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45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78 字 2021-02-15

少婦輕嗔道:「一嘴的酒味兒,也不洗漱一下。今晚到人家房里干什么來啦」

嬴戰是西北巨富,身邊自然不會少了女人,可他的女人再多,合法的妻子卻是有數的,現在嬴戰只娶了三房妻子。中原自古實行的是一妻多妾制度,除了少數權貴人物出於政治聯盟的需要,偶爾會出現一正二平或者兩頭大的娶妻情況外,大部分人家都是一妻多妾,而嬴戰是回教徒,卻可以娶四房妻子。

不過,他們多妻是有條件的,他們必須對所有的妻子一視同仁,無論是愛情還是物質,都不可以偏袒了哪個。物質可以量化,情意的深淺如何體現呢只好在與妻子同房寢宿上面來體現了,他不可以因為寵愛某一個妻子,便長期只留宿在她的房間。今晚,他本不該住在這個妻子的房間,所以這個美麗的少婦才會有這樣的問話。

嬴戰輕輕嘆了口氣,拉過錦墩在她旁邊坐下來,先著迷地嗅了下她身上的香氣,這才說道:「和你說說話兒就走,你知道,我有心事時,只想跟你說。」

「嗯」

那美麗的少婦向鏡中的他嫣然一笑,盈盈站起身來,走到一旁,從櫃子里取出一只羊脂美玉雕成的酒杯,那酒杯色如羊脂,質地精細,杯壁薄如蛋殼,也是一件極貴重的東西,若是仔細看的話,這房中一桌一椅一杯一盞,無一不是人間瑰寶。

她又取出一只鵝頸大肚的寶玉酒瓶兒,斟斟一杯葡萄美酒,回來遞到丈夫手中,在他身邊坐下,溫柔地道:「怎么了」

嬴戰轉動著手里的酒杯,心事重重地道:「妙弋,你知道,咱們家是敦煌望族,家大業大」

「嗯」美麗的少婦一雙波光盪漾的眸子凝視著丈夫,聽著他說下去。

妙弋

十年歲月,昔日那個天真爛漫喜歡看話本兒喜歡聽才子佳人故事的小姑娘,如今已經出落成了一個嬌艷欲滴的嫵媚少婦,身體成熟了,珠圓玉潤,那天真活潑的性子,也變得溫柔內斂起來。

十年,城頭變幻大王旗,中原大地已經換了三個皇帝;十年,青州城里好面子的齊王依舊很好面子,而曾經的葯商孫家,卻早已換了他人的門庭,誰會想到,當初曾被滿城議論的那戶人家那個女子,已然嫁作商人婦,來到遙遠的西陲,就在陽關之內。

嬴戰道:「帖木兒率領大軍東征,我本想著,不關咱們的事,如果他真來了,就出些米糧牛羊犒勞犒勞他的軍隊,憑著我蒙古人的身份和真主信徒的身份,足可保得咱家無恙。可是,兩頭雄獅打架,哪容他人旁觀,如今,大明輔國公也來了,今日聽他一席話,我開始覺得,我想得太天真了,別失八里之行,我在猶豫還要不要去,唉這個楊旭,厲害啊。」

妙弋本來正靜靜聽他說著,忽聽他說出「楊旭」這個名字,不由嬌軀一震,登時花容失色,吃驚地道:「什么楊旭」

第764章 故怨

嬴戰道:「就是大明輔國公啊,妙弋,你怎么了」

妙弋一聽,一顆芳心登時放下來,輔國公那個青州無良浪盪子,怎么可能做了大明的國公,想必是同名同姓的人,她的臉上又恢復了血色,微笑道:「啊沒什么,記得在我家鄉,有個鄰居也叫楊旭的,聽你一說,嚇我一跳」

嬴戰一聽不禁失笑:「娘子定是久別家鄉,有些思念故土了。呵呵,記得娘子說過,世代居住河北大名府,是吧呵呵,這位輔國公楊旭,卻是幼居山東青州府呢。」

妙弋的臉色又變了,聲音禁不住的發顫:「山山東青州府」

「娘子怎么啦」

「哦,沒事,原本就想睡下的,衣服單薄了些,和你說這陣子話,感覺有些寒冷了」

妙弋連忙站起,走到壁角,挾了幾塊獸炭放進爐子,尚未直起腰來,一件衣衫已披到身上,嬴戰關切地道:「娘子,先披上衣服,要不上床掩了被子再說吧」

妙弋緊了緊衣衫,搖搖頭道:「不妨的,這就暖和多了,你繼續說。」

「好」

嬴戰並未對妻子的異樣有所懷疑,他陪著妙弋走回桌邊,雙雙坐下,思索了一下,又道:「有關這位輔國公的生平,我是聽伴同他來的那位京營指揮塞哈智大人說的,這個楊旭是個能人,當今皇上還是燕王的時候,誰也不看好他,讀書人更是個個罵他亂臣賊子。

