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15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59 字 2021-02-15

夏潯心中一暖,頷首道:「太子愛民如子,楊旭代災區父老先謝過太子了救災刻不容緩,明日一早,楊某便先赴災區,救援物資啟動慢些,隨後再到」

楊士奇面露欽佩之色,欠身道:「國公如此憂心國事,愛護百姓,楊士奇衷心佩服。好,明日一早,士奇會叫人將糧米運往國公府去,請國公接收。只是這購米之人」

夏潯會意,笑道:「呵呵,自然是京中善人,捐助於本國公的。」

楊士奇微微一笑,拱手道:「下官告辭」

做好事,也得知進退。

朱高熾掏出私房錢買了米面給夏潯壯行色,固然是有愛民之意,也有不想夏潯兩手空空趕去災區的意思,這是對他的關愛。雖然說太子的錢也不多,買不了多少糧食,可一萬兩千石,放在平常時候,也是一筆驚人的數字了,朱高熾這一次一定是傾囊相助了。

可這樣做雖是憂國憂民,但是他的身份若只是城中一富紳,那就沒問題,還會受到朝廷褒獎,可他是太子,這身份就有點敏感了,皇上還活著呢,你想收買民心么這也就是朱高熾成為太子之後,反而較少露面的原因。儲君嘛,就好好儲在東宮里邊吧

既然這樣做是吃力不討好,朱高熾還是這么做了,這也正是讓夏潯為之感慨的地方,朱高熾並不是一個毫無心機的白痴,有時他也會用些手段,但是他的本心,的確是敦厚善良,關愛仁慈的。

夏潯走出皇宮,侍衛牽來駿馬民,夏潯正要翻身上馬,沿御道馳去,宮門里突然閃出一人,向他高聲道:「國公爺國公爺」

夏潯一只腳都踩進馬鐙了,聞聲止勢,回頭望去,就見紀綱一手撩著袍裾,正向他快步走來。

夏潯撤下腿來,剛剛站定身子,紀綱已到了面前,兜頭一揖,再起身時,已是滿面笑容:「國公,前幾日國公剛剛回京時,卑職正奉命辦理一樁案子呢,忙得昏天黑地,實在抽不出身,以致連國公的接風宴都沒參加,不該太不該了過兩天事情忙完了,本想著再置酒宴,向國公您謝罪呢,誰知國公您又去鄉下散心了」

紀綱非常親切地道:「國公經略遼東一別經年,回了家,自然得先與家人團聚,盡享天倫之樂,紀綱可沒敢追去慈姥山聒噪,惹夫人們的嫌,只好候在京里啦。紀綱是國公的老部下,不是外人可比的,您可別記卑職的錯兒。

呃卑職剛剛聽說,明日一早,國公又要奉旨賑災去,這一去又不知幾日才得回轉,今兒晚上,無論如何,國公您得賞我這個面子,叫紀綱擺酒,奉承奉承,聊表心意。我已經叫人去知會小劉了,就咱們仨,您看成嗎」

夏潯睨了他一眼,紀綱一臉的坦誠熱切,就仿佛剛剛當上錦衣衛指揮使時見到他一樣,完全是一副自家人的模樣,親切中透著敬慕,一剎那間,甚至讓夏潯覺得此前二人之間的疏遠只是一種錯覺。

夏潯不由暗暗驚詫:「紀綱何以前倨而後恭」

夜色深了,夏潯趁著酒意,與劉玉珏走在國公府中庭後的曲廊上,前方有兩個俏婢打著燈籠,隔著四五步遠的樣子,給他們引著路。

今晚的酒喝的很痛快,夏潯紀綱劉玉珏,好像又回到了當年,夏潯還是那個棄文從商的青州秀才,紀綱還是那個被府學開除的嫉俗青年,而劉玉珏,則依舊是那個溫良如處子的靦腆男子。他們談天說地,敘歷史想未來,罵貪官污吏,笑荒誕不經,至少在那一刻,他們是完全放下心防的。

可是當夏潯漫步在這曲廊回苑中時,沉靜的神色便又回到了他的臉上,昔日的輕狂,就是他的生活,而今日的輕狂,則只能是偶爾的放縱,他現在是權位尊崇的當朝國公,這一點誰也無法改變。

劉玉珏還是習慣性地比他微微落後半步,兩個人都沒說話,似乎都在靜靜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劉玉珏覺得,不管是國公也好,紀綱也罷,好像每一個人,漸漸的臉上都多了一件面具,有時摘下來,有時戴上去,有時戴上就忘了摘,時間久了,竟然叫人不再記得戴上面具的他是他,還是不戴面具的他才是他。

就像今晚,想想方才的觥籌交錯,酒酣耳熱,再看看正負手漫步,微帶沉思的夏潯,劉玉珏也不知道哪一幅場面才是真實的,哪一幅場面才是演戲。

不過,對他來說,那些都不重要,家里一直催著他成親,可他對女人根本沒有興趣,若是平常交往也就罷了,一想到要同床共枕,甚至耳鬢廝磨,他就從心眼里惡心,他寧願就這樣過一輩子,像羅克敵一樣,白衣如雪,孑然一身。

