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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未知 5863 字 2021-02-15

兩人也覺無趣,便想另尋旁的游戲去,就在這時,夏潯漫步走過來,抬頭一看,只見思潯思雨思祺在牆頭下蹦啊蹦的,卻蹦不上去,思楊和唐賽兒兩個人腳蹬著磚縫兒,手扒著牆頭,正朝里邊探頭探腦。

夏潯立即明白過來,這幾個小丫頭欺負於謙上了癮了,這模樣一定又是來撩閑的。他又好氣又好笑,便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地走去,一直走到他們近前,才突然抬手,在她們兩個翹得高高的小屁股上抽了一巴掌,大聲喝道:「臭丫頭,你們干什么呢」

唐賽兒和思楊正聚精會神的看著院內,被夏潯在屁股上一拍,又在耳邊這一喝,嚇得哎呀一聲,就從牆頭上跌下來,夏潯早有准備,兩個小家伙一左一右,穩穩地落在他的懷里。夏潯一臂撈住一個,故意做出凶相瞪著她們。

思楊一見是爹爹到了,登時打了蔫,弱弱地叫了一聲:「爹」

說來也怪,這唐賽兒天不怕地不怕,連她娘都對她頭疼的很,偏偏這淘氣娃子就是怕夏潯,或許是因為從小聽多了夏潯的事情,自家一場天大的災難又是被夏潯化解的,接著又受到夏潯的諸多幫助,雙方接觸多了,這個自打記事起就不曾見過生身父親的女孩兒,已不知不覺地產生了移情作用,把夏潯看成了自己的父親兼保護神的雙重角色,因此唯獨服他。

這小丫頭自幼受娘親寵愛,連她娘都不曾碰過她一指頭,哪能容得旁人欺侮,若換一個人打她這一巴掌,小屁股火辣辣的,又受了驚嚇,早就惱將起來,將她那神術秘法使出來,把人整個半死,可是一看是夏潯揍她屁股,唐賽兒不但不敢發火,反而比思楊還要害怕,怯生生地辯解道:「叔叔,我我們只是跟他鬧著玩兒」

夏潯哼了一聲,把她倆放到地上,板著臉道:「去一邊兒玩去於謙這孩子老實巴交的,你們不要再欺負他,要不然,下次被我逮到了,一定把你們打得屁股開花」

唐賽兒低著頭聽訓,思楊卻不大怕他。一般家庭,似乎總是性別交叉的,父親會對女兒比較嬌慣些,母親則對兒子嬌慣些,夏潯一臉嚴肅的話,思楊並不往心里去,只是吐了吐舌頭,伸手一拉唐賽兒,便跑開了。思潯和思祺三個小丫頭也隨著一哄而散。

夏潯無奈地一笑,舉步推開了院門,一眼看見於謙正跪在院中,不覺便是一怔。

「起來吧」

於謙直挺挺地跪著:「這是家父的懲罰,未得父親允許,於謙不敢抗命」

夏潯搖搖頭,略一沉吟,又問道:「令尊罰你,你可服氣」

於謙訝然看了他一眼,說道:「父教子,天經地義,於謙安敢怨懟」

夏潯笑道:「不然,你這只是因為他是你的父親,並不是因為你理解了令尊的心意,你雖然心悅誠服,服的卻只是令尊的身份,而不是因為你明白了令尊想要告訴你的做人道理。於謙啊,其實無論是古春大師以你雙髻作對子,還是三際大師以你三髻做對子,都沒有羞辱你的意思,不過就是長輩和晚輩的戲謔之言。

而你呢你針鋒相對,又是狗口何曾出象牙,又是一禿似擂槌,這就是大大的不恭了。恃才傲物,這是你第一個錯;目無尊長,這是你第二個錯;輕重不分,這是你第三個錯。你仔細想想,令尊教訓你,可有道理你現在還小,出言不知輕重,人家只是一笑置之,並不會計較。可是你這性子若不改,長大會怎么樣須知,剛極易折」

於謙不服氣地道:「寧折不彎,才是英雄本色」

夏潯耐心地解釋道:「寧折不彎,也須分是什么事情。做人做事,都有一個底限,觸碰了你做人做事的底限,才應該堅持己見,並不是事無大小輕重,統統都要寧折不彎的。前邊是刀山火海,你要到達彼岸,別無他途可走,自然要寧折不彎的,可是如果前邊只是一個刀架一個火堆,你只需繞小小一個彎兒就能過去,又何必非得撞上去呢」