嘿這楊旭是個青州秀才,原本大有前途,偏偏就看中了這個似乎在朝廷大軍輾壓下旦夕可滅的燕王,他不但投了燕王,還曾潛入金陵,救回被扣為人質的三位王子,哦,據說他本來就是江南人氏,因為父親經商才到了青州,乃是青州數一數二的富豪人家」

妙弋聽得臉色雪白,渾身冰冷,一顆心怦怦亂跳,仿佛一只受驚的小獸,說到這里,她再無懷疑了,是他居然真的是他那個無恥之徒,那個玩弄了她們母子,害得她們家破人亡的混蛋,居然居然陰魂不散她都已經躲到了敦煌,都逃到天邊了,為什么這份痛苦和恥辱,還要追隨她而來

幸好,嬴戰正在沉思當中,沒有注意她的神情變化,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嬴戰沉思著道:「他是大明的國公,自然不會胡亂說話的,他說大明決不放棄西域,應該不假。帖木兒,縱橫西方無敵,可是明知他將東征,發動聖戰,而明廷卻還在同時與安南和韃靼開戰,看來,明廷並未把帖木兒當作不可抵擋的大敵

他們的戰略,完全沒有河西失守之後的考慮,參照我在甘肅鎮看到的情形,明廷應該確是這種考慮,看來明廷對守住嘉峪關甚有把握呀。帖木兒萬里迢迢而來,若是攻不下嘉峪關,與大明長期對峙下去,那么最終獲勝的,就必然是明廷。妙弋啊,我為難的就在這里。

明廷,不能背叛,否則帖木兒一走,咱們就要倒霉了可是帖木兒一旦來了,憑咱們的力量,何以與之對抗我現在拿捏不定,是放棄家園,暫且退入關內,接受大明的庇護呢,還是等到帖木兒趕來,與他虛與委蛇,以求保全自己。」

妙弋心亂如麻,又怕又羞,早已被她封在記憶深處的少女種種,此刻都浮現在心頭,一時心神恍惚,哪里還接得上話來。

嬴戰還在進行分析:「退入嘉峪關的話,倒也容易。盛隆土司也提過,邀請咱們到唐古拉山下做客,只是這一來,咱們只能帶走浮財,家業必然要蒙受巨大損失。如果留下呢,又不知道帖木兒的人會做到哪一步,會不會看在同族同教的面子上寬厚相待。

妙弋啊,我原本安排往別失八里一行,是想探探帖木兒那邊的消息,事先鋪條路,現在實在是有些為難,一步行差踏錯,就是萬劫不復,難難啊」

嬴戰並不是想要妙弋幫他拿主意,只是有些難決的心事時,喜歡向自己最鍾愛的女人嘮叨一番,事兒說完了,心里也就平靜多了,這時妙弋的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嬴戰又絮絮地說了一陣,便離開她的房間,到他的第一個妻子住處過夜了。

嬴戰走後,妙弋一顆心如煎似沸,再也難以入睡了。曾經那讓她羞愧得想要自殺的屈辱,經過這么多年的歲月,創傷本已漸漸痊愈,如今她有一個疼她的丈夫,還為她的丈夫生了兩個兒子,為人凄為人母,她很幸福。她本以為,可以和自己荒唐的過去完全告別,在這沙漠綠洲里平靜地生活一輩子,可是驟然聽到楊旭的名字,驟然得知他就在這里,她的心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妙弋換下睡袍,穿上保暖的冬衣,身披狐裘鶴氅,頭戴昭君卧兔兒暖套,圍了紫貂的風領,儼然已是一個雍容高貴的豪門少婦。她珊珊地出了房門,外房,兩個侍女急忙迎上來,妙弋只輕輕一擺手,她們便又躬身退了下去。

