潯一路走,一路安排著,當真是雷厲風行,霹靂火一般。

手下的官吏們也是亦步亦趨,各領職司,內中只有一人,如徐庶進曹營一般,面噙冷笑,一言不發。

這人不用問,自然就是遼東都司的同知唐傑。唐傑和丁宇一樣,並列為指揮同知,論級別不相上下,只不過人家丁宇還有個侯爺的身份,無形中就比他高了一階。這個,他眼氣也沒用,誰讓他雖也立功頗多,偏就沒有一個達魯花赤一個韃靼太師的兒子呢。

不過他那張冷眼,夏潯根本懶得看,只當他是空氣。唐傑也把自己當了空氣,一路都是那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臭德性

鎮西堡河東邊,有一個小村庄,二三十戶人家的規模,住得比較松散,房屋建築也是參差錯落,不甚整齊。

村東頭是一片林子,此刻正有一個漢子,站在那兒東張西望。

遠遠的,有幾個披著羊皮襖的漢子摸進了樹林,一個個俱都神情彪悍,腰間插著無鞘的鋼刀,刀柄就在手邊,易於拔出。幾人一進了林子,就分散開來,十幾步隔一人,相互照應著向前摸去,他們一手按刀,貓著腰探下去,並不見什么埋伏,其中一人便直起腰來,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去,其他幾人則四下藏進了林中,或傍依著大樹,或干脆攀上了樹頂,藏身枝杈之間,悄然不動了。

林中央站著的那人正探頭探腦地四下看著,身後已然閃出一條大漢,身體粗壯魁梧,腳下卻像狸貓般輕盈,到了他跟前兒,伸手一拍他的肩膀。

那人嚇了一跳,猛一回身看見來人,才長長地松了口氣:「哎喲,梁爺,您怎么親自來了」

那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哼了一聲道:「老子咋不能來你咋約咱到這么背靜的地方」

這個胡子乃是反天刀幫中的二當家,綽號風中刀,名叫梁顥耀,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遼東都司通緝榜上有字號的人物。等他那人則是蒲剌都,蒲剌都苦笑道:「阿魯台太師有些人手被官府抓了,我擔心受牽連,就躲起來了。」

「哦」

反天刀上次收了蒲剌都的錢替他行刺朝鮮使節,就是為韃靼太師做事,梁顥耀早知他是阿魯台的人,一聽心中了然,便問道:「你躲你的,又急著找咱作甚,不是想入伙兒吧」

蒲剌都苦笑道:「梁爺您說笑了,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哪還禁得起折騰。我說一件事,遼東總督要改革軍屯之制,您聽說過嗎」

梁顥耀不耐煩地翻個白眼兒,道:「這關俺屁事」

蒲剌都道:「這事兒跟您不相干,可錢糧的事兒,總跟您有關吧」

梁顥耀神色一動,忙道:「此話怎講」

蒲剌都道:「衛所中,要有一半的官兵改為民籍,就地為民,以後專事耕種,可眼下都秋天了,他們也得要吃要喝呀。為了安置這些軍戶,朝廷撥付了大筆錢款和糧食運過來,朝廷也知道遼東這地方不認寶鈔,運來的都是這個」

梁顥耀看見他的手勢,雙眼頓時一亮,脫口道:「銀子」

蒲剌都道:「可不是,這是我在總督府的內線最後送出的一條消息,絕對准確」

梁顥耀眼中射出貪婪的光,他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道:「說仔細些」

「是」

蒲剌都忙對他竊竊低語一番,兩人在林中站了許久,那梁二當家的便轉身離開了,身入林中十幾丈後,發出一聲呼哨,藏身林中的手下便也紛紛追了上去。

蒲剌都抻著脖子又站了一會兒,才逡巡著折返回去,走出林子,穿村庄而過,到了村西頭,一個佩刀的漢子便從一棵老榆樹後面閃出身來,卻是夏潯的心腹秘諜戴裕諜。蒲剌都連忙迎上去,陪笑道:「戴爺,小人已經按您的吩咐,一字不差地對他說了。」

戴裕彬一拍他的肩膀,呲牙笑道:「嗯,干得好」

蒲剌都咧咧嘴,笑得好不苦澀

第631章 軍屯改革

「同知大人,同知大人,皇上不能就這么拋棄俺們吶太祖高皇帝的時候,就給俺們定的是軍戶,世世代代,不更不易,怎么朝廷就改了章程,要把俺們趕出去呢同知大人,小人雖然年老,可再有一年,小人就可以退伍,叫兒子接替的呀,要不然要不然小人提前退了便是了,俺那兒子身體強壯的很,能打仗他能打仗的呀」

張俊現在把主要精力放在剿匪上面,關於軍屯改制的細處交給了手下幾名大員,丁宇和唐傑並列為指揮同知,地位僅次於他,雖知唐傑與部堂有怨隙,可是也不能把人家晾在一邊,那理虧就在你這一方了,是以唐傑也和丁宇一樣,時常離開指揮使司衙門,巡視地方各衛所,及時解決問題。

