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97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3 字 2021-02-15

施恩,皇上居然就這么把他給放了」

紀綱知道金忠是靖難的老人,打從燕王一起兵,這金忠就是他身邊極信任的部下。此人擅長占卜,燕王有難決之事召他占卜,事後證明十有八九都是准的,因此甚得朱棣信任,不過因此就不追究他的罪責了紀綱偷偷瞄一眼朱棣,怎么看都不像一個慈眉善目的活菩薩。

朱棣說完,一看幾人還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不禁怒道:「還愣在那兒做什么一個個的面目可憎,惹朕生厭,都滾出去」

紀綱這才醒過神來,連忙一揮手,叫幾個錦衣衛把楊溥和金忠都拖了出去。

殿上一空,朱棣獨自站立,半晌,忽然低沉地一笑,輕輕地道:「這東風西風之亂,竟是源出於上么這始作俑者,竟是朕么」

楊旭離開皇宮,乘車轎回府。

自從受傷之後,他出門就一直乘車。

車轎中徐姜坐在側廂,候夏潯坐定,便給他遞過一杯茶去,悄聲問道:「國公,怎么樣」

夏潯沉聲道:「瞧這情形,怕是太子與漢王的斗法已經超越了皇上能夠忍受的界限,兩人所能動用的力量,業已引起了皇上的警惕,所以皇上的舉動才如此反常。皇上到底打算怎么做,我還沒琢磨透,不過一場大風暴,怕是免不了了」

徐姜吁然道:「如果這樣,確是一場大凶險。只是卑職傳給太子的那番李世民和李淵的話,會不會更加觸怒皇上鬧到不可收拾」

夏潯輕輕搖了搖頭,道:「如果你懂得帝王的心思,你就會明白,帝王不會聽不進這樣的話,也不會容不下這樣的人,除非他徹底的昏了頭。我們這位皇上一身非議,可這昏君的帽子,卻戴不到他的頭上」

一路無話,到了楊府門前,車駕停下,車夫下車,安放腳踏,徐姜搶前一步,扶夏潯起來,掀開轎簾走下車去。夏潯邁步進了大門,立即吩咐道:「閉了大門,從即刻起,外客一概不見老爺傷處潰爛,需要靜養。」

兩個院子聽了不敢怠慢,立即趕去把大門轟然關閉,落了門閂。

就在這時,內宅喜盈盈地跑出了小丫環弦雅,弦雅提著裙裾,小臉蛋紅撲撲的,一眼看見夏潯,立即雀躍道:「老爺老爺,老爺大喜,西琳夫人生了,給老爺生了個小小姐,母女平安」

夏潯大喜,一撩袍子,一個箭步就躥了出去,笑不攏嘴地道:「這孩子從早上就開始折騰,如今總算是生了,快快快,快帶老爺去看看」

一主一婢,頃刻間跑得不知去向

東宮屬官,除了一個有從龍之功的金忠,盡皆下了詔獄。這消息迅速在京城傳開了,如同平地一聲雷,那些正為了「遷都」爭得腦漿子發熱的官員們終於清醒了一下。

不准確地說:他們更糊塗了。

皇上怎么了要遷都,要把大明的都城從金陵搬到北京去,現在貌似連太子也要換了換新房子換新人么

東宮屬官入獄,就算還不能因此就確定皇上一定會易儲,百官也知道一向不為皇帝所喜的太子,這一遭因為在中外臣僚面前丟了皇上的臉面,惹得皇帝大怒,東宮之位搖搖欲墜了。削東宮屬官,就是皇帝給文武百官一個再明確不過的訊號。

只是太子派的楊旭解縉以及幾位閣學士都還安然無恙,所以皇上是以懲罰東宮作為這次事件的結束,還是朝堂遽變的一個開始,百官還無法確定。

事關重大,俞士吉聽了消息不敢怠慢,匆匆交待了一下都察院的事情,就直奔陳瑛的家。正在家里裝病的陳瑛一聽這個消息,登時跳了起來。

陳瑛躬著背,捻著胡子,如老鼠牽須一般團團亂轉,俞士吉就追在他的屁股後面,緊張地道:「大人,您看皇上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葯遷都也好,廢立太子也罷,咱們都察院是言官衙門,可不能不作聲啊,只是這局面,卑職實在是拿不准。大人,您是咱都察院的定海神針,您不拿個主意出來,大家都有些不知無措了。」