妙弋走到廊下,抬首凝視著天空中明亮的星辰,凝視了許久,才順著左廊行去。

穿過幾道門戶,妙弋靜靜地停在一所獨院的樓閣前,廊下懸掛的燈,映著她的身影。風吹著燈,燈搖頭影兒,將她在雪地上飄來飄去,風中送來一聲聲清脆的木魚聲。

妙弋伸手欲去叩門,倏地一聲銅馨聲傳來,讓她的靈台頓時一清:「怎么跑到這兒來了,和母親說什么呢她已經清燈古佛,何必再去擾她清靜」

默立許久,妙弋幽幽一嘆,轉身又沿來路走去,踏著一地清明,和著「箜箜」的木魚聲,似乎也有了一絲出塵之意

「快著點,快著點,沒吃東西是怎么著要不是瞧你們身強體壯,情形又可憐,老子才懶得用你,干活這么慢」

一個虯須大漢罵罵咧咧地指揮著雇來的工人們裝車。

這是沙州張家的商隊,家主叫張不語,據說祖上就是唐末沙州起義的豪傑張議潮的嫡系後人,當年張議潮一統瓜沙十一州,嘯傲西域,稱霸河西,如今張家雖然沒落了,不過張家在沙州依舊是相當的勢力的一個大家族。

雇工們正在扛著的是絲綢茶葉瓷器還有鐵器。這些東西聽著輕巧,可是因為要長途販運,為了節省空間同時也為了捆扎的更結實,這些商品都盡可能的捆綁成大包,絲綢輕柔薄軟,可是幾十匹絲綢牢牢捆扎成一團,那就是極沉重的包袱了。瓷品要放在茶葉箱子里,用茶葉充肆在瓷器內外,以防碰撞,這樣的箱子本身就很沉重,又得輕拿輕放,也不是個省力氣的活兒。

大冷的天兒,搬東西的工人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了。

用了大半天的功夫,十幾車東西才算裝完,工人們這才退到一邊休息。一個累得滿頭大汗的漢客搖搖晃晃地走到一邊,一屁股坐到雪地里,呼哧呼哧地喘粗氣。他穿著臃腫的冬裝袍服,褲子是用沙狼皮狗皮羊皮的邊角料兒拼湊起來的,難看是難看,不過很保暖,坐在雪地上,那涼氣兒一時半晌也透不過來。

這時,不遠處另一伙裝車人中有一個蹣跚地走近,湊到他身邊坐下,低聲道:「千戶大人,我瞧著」

正喘粗氣的那人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心中一凜,趕緊改口打聲招呼,拍拍他肩膀道:「胡大哥,乏了吧」

正喘粗氣的那人哼了一聲沒有理他,猶在心里咒罵著夏潯害他如此吃苦。

這個人現在叫胡七七,不久以前他還叫於堅,是錦衣衛北鎮八大金鎮里的老幺,被夏潯罵了一個狗血噴頭之後,於堅不得不硬著頭皮帶著他的人出了嘉峪關,為了掩飾身份,他們改了名字,說是出關討生活的漢客,費盡周折,總算巴結上了張家,成了張家的佣工。

坐到他身邊來的這個人,也是錦衣衛,因為只是一個普通的校尉,名聲不顯,所以仍舊用了他的本名鄧鏑。

他坐到於堅旁邊,兩個人東一句西一句拉呱半天,才放低了聲音道:「那個拓拔明德,我看有問題」

拓拔明德是另一個商人,來自於別失八里,這一帶本就是各大商戶裝車販貨的集散地,因此從多商人和他們的雇工都集中在這兒就不離奇了。

於堅摘下帽子,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又趕緊把帽子扣上,低聲問道:「哦,何以見得」

鄧鏑小聲道:「咱們在這轉悠一陣兒了,外來的商賈,喜歡打聽的是生意買賣的事兒,哪兒馬價高哪兒皮毛價格公道哪兒絲綢錦緞便宜哪兒茶鹽器皿物美價廉,再不然就是打聽哪兒的酒菜好吃,哪兒的窯姐兒風馬蚤,可是這個拓拔明德,卻專門喜歡問些軍事上的事兒。」

於堅警覺地打量著四周,提防有人接近,繼續聽他說,鄧鏑道:「他剛從別失八里過來,沒趕上輔國公進城的情形,就裝著對國公爺的儀仗排場感興趣,向人打聽輔國公帶來了多少人都有什么兵器配備,沙州這邊哪些豪門有勢力,自家的馬隊比較強大,諸如此類的」

於堅聽著,盯了一眼不遠處正很和氣地同幾個管事工頭兒聊天說笑的別失八里商人拓拔明德,如果這個人真是帖木兒的j細

於堅的目中突然閃過一抹詭譎的光來

第765章 諜中諜

於堅聽鄧鏑說完了,點點頭,低聲道:「我知道了,做你的事去,這兒雇工場上的人,給這些本地豪門都做過工,知道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多套套他們的話兒,查查哪些豪門與哈密蒙古斯坦那邊眉來眼去的暗中勾搭,這個拓拔明德,你不用管了。」

