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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未知 5855 字 2021-02-15

抓回來」

「去你的」茗兒嗔怪地捶了他一記粉拳:「人家擔心你唉,梓祺姐姐雨霏姐姐她們一定也擔心著你,這個帖木兒的厲害,我還是聽姐姐說的,都沒敢告訴她們,要不然,你這一走,一個個還不得更加牽腸掛肚」

夏潯嘆了口氣,悠悠地道:「我也希望,整天守在家里享清福才好。可是,國家多事,我享受著民脂民膏的奉養,豈能不為國分憂,為百姓們做點事你放心吧,帖木兒的確厲害,可是咱們大明的軍隊也不是好惹的,咱們是守他們是攻,咱們又占據著地利人和,他帖木兒未必就奈何得了咱們。」

夏潯悠悠地出了會神兒,又說道:「說不定,這仗還未必打得起來呢」

「你別寬慰人家啦」

茗兒幽幽地道:「你是男人,人家縱然再不舍得,也不會阻止你做事的。帖木兒跋涉萬里,統御數十萬大軍而來,怎么可能打不起來難道搞出這么大的陣仗,人家是來咱西域看風景的唉相公,你安心做事,家里,我和幾位姐姐會操持好的。」

夏潯點點頭,說道:「今天,我得去京營一趟,皇上選了三萬精兵給我。對了,你讓西琳和讓娜准備一下,再准備一輛適宜遠行的大車,下午我來接她們,叫她們隨我一同去西域。」

茗兒先是一怔,隨即溫馴地道:「是,相公這一去,最快又得半年,身邊沒個女人侍候可不成。茗兒和幾位姐姐不能侍奉官人左右,就叫她們兩個隨行侍候官人吧。唔她們的馬術很好,要不要她們扮了男裝隨官人同行畢竟這是去打仗的,帶著女人,傳揚出去不甚妥當」

夏潯失笑道:「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帶她們去,只因為她們是龜茲古國的人,熟悉西域地理人情,而且她們自幼被人教授歌舞,原本就是打算賣與西域豪門貴族的,所以對西域的豪門世家,也都知根知底。若不是西寧侯宋晟把她們做了送與二皇子的禮物,這才輾轉來到咱家,現在說不定已是甘涼某個大戶人家的寵妾。

西域那邊,咱們不熟,我手下有些人,能幫我打聽些消息,可他們在那地方打探消息很吃力,而且只能有針對性的行動,西琳和讓娜雖是女人,可女人在西域比在中原行動自由許多,她們熟悉那里的風土人情,說不定會有大用。你放心,這事兒我已經稟報過皇上的。」

茗兒聽了這才釋然,夏潯又道:「叫她們女扮男裝,原也不錯。只是這一路下去,路途遙遠的很,兩個女孩兒坐卧起居,有諸多不便,到時候難免還要被人知道我帶了女人同行,如此隱秘,反要傳出許多不堪的謠言。莫不如大大方方的,反正我要送公主去完婚的,只稱她們是公主的隨行人員便是了。」

第741章 選鋒拉練

隨同夏潯赴西域的三萬精銳之師,是從京營里抽選出來的,這場聲勢浩大的抽選活動被軍中將士稱為「選鋒」。

明初京營官兵確實是國之精銳,不只是裝備遠勝於邊軍,其戰斗力也較邊軍為勝,從這數十萬精銳士卒中優中選優,所選出的三萬人,自然是精兵強將。戰場上,並不是軍隊的數量占據絕對優勢就一定能打勝仗的,一支精銳部隊,完全可以以少勝多左右戰局。

三萬銳卒,坐堂主將是塞哈智,這是個韃官,當年朱棣派夏潯智襲大寧時,他曾與夏潯聯手先行,兩人算是舊相識了。大軍行將開拔時,夏潯趕到了軍營,塞哈智得到通報,立即率諸將趕來迎接,兩人曾經並肩作戰,今日重見分外欣喜,寒暄一番,便並肩奔了轅門。

大軍馬上就要拔營起行了,三軍精銳俱已集結完畢。二人一進大營,迎面看到的就是一隊披掛整齊的輕騎兵,一式的輕便牛皮鎧,外罩鴛鴦戰袍,威武的頭盔上是鮮明的火紅盔纓,殺氣騰騰,軍威雄壯

這支軍隊,可是真正打過仗的軍隊,遠的且不說,四年靖難,這些人都是參戰過的,百戰余生的老兵與新兵哪怕是同樣的勒馬一站,同樣的肅立不語,可是從他們身上透出來的自然就是不一樣的氣勢,那是真正的殺氣,此時正是初雪之後,又是清晨,天氣寒冷,可是站在他們中間,你感覺到的,只有他們那一身的殺氣。

