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73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9 字 2021-02-15

二自然將他們迎進了慣去的雅間,這里有最好的歌女舞姬,還有侍酒的嬌娘,不過三個人都沒有叫女人陪侍,只要了幾樣淺淡的小菜,一壇美酒,打發了小二出去,一邊聽著隔壁廂傳來的絲樂歌聲,一邊聊天。

正使李唯清道:「前些時日,聽說皇帝遠征安南,安南人束手就戮,無有敵之者,怎么英國公剛剛回朝,便又起了叛亂。如今皇帝必然再度興兵,你們以為,這一仗會如何」

副使韓奕道:「安南不過是再嘗一敗罷了,以大明武力之強,伐此小國,安能不勝」

副使李詠亮捻須道:「安南之敗,自無異議。但是,安南蠻荒之地,蠻人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皇帝能敗之,卻不能使之服。以我看來,安南人今日敗明日降後日再反,周而復始,皇帝泥足深陷,大明軍隊將疲於奔命了。昔日大隋富強,未較今日為弱,三伐高麗,伐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隋煬帝不以侵占為目的,尚且落得那般結果,何況今上欲納安南為內郡呢」

李唯清和韓奕聽了,都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朝鮮在諸國之中對大明是最恭謹的,這是因為他們距大明最近,而大明的國力又太強大,不得不予恭馴,倒不是他們骨子里就願意做奴才。一方面,他們仰慕中原文明,處處效仿,以學漢字穿漢服為榮,但是骨子里的自卑,再加上中原王朝對他們一向如奴婢般的役使,又使他們對大明深懷敵意。

比如朱棣循元朝時規矩,向朝鮮索要處子閹人,以充作宮女和內侍。雖然旨意上只說要幾個人,但是下面辦事的人自然不敢只依字面上的意思去辦,明使到了朝鮮,便勒令朝鮮國王禁全國婚嫁,興師動眾,分遣各道巡察司與大小守令品官鄉吏,日兩班輪番挑選,如有姿色,一概選擇。最後送到都城再由明使選擇,被選者的父母哭聲載道,如同送葬。

又比如前兩年朱棣下令朝鮮進貢年少的太監,旨意上沒說要多少,朝鮮國王詢問明使,明使開口就是「三四百吧」朝鮮國王無奈道:「此物無種,豈可多的」牢馬蚤雖然發了,還是得硬著頭皮去完成任務。同時,這些去朝鮮宣旨的使臣有那品行高尚十分自律的,卻也不乏趁機作威作福,索要諸般好處的,甚至稍不如意,鞭笞朝鮮官員,真把他們當了奴隸一般,這些自然引得朝鮮許多人極度不滿。

這個李詠亮是個老外交了,當年太祖時候,他就是駐大明使節。第一次上朝見駕的時候,李詠亮戰戰兢兢,見了那卧虎似的朱元璋,駭得唇白臉青,簌簌發抖。老朱大怒,嫌他跪姿不正,屁股歪了,叫人把他拖下去打了個屁股開花,在館驛里趴著養了兩個多月,差點兒一命嗚呼。

因此這時見大明被那偏居一隅的安南小國纏得頭疼,份外的幸災樂禍。當然,如果這時眼前有一個明人在,他們是絕不敢露出這般言論和神態的,必定會義憤填膺,表現的比明人還要忠君愛國。

三人笑了一陣,李唯清蹙眉道:「不過,太祖在時,曾將安南列為不征之國,告誡當時的建文太孫不可倚富強要戰功,要不治治夷狄,而當今皇帝好大喜功,反其道而行之,四夷小國稍有拂逆,即行兵戈,實在令人憂慮。今日我等坐視安南笑話,來日我國若稍有失禮,天子興師問罪,奈何」

韓奕和李詠亮聽了都面有戚戚,頗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覺。

沉吟半晌,韓奕才道:「我以為,此事亦當稟明大王。對皇帝陛下,我國當以至誠事之,畢恭畢敬,不可拂逆,俯首低眉,以求保全。然則,還該固城壘蓄糧餉練兵馬,以防不測」

李詠亮連聲道:「是極,是極」

李唯清撫須思忖片刻,重重一點頭,說道:「嗯,二位大人所言有理,今日回去,我便修書一封,回報大王」

三位朝鮮使節因為大明對安南如獅子搏兔一般的威勢而忐忑商議的時候,隔壁房中正在歌舞不休。

隔壁這間大型雅間里,此刻有幾位大人,正在欣賞歌舞,言談歡笑。

這幾位是內閣首輔解縉他的兒女親家內閣大學士胡廣都察院右都御使黃真禮部員外郎張熙童,還有一位據說一下雨就得打傘,要不然雨就往腦袋里潲的薛祿薛都督。這幾位都是夏潯邀請來的。