要說改革之難,其實最難的就在於人的思想。

屯夫的生活比佃戶都不如,以至於常有屯夫攜家帶口逃離衛所,可是現在夏潯要給他們另找一個飯碗了,卻偏有人覺得天塌了似的惶恐不安起來,雖說屯夫那碗飯吃不飽,可那畢竟是一個鐵飯碗,捧在手里頭踏實,叫他們承包租賃土地,以後自謀生路,對於這不確定的未來,有些人難免就忐忑起來。

而一些本來是戰兵,眼下卻已沒有條件繼續履行戰兵義務的老兵鬧得更凶,在他們看來,遼東的民戶本來就不及關內的民戶富裕,何況這土地還不是無償劃給他們,雖然布政使司衙門的官吏和他們講得很清楚了,在收成下來以前,衛所照樣管他們吃住,並且幫他們認真的分析自己種田所獲得的收入,較之吃兵餉只多不少,而且那時脫了兵籍,農閑時節還可以打打短工做些生意,這些貼補加上種田的收入,比他們做個大頭兵要強上百倍。

可是任你說破了天去,到底是不是如你所說,那是明年秋天才知道的事,今天一旦被剝離軍戶,明天就不是衛所的人了,到時候真有什么不測,誰來保證他們今後的生計有了這份擔心,只要有人訴苦喊冤,就會有一些心態上似可非可的人跟著喊,其實因為屯夫的日子並不好過,他們真正反抗意願強烈的並不多,只是本能的進行表白,一遍遍地渴望得到安撫和保證而已。

對於這種心態,從一個小吏一步步爬起來的萬世域,以及他手下許多從當地提拔起來的官員都心中有數,所以都幫著衛所的將領,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解釋安撫,平息大家的情緒。可唐傑不是這樣,唐傑把臉一板,沉聲斥道:「喊甚么喊甚么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是不是」

一句話鎮住了訴苦的兵士,唐傑冷冷地掃視他們一眼,說道:「你們幾個,是屯夫吧遼東當地的農戶,自家田地產出,足以供一家人度日,可你們呢當初太祖高皇帝的時候,下大力氣,在遼東開辟了大片的良田,現如今荒廢了多少有多少田地每年棄而不種,荒蕪長草,已經形同野地

哼你們這些刁頑,在衛所中時,只管敷衍了事,做事不肯勤勉,迫得朝廷年年從關內運糧,若非如此,皇上至於下決心軍屯分開,叫你們自謀生路嗎」

訓斥了屯夫,他又轉向那些被劃為農民的戰兵,不屑地道:「瞧瞧你們那副德性,老的老殘的殘,打仗你們還能打仗嗎總督大人經略遼東,是要打大仗立大功的,靠你們這些廢物能成嗎總督大人把你們清出去,才能空出兵額,招募遼東青壯勇士,懂嗎一群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廢物,軍屯分開這是聖旨這是軍令,你們再敢嘰嘰歪歪,老子砍你們的頭」

唐傑的一番話把那些老兵激怒了,屯夫也就罷了,反應最激烈的本來是被裁撤的戰兵,唐傑出言侮辱,他們更加激憤。

一個微瘸的老兵憤怒地沖上前,「嗤啦」一聲撕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前縱橫交錯的幾道傷疤,哆嗦著道:「同知大人你說小人是廢物小人十七歲當兵,在這遼東呆了三十多年啦,跟韃子打過仗跟女真人打過仗,跟遼東的胡子馬匪打過仗,多少次死里逃生,這些傷疤,俺是為朝廷拼出來的,現在大人說俺是廢物,要把俺一腳踢開成啊,同知大人,小人一輩子沒抗過命,今兒個就要抗抗您這聖旨您這軍令,你殺我的頭吧,你殺吧」

老兵除下軍帽,露出一頭花白的頭發,把頭遞向唐傑面前。唐傑惱了,厭惡地推開他的頭,罵道:「混帳東西,你要跟老子耍無賴是不是來人,把他給我綁起來,鞭笞四十」

唐傑一聲令下,眾親兵如狼似虎一擁而上,那些被裁撤的戰兵兔死狐悲,頓時炸了窩,立即蜂擁而上,把那老兵護住,與唐傑的親兵七嘴八舌地對罵起來,有人握著刀槍,情緒激動,眼看就要激起兵變,唐傑見狀,暗暗開心,他正想再添一把火,把這些兵徹底激反了,一旁忽地跑來一個官兒,兩只帽翅忽閃忽閃的,急聲喚道:「大家不要亂,不要亂」

那人正是開原通判莫可,阿木兒已經移交給張俊,他手上事情不多。由於布政使司人手緊缺,一時間很多職位還沒有相應的官員到位,所以萬世域把他也抓了壯丁,他原本是開原兵備道戶科的官吏,常跟屯夫戍卒們打交道,也熟悉他們的事情,對萬世域幫助很大。

唐傑一看是他來了,知道這是夏潯那邊的人,便不敢明目張膽地挑唆,只是做出被人冒犯的樣子忿忿然地站在那兒。每個官員處事的方法風格都不相似,只要他不被夏潯抓住他故意生事的把柄,那你頂多說他做事不講方法方式簡單粗暴,卻也奈何不了他,官場復雜於戰場,就在於此。