陳瑛突然站住,扭頭問道:「黃真有什么舉動」

俞士吉道:「沒有任何舉動。」

陳瑛微微眯起眼睛,道:「太子屬官皆已下獄,黃真沒有動用他的人上書保本么」

俞士吉道:「沒有,大人這幾天稱病在家,都察院里事情不少,卑職有什么攤派到他那里的,他都不言不語地接辦了,比以前聽話多了。」

陳瑛臉頰抽搐了幾下,神情十分怪異地道:「亂拳打死老師傅難道漢王這么一通毫無章法的亂搞,居然反而成功了看不懂,看不懂,就連老夫都看不懂了。」

又思忖半晌,陳瑛拳掌相交,「嘿」地一聲道:「如果皇上因此生了易儲之心,那可真是歪打正著了。老夫運籌帷幄,百般機謀,最終竟是漢王這種毫無章法的打法競了全功」

俞士吉一聽急道:「大人,那咱們趕緊發動御使,上書彈劾太子失儀不稱東宮之位,請皇上易立儲君」

陳瑛撫須思索片刻,搖頭道:「不妥,皇上圖已窮,匕尚未現,不能這般直接。解縉不是回京了么去,立即彈劾解縉,私晤太子,意圖不軌」

俞士吉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興奮地道:「妙啊大人這投石問路之計一舉兩得,若皇上不治解縉之罪,就說明皇上沒有易儲之心。若皇上治解縉之罪,咱們不但能夠窺得皇上心意,還能順道兒給太子再加一條罪名」

陳瑛怡然一笑:「去吧,找個小卒子先探探風色對了,把咱們的舉動,給漢王透透氣兒」

俞士吉心領神會,躬身道:「是,卑職明白,卑職這就去辦」

剛剛說到這兒,陳府管家匆匆到了門口,欠身道:「老爺,漢王府來人,有請老爺過府一敘」

陳瑛和俞士吉相視而笑,陳瑛一拋長須,躊躇滿志地道:「老夫這病,是該好了」

第932章 慎勿作桃李

遷都之議尚未決,卻因「東宮迎駕事件」,東宮屬官除了一個金忠是靖難老臣得以幸免,其他所有人等盡皆進了詔獄。

滿朝文武還沒醒過神兒來,都察院又有御使上書彈劾解縉,說他回京辦差,私晤太子,無人臣之禮。永樂皇帝見了彈劾奏章勃然大怒,立即下詔,奪解縉官職,下詔獄,命紀綱嚴加審問。

紀綱可美壞了,東宮屬官全拿進來了,前當朝首輔也拿進來了,他很有存在感。當然,他本來也是保太子的,太子倒了道理上對他並不利,問題是太子太不待見他了,太子一派多是文臣,那些文臣也大多不待見他,盡管他是太子一派,卻一直受到太子黨的孤立和排濟,他漸漸開始覺得,如果等到太子正了大位,他的地位未必保得住。

紀綱不斷地對夏潯下手,試圖扳倒夏潯,固然是因為他天性如此,容不得夏潯這個老上司騎在他脖子上作威作福,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取夏潯而代之。

要知道太子身邊不乏文臣,欠缺的就是武將,武將一派在爭儲之議中,要么投向了漢王,要么保持了中立,太子最大的倚助就是輔國公,如果他能取夏潯而代之,皇上百年之後太子登位,才不能不重用他。

可惜,夏潯始終沒有扳倒,太子對他反而越來越疏遠,對自己的未來,他寄望於太子的希望越來越小。太子蓄養刺客,行刺輔國公的消息他已經秘密呈報皇帝了,皇帝居然只下一道口諭給他:嚴密封鎖消息,但有一絲泄露,唯其是問

這是什么意思

結合皇帝拿下東宮屬官拿下解縉的舉動,皇帝的意圖漸漸明朗了,看來皇帝終究是寵愛漢王多一些,為了避免爭儲愈來愈烈,最終演變成兄弟相殘的人間慘劇,皇帝終於下了決心,而這決心,卻不是要趕漢王離京,而是要易立漢王為儲君。

