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91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55 字 2021-02-15

了多久,睡夢之中就聽見有人喊:「陳老爺快起陳老爺快起」

陳瑛聽了幾聲突然醒來,兩眼一張,就聽聲音急惶,就在耳畔似的,不由一驚坐起,揚聲問道:「是誰何事」

門外有人高喊:「老爺快些著衣,殿下有急事相請」

陳瑛忙不迭點了燈,套上襪子,趿上靴子,穿衣戴帽革帶束腰,好不容易打扮停當,叫一個提著燈籠的小內侍前邊引著,跌跌撞撞就往前跑。

到了前邊客廳,就見漢王衣衫不整,頭上沒戴帽子,發髻松松垮垮,正在大廳里團團亂轉。陳瑛連忙迎上去問道:「殿下,發生了什么事」

朱高煦正在等他,一見他來,二話不說,大手一張,好像一口鐵鉗一般,「蓬」地一下就攥住了他的手腕,急聲道:「快走快走帖木兒國那兩班鳥人,在會同館里又火拼起來了」

黎明時分,朱高煦紅著眼睛,一頭黑灰,站在會同館的院子里面,盯著前邊燒成灰燼的一幢大廳運氣。禮部尚書呂震侍郎孟浮生一左一右,臉上全是一道一道兒的黑灰,官衣上還燎了幾個窟窿,瞧著就像閻王左右的兩個小鬼兒。

呂震道:「房舍只燒了這前邊一幢,館驛人員沒有傷亡,帖木兒使節傷者不計,亡者十九人,左院一方亡八人,右院一方亡十一人。」

孟浮生道:「雙方都被控制起來了,只是言語不通,所以還沒弄清因何又起爭端。」

朱高煦氣得渾身發抖,高聲喝道:「控制控制個屁全都抓起來,把他們全都」

話猶未了,耳畔突然有人道:「殿下」

朱高煦一扭頭,也未看清是哪個官兒,便惡狠狠地道:「有屁就放」

楊士奇面無表情地道:「太子有請漢王」

第911章 噫

朱高熾按著腰間寶劍,大步流星,直奔太芓宮,身後兩名侍衛緊隨不舍。

楊士奇一溜小跑也追不上他,干脆放棄了,安步當車悠哉游哉地躡行於後。

「鏗」

一見朱高熾挺胸就欲直入宮闕,門前兩名侍衛立即一舉手中長戈,長戈交叉,發出金鐵之聲,一名侍衛沉聲道:「請殿下解劍」

朱高熾冷冷地橫了他們一眼,伸手從腰畔金鉤上摘下佩劍,隨手往後一擲,一名侍衛搶步上前,伸手抄過了長劍,捧在手中。門前兩名侍衛持戈後退一步,又像樁子似的杵在那兒,朱高熾冷哼一聲,大步走進了太芓宮。

朱高熾怒氣沖沖邁步進了正殿,抬頭一看,他那胖哥哥正站在殿上,神情極其嚴肅,朱高熾心中一凜,氣焰不覺便弱了幾分。這太子性情敦厚,加之天生肥胖,平時只見其平和,輕易難見威嚴,但他偶爾一怒,卻也因此更增威儀。朱高熾本有一肚子的火,可是一見大哥發怒,竟不覺有些情怯。

