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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未知 5848 字 2021-02-15

點兒啊,時間還來得及,根據一早送來的傳報,皇上的鑾駕差不多還要半個時辰才能到呢。」

夏潯笑道:「多謝美意,楊某已吃過早餐了,胡閣老請便,楊某就不」

夏潯說到這兒,無意間往江上一看,突然怔住。

一陣江風吹開雲霧,雲霧中一艘巨艦陡然現了出來。大艦上團龍旗迎風獵獵,赫然入目。今天皇帝還朝,沿江俱已封鎖,除了皇帝的座艦,任何船艦都不可能出現,即便是哪位封旨欽差恰好回來,也不可能出現在這兒。

那么,這艘突然出現的打著團龍皇旗的巨型戰艦,除了皇帝本人,還能是誰

胡廣見夏潯發愣,順著他的目光扭頭一瞧,不由吃驚道:「皇上到了」

胡廣突然反應過來,急忙對夏潯道:「國公快走,快些上前迎接。」說完一提袍袂,拔腿就跑。

夏潯急道:「胡閣老且慢,太子到了么」

「太子」胡廣陡地站住,慢慢轉過身來:「太子還沒到」這句話說完,胡廣的臉色已變得十分難看:「國公,你看這事,該怎么辦才好」

夏潯還未開口,就聽嗚嗚的號角聲響起,外側的士兵已經動了起來,往來呼喝,戰馬嘶鳴衣甲鏗鏘,擺開了迎候的隊形。

彩棚前面文武百官紛紛歸位,依序站立。因為皇帝來得急促,類似夏潯這樣悠閑四逛或像胡廣一樣擇地進食的官員很多,這時紛紛跑回去,弄得陣形大亂。

夏潯眼尖,一眼看到隊伍最前方,漢王一身朝服,早已肅然站立,做出了迎駕的姿態,夏潯馬上喚過費賀煒,急聲喝道:「你速去尋到太子,告知陛下已到,快去快去」

費賀煒情知事急,應聲上馬,斜刺里便殺向官道,絕塵而去。

夏潯與胡廣急急趕回隊伍,各自班中站定,喘息未定,巨艦已在江邊泊下。

第928章 父子君臣

路上倒著一匹馬,旁邊塌了一輛車。

太子朱高熾站在車前,楊溥楊士奇等東宮屬官都簇擁在他身邊,眺首遠望。

「太子爺,我回來啦」

遠處突有一輛輕車馳來,車還沒到,坐在車頭的中官乙一便扯著嗓子大喊,那聲音就像一個守寡守了十八年,突然發現自己據說已客死異鄉的漢子突然回了家門一樣的婦人。

馬車卷起一路煙塵,到了朱高熾面前戛然而止,車夫緊緊勒住駿馬,乙一便從車轅上滾翻落地,一把攙起朱高熾道:「太子爺,您等急了吧,奴婢扶您上車」

朱高熾無暇多說,趕緊登上車子坐定,對車夫吩咐道:「走快去碼頭」

車夫立即一抖馬韁,駟馬高車向前奔去,松了口氣的楊溥楊士奇等人忙也紛紛上馬,隨在車後馳去。

朱高熾今天一大早就趕到了皇宮,召集內宮二十四監的管事太監,逐一過問今天迎候天子歸來的諸般事宜,確認無誤後便離開皇宮,驅車趕往燕子磯迎駕。

車子剛剛駛出南京城,不知怎地,拉車的一匹馬便馬失前蹄,摔折了腿。若只是拉車的馬折了一條腿也無妨,隨便留下一個侍衛,換了他的馬來駕車也可應付一下。但那馬摔倒時,牽拉車轅,也不知是年久失修車轅腐朽還是一股寸勁兒,車轅竟咔嚓一聲斷了。

朱高熾身體痴肥,一條腿還有足疾,如何乘得了馬。這要是把他一路顛到江邊去,帽子也歪了,衣服也擰了,堂堂太子在滿朝文武再加上十五外國使節面前豈不丟盡了臉面

朱高熾知道自己的形象不太好,所以格外在意自己在公眾面前的形象,因見時間還來得及,便令乙一回府再取一輛車來。誰知乙一這一去耗的時間太長了些,急得太子出了一腦門的油汗。

「快著些,再快著些」

朱高熾坐在車上,急急催促馬夫,馬夫鞭下如雨,那車都快飛起來了,一路顛得亂蹦亂跳。楊溥和楊士奇一左一右,催馬趕近,對朱高熾道:「太子莫急,依先前送來的時間推算,咱們必能搶在皇上過江之前到達。」