皇上想廢太子,他想保也保不了,莫不如趁此多搞幾個人,先讓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更鞏固一些,尤其是輔國公楊旭,如果能把他咬進來最好,不管誰做儲君,這個人都注定了是他的敵人。

皇帝一旦易立漢王為皇儲,勢必就得為皇儲掃清一切障礙,心向朱高熾的人,都將是皇帝陛下的清理對象。輔國公站隊太明顯了,皇帝只要立了漢王,就算不整死輔國公,也得剪其羽翼,叫他不能再呼風喚雨,為廢太子張目。

紀綱認真揣摩了一番上意,決定從輔國公的好友解縉這兒下手,讓他多攀咬幾個人出來,尤其是夏潯。君不見皇上為了太子迎駕稍遲,就做出這么大的動作,到時候就算子虛烏有的罪名,只要能為皇上所用,就足以治夏潯的罪了。

有鑒於此,紀綱自然未雨綢繆。詔獄里面,紀悠南正率人審訊解縉,解縉是前內閣首輔,皇上雖下令抓他入獄,紀綱一時倒不敢對他用重刑,但是錦衣衛用刑,叫你痛苦難當,外表又看不出什么傷痕的法子有的是,就不信撬不開解縉的大嘴巴。

與此同時,他又悄悄向漢王做出了許多友善的舉動。

「太子不用我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漢王如今還沒爭到東宮之位,需要借助於我的地方很多,你不用我,他卻未必就不肯接納我。再說,我手中握著漢王刺客的證據呢,哈哈哈」

想到得意處,紀綱放聲大笑。

解縉入獄,再次引起了朝野的轟動。

皇帝回京之後,一連串的動作電閃雷鳴,好像一套威力巨大迅疾莫測的組合拳,打得滿朝文武昏頭轉向。這時候他們終於看明白了一點端倪。

彈劾解縉的奏章里倒是沒有一言半語指斥太子的,可是說解縉私晤太子,無人臣之禮,太子現在也只是儲君啊,他擅自接見大臣,難道就不是無人臣之禮了么這個訊號太明顯了,皇帝若還想留儲君,就不會治解縉,既然拿下解縉,分明是要易儲君。

忠於漢王的官員和一些專打落水狗的騎牆派紛紛上書彈劾太子,忠於太子的官員則紛紛上書,陳辭懇切,力保太子。

這時候,太子派最得力的兩個人物,可謂太子左膀右臂的夏潯和解縉,其中解縉入了大獄,而夏潯呢他卻在閉門養傷,不問世事,似乎對太子岌岌可危的地位視而不見。

內閣大學士楊榮親自登門拜訪,居然吃了閉門羹,楊家只出來一個二管事,很客氣地告訴他:「老爺創處潰爛,遵醫囑養傷,不見外客」

楊榮在楊府門前默立良久,隨手找了一塊石子,在楊府的朱漆大門上刻下兩行大字:「願君子長松,慎勿作桃李」

楊家大門緊閉,並未察覺,這字跡被人發現後引得許多路人觀看,直到第二天早上,楊家下人自角門出來上街采買,這才發現大門上的字跡,急忙拿了油漆塗掉,事情卻已傳遍九城。

不知多少人唏噓感嘆,有人鄙薄輔國公臨危變節,有人羨慕他只要沒有削爵的大罪,盡可逍遙自在,不像那些官職在手的人,平素大權在握,風光無限,一旦被迫去職,立即就成了拔光了毛的鳳凰,還不如一只土雞。

內閣大學士胡廣的書房,氣氛幽靜素雅。博古架上擺著幾個瓷器漆器奇石古玩,雖無價值連城的寶物,卻自有一股脫俗之氣。胡廣站在牆邊,背負雙手,默默地看著牆上一副字畫。

那字傲讓相綴,瀟灑奔放,筆意縱橫,懸掛在牆上,一股豪邁不羈之氣便撲面而來,這正是當朝第一才子解縉的手筆。

解縉的書法師承危素周伯琦兩位書法大家,又自成一格,既精於小楷,又擅長行草,一手書法用筆精妙,出人意料,誰能得他一副墨寶,都視如瑰寶般珍藏。

牆上這副字是解縉專門寫給胡廣的,胡廣表字光大,這首詩的題名就叫答胡光大:「去年雪中寄我辭,一讀一回心轉悲。結交誰似金蘭契,舉世紛紛桃李姿。我觀百歲須臾爾,人在乾坤猶釀器」