朱高煦遲疑了一下,才上前施禮道:「臣弟見過皇兄」

朱高熾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高煦,你做的好事」

朱高煦一愣,反問道:「皇兄,臣弟做了什么」

朱高熾怒道:「你還問我異國他邦,遠來之客,持何語言,是否相通,這是接見外使最應重注意的事情。連這樣的錯誤你也會犯,莽莽撞撞,貽笑大方,臉都丟到萬里之外去了」

朱高煦也大怒,直起脖子反駁道:「臣弟從來沒有做過接見外賓的事情,這些雜事本應禮部負責,臣弟哪知四夷館里竟連一個懂得他們語言的人都沒有」

朱高熾喝道:「你還有理了我來問你,他們在六合發生爭執,互毆致死多人,這事你可知曉」

朱高煦道:「知道啊,怎么了」

朱高熾大怒,拍案道:「怎么了你明知他們水火不容,為何還把他們全都安排在會同館里,致有昨夜之戰,連會同館的房子都燒了」

朱高煦頓時語塞,當時因為語言不通的大烏龍,他大感下不來台,臊得他只想馬上找條地縫鑽進去,匆匆安排了那些人住處,就急不可耐地離開了,哪里想到會出這么多問題。

朱高煦道:「父皇巡視北京,留你我兄弟監國。你我二人,沒有父皇的雄才大略,經國緯政固然不及,持盈守成但求無過也做不到么」

「我」

朱高煦沒電了,吱吱唔唔地道:「這事兒,禮部尚書應該想著」

朱高熾直視著他道:「凡事皆為他人之過,那么你去干什么」

「我」

朱高熾拂袖道:「這件事你不用管了,為兄會著內閣與禮部,另擇大臣接待」

朱高熾肥碩的身子都已完全消失在大殿上了,朱高煦才醒過神來,登時一跳三尺,暴跳如雷地道:「我也是監國憑什么由你專斷」

身後傳來一個輕輕的聲音:「因為他是太子,是國之儲君」

朱高熾狠狠地回頭望去,就見楊士奇靜靜地站在那兒。

時已初秋,秋老虎依舊惱人,不過風來時還是頗有涼意的。

小櫻站在井口,汲上一桶水來,將已經洗妥的衣服投凈擰干,然後一一搭曬在晾衣繩上,用過的水沿井邊石台一倒,便沿著小石子墊底的溝渠汩汩地流到牆角,然後從牆洞淌到牆外去。

草原上的高低貴賤上下階級,更多地體現在他們所擁有的人身權利上,自從北元朝廷退回漠北以後,他們漸漸又恢復了草原上的傳統生活,即便是達官貴婦,也少有養尊處優任嘛不干的,許多家務事他們都要親力親為,小櫻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到了這里以後,除了兩個老仆及其家人,府上並未再雇什么丫環仆役,不要說她,就連圖門寶音和圖門寶音的老娘,也經常尋點營生做。後院兩個花圃已經被老太太清理出來,種上了蔬菜,每日侍弄菜園子,澆澆水施施肥除除草捉捉蟲,樂在其中。

一陣風來,吹得廊下的風鈴叮叮咚咚一陣響,仿佛與遠處縹緲的牧笛聲一爭高下。小櫻直起腰來,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細汗。月白色寬袖素緞的袍袖滑落下來,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

漂亮女人一旦衣裝素凈,無論黑白,都獨具一種魅力,尤其是小櫻這樣在草原上長大的女子,她的神情氣質恬淡空靈,殊異於中原女子,迎風一立,衣袂飄飄,宛如神仙中人。但是風扯著袍子,襯出腰身胸膛蜿蜒的曲線,卻又有種撩人的紅塵女子味道。

圖門寶音皇後現在真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這些天一直有意無意地暗示她該許配人家了,又不住地提起輔國公楊旭是如何的好,好像她多了解那個人似的,弄得小櫻不勝其煩。可煩歸煩,因為圖門寶音整日的嘮叨,她想忘掉那個人也不容易。

看著清清的井水潺潺流向牆邊,小櫻情不自禁又想起了他。在遼東時,兩人雖未及於亂,卻不止一次發生了極其親密的關系,而這,是她和自己本來認定的未婚夫阿卜只阿都不曾有過的。等她出走瓦剌,本以為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再與他相逢,卻未料到他竟又出現在自己面前。

上一次是自己一心要殺他,而這一次卻是為了皇後為了擺脫自己將獻身於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而求助於他,到這時候,那因為身死沙場的父親的恨,就已淡了許多。等到皇上選秀女,民間搶新郎,那一路的相伴讓她復雜幽秘的情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以為自己的心如無波古井,偏偏像丟下一個桶去,激起層層漣漪。

紅塵十丈她是個身心成熟的姑娘,更是個活潑開朗的姑娘,她也有自己的欲望理想和人生的追求。曾經滄海,如今讓她心甘情願地嫁一村夫,可能么然而那大膽的念頭只在心頭輕輕一閃,便如流星一般飛快地消逝了,那豈不是更加的不可能。

「沐雯,沐雯」

耳邊有人一連喚了幾聲,小櫻驚醒過來,慌忙答應一聲,扭頭一看,卻是圖門寶音。

「娘,你回來啦」小櫻叫了一聲,圖門寶音現在是真把她當自己的女兒疼,小櫻感受得到她對自己的關愛,自幼喪母的小櫻便也真心實意地認了她做自己的親娘。

圖門寶音喜孜孜地道:「沐雯啊,你這想什么呢,我喊好幾聲你都不回答,跟丟了魂兒似的,我跟你說,我平時難得出門,生怕跟這兒的人聊不到一塊兒去。可還別說,這兒的人都挺朴實的,我在前門大街跟一個老婆子聊了好一陣子,特別投緣。」

