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27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5 字 2021-02-15

而陳瑛事先也囑咐了二皇子,切勿利用這個機會落井下石,現在二皇子應該是韜光隱晦的時候,如果惹得皇上生厭,這雲南恐怕是不想去也得去了,因此二皇子一派的官員也保持了緘默。而紀綱權柄雖重,卻缺少盟友,他是太子系的人,就連太子系的官員都排擠他,他在朝中如何孤立就可想而知了,所以他也發動不起聲勢浩大的討伐。

可朱圖和陳郁南的自救之舉,打破了這個僵局,太子系的官員趁機抓住縱火案不放,由此入手,來了一手「曲線救潯」,二皇子系的人成為主要被攻擊者,哪怕是為了自保,也不能不做抗辯的,何況他們當然也可以用縱火案大做文章。

雙方都在舞劍,其意都在夏潯,然則又都是在縱火案上大做文章,沒有直接干涉白蓮教一案,朱棣何等警覺,馬上發現群臣有以縱火案為借口,挑起更大爭端的企圖,所以果斷下令:立即審結此案。朱圖和陳郁南弄巧成拙,提前促使了死期到來。

他們不是白痴,到了這一步,心中縱然還有一線希望一點幻想,又如何不知道事敗身死的可能更大一些更可悲的是,構陷國公這么大的罪,就算他們把紀綱扯進來,也救不了他們自己。而紀綱已經答應,一旦事有不濟,他們捐軀成仁,必定厚待他們的家眷,哪怕是受了他們牽連被貶為官奴,也一定救他們出來。

紀綱這人雖然權欲心重,生性殘忍,卻有一樁好處,言出必鑒而且朱圖和陳郁南也清楚,就算紀綱不想遵守承喏,他也會厚待自己的家眷,紀綱在朝堂上是個孤臣,他不會想讓自己的手下們再離心離德,這是招攬人心之舉。

因此,已經沒有回頭路的這兩只過河卒子,只能一條道兒走到黑了,他們來時,身上已經暗藏了毒葯,一旦事敗,唯死而已

這是一場生與死的較量,從一開始就是

都察院正堂,今天的重頭戲是審楊旭,這是最關鍵的時刻。

可陳瑛對此幾乎不抱什么希望,盡管別人不論褒貶,都承認當朝第一公案高手乃是他陳瑛,可陳瑛很清楚,如果輔國公楊旭做都察院長,未必就比他遜色。當初浙東水師官員栽贓楊旭一案,他雖不在場,事後卻因職業習慣,搜集了全部卷宗認真看過,對楊旭有力的反擊手段縝密的分析能力很有邏輯的駁辯語言,陳瑛這個大行家是頗為信服的。

沒有強有力的物證,就連那唯一的人證都不好說會不會翻供,就想給一位大臣安上謀反的罪名這種事不是沒有,可是想要成功,要么是皇帝有心要除掉他,要么是這個官員沒有足夠的能量上達天聽,輔國公是那么好對付的

徐澤亨被抬上來了,雖經都察院認真治療過,徐澤亨仍舊虛弱之極,他的傷太重了,而且錦衣衛懶得伺候他,就連金瘡葯都是丟給他自己上,他能給身體正面上葯,背上的傷卻無法顧及,正值夏季,天氣炎熱,等他被轉到都察院時,身上無法施葯的創處俱已化膿生蟲,這身子怎么好得了他早被折磨得沒有人樣兒了。

看到朱圖和陳郁南在場,徐澤亨十分恐懼,立即按照他們迫供得到的答案,向主審旁審三位大人交待道:「回老爺的話,草民徐澤亨,山東蒲台人氏,自幼就入了香堂,成為白蓮教徒。我們教主就是本縣士紳林羽七,林羽七是繼承了他爹的位子,我們蒲台縣」

前文說過,他招供的唯一目的,是想少受折磨,自然不會有的沒的統統招出來。白蓮教是邪教,首腦人物固然難逃一死,可家眷頂多發配而已,如果說出他們曾試圖在德州造反,那就真的完蛋大吉了,所以好多不該說的東西,他並沒有招出來。

徐澤亨滔滔不絕地講了一番林羽七教中人物和傳教的事情,話題便又轉到了青州彭家一事上:「草民早就知道青州彭家,彭家在山東府名頭很響亮,他們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常有彭家的車馬貨物經過本縣。另外,草民的妻子本是德州人氏,當年曾獲彭家搭救照料,這也是草民知道彭家的緣故」

