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56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4 字 2021-02-15

劉玉珏的眼神有些掙扎,理智告訴他現在應該平靜對待,可是夏潯剛剛告訴他的話,又讓他感到極度的不安。

夏潯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他把哈里剛剛贈送給他的那口寶刀往左肋下挪了挪,返身走向石階。

「哈里先生」

夏潯走到廳中時,只見廳中只站著哈里一人,左右站著的依舊是他的幾名侍衛和他的那名通譯,方才硬闖進來的那個黃須大漢已不見蹤影,便微笑著跟他打招呼。

哈里目光緊盯著他,突然用字正腔圓的漢話喝道:「楊旭」

夏潯詫異地揚了揚了眉,茫然轉向通譯,問道:「哈里先生說什么」

「呃」

通譯忽然結巴起來,好像這個詞兒他也不知道該怎么翻譯似的。哈里笑了,說道:「這是我們那兒的一句吉祥話,意思跟你們漢人的一路順風差不多。」

夏潯聽通譯翻譯之後,便露出釋然之色,說道:「謝謝你,哈里先生,夏某此行最大的收獲,就是能夠結識你這位朋友。各支商隊都在外面等候了,你看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出去」

哈里笑吟吟地道:「不急不急,我親愛的朋友,請坐,我還有些話要給你說。夏兄這一去,不知幾時才能再見,我是很想把生意做到東方去的,我的生意做的可不小,不管我自己能否到東方去,或者夏兄可以成為我在東方的代理人」

哈里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夏潯面上平靜,心急如焚。哈里既然喊出了這句話,顯然已經對他有了懷疑,既然有了懷疑,哪可能輕易放他離開他可以篤定,哈里一定另有陰謀,可是現在他能怎么做

拔刀沖上去么

夏潯看了眼彼此前的距離,估量了一下哈里的身手,又看了眼就站在哈里身後,正緊緊盯著他的四個帶刀侍衛,頹然放棄了這一打算,只要哈里不肯接招,而是退開由侍衛阻擋,他想同歸於盡都做不到。

幾乎與此同時,他又聽到兩廂柱廊帷幔後面傳出很多人的呼吸聲,本來摩挲著犀牛刀柄的手終於緩緩挪開

院子里,劉玉珏越想越是不安,他牽掛著夏潯,卻也知道以自己此刻的身份,絕對不能闖入客廳,否則本來沒事,也可能引起人懷疑,思前想後,他便想去側院知會陳東葉安他們一聲,叫他們提前有個心理准備,可是剛剛想要走開,游弋在四周的侍衛便攔住了他的去路。

其中一個士兵皮笑肉不笑地道:「請留在原地,索牙兒哈將軍馬上會過來見見大家。」

劉玉珏道:「索牙兒哈將軍不是離開了么」

那人打斷他的話道:「將軍馬上就會回來,你是誰或者要做什么,統統不可以,請退回去」

其實夏潯剛剛出來,還被其他商人糾纏攀談的功夫,這些侍衛就已經控制了四周,哪里能容他們四處走動,串聯消息。

側院里,唐賽兒已經爬上了高大的駱駝。自從索牙兒哈和哈里入住之後,為了防止人多手雜,再度入住於此的有身份的人也只限於本人和侍從,他們的商隊和大部分隨員都不允許入店,因此這里只有先期入住的夏潯的商隊。

今番離開不比上次逃命,所以騎在駱駝上面心情也不同,唐賽兒調皮起來,時而握韁做馳騁狀,時而整個人趴在駝背上,抱著高大的駝峰,看她的樣子,似乎想試試能否在駝背上躺下,把駝背當床使。

陳東和葉安正在買來的幾個奴隸那邊,檢查著捆扎的貨物,西琳和讓娜則以駱駝擋著太陽,在竊竊私語。

突然,一隊執刀持槍的武士悍然殺了進來,迅速布成了一個包圍圈,西琳和讓娜等人都驚愕不已,陳東和葉安攥著刀柄,不知該馬上反擊還是隱忍下來。阿呆自恃是本地人,忙高舉雙手迎上去,喊道:「各位各位,千萬不要亂動,你們是抓錯人了嗎」

那些如虎似虎的侍衛中一個頭領樣的漢子越眾而出,用連鞘的刀柄往阿呆胸口一點,將他逼退兩步,殺氣騰騰地看一眼被圍困起來的人,大喝道:「他們都是楊旭的同黨,全部抓起來,反抗者死」