黃真是京官兒,在遼東待了許久,回轉京城之後更進一步,接替因病致仕的吳有道,成為都察院右都御使,真真正正地成了大明中紀委的二把手。

而張熙童也算是投機成功了,想當初夏潯冒充山後國使節入駐鴻臚寺會同館的時候,這位張大人還是鴻臚寺司賓署的一名署丞,正九品的官兒,如假包換的芝麻綠豆官兒,如今在遼東蹲了三年,一回京就是禮部員外郎,從五品,和地方上的一位知府大人也能平起平座了。

他們剛剛回京不久,遼東之事可以說是夏潯開局,由他們佐理完善的,如今他們回來,夏潯設這接風宴,一是慶賀他們升遷,二來也是對老部下的一種慰勉。至於解縉等人,那就是陪客了,都是合得來的朋友,一塊兒喝喝酒,聚一聚。

當然,夏潯是要以此為掩護,是要商量個阻止漢王掛帥的辦法出來,打仗多靠武人,這種勾心斗角的事兒還是言官們做著得心應手,此番他們從遼東回來正得其時,只是這個可就不便明言了。

夏潯雖是請客的,但他的身份高,不宜先到等候客人,所以這些客人們反而先到了,酒菜還未傳上,酒樓先呈上八個冷盤八個果餞,又送上好茶叫他們先飲著。

夏潯還未到,在場諸人中以解縉地位最高,旁邊幾個官兒一巴結,解縉那人來瘋的性兒就上來了。自恃跟夏潯的交情非比一般,眼見夏潯未到,便大剌剌地做了主人,先叫人歌舞侍候,消遣解悶了。

先上來的是一個十三韶齡的小姑娘,生得是未開檀口三分笑,容若小荷初出水,那身段嬌小玲瓏,香扇墜兒一般粉嫩可愛。宜喜宜嗔明眸皓齒的一張面孔,秀色可入餐。小姑娘穿著一襲合體的翠色衣衫,手拈著象牙板兒,先給各位大人唱了一段小曲兒,博了個滿堂彩。

一向嗜酒的解縉張開大嘴,先把自己灌了個微醺,聽那小姑娘唱完,笑道:「歌喉婉軟,妙語清音,的確大妙。小娘子,芳名兒喚做什么」

那小姑娘向他嫣然一笑,嬌聲道:「回大老爺的話,小女子叫做珍珠兒。」

「哦哦珍珠兒么」

解縉拿起一根象牙筷子,在酒盅上「當」地一瞧,漫聲吟道:「一顆珍珠圓又圓,奇珍異寶你為先。日後若遇金剛鑽,鑽透不值一文錢。」

這句話可就調笑著透著輕賤了,本來嘛,像他這樣的當朝首輔,哪會把這聲色娛人的伎人放在眼里,旁邊幾人轟堂大笑,胡廣笑道:「我們解大學士一詩千金吶,還不謝過了」

小姑娘年紀幼小,來這兒的客人又大多斯文,這等輕狂的縱然有,卻只是占她們身體的便宜,摸摸抱抱揩點油兒,不曾這般羞辱過她們,是以很是氣苦。她輕輕咬著嘴唇,淚光在眼睛里打轉,卻不敢發作,聽了胡廣的話,只得委委曲曲地福了一禮,低聲道:「謝過大老爺」

珍珠兒含羞忍辱退下去,噙著淚珠兒回了歌舞班中,一位身材高挑穿著一襲孔雀衣,打扮得花姿嫵媚正要上場歌舞的姑娘,瞧見她這副模樣,不禁笑問道:「喲,誰惹我們珍珠兒不開心了」

珍珠兒的眼淚頓時像珍珠般一顆顆落下來,她泣答答地把事情對那位姑娘說了一遍,那位姑娘聽了登時柳眉倒豎,憤然道:「想不到堂堂解大學士如此輕狂無禮,若得了機會,我定要好生羞辱他一番」說罷又抱住那小姑娘,柔聲道:「珍珠兒乖,別哭了,似我等這般身份,什么樣難堪的場面都是難免,人家欺侮咱們,莫咱自家欺侮自己了」

