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65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83 字 2021-02-15

人的模樣。

經卷被扔到了地上,木魚也被妙弋摔壞了,雪蓮仍舊盤膝而坐,閉著雙眼,對眼前的一切似乎無動於衷。

妙弋的胸膛急劇地起伏著,用顫抖的聲音道:「我說過多少遍了,娘那個人已經死了,早就死了你聽沒聽進去如果說我們有錯,十年的懺悔,還不夠嗎為什么你還是不能放下」

雪蓮依舊閉著眼睛,自從為她修了這禪堂,做了居士,雪蓮就獨居於此,與世人隔絕,每當她的女兒進禪堂來看她,她都會闔上雙眼,就像此刻一樣。

妙弋道:「母親,你真的是信佛么,你住在這禪堂里,是為了皈依佛祖,還是為了逃避別人,逃避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怕見我,因為看見了我,你就會想起當年那種種不堪,可是,十年的牢,還不夠么你放不下,你叫女兒又如何放得下」

雪蓮的身子震動了一下,她還是沒有說話,但是眼簾急劇地顫動起來。

妙弋的淚水已撲簌簌地流下來:「娘,我是你的罪,你何嘗不是我的罪我們要寬恕自己,也要寬恕彼此,才能真正地放下娘念了十年的佛,難道還想不通,放不下如果娘一時還接受不了與女兒面對的現實,或許分開一段時間會比較好。」

妙弋輕輕轉過身,低低地道:「國公沒有進城,他在城外稍做休整,就繼續東去了,娘明白他的意思盛隆土司對你真的很好,娘這一輩子,總算有了個真心對你的人,娘錯結了兩次緣,真正的緣分到了,卻要放棄么女兒言盡於此,娘好好想一想」

妙弋輕輕走出去,走出禪堂,唐古拉山下的土司老爺盛隆正畢恭畢敬地站在那兒,手里捧著一口匣子,那是他此去西域,特意為雪蓮采買的珍寶首飾和香料。

妙弋向他輕輕一點頭,盛隆便如奉綸音,立即踮著腳尖走進禪堂,仿佛一位要去膜拜菩薩真身的虔誠信徒。

夏潯護送隊伍交接完畢了,他只是與迎候在城外的官員和士紳們稍作言談,直待哈密官兵與敦煌官兵交接完畢,哈密官兵入城休整,沙州衛指揮昆季親自帶領三千精卒,護送夏潯一行人繼續上路。

經敦煌之畔而過,已經離城數里了,一片沙坡上,夏潯回首望去,但見一城山光,半城塔影,葦溪連片,湖泊處處,澄澈明凈的天空上,潔白的雲,任自由的風將它游移變幻著,仿佛世外桃源般美麗。

夏潯默默地道:「十年前,你們離開青州傷心之地,自我放逐天涯。今天,我主動離開,敦煌城,我就不進去了。我想,你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寧靜,希望我曾經的到來,沒有打擾你們平靜的生活,往事已矣,願你母女二人,都能放下心靈的包袱,找到自己的幸福」

一個寬敞的院落里,一張石台,一條長凳,一個八字胡的中年人正四平八穩地坐在凳上,慢條斯理地喝茶。這個八字胡中年人,赫然就是拓拔明德竭力巴結的那位肅州衛鎮夷千戶所千戶邵望心邵大人。

他當然不是真正的鎮夷千戶邵望心,這個西貝貨正是當年在鳳陽一帶混口食的千門高手萬松嶺。

當年,夏潯從青州舉家遷往金陵,這萬松嶺見他行囊頗為豐厚,便想在鳳陽打他的主意,因為一時人手不足,便找到了在當地施展千術騙人錢財的同行謝雨霏幫忙,不料謝雨霏卻知道這個楊旭乃是她自幼許配的夫家,表面答應幫萬松嶺的忙,暗地里卻擺了他一道。

萬松嶺在鳳陽大獄很是吃了一頓苦頭,逃出來之後,他咬牙切齒地追到金陵,想要以千制千,報仇雪恨。結果客場作戰,信息不靈,他又被謝雨霏和她師父惜竹夫人整得死去活來,最後搜刮來的錢財都落入謝雨霏之手,孤身一人光潔溜溜地逃離了金陵,還以為自己殺了官差,惹下命案。

萬松嶺逃亡路上唯恐被官府通緝,便想了一個別出心裁的辦法,他刻了個蘿卜戳,照著官府衙門信封的格式偽造了一份公函,里面塞上廢紙,外面粘上雞毛,又弄了一套竹筒黃面的包袱往身上一背,就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官府的信差。