薛品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道:「這些陳芝麻爛谷子就不要說了,說正題」

「是是」

徐澤亨道:「回大老爺,彭家老太公過世,我們林教主得到消息以後,就告訴我說,要帶幾個人去吊唁,還特意提到要我帶上娘子,以及唐賽兒那孩子,草民也問過教主,這么遠的道兒,派人送份禮去就是了,何必這般大動干戈,教主對草民說」

徐澤亨舔舔嘴唇道:「教主說,彭家財雄勢廣,山東各地都有彭家生意,與彭家好生結交一番,對咱們自有好處。教主還說,彭家老太公是本教的一位老前輩,就算不沖著好處,也得去拜祭拜祭才是。草民心中好奇,也曾向教主問起彭家來歷,可教主只是笑笑,並不作答,草民也不曉得是教主也不知道彭家的真正底細,還是對草民有所隱瞞」

陳瑛問道:「你們回到蒲台縣後,發生了什么事」

徐澤亨道:「草民回到蒲台縣不久,教主就吩咐下來,叫我們銷毀一切與白蓮教有關的信物經卷,草民曾問過教主,教主說,這是彭家送來的消息說,我們在青州露了馬腳,錦衣衛正在偵緝我們,教主還說,彭家送來的消息絕對可靠,乃是來自京里的一位大人物,草民再問,教主就不肯多說了。」

聽到這里,薛品和呂震相顧失色,京里的大人物這不是暗指楊旭,還能是誰能給彭家通報這等機密的,除了楊旭,也不可能再有第二個。

「沒多久,就有兩個錦衣衛潛進裘婆婆家」

「是兩個還是三個」

「兩個」

陳瑛看了一眼朱圖,朱圖忙解釋道:「哦,潛進去拿人的是兩個,還有一個趕著車等在外面大街上。」

陳瑛對徐澤亨道:「說下去」

徐澤亨道:「他們兩個中了裘婆婆和賽兒的法術,裘婆婆急急告知我們教主,我們教主便把那兩個錦衣衛處理掉了,並且嚴囑我們停止一切教務,以防被人抓住把柄。」

「那處理掉的兩個錦衣衛,屍首埋在何處」

「草民不知,草民只知道教主處理過了」

呂震喃喃自語道:「好啊,又是個死無對證」

陳瑛沒理他,依照自己的思路,一條條問下去,這都是審過了多少遍的,徐澤亨想都不想,張口就來,等到一切問罷,陳瑛道:「你方才所言,句句屬實么」

徐澤亨道:「草民所言句句屬實」

「現在本官提審一應嫌犯人證,你可敢與他們當堂對質」

「草民所言非虛,不怕與人對質」

「好,來人吶,帶嫌犯裘氏」

那裘婆子風中殘燭一般,搖搖晃晃地上了堂,睜著一雙昏花的老眼,你問的凶,她慢吞吞的,你問的急,她還是慢吞吞的,反正就是不認賬,你說我是拿證據來。沒證據你有招兒使去因為事涉一位國公,不能有屈打成招之嫌,動不得大刑,對人老成精的裘老婆子能問出啥來。

緊接著又提戲班班主王宸堂上堂,王宸堂邁著小碎步,踩著鼓點兒就飄上堂上來,未曾言語淚先流,見了官就喊冤枉,待聽得那徐澤亨指他也是白蓮教徒,兩人還曾一起燒香禮拜明王佛祖,馬上就捏著蘭花指,嬌聲叱罵他徐澤亨沒有良心,禍害自家鄉親。

他哭哭啼啼的,講他開戲班子如何不易,講他這些年的辛酸和興衰,又講他年輕時候扮花旦紅極一時的榮光,隱隱約約的,好像在說他跟徐老掌櫃的年輕時候還有過一段斷袖之情。這糞坑是越搗越臭了,把個不好男風的陳瑛給惡心的

等到彭庄主瞪著雙眼,大步流星地走上堂來,一聽徐澤亨所指,馬上就罵了他一個狗血噴頭,再往下聽,連書案都停筆不記了,一庄之主,也是個有身份的人物,罵的卻都是粗俗不堪的鄉間俚語,而且還都是山東方言,那書案一來聽不懂,二來這東西能夠皇上看么