「國公,這些兵,都是百戰沙場的精銳士卒,騎射法令軍紀等方面完全不用擔心,吃住行走戰藏埋伏,諸般技能俱都精通,這些人調出來就能用,只要稍加適應,彼此就能配合的天衣無縫。」

說話的是傍在夏潯另一側的副將荊峰,塞哈智驍勇善戰,但是斗大的字兒不識一籮筐,因此給他配的這個副將算是一員儒將,與他互補不足,向夏潯介紹這抽選的三萬精銳情形時,塞哈智自知拙於唇舌,因此都委托給了他。

「嗯,輜重呢」

夏潯滿意地看著選出的這些精兵悍卒,又向荊峰問道。

「除了兵士們騎乘的馬匹,另有備馬一萬匹,呃這已經是抽調了京營一半的戰馬了」

夏潯點點頭,荊峰又道:「營帳棉衣被褥甲胄兵器箭矢火葯葯物,俱都齊備,由備兵和役夫輸運,至於糧草,士卒們只攜帶三日口糧,沿途各地府縣負責供應所需,只三萬兵馬的話,甘涼地方足以承擔,無需再從京師運去,因此咱們需要運輸的東西並不多,路途上不必耽擱太多時間。」

夏潯笑了笑,搖頭道:「這備兵和役夫的數量,要比咱們這三萬精兵還要多吧」

荊峰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心道:「這不廢話么遠征打仗,備兵和役夫的數量一向數倍於戰兵的呀,這位爺到底知不知兵呀」心里想著,嘴里他可不敢說出來,只是恭恭敬敬地道:「是,因為咱們不需要輸運糧草,所以需要的備兵和役夫倒也不是很多,人數大概只比戰兵多上一萬左右」

夏潯嘆道:「我就知道」

他忽地勒了一下韁繩,沉聲道:「役夫一個不要,備兵只留一萬,叫他們攜帶些戰兵實在難以載帶的東西,其他的一應物品,全部由戰士們自己馱起來背起來」

荊峰吃驚地道:「國公,這可是京營里挑選出來的精銳,他們是要上陣打仗的,叫他們干這些活兒」

夏潯微笑道:「你以為,我這是大材小用么」

荊峰趕緊道:「末將不敢,末將是說」

夏潯打斷他的話道:「西域地廣人稀,你以為到了那兒,一打起仗來,後勤輜重還可以像現在一樣便利及時咱們這三萬精卒,人人都配了戰馬,你以為是為什么要守城,何必在京營精銳之中再選精銳。一旦發生戰事,他們是要游騎在外,發揮奇兵之效的。

到那時候,野戰對他們來說,只是家常便飯。可比不得戍守城頭,餓了有人送飯渴了有人送水,晚上輪番下城休息,傷了有郎中帶你下去裹傷用葯,他們要去的是西域真打起來,大漠戈壁,千里難見一縷人煙,所以必須得學會自己馱載作戰和生存所需的各種物資,必須得摸索如何才能攜帶更多的物資必須得琢磨如何捆綁急行軍時才不會失落,必須得適應載重情況下的長途奔襲野營就餐和用葯裹傷

從這兒到甘肅,會經過各種地形,路途很遙遠,叫他們自己馱載這些東西,做這些事情,的確很辛苦,可是唯有如此,他們才能練出充沛的體力和強韌的耐受力,在即將迎來的戰斗中,盡可能的保全自己的性命你就這么吩咐下去吧,這種行為,我叫它拉練選鋒已經結束了,拉練才剛剛開始,能從南京一直拉練到嘉峪關的兵,我才承認,他是真正的鋒銳」

「國公爺說的好」

塞哈智把那張飛似的大胡子一揚,一雙綠豆眼爍爍放光,異常贊同地道:「國公爺說的對我們蒙古人打仗,就沒見過一個兵帶一群人侍候的,這種老爺兵,再能打仗也不成,到了大漠草原上,拖也被人拖垮了。尤其是咱這三萬精兵,本來就是當尖刀用的,後邊拖拖拉拉一大幫人侍候著,這尖刀還刺得出去嗎老荊,就按國公爺說的辦,誰敢不服,老子抽他娘的」

荊峰無奈,只好苦笑著答應下來。

再往前去,是重甲騎兵,他們胯下的馬匹更加雄峻,足足四千人,端坐在雄健無比的高頭大馬上,甲胄鮮明,鞍韉整齊,鞍側之前掛一面黑色生漆牛皮騎盾,繪著猛獸圖案,右手紅纓長漆槍豎指天空,那槍桿兒都有雞卵粗細,槍尖一尺有半,血槽宛然,映日光寒。