這人說了一句話,陳東只聽懂了「楊旭」兩字,可是就這兩個字,效果卻如石破天驚,陳東和葉安不約而同,「嗆」地一聲拔刀出鞘,厲聲問道:「阿呆,他們說甚么」

阿呆被嚇傻了,戰戰兢兢地道:「他他說你們是什么楊旭的同黨」

一聽這句話,西琳和讓娜的臉色也變了,陳東大驚,不知夏潯為何暴露了身份,此刻卻已是無暇多想,把刀一揮,便道:「殺出去,能走一個是一個」

「嘩啦」

帖木兒士兵向後一退,包圍圈收緊,他們屈膝半蹲,大盾在前,長矛架上,後邊竟又涌出許多弓箭手來,甚至圍牆上也出現了許多弓箭手,居高臨下,控制了局面。見此情形,陳東和葉安心下涼了一半,情知今日就是拼死在這里,也休想有一人突圍了。

四個一個持盾一個執矛的披甲武士護擁著一個黑袍蒙面的女人姍姍走來,步履婀娜,當她走到包圍圈外時,便站住了,輕輕解下面紗,露出的正是奧米的面孔。

奧米望著西琳和讓娜,有些悲傷地道:「西琳讓娜,我當你們是我的姐妹一樣,想不到你們竟然是楊旭的人」

西琳肝膽欲裂,顫聲問道:「我們老爺我們老爺在哪里,他怎么樣了」

奧米輕輕搖搖頭:「楊旭在哈里那里,你放心,以他的身份,活著比死了更有用,沒有人會輕易傷害他的。」

西琳這才稍稍放心,轉眸看到讓娜,眸中滿是悲傷之意。

讓娜看著奧米,懇切地道:「奧米,我們對你沒有惡意,我們甚至不知道哈里的身份。請你相信我,即便彼此的軍隊處於對立,我們自始至終,不曾想過要傷害你們,請請看在我們曾經的友情上,善待我們老爺。」

奧米輕輕嘆息了一聲,這一聲嘆息,卻是發自內心。

她真心希望這只是一場誤會,從侍衛們的出現包圍,再到她的出現,完全是哈里一手導演的,目的就是為了證實這些人的身份,到了此刻,她終於可以確認,那個多情勇敢英俊風趣,與她的哈里性情相投的夏潯,真的就是他們上天入地,到處追索的大明輔國公。

奧米黯然道:「你放心吧,讓娜。我只是一個女人,我無法為你們的男人保證什么,可是我答應你們,無論出了什么事,我一定會盡力保證你們的安全。」

奧米又看了一眼西琳和讓娜,默默地轉過了身。她的使命完成了,可她真心的希望自己的任務沒有完成,她想:「如果這只是哈里一個錯誤的揣測,那該多好」

哈里正跟夏潯東拉西扯著,側廂忽地閃進一個武士,輕輕走到哈里身邊,對他耳語了幾句,哈里靜靜地聽著,然後擺擺手,叫他退到一邊,再看向夏潯的時候,臉上已經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樣:「親愛的兄弟,你真是給了我一個莫大的驚喜,我沒有想到,我們兩國的軍隊還沒有交戰,而大明的公爵閣下,居然已經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們還一起喝酒打獵」

這一次,他的話說的很平靜,夏潯聽了之後,心中頓時一沉,他當然看得出,這一次哈里絕不是在詐他,一定是已經掌握了什么確鑿的證據。夏潯的心本來一直懸著,精神綳得緊緊的,可是事已至此,他那提起的心卻突然放下了,整個人由外到里,徹底地放松下來。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事已至此,怕有何用

夏潯也笑了,非常平靜地笑道:「親愛的哈里,人生本來就充滿了驚喜,它的魅力就在於未知和莫測。也許,我還會給你更多的驚喜」

第804章 別給他說話的機會

哈里比夏潯笑的更開心:「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想想看,當你以我的戰俘身份,出現在嘉峪關下嚴陣以待的明軍面前時,那是怎樣的一種驚喜和震撼啊」

夏潯輕輕擊掌贊道:「是啊,說不定我明軍士氣沮喪,哈里殿下一攻而克,立下比伊斯坎達殿下更卓越的戰績」

這句話一說,哈里的臉色登時沉了下來。

伊斯坎達正是哈里蘇丹最為推崇的那位堂兄,帖木兒眾多子孫中最傑出的軍事天才,十三歲就領兵遠征,將帖木兒帝國的戰旗插到別失八里土地上的人,可是立下赫赫戰功的他,此刻已然化作一堆枯骨。