鄧鏑點點頭,爬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雪,向幾個聊得正歡的搬貨工人走過去,笑嘻嘻地打聲招呼,不一會兒就融入其中,幾個人唾沫橫飛地談論起來。

對於堅的反應,鄧鏑並不覺意外,錦衣衛掌握了某些人的把柄,並不都是雷厲風行立即拿人的,很多資料都會封存起來,需要用到它的時候才會拿出來。對待敵國j細也是一樣,並不是非得把他們都抓起來才是最好的處置手段,如果掌握了對方的真實身份,有時可以故意泄露些虛假不實或者不太重要的消息給對方,借以迷惑誤導敵對勢力,這樣對方的j細就起到了反間的作用,遠比把他們抓起來更有用。

在鄧鏑想來,千戶大人一定有更深的考慮,他只是個小小的校尉,發現了問題,向上司匯報就好了,接下來不是該他處理的問題。

於堅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雪,慢悠悠地向拓拔明德走去。

拓拔明德是個從別失八里和蒙古斯坦交界處來的人,從他的名字就知道,這是一個羌人,說不定祖上還是當年的西夏貴族。滄海桑田,中原變化太快,而這西域卻仿佛靜止了,生命的進程很慢,很多時候他們說起幾百年前的歷史,就仿佛是上一輩的事情一般自然熟悉。

只是,西夏軍隊當年在蒙古鐵騎下土崩瓦解,西夏國受到了遠比其它滅亡國家更殘酷百倍的對待,西夏國受到的這種特殊待遇,使得廣泛流傳在蒙古人中間的成吉思汗是被西夏王妃一口咬中要害給咬死的傳說更具可信性,西夏整個國家徹底消失了,因此很難求證這位拓拔先生是否就是當年西夏皇室後人了。

拓拔明德是個大商人,那些管事工頭比他的身份低了許多,不過拓拔明德並不自恃身份,和他們談笑風生,非常隨和:「哈哈哈,原來如此,我說呢,我本來備了厚禮,要去拜見昆季將軍的,以後我要常來這邊做生意,該同昆季將軍先打好交道才是。

可惜啊,我一連三次登門都沒見著昆季將軍,原來將軍正陪同大明國公視察敦煌防務,這倒是不巧的很了。唔不知各位可知道這位國公爺什么時候回返甘涼去啊,如果就這幾天的話,那我就在敦煌多等幾天,等國公走了,再去拜見昆季將軍」

旁邊幾個管事連連搖頭,其中一人道:「這個就不曉得了,聽說西方的帖木兒大汗快打過來了,輔國公到沙州來巡視防務,少不得要調兵遣將一番,咱們哪知詳情啊,我呀,現在就盯著那些豪門大戶呢,只要他們有所動作,或遷或走,我立馬跟著走,准沒錯他們的鼻子才是最靈的,我現在除了一幢房子,全都換成浮財了,隨時能走」

拓拔明德聽了微露失望之色,夏潯巡撫西域,他的舉止動態具體行程路線和目的地,其實連昆季和嗩南這兩個沙州的衛指揮現在都不知道,盡量予以保密,就能最大限度的減少風險,哪能人還沒到,先把自己的行程路線公諸天下。

拓拔明德和他們又聊了一會兒,沒有打聽到更有用的資料,便客氣地告辭,轉身向東西貨物集散地的巷子外面走去。他向前走了一陣,快要出巷口的時候,一個穿著臃腫破舊的皮袍子,五官倒還周正白凈的漢子忽然堵住了他的去路,拓拔明德只看了一眼,就認出這必是來自中原的漢人,因為他那白凈的肌膚,很難在西域風沙之地看到。

西域也不是沒有肌膚白嫩的人,但那多是女人,她們注意保養,陽光熾烈的時候或者風沙太大的時候會細心保護好自己的肌膚,可男人是不可能這么講究的,因此能有這么白凈肌膚的,必定是在沙州待得時間還不長的,再結合他的面相,自然是中原漢人無疑了。

拓拔明德有些警覺地道:「你是什么人,攔住我去路作甚」

於堅嘿嘿一笑,點頭哈腰地道:「老爺,您想知道輔國公爺什么時候走,這事兒問小人就再合適不過了,您要換個人,還真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