於謙聽到這里,不禁沉思起來。

一番話,似乎也觸動了夏潯自己的心思,他負手而立,沉思半晌,才意味深長地道:「說到英雄,我倒希望你將來能成為一個國之干臣,哪怕是一方名士,而不是一個大英雄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國家多事,社稷動盪,遂有英雄。每一個英雄的誕生,都意味著正有不幸,英雄啊這世上還是少一些英雄才好」

第738章 石灰吟

「關於兵卒,確實是個問題」

謹身殿上,徐景昌面色凝重地道。

近幾日,朝堂上議論的都是西域即將迎來的戰爭,事情已經傳開,平時無需上朝的勛戚功臣人家也都知道了這件事,朱棣更是朝上朝下,緊鑼密鼓地做著安排。精神上,他非常鄙視帖木兒,但是對氣勢洶洶而來的帖木兒,他並沒有在行動上輕忽大意。

徐景昌道:「甘涼軍士,多為藏番羌苗諸族,其中尤以蒙回兩族最多,不僅軍隊中這兩族的士兵最多,當地的百姓也以這兩族最多,而帖木兒打得是蒙古人的旗號,又是信奉伊斯蘭教的,在這些士兵和百姓當中,很有號召力。

平羌將軍宋晟以前就送回過消息,回回行賈京師,途經甘涼時,甘涼軍士對他們都非常禮敬,有時這些回回商賈挾帶私貨不好通關,他們就私開關門,送他們出境。宋晟還發現,商賈中有異域j細,有些軍士甚至分文好處不取,主動向他們泄露邊務。」

說到這里,徐景昌苦笑一聲,對朱棣道:「皇上,這樣的人,不要說指望他們勇敢作戰了,就算消極怠戰,都算是好的,其中許多兵士,一旦帖木兒大軍兵臨城下,就要臨陣倒戈的。嘉峪關雖然雄險,里邊靠這等樣兵守著,恐怕會一戰而克,難以堅守。何況,從現在傳來的消息看,帖木兒的j細已經秘密混入當地,開始鼓動人心了。」

「令御使往按甘涼,嚴肅軍紀,命宋晟嚴束之,特殊不可靠者,調離雄關險隘」

朱棣沉聲說著,他也知這事說來容易,辦到卻難。甘涼一帶有許多軍團是歸附部落直接轉化的衛所,而漢人軍隊中,也多是從當地軍戶直接征兵的,當地很多漢人信奉的是回教,不要說其它少數民族了,就是這些信奉回教的漢人,到時候能否意志堅定,也在兩可之間。

朱棣擰著濃黑的眉毛,盯著那幅巨大的地圖,問道:「如果甘涼不可守,我們可以在什么地方與之決戰」

徐景昌道:「臣與兵部暨五軍都督府諸位大人合議,認為,如果甘涼失守,帖木兒的大軍必長驅直入,一舉占領陝西甘南寧夏,我們的二線部隊,可以集結於河南一帶,與之展開決戰。如果我們獲勝,就可以趁勝追擊,收復失地,把他們趕回去如果失敗,那么」

徐景昌長長地吸了口氣,手指點在淮河上,艱澀地道:「恐怕,我們就得在這里布下第三道防線,再決勝負了」

朱棣沉聲道:「陝甘一帶,現在駐軍約十五萬人,分駐在各處堡寨,如果被動迎敵,可能會被帖木兒分割包圍,各個擊破另外,陝甘軍隊中,有些兵卒不甚可靠,一旦開關降敵,則關隘險峻,亦不可恃」

他站起身來,在大殿上踱著步子,沉思半晌,突然止步,凜然道:「吩咐下去,將山西四川河南都司二十萬兵調往陝甘,陝甘軍隊屯守堡寨,由山西四川河南三司兵馬二十萬人陳兵最前線,主動尋敵決戰」

徐景昌聽了吃驚地道:「皇上,這樣太冒險了,二線空虛,一旦被敵突破,後果不堪設想。再者,抽調山西兵馬,一旦瓦剌起了野心皇上,雖然瓦剌向咱們通風報信,可狼子野心,反復無常」

朱棣聽了也不覺猶豫起來,遲疑片刻,沉聲道:「不錯,雖然在帖木兒和我大明之間,瓦剌選擇了我們,不過,狼子野心,的確不可不防。山西都司的兵不動,朕御駕親征,將京營兵馬帶出去」