時至今日,他的心里只走進過一個人,那個人正走在他前面;這輩子,他的身子只給過一個人,那個人已經走在了他的前面。

他也清楚,自己的愛慕傾心永遠也不可以表白,也許把它默默地埋藏在心里,對彼此就是最好的結局,他只要能默默地守護著正走在他前面的這個人,偶爾看到他一眼,就已心滿意足了。

不管有無面具,不管那面具是否一直帶在了臉上,他,認得他

月白風清,繁星滿天,這個夜如夢似幻。

「玉珏」

夏潯沉思良久,突然喚他了。

「在」

劉玉珏立即踏前一步。

只要到了夏潯身邊,伴著他行走,劉玉珏必定落後半步,這已成了他的一種本能。這不是朋友間的禮節,這是下屬對上官應有的禮數。當然,如果是女人,就更該如此,一定要落後她的男人半步,絕對不可以與他比肩而行。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劉玉珏就恪守著這個規矩,再也沒有改變過。

夏潯想了想,緩緩說道:「南鎮,如今都在做些什么」

劉玉珏恭敬地道:「南鎮主要負責軍器匠作的管理和火器研發的保密,同時負責不歸五軍都督府管轄的上二十二衛的軍紀軍法,卑職知道皇上和國公都重視火器的發展,如今葉安主要就負責這一塊。陳東自日本回來以後,還是負責軍法這一塊,軍紀軍法,主要是上二十二衛各衛將官將犯法將校主動送來,進行審訓宣判處罰,有時陳東也會帶人便服出去,明察暗訪,探問軍紀情況」

夏潯點了點頭道:「很好,這樣你們行動就很方便了。而且陳東嘛他和葉安都是錦衣衛的老人了,自南衙甫建就跟著你,也信得過辦事的能力也是有的。」

劉玉珏忙道:「是,國公有什么事要卑職做,只管吩咐」

夏潯沉默了,繼續往前走,劉玉珏亦步亦趨地隨在後面,也不追問。

行至一處月亮門,夏潯站住了腳步,回身望著他,沉聲道:「盯著些紀綱,看看他都做些什么,有什么異動,認真查訪,不過,不要叫他有所察覺。你畢竟是他的下屬,有些事,如果容易叫他知道你在辦他,那么就寧可不做,總之,穩妥第一,不要行險」

劉玉珏動容道:「查紀綱」

不待夏潯再說,他便改顏道:「是,卑職遵命要不要把葉安也調過來火器匠作那邊,已經漸漸平穩,不消葉安在那兒,也不會出什么問題。這幾年,卑職也帶出了幾個心腹的手下,只是比起葉安來還稚嫩著些,要不然我把葉安也調過來,匠作那邊派別人去管理」

夏潯先是搖搖頭,想了想又點頭:「你來權衡決定吧也不必就把紀綱當了賊去查,我要你查他,是覺得他現在很不正常紀綱今非昔比啦,翅膀已經硬了,不願意在我面前矮上一頭,呵呵當然,這些事你不知道,有時候,一些事不需要說出來做出來,當心變了的時候,你自然就能感覺出來」

劉玉珏沒有說話,心中卻想:「可我對你的心,卻是永遠也不會變的,大人,你感覺得到嗎」

夏潯道:「老紀現在總想躲我,不願意見我,這好理解,建文朝的時候,重用文官,六部都提為一品,如今皇帝已放出風去,六部尚書要依祖制,重新降為二品,而紀綱受聖上簡拔,從正三品已經提拔到了正二品,到那時他就與六部九卿平起平坐了,豈肯願意在我面前俯首貼耳」

劉玉珏不忿地道:「若非國公簡拔重用,紀綱安有今日在國公面前敬畏一些,便覺得自降身份了他也太不知好歹了」

夏潯擺擺手:「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光是為此,我也不會怪他,人各有志,何必強求呢不過,他既然有意疏遠我,上一次眾官員設宴相請,他都藉故不來,為何今日要與我急匆匆地攀親敘舊無事獻殷勤,非j即盜,他是負責偵伺百官的,我不能不小心一些。這事,只好麻煩你啦」

劉玉珏吃驚地道:「他不敢對國公您有所不利吧」

夏潯道:「小心駛得萬年船」

劉玉珏重重一點頭,沉聲道:「是國公放心,玉珏一定全力以赴,務必護得國公周全」

第666章 貪官相

「東翁」

「啊樓夫子」

湖州知府常英林正摟著一個利用飢荒,幾乎不花一文錢就買回來的漂亮大閨女,就在客廳里邊上下其手,丑態畢露地忙活著,樓師爺走了進來。常英林忙一把推開那個女人,客氣地迎了上去。

樓夫子叫樓觀雨,是常知府聘請的幕賓師爺。

師爺之緣起,就是從明初開始的,因為朱元璋給衙門官吏的定員編制太少,政務繁忙,官員根本忙不開,再加上這些官員大多出身科舉,四書五經八股文章那是信手拈來,可對政務實踐刑名訴訟和錢谷財賦等這些專業性很強的行業反而不甚了然,所以就開始自己出錢聘請師爺。這種風氣,直到清朝末年,張之洞上書朝廷,請求封止,師爺這個行業才徹底消失。