莫可先向唐傑陪笑打了聲招呼,才轉向一觸即發的兵士們,高聲道:「大家不要激動,這道理說了一籮筐,你們怎么就是不明白呢唐大人也是惱了你們頑固不化,這才訓斥幾句,怎么著,當了一輩子兵,真要晚節不保,被朝廷判個煽動嘩變之罪,不只自己要倒霉,老婆孩子怎么辦」

暫時壓下了眾人的火氣,莫可便道:「你們的擔心,根本就是多余的。你們想想,現在朝廷在遼東重開了府衙吧以前為什么撤了因為沒有民可管吶現如今開府建衙,那少得了百姓嗎百姓沒有活路,官府還能立得住嗎官府心里頭要是沒這個譜兒,就不會同意軍屯改制的。你們改軍戶為民戶之後,只要辛勤勞作,還怕沒飯吃」

莫可又對那個憤憤然的老兵道:「這位兄弟,耕牛鏵犁糧種,這些都不用你操心。至於住處,在新的房舍建好之前,也沒人逼你們搬走,土地呢,有軍屯的熟田劃撥給你,你說說,這還不夠萬大人說了,除了按照你們承包的田畝數家里的人丁數分發農具和糧種,定賦稅的時候,按照你們當兵的年頭兒長短,還會酌情減少,你想想,如此這般,還能餓了你的肚皮不成」

莫可一番話入情入理,很快就平息了這場沖突。可是類似的事情還是不斷發生,唐傑所至之處,就像一只火把接近灑了油的干柴,總是引起這樣那樣的事端,甚至引起了幾次小型的武力沖突。

這些事夏潯都知道,但他根本就不管。最近夏潯實在是悠閑的很,完全當起了甩手掌櫃的,軍事交給了張俊,民政交給了萬世域,而他本人則突然關心起外事和文教來。

夏潯經常出入府學,詢問征聘的先生教諭們的事情,如今遼東一些儒士,尤其是大族世家博學多才的先生,在張熙童的不懈努力下,已紛紛赴府學就教,夏潯又發動赴遼東的文官們廣泛宣傳,呼朋喚友,從關內招聘文士出關執教。另外,夏潯與各個部落頭人們的來往也漸漸增多了,時常往來宴請。

自朝鮮使節鎩羽而歸後,朝鮮對本島北部看得死死的,生怕明國皇帝改了主意,真把三韓之地以外的領土全都拿走,至於鴨綠江和圖們江以西地區的領土和部眾,他們是想也不敢想了,只能又恨又急地看著他們一個個投入了大明的懷抱。

對這些歸附部落,夏潯在就近安置的同時,便開始有意識地誘導他們從商務農務工,並且勸誡其子弟赴府學就讀,有他這位威望卓著的總督大人出面,這些方面的事進展非常順利。

唐傑的反應,本在他的預料之中,可他並不想管。如果事事都要他出面,那他還費力為萬世域和張俊爭的什么官兒這兩個人一管軍一管民,是遼東兩大首腦,如果連一個起刺兒的部下都整治不了,那他們將來可能遇到的問題多著呢,難道到時候都跑到金陵去請他出面解決不成

果然沒兩天,聽到丁宇和莫可等一眾官員反應的張俊,把唐傑調開了,委了他一個查巡遼東各處烽燧建設的監察和統計的差使,把他從軍屯改革這件事上調開了來。唐傑並未因此閑著,他風塵仆仆地奔波各處,改革之處總有動盪,他就專門收集負面新聞,秘密報送丘福,整夏潯和張俊萬世域等人的黑材料。

這時候,張俊對反天刀一伙胡子的秘密部署,也開始進入收網階段了

第632章 甩手掌櫃

風中刀梁顥耀回報反天刀徐寧之後,徐寧非常重視,立即讓梁顥耀刺探此事虛實。

遼東的胡子,在各地都有眼線和耳目,這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根本。梁顥耀立即以蒲剌都提供的消息,動用自己安插在各堡各寨的眼線,開始調查這件事。

他親自趕到金州,扮作一個眼線的堂兄,混到碼頭附近,親眼看到官兵在碼頭上戒備森嚴地卸一船船貨物,除了一袋袋糧食,那些帶鐵箍的梨木箱子,明顯就是裝銀子的箱子了,這種統一規格的大箱子裝別的貨物都不太合適,絲綢茶葉不需要這樣的包裝,瓷品為了運送安全,其實也多和茶葉混裝,以增強減震效果和避免碰撞,只有銀子,才需要這樣結實的大箱子。

而且當貨車運了箱子去倉庫時,梁顥耀注意到那些箱子都上了鎖,地上的車輒印特別深。

「果然是銀子」

梁顥耀的眼睛放出了與銀子同色的光芒。

反天刀收到二當家送來的消息,頓時動了心。

從金州到開原,由於近一年來的商貿發展,已經不再是一條荒僻的道路了,道路比較平坦,沿途的烽燧也日漸增多,商隊往來頻繁,而且撫銀的押運必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