夏潯察顏觀色,突然說道:「我相信,當你知道我就是楊旭的時候,你很開心。但是理智的想一想,你應該很清楚,你抓到我,最大的作用僅僅是打擊我軍的士氣,而且,這未必會給你個人帶來什么好處。你不想跟我一起做樁更大的買賣么」

哈里蘇丹睨著夏潯,冷笑道:「你真把自己當成商人了」

夏潯無所謂地道:「一個交易而已,用在商人身上,它就是交易;用在政治上面,它就叫合作,有什么不同」

「那么,我需要和你合作什么」

夏潯的目光向左右示意了一下,哈里淡淡地道:「這房間里的每個人,我都可以把他們當成我自己一樣來信任」

夏潯笑道:「好吧,那么請恕我直言,據我所知,你在貴國的處境可不太妙,你沒辦法放棄兵權,因為放棄兵權就意味著永不翻身;可是擁有兵權,就會有人想把你推到最前方去,把忠於你的軍隊都消耗掉,你打了勝仗,有人想對付你你打了敗仗,更會有人來對付你

當你面對一個強大的敵人,本應全力以赴的時候,你卻不得不去考慮,這一刀不能劈的太用力,因為你得留一分力氣,防范來自背後的冷箭;當你的對手一槍刺來,你本該退上一步,退上一步的目的僅僅是為了避開敵人的鋒芒。

這是怎樣尷尬的局面啊,當你進行戰略退卻,以便展開更猛烈反擊的時候,你卻不得不分神去向你的可汗辯解,你是為了反擊,而不是避讓更不是逃跑,以此從那數不盡的讒言里面洗脫自己,哈里,你認為,這種處境里的你,真能同我大明一戰么」

哈里蘇丹沒有說話,只是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他的處境何止這么尷尬,實際上自從方才收到帖木兒可汗的信開始,他的政治前途就已經結束了,甚至生命都已無法得到保障,現在夏潯的生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的生死何嘗不是掌握在他人手中

夏潯又道:「我想,你或許已經知道,我們大明正在與安南開戰同時與韃靼開戰,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帖木兒可汗為什么放棄西線戰場,放棄那些馬上就要向他棄械投降的君主,結束那里的戰爭因為他要集中全力,與我大明一戰

哈里先生,說句不客氣的話,我們的皇帝陛下,根本沒把帖木兒放在眼里,所以,他才敢三面開戰再退一步講,如果西線戰事真的吃緊,我們的皇帝陛下也能隨時從安南和韃靼抽回兵馬,補充到西線上來。你認為小小的安南和被我大明嚇破了膽的韃靼人敢予反撲么」

夏潯並不知道哈里剛剛收到一封將結束他政治前途的書信,否則夏潯現在所說的話將會更加有力,可惜他現在還不知道哈里的處境已經岌岌可危,甚至比他更危險。

他是大明的國公,一旦落到帖木兒手里,就是奇貨可居,雖然會被限制自由,卻不會有生命危險,幸運的話他的生活待遇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可是哈里蘇丹則不然,只要他交出兵權,就會有數不盡的黑手扼向他的咽喉,就像對付他的天才堂兄伊斯坎達一樣。

因為不知道,所以夏潯現在還不敢煽動哈里造帖木兒的反,只是盡可能的用共同的利益來打動他。

夏潯道:「綜上所述,對這場戰爭,我們的勝算要遠遠大於你們。帖木兒帝國勞師遠征,消耗極大,而麾下部族眾多,其心不齊,順風仗易打,一旦遇到挫折,就會有種種問題出現,而那坐享其成的太子呢,卻正可藉此對你下黑手。與其如此,我們為什么不攜手進行一點小小的合作呢」

夏潯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誘惑力:「如果我們合作,那么在戰場上,我們就可以聯手演一出天衣無縫的好戲,我們可以齊心合力,把對你一直心懷叵測的沙哈魯干掉,由你吞並他的軍隊。

我們還可以通過合作,把你捧成貴國最具軍事天賦的唯一將領,叫帖木兒可汗也不得不注意到你的卓越。當我們成為合作伙伴之後,你將不用擔心正面的敵人,那時還怕不能應付來自於背後的明槍暗箭么」

夏潯這幾句話,聽得哈里怦然心動,作為一個軍人,任何條件下他都不應該與他的敵人妥協,但他同時還是一個政客。政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根本不會給自己樹立永遠的敵人,他的取舍和敵友的確定,唯有利益。

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他明白這簡單的幾句話里蘊含著多少玄機,如果雙方真的能夠合作,他完全可以把握戰場主動,叫想利用他的想陷害他的,都借由對手之手一一除掉,其中的辦法太多了,他只是隨便一想,就想到十幾種非常可行的殺人不見血的法子