再往後是火器兵,肩背的火銃,抬架的碗口銃,看著那殺氣不及輕重騎兵手中的兵器直觀,但是知道這火器厲害的人卻不會這么想。

夏潯喟然道:「火器,總有一天,會完全取代刀槍劍戟,成為戰場致勝的主流兵器,不過現在還不成,它還有諸多缺陷,比如射速比如天氣的影響。所以,我們得揚長棄短,讓它與其它兵器互相配合,才能發揮它的最大威力。

帖木兒的兵,都是驍勇善戰的騎兵,馬快如風,而西域又多是一馬平川,利於快攻。如果我們以火器對敵,縱然是以三段擊法,幾息之間,敵騎也能殺到面前,火器不足為恃,不過若是在城池攻守處或兩軍築戰壕對峙的時候,火器便比弓弩更加有用了。縱然臂力超群者,能發多少枝箭矢呢而火器,只要你還有一絲力氣,就能使用。

同時,火器攻堅破固,遠較箭矢為強,尤其是碗口銃等火炮,發一炮而彈丸過百,殺傷面極廣,因此,我特意選這一支火器兵出來,不是叫他們去與帖木兒的騎兵對戰的,而是叫他們做師傅,教授甘涼等城堡士兵,學習使用火器匠作新近研制的諸多火器。

所以,這三千火器兵不用參與拉練,他們將離開大隊,護著火器和火葯運輸營,以最快速度趕到河西,教授平羌將軍嫡系部隊學習火器的使用。因此,他們不用負重而行,還有重騎兵,也無需負重而行」

夏潯雖然來自後世,但他並不迷信火器。到了這個時代這么久,他已經清楚地認識到,在目前這個時代,戰場主流依舊是冷兵器。事實上直到十八世紀,火器依舊不能完全替代快馬硬弓的作用,在適宜騎兵發揮的地勢下,火器甚至還要處於劣勢。

比如十八世紀,普魯士國王斐特烈大帝的線性火槍戰術打遍歐洲無敵手,稱得上是十八世紀火槍戰術的巔峰,後世甚至無法模仿其精髓,可是這樣的隊伍碰上當時俄羅斯哥薩克長矛騎兵卻占不到絲毫便宜,而夏潯這個時代才剛剛進入十五世紀,火器較之那時差得更遠,現在就冀望火器全面取代冷兵器,適應一切做戰環境,那是不切實際的。

夏潯這番話正稱塞哈智的心意,老塞打了一輩子仗,使慣了長矛硬弓策馬馳騁,對這些拿著鐵筒子上陣打仗的所謂火器兵,他壓根兒就看不上眼,夏潯要把這幾千人挪出去單獨使用,正合他的心意,他當然不會反對。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檢閱各個兵種,臨到盡頭時,塞哈智道:「國公,咱們馬上就要出發了,國公要不要對三軍再做一番訓示」

夏潯失笑道:「從這兒到蘭州,還有得走呢,誓什么師啊,就算給他們打足了勁鼓足了勇氣,等他們走到蘭州時,也早泄得精光啦」

塞哈智摸摸後腦勺,尷尬地笑道:「呃末將其實也不大喜歡這種把戲,只是看漢官出兵前,都喜歡這樣做,還以為國公您也喜歡,這個這個拍馬屁拍到了馬腳上,末將好不慚愧」

這塞哈智的性子實在憨的可愛,夏潯和荊峰聽了忍俊不禁,不由放聲大笑起來。

三軍匆匆閱罷,塞哈智立即下令開拔,大軍離開軍營,夏潯則趕回金陵城,去接安成公主。他此去西域,一手大棒,一手胡蘿卜,這安成公主,分明就是永樂皇帝送給宋晟的一根胡蘿卜了。他要回城接了公主的鸞駕,過長江後再與塞哈智的隊伍匯合。

回城之後,他先回了趟自己家,以便捎上兩位龜茲姑娘。夏潯前腳剛剛踏進府門,後院兒里便出了事情

第742章 相逢又別多無奈

於謙的性子很執拗,他上次上了幾個小丫頭的當,讓自己狠狠摔了一跤,狼狽不堪地回了西廂,卻並未把真相說給大人聽,只說是自己到後院散步,不小心滑下坑去,所以幾個小丫頭並沒有受到家長教訓,不過茗兒聽說之後,還是叫人趕緊把那坑給填上了,以免再發生意外。

不過這於謙也不是好欺負的,他不跟大人講,只是想自己把這個場子找回來而已。於謙年紀還小,對「好男不跟女斗」的理解僅限於武斗,他不肯武斗,自然要用文斗的辦法,機會很快就來了。

轉天的功夫,楊家的西席先生蘇瀚宸又來府上授課。他原本有兩個女弟子,現如今又多了一個唐賽兒,三個小丫頭坐在下邊正捧著書本搖頭晃腦的朗讀文章的時候,窗外忽地傳來一個清越的少年聲音,朗誦的正是大學中的一段文章。