徐景昌一聽更暈了,隨著近來搜集掌握的情報,有關帖木兒帝國的一些消息傳聞,陸續被朝廷掌握,那帖木兒在西方的戰績實在是太輝煌了,儼然就是成吉思汗再世,皇帝豈能輕易親征如果換個將領,敗了也就敗了,大明馬上可以組織兵馬再戰,如果是皇帝親征卻大敗而歸,甚或有個三長兩短,那連挽回敗勢的機會都沒有了。

徐景昌及幾位武將連忙苦勸,朱棣霍地站起,拳頭往案上一砸,毅然說道:「這場仗,要在外邊打,不能把狼放進來禍害俺的江山和子民既然別人守不住,那朕就親自去,御敵於國門之外」

徐景昌滿頭大汗,連聲道:「皇上,甘肅總兵官平羌將軍宋晟久鎮甘涼,番戎慴服,兵威極於西域,有宋老將軍鎮守西域,足矣,何不令宋老將軍統帥諸部呢陛下親征,這可萬萬使不得」

朱棣嘆道:「宋晟年邁,身體不好,已多次上書,請求卸任回京,只因朕手上沒有合適的將領鎮守西域,所以一直不允,唉如今讓他獨領諸軍,朕放心不下呀」

朱棣這話倒不是矯情,他是真的無人可用了。當初他起兵之日,麾下名將卻也不少,但是到了此時,張玉朱能王真陳亨譚淵這些名將都已身故,邱福坐鎮北京,北扼韃靼,西控瓦剌,輕易也離不開,至於劉才陳珪鄭亨孟善火真諸將皆為一勇之夫。

這些是他的嫡系,在他靖難之後陸續歸附的諸將呢徐輝祖耿炳文無疑是有資格掛帥的,徐輝祖可攻可守,絕對是當世良將,問題是這個人用不起,他也不敢用,把大軍交給徐輝祖遠赴西域,誰知道他會不會大旗一卷就殺回來了

耿長興作戰善守,叫他去守西域,足以把西域打造成銅牆鐵壁,讓帖木兒無功而返,鎩羽而歸。奈何他也已經死了,縱然他還活著,也跟徐輝祖一樣,根本不敢用,此外還有一個盛庸,打仗也不錯,現如今也被彈劾自盡了。剩下的降將中,平安何福顧成雖然都號稱宿將,問題是這些人都只是善戰,叫他們依著吩咐,領一路人馬出戰,絕對沒有問題,叫他們掛帥掌印,調兵遣將,說實在的,真是難堪重任。

朱棣難道不知道御駕親征一旦失利的後果么他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就在這時,木恩踮著腳尖在門口探頭探腦的,一副想進來又不敢的樣子。

朱棣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問道:「甚么事」

木恩連忙道:「皇上,輔國公楊旭求見」

「來了來了,他過來了果然過來了,嘿嘿,賽兒姐,你真好本事,居然真能把他誑出來」

趴在草叢里,盯著遠處走來的人影兒,思楊眉飛色舞,絲毫不管自己比唐賽兒還大了一歲,卻稱她為姐。

唐賽兒得意洋洋地道:「那當然,要擺弄這個傻小子還不容易,哼哼不過」

她突然有點心虛地道:「咱們這么捉弄他,他不會向國公爺告狀吧我怕我怕」

「嗨你不用怕」

思潯趕緊拍胸脯打保票:「賽兒姐姐,我爹爹其實可和善了,你別看他瞪起眼來挺凶的,其實特別好說話。平時我娘要是想揍我們,我們就找爹爹去,他肯定護著我們。你別看他那晚訓我們喔,我們都是在他面前裝著害怕的,爹爹才不舍得真打我們。」

唐賽兒嘟起小嘴道:「你們是他女兒呀,我可不是」

思楊道:「那就更不可能教訓你啦,我爹可是管你娘叫嫂夫人的,哪能欺負你呢。好姐姐,幫我出了這口惡氣,以後有啥好吃的我都分你一半,不分你一大半你可是我們的好大姐,不能不講義氣喔」