這些嫌犯人證早在一個月前就等於是串好供了,彼此的供詞銜接的天衣無縫。等到小蘿莉唐賽兒上來,一瞧見林叔叔那凄慘的模樣,馬上就嚇哭了,「滂沱大雨」說下就下,什么都別想再問出來。這個抹眼淚兒的小蘿莉是白蓮妖人她還弄死過兩個錦衣衛兩旁拄棍而立的衙役們都覺得有點太過分了。

第707章 節節敗退

呂震聽了一會兒,身子往陳瑛一藏,朝對面一傾,坐在陳瑛另一側的薛品會意,馬上湊過來,呂震小聲問道:「啊薛大人,你大理寺審過這樣的案子么」

「沒有,刑部呢」

「也沒有」

兩個人坐正了身子,齊聲一咳,又一齊傾向陳瑛:「部院大人吶,雙方對質各執一辭,沒有佐證的情況下,這嘴仗就算打到明年也沒個完,咱們是不是請輔國公上堂算了,這案子今天可是要結的」

陳瑛笑了笑,說道:「兩位大人言之有理,來人啊,帶楊旭上堂」

楊旭上堂了,雖然他現在只是被限制了自由,可畢竟是嫌犯的身份,上了堂是沒有坐位的,不過卻也沒人敢讓他跪著回話,這條規矩被三位主審以及站班衙役們故意忽略了。

夏潯上堂受審,自然不能穿官服,因此穿了一襲月白色的道服,頭發挽起,只插一根簪子,大概是在廟里待了一段時間,修身養性的緣故,飄飄然的,還真有一點仙風道骨的意思。

陳瑛把他取自朱圖陳郁南徐澤亨等各人的口供向夏潯陳述了一遍,夏潯一直雲淡風輕地站在那兒,等陳瑛說罷,卻勃然爆發了。

他睨著朱圖,哂然冷笑道:「白蓮教你們既然把陳芝麻爛谷子都翻出來了,應當知道楊某早與唐陳氏相識,唐陳氏是被蒲台惡霸仇秋擄回家去,被楊某路見不平救她出來的,若林羽七這拜弟唐姚舉一家也是白蓮教,有那等妖術邪法,唐家娘子還會被見色起意的惡霸擄走嗎」

得益於朝廷對白蓮教妖魔化的宣傳渲染下,在良民百姓心目中,那白蓮教俱是一些妖人,精通一些妖功術法,專害良民百姓。可唐家娘子卻是被一鄉紳惡霸擄回府去的,還虧得夏潯救她回來,若說她家是妖人,與朝廷一向的宣傳可是大大不符。

朱圖一窒,尚未及辯解,夏潯又轉向陳郁南,喝問道:「你說你拿一份禮,隨便報個名姓,就混入了吊唁人群,由此可見,彭家雖然交游廣闊,大多也只是尋常生意往來,彼此並不熟稔,若非如此,你豈能輕易混入林羽七去吊唁,怎見得就比你關系密切十分再者,彭家若真有這般隱秘身份,敢大剌剌地廣納四方賓客」

陳郁南一見夏潯當面,先就矮了半截,那敢與他辯解,吱吱唔唔半晌,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剛想申辯兩聲,夏潯又轉向陳瑛:「部院大人,彭家給林羽七通風報信,還會特意告訴他們是京里一個大人物通知他們的白蓮教乃朝廷反叛,一旦查獲,定不輕饒,這種消息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縱然誤信人言,不過燒毀些經卷佛像,而這些東西,回頭仍可置辦,可若掉的是人頭,那就再也長不出來了,還需要特意告訴他們,是甚么京里的大人物告訴他們的么彭家若真是白蓮教,做事又這般愚蠢,早不知被朝廷破獲多久,還容他們逍遙至今這分明就是錦衣衛屈打成招,授意他誣攀楊某」

「呃」

陳瑛抬起手來剛要說話,夏潯又轉向地上跪著的徐澤亨,沉聲道:「看你唇白面青,形容枯槁,想必落到錦衣衛手里後,沒少受罪吧你放心,這兒不是錦衣衛,而是都察院,上坐的這位不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而是都察院的陳瑛大人,在這兒,你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無需什么忌諱,沒有人敢再對你動刑」