這人聲音稚嫩,背誦得卻朗朗上口,流利無比,蘇博士好奇之下開門一看,卻見院中站著一個少年,這少年自然就是於謙了。蘇博士隨口考較幾句,於謙對答如流,蘇博士頓時生起愛才之心,一問於謙身份,卻是自己在國子監的一位同僚收的學生。

這樣的好苗子卻被別人捷足先登了,蘇博士好生羨慕:轉頭再看看自己那三個精靈古怪調皮搗蛋的女弟子,一個個都不像能成大器的模樣,蘇博士恨鐵不成鋼,把她們三個狠狠地數落了一陣,但凡犯了一點小錯,就罰她們背一段文章,把唐賽兒三人背得昏頭昏腦。

三個丫頭很機靈,且不說於謙有意向她們示威,在她們受到老師責罰訓斥時那得意的表情,就算於謙掩飾的很好,她們也知道於謙這是故意奚落她們。本來,上次於謙被整,很仗義地沒有告訴大人,幾個丫頭已經決心放過他,這一回雙方又結下了仇。

思潯和思楊氣不過,便攛掇唐賽兒再整他一回,於是唐賽兒又設計了一個機關,幾個女娃娃研了一桶墨水,想辦法吊上樹去,然後又給他寫了個小紙條,這回用了激將法,於謙自覺已經有了防備,哪肯向幾個女孩子示弱,不想他小心翼翼地到了後宅,只顧防著腳下了,一腳踩中機關,一桶墨水卻迎頭潑來。

若只是一桶墨水的話,不過潑他一身墨,原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思楊思潯都是小孩子,到哪里去找合用的繩索她們用的不過是一條細緞帶,那細緞帶在吊那桶墨水上樹時,在粗糙的樹干上磨磨蹭蹭的已經快磨爛了,那桶墨汁一翻,緞帶斷了,那桶竟也掉了下來。

這大木桶自重就有六七斤,往下傾倒時桶中還有小半桶墨汁,總重量得有十好幾斤,一下子砸在於謙的腦門上,把他當場砸暈過去,額頭還出了血。

幾個小丫頭其實只是小孩子惡作劇而已,並不想真的傷了他,一見那大桶正砸在他頭上,直接把人砸倒在地,幾個小丫頭都傻眼了,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上前,最後推了思祺上去察看動靜。

思祺小丫頭傻大膽兒,湊上去看一看,再摸一摸,便大叫起來:「死了死了於謙給砸死了」

「什么」

思楊思潯和唐賽兒一聽也傻了眼,趕緊跑過去看。於謙其實只是被砸得閉了氣而已,可這幾個小丫頭哪懂得驗人死活,再說於謙一頭一臉的墨水,比黑人還黑,哪還看得出他有氣沒氣。思雨和思祺一看於謙不省人事的樣子,先就慌了起來,也跟著咋唬說人被砸死了,唐賽兒和思潯思楊一聽就害了怕。

那吊水桶上樹的正是思潯,把她嚇得直抹眼淚兒,嚶嚶啼哭不止,思楊一見連忙安慰妹子:「妹妹別怕,若是爹爹怪罪下來,只說是姐姐做的就好了。」

思潯號啕道:「我不要爹爹會打死姐姐的,哇」

唐賽兒一聽小臉嚇得慘白,知道這回真是闖了塌天大禍了,思楊是國公爺的親生女兒,要是犯了這樣的錯,國公爺連自己的女兒都會打死,那又豈能輕饒了自己悔不該賣弄本事,聽了她們攛掇,可這把戲本來絕不會有危險的呀,怎么就

然而這時候再如何懊悔都沒用了,唐賽兒眼淚吧碴地道:「思楊思潯,你們別哭了,這法子是我想的,你們你們都推到我身上好了。」

思祺不舍地拉住她,哭哭啼啼地道:「賽兒姐姐,我看戲文上說,殺人償命,你把事兒攬下來,也要殺頭的呀」

唐賽兒心里也怕到了極點,見她哭的傷心,卻攬住她,安慰她道:「不怕不怕,小祺別哭,你們既然叫我一聲大姐,那有了事兒,大姐就得扛起來」

她擦擦眼淚,又看看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小黑人,對思楊思潯道:「別哭了,你們記住,這事兒,全推到我一個人身上,千萬不要說漏了,思雨思祺,聽到沒有」

「嗯」兩個小丫頭一邊抹眼淚一邊點頭,思楊心里又怕又亂,既不舍得叫唐賽兒一肩承擔,又實在怕極了爹娘的責罰,忍不住掉淚道:「賽兒姐姐,那你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