一說到義氣,唐賽兒的胸脯就挺起來,堅定了決心道:「成」她扭頭吩咐思雨和思祺:「別出聲喔,叫他生了警覺,唯你們試問」

兩個小家伙忙不迭點頭,滿眼興奮。

前兩天那事兒發生後,夏潯順口對幾位愛妻提了提,於家父子是上門做客的,哪能這么欺負人家,得管教著女兒。這可好,四個丫頭先是挨了大夫人茗兒一頓教訓,回頭又被自己老娘抓去打了屁股,把四個丫頭恨得牙癢癢的,這筆賬都算到了於謙頭上,四個人就央求唐賽兒出主意,整治他一頓出氣。

於是四人就到了這里。楊家後宅里還有很大一片空地,尚未來得及開發,地上原本有一個大坑,原來是建築房舍亭閣院牆時拌石灰的大坑,里邊還有一腳深的石灰,下過幾場雨後,里邊積水稍稍漫過了石灰,薄薄一層清水,幾個人就利用這現成的大坑巧作偽飾,上邊鋪了樹根草莖。

要是由楊家四個丫頭來干這活兒,肯定十分明顯,一眼就叫人看出是個陷阱,可是出自唐賽兒這個行家之手,就算夏潯來了,也根本看不出絲毫異樣。

於謙接到了一張紙條,上邊只有一句話:「向我爹爹告狀,你是卑鄙小人有本事來後宅,咱們一較高下,誰輸了再告狀,誰是小狗」

字條是唐賽兒口授,思楊寫的,唐賽兒年紀雖小,心眼可多,識人的本事更是不差,她已經品出來了,於謙這小子,傲性格清高,脾氣高傲,你說別的,他可能不理你,你說他是卑鄙小人,他是一定會來和你理論個高下的,果然,於謙氣鼓鼓地來了。

於是,他就一腳踏上去,一頭扎進去,掉到了石灰坑里。

幾個丫頭哈哈大笑,興高采烈地跑到石灰坑旁,那石灰早浸了水,已經不會炙傷皮膚了,因為下邊是石灰層,還挺松軟,於謙倒是沒有摔傷,不過一頭一臉加上衣服,全被石灰染白了,他伸手一抹臉上的水,那張小白臉更是白得一塌糊塗。

五個小丫頭看見他頭發臉面一片白的狼狽相,只樂得前仰後合。

於謙這才知道中計,他站在水坑里,一身狼狽,卻不願叫這幾個小丫頭得意,他又抹一把臉上的石灰,高高昂起頭來,一首詩便傲然出口:「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思楊思潯雖然淘氣,可是楊家自幼就請名師教習她們學問,這見識可並不凡,一聽他出口成章,詩詞吟來壯志凌雲充滿義無反顧的氣魄,竟然忘了訕笑於他。

夏潯若在這里,也許會嚇一跳,他知道自己小時候上學就背過的這首石灰吟是於謙少年時創作的一首明志詩,可他並不知道,這首明志詩竟是誕生在一個石灰坑里,敢情人家於少保當年吟這首詩,並不是小小少年便胸懷天下,人家小帥哥只不過是在幾個小妞面前裝酷而已

朱棣無大將可用的窘況,夏潯心知肚明。

其實在他心里,一直存著一個疑惑,那就是:帖木兒東征,到底會不會死在半路上

如果是剛到大明時代的他,或可一口咬定,而經歷過這么多事,其中許多事已經發生了些變化,他現在已經確定不了了。

確定不了,就不敢冒險。如果大明這邊真的不做准備,而帖木兒又生龍活虎地殺到了陝甘寧,那就是一場無法估量的大浩劫。

然而大明現在的大工程實在是太多了,如果這邊如臨大敵的調兵遣將,在沿邊築堡壘修城牆,屯大軍於此嚴陣以待,結果帖木兒當真死在半路上了,這憑白的准備將耗費多少錢糧大明國力縱然禁得起這么折騰,可是百姓們肩上的擔子就必然重了許多。

他派人調查了許久,已經掌握了比朝廷更詳細的有關帖木兒的情報,但是對帖木兒的健康情況,始終沒有准確的消息,夏潯很清楚,帖木兒東征的消息既已傳來,皇帝必然會早做准備。他這個連襟,骨子里是個非常驕傲的人,上一次的事,他拂逆了朱棣,這一回他不開口,朱棣寧可御駕親征,也不會自降身段,請他出馬的。

要把主動盡可能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在盡可能小的消耗之中,做好西域備戰,那他楊旭就得主動請纓,肩負起這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