珍珠兒抹抹眼淚,乖巧地點了點頭。

便在此時,夏潯和徐景昌並轡趕到,正拾階而上。

第852章 青蘿戲

夏潯和徐景昌上了樓,老板親自引著,把他們送進雅間,室中一眾人物立即紛紛站起,上前相迎。

夏潯笑容可掬地道:「坐,坐坐,都請坐下,大家都是意氣朋友,沒有外人,飲宴之中,可不要再講那勞什子規矩了,還嫌平素規矩不夠多么來來來,都坐下說」

這時候,那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舞娘剛剛進了雅間,一見各位大人正在寒暄,便靜靜地站在了一邊。

夏潯說著請大家入座,大家還是免不了上前施禮參拜,一通忙碌,這才紛紛落座。夏潯和徐景昌地位最高,平起平坐俱為國公,不過徐景昌是夏潯的晚輩,夏潯是他的親姑丈,自然坐了首席。

眾人紛紛落座,夏潯環目一掃,笑道:「咱們黃真御使,還有禮部的張熙童張大人這才剛剛回京,在遼東多年辛苦了,今日設宴,是為你們接風洗塵,同時也是祝賀你們榮升。解大學士胡大學士,還有咱們的薛都督,那都是極合得來的朋友,尤其是咱們風流倜儻的解大學士,那可是酒席宴上的一位雅人,一並請來熱鬧熱鬧」

其實解縉才學雖然出眾,但是長相實不驚人,五短身材,膚色黎黑,說他風流倜儻,可真有點兒抬舉起他了。不過內閣首輔,豈是一般人物,花花轎子眾人抬,人家對自己客氣,自己對人家當然也得客氣。

當然,這也是因為明初時候的內閣,因為皇帝極為強勢,內閣首輔還不那么風光。如果換作後來,那內閣首輔才是真真正正的國之宰相,就算夏潯這等位列國公的人物,頂多也就是平起平坐,不可能高人一等了。

夏潯致了開場辭,便舉杯道:「來,咱們先干了這一杯,這第一杯酒,就慶祝黃御使張大人高升之喜吧」

黃真和張熙童升官,有大堆的同僚賀喜,也都約定了飲宴之期,可是縱然高升,一同飲宴的只有舊日同僚和今日官屬,哪有上官作陪的,這全是看夏潯的面子。黃真和張熙童滿面榮光,感激不盡,連忙舉杯,向幾位大人挨個兒敬酒,然後兩人將滿滿一杯酒飲盡了,再坐下時已是滿臉紅光,連眼睛都有些紅了。

這倒不是他們酒量太淺,而是兩人以前都是不得志的官兒,在自己衙門里坐冷板凳的主兒,如今能有今日榮光,撫今憶昔,感慨萬分,不免動了感情。夏潯看見那舞娘站在壁角,一雙妙目正瞟著自己,便把手一擺,笑道:「這等美人兒,正好佐酒。你這是」

他看了看那姑娘的舞衣,知道是要舞蹈了,便呵呵笑道:「請樂師進來,一旁坐下吧,今兒是我們黃大人張大人高升之喜,就請姑娘以一舞以賀」

那位姑娘見他說話客氣,向他淺淺一笑,便打開房門召喚一聲,剛剛因為夏潯和徐景昌趕到而耽擱在外邊的樂師們便魚貫而入,在雅間一側紛紛坐下,架好琴瑟,然後又拉開一扇畫屏,擋住了他們。

這位姑娘表演的是一種孔雀舞,里邊也有許多用肢體模仿孔雀的動作,學的惟妙惟肖生動活潑。再加上這位姑娘身姿高挑,蠻腰細細,背後用孔雀羽做成的舞衣倏張倏合,配合極好,若有現代的諸多舞台技巧相配合,絕對是一個國寶級的藝人。這等表演,看得眾人如痴如醉,尤其是黃真和張熙童。以兩人以前的地位,可進不了這種高雅場所,見到這種大明頂尖的舞姬表演。

夏潯卻是見慣不怪,與左右的解縉徐景昌談笑風生,只是說話,後來又舉起杯來,走到黃真和張熙童席間,笑語祝賀,捧杯共飲。這等高檔場所,是按照上流社會最高檔的宴會標准布置的,眾人都是一人一桌,所以幾個人是呈半圓形坐著,黃真和張熙童在眾人中地位最低,恰好坐在兩端最外邊,夏潯主動過去敬酒,便走到了席尾。