小櫻彎腰提起水桶,拿起木盆往廊下走,隨口道:「那好啊,以前咱們在草原上,天那么寬,地那么廣,這兒小門小院的,我還擔心你整天悶在家里會悶出病來,出門走走,多聊聊天好啊。」

圖門寶音跟上去道:「嗨,你聽我說完吶。那老婆子家的兒子媳婦兒要在金陵城里開家水果鋪子,就是缺錢,我覺著這是個機會啊,咱家那地自有佃戶種著,也用不著人時常照料。要是咱拿一半,兩家合伙,你只要常去城里照應一下就成,你識文斷字的,絕對沒有」

小櫻一聽就識破了她的用心,不禁哭笑不得地道:「娘你覺著,我去金陵城里開家水果鋪子,就能時常見著人家輔國公」

圖門寶音道:「呃可以跟他打聲招呼,請他照應咱家的生意」

小櫻沒好氣地道:「於是,堂堂的輔國公就會每天親自跑到水果鋪子里,買上三斤梨子兩斤棗兒你這都想的什么主意啊」

「呃」

圖門寶音干笑:「就是找個轍么,其實只要你點頭,我可以去跟他說」

小櫻打斷她的話道:「娘,我跟人家,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八桿子打不著的關系,你就別胡思亂想了。」

圖門寶音發起愁來:「這村里人都當咱們是普通人家的,你這么大的姑娘還不談婚論嫁,人家背後還不指指點點再說,我忍心你就這樣過一輩子你這模樣兒,並不愁嫁,可那凡夫俗子,你看得上我琢磨來琢磨去,你跟輔國公那是天作之合,沐雯吶」

「天作之合」

小櫻把水桶木盆往廊下重重一頓,雙手叉腰,刁蠻地道:「你說是天作之合是吧如果他楊旭現在就出現在我面前,這輩子,我就跟了他了,成不成」

圖門寶音急了:「不成你這丫頭,你這不是耍賴么,他現在怎么可能」

剛說到這兒,那半掩的院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夏潯長衫飄飄,綸巾革帶,手搖一柄描金小扇,笑吟吟地踱了進來。

圖門寶音和小櫻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夏潯把小扇一收,瀟灑地拱了拱手,施施然道:「楚夫人,謝姑娘,久違了」

小櫻好像見了鬼似的,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來干什么你怎么來了」

第912章 鋌而走險

鍾山靈谷寺。

夏潯依舊是一身士子袍服,手搖描金小扇,緩緩而行,風流儒雅,前方不遠就是無梁殿了。

與他並肩而行的是帖木兒帝國四皇子沙哈魯的使者烏傷,緊緊伴在他身側的是一位唇紅齒白的少年郎。

紅花當由綠葉陪襯,如果伴在紅花邊上的,是一株比紅花還要妍麗的花兒,紅花就成了悲劇。

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頭戴襆頭巾子,身穿石青錦袍,革帶束腰,英姿煥發,那肌膚細膩粉白,微微透著紅暈,宛如初綻的桃花也似,一雙眸子點漆一般,顧盼之間,靈動無比。這樣的美男子,不要說女兒家見了要芳心迷醉,就是好男風的老爺們見了都要魂不守舍。

再後面,禮部尚書呂震禮部侍郎孟浮生禮部員外郎趙熙童依次排開,亦步亦趨。

烏傷欣然道:「國公先行接見烏傷,足見對我沙哈魯王子的看重,王子遣我東來時,提到中土人物,亦曾提到過國公。如今一見,國公風流儒雅,一表人才,果然不愧是中土人物。」

伴在夏潯身側的美少年板著臉道:「烏傷使者說,國公先接見他,他很開心。他們王子曾經提到過你,今日見了你的面,名不虛傳啊」

夏潯聽了解釋,笑道:「啊哈,烏傷使者過獎了。遠來是客,理當禮遇。不過,客人也當遵守客人的本份啊,不知在我大明會同館里,貴國雙方使者為何大打出手還請烏傷使者給我一個理由」

夏潯身側的美少年用突厥語對烏傷說了一遍,烏傷的大胡子一翹,便露出氣憤神色,怒氣沖沖地道:「國公,當日實是哈里蘇丹的使節摩羅率先發難他弄了一個隨從的屍體丟在我們門前,栽贓陷害,硬說人是我們殺的」