那驛站的人每天接待的南來北往的信使多了,哪有這種警惕性。再加上他們只是負責迎來送往,又不是簽發公函或者接收公函的衙門,對公文的外表瞄一眼大概相符也就信了,於是萬松嶺這個騙子以公門中人的身份「大搖大擺」地一路西去,經河南,過陝西,一直到甘肅,一路上吃喝住宿全在官府所設的驛站里。

十多年來,萬松嶺已在這兒扎下了根,還收了幾個徒弟,成了當地黑道上頗有份量的一個人。

前不久,拓拔明德到處向人打聽鎮夷千戶所的關系,便被他給盯上了,萬松嶺搖身一變,就又變身成了鎮夷千戶邵大人。為了取信拓拔明德,他還當著拓拔明德的面進過一次肅州衛的衙門,然後又被衙門里的官員很熱情地親自送出來,拓拔明德就此對他的身份信之不疑了。

其實,這甘肅之地實行的是與遼東原先一樣的制度,即軍政合一,不設地方官府,用衛所來統管地方一切行政司法等各項事宜,所以那衙門口兒只要你有事就都能進得。這萬松嶺隨便找點小事進了肅州衛,卻給那辦事的官員塞了厚厚的一個紅包,那官員過意不去,當然要很熱情地送他出來。

最初,萬松嶺只想騙拓拔明德一筆錢就算了,不過隨後他就發現這個胡商非常富有,而且非常傻,這么傻的富人不狠狠撈他一筆,豈不是要天打五雷轟么萬松嶺貪心大起,便想不只要賺他一筆好處,還想把他用來購買貨物的那筆巨款一並騙走,這就需要設一個更大的局才成。

因此,他的計劃已經擬定,他已使人去招呼幾個得力的徒弟,准備與徒弟們聯手,做一出大大的好戲,把那胡商巨款都騙到手。十年了,中間又經過靖難之役,想必他當年的案子已不再有人注意,只等這筆巨款撈到手,他就要回故鄉去。

落葉歸根,雖然他是個賊,可賊也是有故鄉的啊

第829章 斗法

春江水暖鴨先知。

戰爭陰雲散去之後,最先做出反應的就是商場。

肅州城里最大的貿易胡同已經率先恢復了景氣,街市間行旅摩肩接踵,熱鬧非凡。除了行商坐賈生意往來,茶樓酒肆乃至青樓賭坊也坐落其間,商旅們可以在茶樓中談生意,生意談成便可以到酒肆中買醉,酒為色之媒,醉了就可以去青樓買歡,一夜歡娛之後還可以到賭坊里瀟灑一回,一條龍的服務。

其中,也有一些藝人在這里討生活,比如陸羽茶樓里說書的木三水就是其中一個。

木三水身寬體胖,肥頭大耳,偌大一個光頭,好像香火鼎盛的大寺院里的知客僧人。

坐在他對面桌前的,卻是一個瘦瘦巴巴的小老頭兒,一臉的苦大仇深,粗布的衣衫,肩膀上掛一條褡褳,面前擺著一碗還沒吃完的大餅泡肉湯。這人是個小行商,名叫馮萬順。

木三水今天說的書是關於武王伐紂的一段神怪故事,取自南宋時期的武王伐紂白話,這就是封神演義的前身了,結果那馮萬順聽了說他故弄玄虛,裝神弄鬼,兩個人就這么嗆上了。

此刻,兩人就世上有無法術打了個賭,那馮萬順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放進木三水面前的書桌之中,將桌布一蓋,木三水張口便來,將馮萬順所寫的話一字不錯,全都說了出來,驚得馮萬順目瞪口呆。

他蹭地一下跳起身來,跑到台上掀開桌布瞧了瞧,他親筆寫下幾行字的那張紙還好端端地躺在書桌里面,不由好生奇怪。木三水得意洋洋地道:「如何這世上真有法術吧我告訴你,我就會這么一手,可我會這功夫,自然就有人懂得比我更加高明百倍的功夫,騰雲駕霧呼風喚雨撒豆成兵,那都不在話下,你已輸了,拿錢來」

馮萬順哪里舍得,面紅耳赤地道:「你你這都是邪術,說不定你是個白蓮妖人」

木三水頓時變了臉色:「怎么著扣一頂白蓮教的大帽子給我就想賴賬不成,哥幾個,叫他知道知道,這條胡同里誰才是地主」

木三水話音剛落,幾個在茶館里閑逛的大漢就晃著膀子向馮萬順逼近過來,一臉不善,馮萬順是個舍命不舍財的,死死抓住自己的褡褳,尖叫道:「你們干什么搶東西啦勒索敲詐啦,大家快來看吶」