他這一走,解縉與徐景昌便隔著一席,再加上兩人不熟,又沒有什么可以聊的話題,便扭頭過去與他的親家胡廣說笑,正說著,那位姑娘已然舞罷,姑娘舞的十分賣力,額頭已沁出細密的汗珠,她嬌喘吁吁地向眾人施個萬福,便要翩然退下。

胡廣笑道:「方才那翠衣小姑娘,首輔大人贈詩一首,如今怎好厚此薄彼,對這位孔雀美人,你是否也該贈詩一首啊」

解縉醉眼一睨,笑吟吟地瞟了眼那位孔雀美人高聳的胸部。因為這位舞娘穿的是孔雀羽衣,兩翼展開時如孔雀開屏,十分美麗,而為了固定羽衣,胸前就綳得緊了,兩只賁起的孚仭椒迨窒匝郟庠誥趴砼鄞笮洹18奚馴燃漬謐x寺釤逄拇竺髖災惺趾奔悄腥耍衙舛囁匆謊邸br >

「做詩么」

解縉瞟著那美人兒,孔雀美人深著彩衣,自領口到小腹,密密一排扭扣,如同蜈蚣腳,這是為了系住羽衣不致走形,因之身體曲線妙相畢露,隨著她剛剛舞罷稍顯急促的呼吸,胸孚仭角咭黃鷚環置勻恕=忡坡砸懷烈鰨實潰骸罷饢幻廊碩凶鏨趺矗俊br >

那舞娘見他動問,福身道:「奴家青蘿,見過老爺」

「青蘿青蘿」

解縉大才,若真是正兒八經做首詩相贈,那對這些藝人們是極大的榮耀,當真要被人視如瑰寶,四處誇耀的。如果解縉好生做一首詩相贈,雖然這位姑娘氣不過他羞辱小妹,可她們本就是地位低賤的樂戶,也就不為己甚了。

但是解縉生性促狹,自小就愛捉弄人,成年之後才名遠揚,更是恃才傲物目中無人,如今年紀輕輕就做了大明內閣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那修養心性的功夫卻沒跟上來,驟得高位,不免有些輕浮,哪會用心作詩相贈

他略一沉吟,一絲壞笑輕輕浮上解縉嘴角,便道:「那我便以青蘿姑娘為題,吟詩一首吧,聽好了一領青衫剪素羅,美人體態勝嬌娥;春心若肯牢牢鎖,鈕扣何須用許多」

「好」

薛祿嘴里塞的全是食物,忙里偷閑喊一聲好,兩只巴掌就噼嚦啪啦地拍起來。這老哥大字不識一筐,根本不知道解縉在說什么,反正是解大學士做的詩,那定然是好的了,跟著鼓掌就錯不了。

解縉一首打油詩又是直戳姑娘的疼處,嘲諷人家身在樂戶,免不了生張熟魏,侍奉枕席的下場,身上的鈕扣再多,羅裙也容易脫得。那位青蘿姑娘眸中閃過一抹怒色,臉蛋兒騰地一下就紅了。

胡廣樂不可支地道:「青蘿姑娘,還不謝過我們謝大學士贈詩」

青蘿姑娘忍著怒氣欠身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奴家也有一首詩,以解大學士為題,願還贈於解大學士。」

青樓女子自幼讀書識字,其中才女多多,能即興吟詩的並不罕見,胡廣欣然道:「妙啊妙啊學士與美人一來一往一唱一和,堪稱佳話了,姑娘有何好詩,快快吟來」

解縉頗為好奇,停杯向她看去,青蘿姑娘把她那傲人的酥胸一挺,漫聲吟道:「玉帶烏紗系綺羅,朝朝媚態勝嬌娥。若非搖尾乞剩骨,萬歲何須喊許多」

「好」

薛祿伸出兩只蒲扇似的大手,繼續熱烈鼓掌,人家姑娘吟的什么,他還是沒聽懂,反正聽見里邊又是烏紗,又是萬歲的,定是極好的詩了,只管跟著叫好就是,誰說咱大老粗沒學問,咱也能聽出好來

「呃」

胡廣和張熙童揪著胡子,想笑又不敢,瞅瞅一臉窘然的解縉,再看看那位妙目斜睇,斗雞也似的青蘿姑娘,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徐景昌忍著笑低下頭去,以袖遮面咳嗽了兩聲,再抬頭時,那倏忽一現的笑容已收得一干二凈。做了幾年國公,中山王府的這位大少爺。其變臉神功業已練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