烏傷滔滔不絕說了半天,那美少年側耳傾聽,又向夏潯解釋了一番。

這美少年自然就是小櫻。

借著漢王朱高煦一連出了兩個岔子的機會,太子剝奪了他接待外使的權利,要禮部另舉人選。

禮部員外郎張熙童馬上就向呂震提議由輔國公來接見外使,說他曾滯留西方達半年之久,熟悉那里風土人情。呂震才不管夏潯是否熟悉西域人物,只要這個燙手山芋有人接手就好,立即從善如流,如此這般向太子回稟,於是夏潯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接待帖木兒帝國的專使。

夏潯也不懂突厥話,便找了小櫻來幫忙。

小櫻此刻的模樣並未太過掩飾,稍還帶著些脂粉之氣。不過天下之大,男生女相嬌媚可人的少年實也不少,尤以江南為甚,這烏傷使者也確定不了夏潯這位通譯究竟是不是女的,他也不關心這個,他此來是為了謀求大明的支持,而輔國公楊旭正是大明政壇上舉足輕重的人物,這才是最重要的。

夏潯聽了淡淡地應了一聲道:「此事我已知道,不過是否如烏傷使者所言,我也不能只聽你一面之辭。這件事我還要再問過摩羅使者再做定議。烏傷使者,我大明皇帝北巡,尚未返京,國家大事,自然要等皇上返回京城之後才能決定,這段時間,你們就得暫住在金陵了。」

烏傷道:「這個自然使得,烏傷久慕中土文化,正好借此機會多多了解一番。」

夏潯嗯了一聲道:「會同館,因你們一通惡戰,燒毀了主廳,住在會同館的朝鮮日本占城等國常駐使節也提出了抗議。所以,只好把你們遷出來,你們就暫住在這靈谷寺里吧。這里山水秀麗,空靈典雅,是我金陵一處山水勝地。你們的行動不會受到限制,如果需要游覽京城,同禮部派來照顧你們的人說一聲便是。不過,你們語言不通,在我們找到通譯配給你們之前,還是盡量不要出門的好」

烏傷連連稱是,又道:「國公如此安排,烏傷自然從命。只是,不知那摩羅安置於何處我們的居止,願意接受大明的安排,可是,哈里蘇丹乃是亂臣賊子,我們沙哈魯王子的使節不能接受不如他的使節的待遇,這一點我們必須堅持,還請國公諒解」

夏潯微微一笑,說道:「他們么,被我們安排到玄武湖去了。玄武湖有五島,內有一島名曰梁洲,如今初秋,島上遍開菊花,風景與此迥然不同,不過也是一處好去處。你想比較么,呵呵,同為我金陵勝境,卻是一山一水,無從比起」

烏傷聽了這樣安排,卻也無話可說。於是轉而繞上正題,談及沙哈魯王子願奉大明為君,自降為臣,奉大明為宗主,謀求大明支持的意願。夏潯以皇帝不在京中,無人可以做主,不過烏傷的意願,會盡快送抵北京由皇帝定奪為由含糊過去。

隨後便問:「據本國公所知,貴國帖木兒王生前曾指定了繼承人,並非如今的哈里蘇丹,也不是你們的沙哈魯王子,為何由你們代表貴國出使大明呢帖木兒王指定的那位繼承人何在如今,你們沙哈魯王子和哈里蘇丹皇孫,誰能代表貴國」

烏傷立即道:「哈里蘇丹賊子野心,重金賄絡,策反皇太孫手下大將,弒殺皇太孫,奪了撒馬爾罕,自稱皇帝,大逆不道我們沙哈魯王子忠君愛國,迄今不敢自立,一心只為皇太孫報仇。如今哈里蘇丹雖據有撒馬爾罕,但是國土大多已被我家王子收復,論起兵力優劣,我們遠勝哈里,自然可以代表我國」

漢王府,朱高煦困獸一般踱來踱去,幾位心腹都貼牆根兒站著,生怕掃到了漢王殿下的風尾。

朱高煦越想越恨,越想越怒,額上青筋都一根根綳了起來,咬牙切齒地道:「一定是太子搗鬼一定是他,否則本王豈能丟這么大的人我說當初一講,他怎么就答應的那么痛快這個陰險小人本王為人磊落,做事光明,哪是這個陰險胖子的對手」

一個心腹戰戰兢兢地道:「殿下,是不是找陳部院來商」

朱高煦猛地一揮手,那人聲音立即像被切斷了似的,戛然而止。

朱高煦恨恨地道:「找他做什么他只會叫本王忍忍忍可我已經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