明初時候,師爺還是很受東家尊重的,有時候,對一些聘來的比較有名氣有能力的幕賓,東家甚至客氣的以卑下自居。師爺有刑名師爺錢谷師爺奏折師爺書啟師爺征比師爺和掛號師爺等,分別掌管不同的方面,而樓觀雨則是所有這些師爺的總師爺,故而甚受常英林器重。

常英林把那新納的陪房丫頭轟出去,請樓夫子坐了,笑吟吟地道:「夫子,有什么要事嗎」

樓夫子年近五旬,紅潤方正的臉龐,精神瞿爍的面孔,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滿懷憂慮地道:「東翁,朝廷的消息送回來了,東翁知道了嗎」

常知府失笑道:「哈哈,樓夫子原來是為了這事兒,無妨,無妨」

他得意洋洋地道:「我那妹婿已然給我捎來了書信,說是此番巡撫災區的,乃是當朝輔國公,哈哈哈」

樓夫子像看白痴似的看著他,等他笑完了,才問道:「東翁何以如此坦然」

常知府道:「我的夫子啊來的是輔國公,你還不明白么」

樓觀雨鎮定地道:「東翁,老朽實在不明白」

常知府把茶杯放下,無奈地一拍額頭,解說道:「我那妹婿與輔國公未曾發跡時候,便是相交莫逆」

「哦」

「如今呢,我那妹婿做的是錦衣衛都指揮使,位高權重,而且是扶保太子正位的大功臣而輔國公呢,同樣是太子一派的柱國之臣,夫子,你這回懂了么」

樓觀雨道:「東翁的意思是,因為這層關系,輔國公巡撫至此,必會對大人您照拂有加,不致為難與你,以致與令妹婿失和」

常知府雙掌一合,笑道:「叫你說著了,哈哈,夫子啊,你總算是開竅了」

樓觀雨道:「蘇松諸府,受災雖重,何至於便要一位國公來賑災老朽特意打聽過,這位輔國公還是皇上特意從慈姥山請回來的,因為輔國公經略遼東有功,剛剛回京不久,放了大假,全家散心去的。東翁可曾想過,皇上一定要一位國公來坐鎮,所謀者何」

常知府怔了一怔,神色有些猶豫起來:「樓夫子,你是說」

樓觀雨誠懇地道:「東翁,關於令妹婿與輔國公這一節,或者輔國公會賣這個面子,可也不能保證他就不會鐵面無私東翁在任上,須得做到八面玲瓏,滴水不漏才成。就算輔國公會賣令妹婿這個面子,咱們面子上也得讓人家國公爺過得去不是

這湖州城里,許多官紳對您都不滿吶,要是三兩個小民,咱壓得下去,可這些官紳都是有機會接觸到輔國公的,萬一有人告了您的黑狀,萬一輔國公只想抓一個出頭鳥向皇上交差,壓根兒不在乎您那一層關系,萬一」

常知府不悅地道:「哪來的那么多萬一,本官說的夠清楚了,我那妹婿如今在朝里是橫著走的人物,滿朝文武誰不側目雖然說他楊旭是輔國公,可他畢竟沒有常職在身,想做點什么事兒,就沒有用得著我妹婿的時候所謂官官相護,圖的不就是給自己方便么,那輔國公是土里生的石頭縫里蹦的,就不講些人情世故么」

樓觀雨苦笑道:「東翁,老朽不是這個意思。老朽是說,如果輔國公有心放你一馬,咱們也得沒有把柄叫人家抓,輔國公才好維護不是如果輔國公根本不想賣這個面子呢,咱們也因滴水不漏,而叫他無懈可擊,東翁,小心駛得萬年船吶」

常知府眼珠子咕嚕嚕的一通轉,捻須問道:「那依夫子之意,本官該怎么做」

樓觀雨嘿嘿一笑,向前傾了傾身子,壓低聲音道:「開倉放糧」

常知府一怔:「嗯放糧」

樓夫子頷首道:「是,放糧,如此,有幾樁好處。第一,可平民憤,免招殃禍第二,可以安撫湖州士紳,免得有人告大人您的黑狀第三,咱們府倉里虧空了整整六十萬擔的糧食啊咱們開粥棚,開了多少處,施了多少米,那還不是咱們自己說了算嗎

只要咱開倉放糧了,不但落一個好官名聲,安撫了官紳百姓,這帳也就抹得干凈了,庫里沒有糧著哇是沒有糧,糧都施粥給百姓吃了嘛,嘿嘿,那流民來來去去的,就算他都在這兒站著呢,誰能算清楚他們都吃過多少米,又有多少在這兒吃過米的災民,又去了他處這筆糊塗帳,永遠都查不清了,咱們一勞永逸,再無後患」

常知府眨眨眼,問道:「糧呢糧在哪兒呢咱們府庫里本來就是空的啊那點庫底子,前兩天不是充作官紳所捐,都施出去了嗎」

樓夫子頓足道:「哎呀我的大老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