「什么」

徐澤亨聽了倏然心動,可他下意識地瞟了眼旁邊的朱圖,碰到他那毒蛇般的眼神,頓時觸電般一縮。那地獄般慘酷的刑罰在他心底烙下了深深恐懼的陰影,他現在是聞錦衣衛而色變,在他心中,已經沒有比錦衣衛更可怕的人了。

這種痛苦造成的恐懼,通過肉體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已經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似的本能,他不敢,他已經不敢生起反抗的念頭。

如果通過長期的虐待和欺壓,叫一個人對他形成不敢反抗的畏懼並不難,可是在這么短短一段時間里,就能讓一個本來有勇氣與朝廷對抗的男人變得聞聲變色,見影喪膽,徹底喪失與之對抗的勇氣,這得是多么酷厲的刑罰

眾人都注意著夏潯的厲聲叱責時,一旁的人犯中,那半死不死的裘老婆子低低對唐賽兒說了兩句什么,夏潯這邊話音剛落,唐賽兒便越眾而出,她臉上的淚痕還沒干呢,晶瑩的淚珠還掛在稚美的頰上,便用童稚而響亮的聲音道:「大老爺,我剛才看見蘇嬸嬸抱著孩子在外面呢,為啥不叫蘇嬸嬸來問問呢,林叔叔如果是妖匪,蘇嬸嬸還能不知道嗎」

「欣晨也在這兒」

被朱圖陰冷的目光瞪得瑟縮了身子,恐懼地低下頭去的徐澤亨突然抬起頭來,目中放出驚喜的光芒。

這一刻,他眼里再無他物

徐澤亨當初受刑不過堅不吐實,本是為了避免難以禁受的痛苦折磨,他以為自己是不怕死的,僅僅是承受不了那種痛苦。可是當他招供以後不再承受折磨,求生的欲望不免又占了上風。固然,他想死很難,這么重要的人證,看守的很嚴,如果他不肯進食不肯用葯,他怕招致錦衣衛更殘酷的折磨。

可是潛意識里,未嘗不是因為他還想活著,哪怕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只有生無可戀的人,才會一心求死,而徐澤亨心里放不下的人和事太多了,他牽掛著年邁的老父親牽掛著他可愛的妻子,牽掛著他年幼的兒子,他舍不得死。

「帶徐蘇氏」

陳瑛一聲令下,蘇欣晨抱著兒子緩緩地走上堂來,徐澤亨一直被兩個衙役用水木棍柱住身子,壓得動彈不得,可他仍舊竭力扭轉了頭顱,向後面看去。

「相公」

一見徐澤亨,蘇欣晨便大哭起來,抱著兒子向他沖去,徐澤亨也拼命掙扎起來,身子一動,身上的患處綳裂,血水迅速滲透了白麻布的囚衣,可他渾然不覺,只是叫道妻子和兒子:「娘子晨帆娘子」

蘇欣晨一見丈夫,淚水頓時迷離了雙眼,她忘形地沖向丈夫,卻被兩個衙役緊緊攔住,情急之下,蘇欣晨終於想起了戴裕彬的叮囑,忙嘶聲大呼道:「相公,公公被官兵給殺了,奴家一路乞討逃到京師,給你鳴冤告狀相公,你怎么這般糊塗,受刑不過,屈打成招,咱一家人還有活路么」

朱圖再也忍不住了,跳起來咆哮道:「封她的嘴封她的嘴這不合規矩」

蘇欣晨不理,只是嘶聲大叫:「相公,你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和孩子怎么辦相公,堂上坐的是陳青天,你有冤要說有冤要訴啊,相公,為了咱們一家人能堂堂正正地活著,為了我和孩子」說到這里,那衙役才抓住她的手臂,封住了她的口。

陳瑛臉色一沉,那和善的假面已然撕下,他冷冷瞟了一眼臉色青紫神色驚恐的朱圖,沉聲道:「朱大人,你今日只是旁證,若依著楊旭的反告,你還是誣告的嫌犯,本官堂上,豈能容你大聲咆哮,你眼里還有本官么」

朱圖目眥欲裂,瘋狂地吼道:「放屁陳瑛我知道你跟我錦衣衛一向不對付,你這是挾怨報復,你想替肖祖傑報仇,你故意整我,陳瑛我要告你,我」

他知道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