胡廣一句一吟哦,將解縉的這首詩細細地念了兩遍,終是長長嘆了口氣,伸手將它摘了下來。胡廣把詩作拿在手中,又不舍地看了看,俯首在卷上吹了吹,似乎那兒落了灰塵似的。胡廣將詩拿在手中又看半晌,終於毅然卷起,遞與夫人,黯然道:「拿去,燒了」

胡夫人吃驚地道:「老爺,這這可是解大學士贈與你的呀。」

胡廣沉聲道:「原先它是為夫珍愛的一幅墨寶,如今卻是惹禍的禍根燒了他」

胡夫人見丈夫聲色俱厲,不敢再言,只得默默接過卷軸。

胡廣道:「大紳狂放不羈,貽人把柄,如今已入了詔獄。詔獄,那是好相與么,進去的人,九死一生如今執掌錦衣衛的是紀綱,這兩個人一向不和,大紳落到紀綱手上,嚴刑之下,還不知禁不禁得住。如果他胡言亂語拖人下水,那就禍事登門了。」

胡夫人這才知道情形如此嚴重,不禁憂心忡忡地道:「解學士的事竟這般嚴重么這咱們家跟解家可是親家呀,老爺會不會受了牽連」

胡廣嘆道:「世事難以預料,我們只能盡量防患於未然。夫人,你去女兒閨房,把解家的聘書取來,我要往解家走一趟」

胡夫人驚訝地道:「這老爺要悔婚么」

胡廣把眼一瞪,喝道:「休得多言,快去」

胡夫人一向怕他,不敢再說,持了書軸,便走出書房。胡廣在書案後坐了,捧一杯溫茶,閉著雙眼默默思想,也不知在核計些什么,過了一陣兒,門扉「咣當」一聲左右分開,一個雙髻少女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開口便道:「爹爹,你要悔婚么」

這位少女年方十五,廣額潔凈,秀目慧黠,雖只中人之姿,卻有一股書卷之氣,叫人不敢等閑視之,正是胡廣的愛女胡葉璃。此刻只見她兩頰緋紅,似乎氣的不輕。

胡廣慢慢睜開眼睛,看看眼前這少女,眉頭微微蹙起,叱道:「葉璃,你一個大家閨秀,怎么如此不懂規矩,瞧你這風風火火的樣子,禮儀嬤嬤都是怎么教你的」

胡小姐大聲道:「嬤嬤教我,女子貞潔,從一而終女貞男忠,女兒貞於丈夫,正如父親忠於皇上,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配二夫,如今解家落難,爹爹便想悔婚了么父親有命,女兒本該遵從,可這失節事大,女兒不敢答應」

胡廣喝道:「胡鬧失什么節,你還沒嫁到解家去呢。女兒,你可知道,那解縉如今已經被抓進詔獄了,他的兒子解禎亮業已被流放遼東。難道你要跟著他去那塞北遼東苦寒之地受苦不成」

胡小姐義正辭嚴地道:「婚約既定,女兒就是解家的人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哪里由得女兒選擇爹爹你與解伯父生同里長同學仕同官,彼此最是要好,如今見解家敗落便思悔婚,就不怕天下人恥笑你為趨炎附勢之徒么」

第933章 二女訓夫

胡廣漲紅了臉道:「一派胡言你當為父就願意背負這樣的罵名么解縉被貶官安南時,為父可不曾想過悔婚。可他一而再,再而三,不思悔改,不知謹慎,如今闖出這樣大禍來,爹爹又能怎樣

女兒哇,你是內閣大學士之女,還愁不能找個稱心如意的好夫婿么解除了這樁婚約,爹爹再給你找個佳子弟就是。再說,解縉這案子,絕不會至此而止,還不知要牽連多少人呢,悔了婚約,才有可能保得咱家周全為你一片苦心,你可明白」

胡小姐決然道:「爹爹,女兒終身已定,豈能悔婚再嫁父親縱有千萬個理由,但為一個節字,女兒斷不敢從解伯父題贈爹爹的詩中有一句結交誰似金蘭契,舉世紛紛桃李姿。爹爹今日莫非就要效那桃李品性,貽笑天下」

胡廣大怒,拍案道:「你這忤逆不孝的丫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