飲茶的客人們倒是看著呢,問題是根本沒人出來幫腔,眼看那幾個大汗逼到面前,就要去搶他的褡褳,突然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閃身進了茶館,一眼瞧見木三水,便招手道:「三水,快著,師傅叫咱們去,有大買賣」

木三水擺手道:「不急不急,先叫我收了打賭的彩頭」

那尖嘴猴腮的漢子急了,奔過來一把扯住他的袍袖,說道:「急事,大買賣,千千呢」

「呃他」

那瘦臉漢子一聽就明白了,他拿起醒木,在桌上「啪啪」地拍了幾下,喝道:「夜千千,快出來,師傅叫咱們去,有急事,快著點兒」說著拖起木三水就走。

這正主兒都走了,那幾個幫閑的大漢不禁面面相覷,也不知該不該繼續勒索這姓馮的小商人。這時木三水說書的桌下吱呀一聲響,桌布一掀,竟然鑽出一個人來,這人身材瘦削,靈活如猿猴,馮萬順看得驚奇不已,他方才看過那桌下,明明空空如野,也不知什么時候竟然鑽出個人來。

叫夜千千的瘦子追著木三水出去了,那幾個大漢自覺無趣,互相打個手勢,便也出了茶館,這時一個好心的茶館伙計才對馮萬順笑道:「今兒你運氣好,要不然一定破財。實話對你說吧,這木三水和夜千千兩兄弟有一手雙簧絕活,旁人說雙簧,都是事先將詞兒記熟了才配口型,可他們二人,藏在下邊的那人哪怕說些上邊那人事先不知道的話,上邊那人也能將口型配合的惟妙惟肖,除非你一直緊盯著他的嘴巴,或者與他面對面就近坐著,聽得出聲音並非發自於他口,否則是破綻全無。」

與此同時,肅州城北門進來幾個灰土布的漢子,城門前早有人迎上去,向他打聲招呼,笑問道:「公孫大哥,這一趟買賣收成如何」

那姓公孫的人道:「嗨,看著偌大一座古墓,好不容易掘開了,卻是金銀俱無,只拿了一件銅獨角獸一件銅釜甄和銅二股叉兩件銅盆,另外就是大批的陶器,古錢倒是有幾壇,卻不值幾文。我正想再掘一座大的,師傅急著找我們來,有什么大買賣么」

那迎候他的人打個哈哈道:「公孫大哥,詳情我也不甚了然,不過師傅說了,這票買賣若是成了,這一輩子都吃用不盡」

那姓公孫的人聽了精神大振:「竟有這樣好事走咱們趕緊見師傅去」

各路人馬陸續趕到一處大賭坊,賭坊里擺著十七八張桌子,賭徒們聚攏桌前,吆五喝六,這些人進了賭坊並不理會那些賭徒,只與看賭坊的打手打聲招呼,便穿過賭坊到了後院。後院里,萬松嶺正喝著茶吃著豆,靜靜地等在那里

宋晟接到夏潯的來信,不禁又驚又喜,他立即派人給京里和正在北疆前線的永樂皇帝報信兒,然後抱著病軀啟程,赴嘉峪關迎接夏潯。

夏潯信中所言,叫他立即控制胡商拓拔明德的事情,他也沒有怠慢,他派了三子宋瑛親自趕往肅州,抓捕拓拔明德,本來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誰知宋瑛到了肅州,卻只抓了一群蝦兵蟹將,主要目標拓拔明德和化名胡七七的於堅竟然下落不明。

他闖進拓拔明德租住的馬府下院抓人的時候,拓拔明德的一眾手下都在,看樣子渾然不知身份泄露,那拓拔明德並不像是得了消息逃走的樣子,因此宋瑛一面派人報信給父親,一面親自審訊犯人,希望能逼問出拓拔明德和於堅的下落。

可這些人都是帖木兒帝國派來的死士,要從他們口中問出消息著實不易,宋瑛迫不得已,只得對他們用了大刑,連夜拷問。

宋瑛把一座肅州城攪得天翻地覆,抓捕拓拔明德和於堅的時候,宋晟已經在嘉峪關接到了夏潯和他那些幸存的兵士。據宋瑛說,夏潯失蹤日久,他聯同哈密王脫脫各自派兵,把八百里瀚海都搜了個遍,始終找不到夏潯下落,以當時情形來看,分明是凶多吉少,只得如實稟報皇帝。

永樂皇帝當時正在大漠里追殺本雅失里,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今年開春了,得知夏潯的不幸,永樂皇帝很是悲慟,但他當時還不能處置此事,因此他只吩咐宋晟調整軍事部署,一力擔負起西涼防務,同時傳旨京中,准備等他戰事結束,返回金陵,再為輔國公操辦後事。