在此過程中,他可以不留下任何把柄,相反,他還能從這場戰爭中獲得最大的政治利益和軍事利益。然而合作也需要實力,他還有機會么

如果時間能倒退半個月,只需要半個月,夏潯對他說出這番話來,那對他的誘惑力是無以倫比的,可是現在當然,那時他還沒有深陷絕境,或許同樣不會做此選擇。

哈里黯然一笑,輕輕地道:「晚了,公爵閣下,此時此刻,這些提議已毫無意義」

夏潯一直注意著哈里蘇丹,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只要稍稍有一點變化,夏潯就迅速揣摩他心底里的想法,從而修正自己的說辭,爭取對哈里具有更大的誘惑力。

他覺得哈里對他的話明明動了心,可是最後流露出來的卻是一種無奈和絕望。他無法理解這其中的緣故,不禁追問道:「晚了這么說,你同意我提出的合作建議,僅僅是時間上因為什么緣故,這種可能再無法實現」

哈里不答,站起身道:「把他關起來,和其他人分開,單獨看押起來」

發生在客廳中的這一幕和仆從奴婢住所側院的事情並沒有被酒店正院里等候相送的商賈們察覺,他們正等的不耐煩,忽然又有人跑出來通知,說夏潯先生決定留下暫不離開,商隊的其他人等可以啟程上路了,對於哈里親自相送的事情竟是再也不提。

各大商隊首領都有些臉上難看,瞧這情形,所謂的親自相送,人家分明是沖著夏潯一個人去的,也不知夏潯和他敲定了什么生意不再離開,結果哈里對其他人都懶得送了。眾人很沒面子,紛紛悻悻離去,匯合自己的商隊上路,這其中只有嬴戰夫妻倆和隨在拓拔明德身邊的於堅是知道夏潯身份的。

嬴戰夫婦又驚又怕,不知道夏潯是暴露了身份,被人留行羈留,還是另有打算,當下不敢多說,趕緊匯合自己的商隊,急急出城東去。於堅對夏潯沒有離開也感到莫名其妙,同嬴戰夫婦一樣,他也不知道夏潯是暴露了身份還是另有打算。

不過在他想來,他沒說,別人就不可能認識夏潯,以此看來,還是夏潯主動留下的可能大些。想起當初夏潯在金陵城里數次鬧了個天翻地覆,一次劫走燕王三個兒子一次夜闖中山王府,鬧得朝廷震動,錦衣衛灰頭土臉,如今他明明有機會離開卻不走,不曉得又要在帖木兒軍中搞出什么大陣仗來了。

這樣一想,於堅也是提心吊膽,生怕夏潯馬上就在這里干出件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到時候連他也走不成了,是以為喪家犬一般,忙不迭跟著拓拔明德離開了。

夏潯被安置在單獨的一處院落,四下里重兵看守,房間里陳設布置極盡奢華。

這里是酒店,當然不可能有真正的牢房,也不可能把夏潯這樣重要身份的人押進牢房。

哈里對雙手雙腳已用鑌鐵鏈子鎖起的夏潯欠身說道:「大明帝國的公爵閣下,請在這里暫且住下吧,等我交卸了兵權,我會親自把你帶去見我的祖父」

夏潯奇道:「交卸兵權哈里,你是右路軍統帥,要把兵權交給誰」

哈里臉上的神色有些奇異,沉默了片刻,才道:「這個人應該算是你的老相識了,他叫蓋蘇耶丁,公爵閣下還有印象么」

「蓋蘇耶丁」

夏潯一聽這個名字,腦中如電光火石一般,所有的疑點豁然開朗,這一剎那,他就捕捉到了問題的關鍵,找到了說服哈里的突破口

第805章 攻心計

為什么哈里突然識破了他的身份,為什么哈里明明對他的提議大為意動卻不接受,為什么哈里抓住了他這樣重要的人物,神色間卻總是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種迷惘惶惑和恐懼。

雖然夏潯沒有看過帖木兒的那封信,可是以他縝密的心思和強悍的推理能力,在這剎那間就已明白了一個大概:

那個闖進客廳的客人一定是蓋蘇耶丁派來的人,此人一定是隨同蓋蘇耶丁出訪過大明的使節,所以他認得自己。

而哈里這種奇怪的表現,以及他所說的交卸兵權的話,表明帖木兒帝國內部的爭權奪勢已經到了白熱化地步,而哈里則是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