如今,有關輔國公後事的許多准備工作都已完備,謚號祭文衣冠冢葬禮的規模還准備加封他為漢中王,幸好他及時回來了,若不然等皇帝回京,把他的後事都操辦完了,他再活蹦亂跳的竄出來,大明帝國恐怕就要遭逢一樁亘古未遇的難題:死後追封的郡王又活了,這王爵該如何處置

隨即,宋晟又向夏潯通報了抓捕拓拔明德和於堅的情況,兩下里一邊交流著這半年多來發生的種種,一面也向肅州趕去。兩地本就相隔不遠,六七十里地,一天下來,傍晚時分也就進了肅州城。

進城時,各方官員接迎寒暄,好一通忙碌,才得以入住肅州衛衙門特意為他騰出來的官邸,至於晚宴就得稍候了,一路奔波,又值夏日,夏潯一行人不說灰頭土臉,卻也是滿面風塵,汗漬斑斑,總得先沐浴更衣,清潔清潔。

夏潯在西琳和讓娜的服侍下,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輕袍出去,兩個美人兒才寬衣沐浴,這廂還沒入水,早等得不耐煩的唐賽兒便闖進來,有人陪浴她哪肯一人洗澡,自然要與西琳和讓娜同浴。兩大一小三個美人兒脫得光潔溜溜,嬉水沐浴暫且不提,已經沐浴完畢的夏潯先已到了花廳歇息。

下人早侍候了茶水上來,這時正好不冷不熱,夏潯便往竹藤圈椅上一坐,喝起了茶水。

此時的夏潯,一身玉色輕袍,頭戴襆頭,襆頭正中還鑲著一塊鮮翠欲滴的翡翠,整個人文質彬彬,風流倜儻,就是膚色顯得黝黑了些,饒是如此,叫人一看也是個公子王孫的架勢,只是看他手中輕搖的扇子卻不免叫人發噱,這位公子搖的不是折扇,卻是一只大蒲扇,涼快是涼快了,配著他這一手打扮,可就有些不倫不類。

又過片刻,已然沐浴完畢的劉玉珏趕了來,本來夏潯這副模樣極是英俊了,可是與劉玉珏一比,登時就遜色好多,劉玉珏白白凈凈一張面孔,好像曬不黑似的,穿一身月白底子彈墨梅花皂色鑲邊交領輕衣,翩翩公子,美人如玉,比起夏潯,實在強了不止一籌半籌。

「國公,方才西寧侯說,已經打聽到了拓拔明德下落,宋瑛帶人出城去抓捕了,詳細情形還不知道,得等宋瑛回來再說。今晚宴後,請國公先行歇息,這三兩天內,宋瑛一定回來,咱們正好在肅州城里先休息幾天,這一路不行車馬,渾身都覺難受了」

夏潯點點頭,問道:「可有於堅下落」

劉玉珏道:「還沒有,恐怕這於堅的下落,也要著落在那拓拔明德身上。」

夏潯微微蹙起了眉,搖頭道:「恐怕不見得我雖身陷別失八里,但是知道我生死下落的,卻也並非無人。嬴戰夫妻和於堅都是知道的,但我趕到哈密的時候,哈密王脫脫卻是驚訝莫名,完全不知道此前我還活著,那時我就知道,要抓於堅,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劉玉珏在夏潯身邊坐下,困惑地道:「國公是說」

夏潯道:「嬴戰夫妻幫了我,卻隱瞞我身在別失八里的消息,這倒可以理解。若我生還,自不會忘了他們的恩情,若我身死,他們也不會受了牽連,一旦帖木兒的大軍真個攻破嘉峪關,直取中原,他也可以利用與該國的交情保全自己。到後來,帖木兒身死退兵,塵埃落定,他更沒有說出來的必要,因為他這時若說出來,就無法向人解釋先前不說的原因。可於堅為什么不說」

劉玉珏目光微微一閃,搶著說道:「我明白了於堅賊心不死,還寄望於國公在別失八里出了意外。他當時正是拓拔明德管事的身份,未來的變化,當時誰也不知道,如果他有機會與拓拔明德再赴別失八里,甚至有機會再置國公於死地」

夏潯頷首道:「不錯,所以,他一定格外注意西域消息。帖木兒帝國內亂退兵,倒不見得就能確定我還安然無恙,但是咱們趕到哈密,根本無法予以掩飾,他在哈密一定有眼線,現在,他一定已然得到了消息,我現在只擔心」

劉玉珏道:「國公不必擔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於堅又能逃到哪里去」

夏潯喟然一嘆,悠悠地道:「我現在擔心的,正是他的那座廟就怕那廟里的方丈住持,為了保全他的廟,把於堅這個招災惹禍的小和尚來個殺人滅口,那就大大的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