車上面,乙一則不停地向朱高熾告罪解釋:「太子恕罪,奴婢本來能早點兒回來的,不成想去路上先是遇到一戶人家娶親,擋了道路,回程時經過一個路口,又有幾個潑皮打架,好不容易把他們都驅散了,這就耽擱了一些功夫。」

朱高熾心中焦急,卻反過來安慰乙一道:「此非你之過錯,孤不會怪罪你的。」

朱高熾也知道時間還來得及,不過太過倉促總是不好。如果皇親國戚滿朝文武都到了,他太子才姍姍來遲,叫人看在眼里難免閑話,朱高熾自知父親不喜歡他,不想再有什么讓父親生厭的地方。

不想車正疾馳,迎面一騎突如離弦之箭狂奔而來,車前侍衛立即迎上前去,按刀喝道:「太子儀仗,來人讓路」

太子儀仗打著旗幟呢,來者不管是官是民,不用他們呼喊,只看這儀仗,就算不認得這是太子的隊伍,也能知道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自然會避讓道旁,可這人竟不閃不讓,直接沖著他們的隊伍撞過來。

幾個侍衛察覺有異,提馬上前,腰畔長刀業已出鞘,寒光凜然,直指對方。

來人大叫:「閃開,輔國公急訊,太子爺輔國公命小人前來報信,皇上皇上已到燕子磯」

「什么」

朱高熾在車上一聽,一臉本來脹紅的胖臉頓時慘白,愕然道:「父皇到了」

大艦放下梯子,兩廂宮樂高奏。永樂皇帝一身翼善冠常服,頭戴烏紗折上巾,盤領窄袖團龍十二章,玉帶皮靴,威風凜凜地出現在船頭。

立即,如山之傾,由漢王朱高煦帶頭,皇親國戚文武百官各國藩王使節,以及兩翼的御林軍,齊刷刷地跪了下去,齊聲高呼:「叩見皇上」

朱棣腳步沉穩地走下舷梯,漢王朱高煦急忙再叩首:「兒臣恭迎父皇」

「嗯嗯」

朱棣剛一頷首,突然濃眉一蹙,瞧出不對勁兒來了。他要是兒子多,而且朱高熾只是個親王,往人堆里一站,朱棣就這么隨意一掃還真未必就能發現他在不在。可他一共就三個兒子,南京只有兩個,不見人影的那位還是當朝太子,朱棣如何不能察覺。

朱棣目光一掃,淡淡問道:「太子何在」

漢王忙道:「呃兒臣不知,兒臣方才業已發現皇兄不在,已然使人去問了。」

朱棣哼了一聲,按下此事不提,輕輕抬手對群臣道:「眾卿平身」

夏潯腳下一錯,就欲出班迎上前去,雖然這不合規矩,但是以他身份也算不得逾起。

不料漢王站起,立即踏前一步,又對朱棣笑道:「恭喜父皇,鄭和奉旨巡撫南洋,現已凱旋。南洋諸國傾慕天朝,我大明船隊所經各國,俱承皇帝旨意,感沐天朝恩德,並有貢物進獻。鄭和,還不見過皇上」

鄭和聽見叫他,立即閃身出來,跪倒在地:「皇上」

朱棣看見追隨自己多年的鄭和,神色間大為喜悅,竟舉步上前,將他扶起,笑道:「一去兩年,你可回來了,呵呵」

夏潯暗暗一嘆,又站了回去。這邊鄭和與朱棣對答幾句,便拱手道:「皇上威加宇內,四海賓服。奴婢奉聖命南巡,如今琉球中山山南婆羅阿魯蘇門答剌滿剌加浡泥占城暹羅榜葛剌南浡利小葛蘭等國遣使入貢。」

漢王搶著道:「父皇,渤泥國更是由國王攜王妃王子公主同來朝覲呢另外,日本國帖木兒國使節亦來入貢,蠻夷向化,萬國來朝,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朱棣大喜,呵呵笑道:「快請渤泥國王與諸國使節上前見朕」

漢王急忙一擺手,迎候在旁的各國使節紛紛上前參拜,鄭和一一為皇帝介紹他們身份,夏潯站在班中暗暗著急:「迎駕這么大的事情,太子怎么就遲了呢」

可是這種關口,他不能有任何動作,更談不上為太子辯說什么,夏潯扭頭向後看了看,後邊黑壓壓一片都是迎駕的百官,哪兒看得到太子的車駕來是沒來。夏潯嘆了口氣,目光一轉,正與同樣回頭張望的大學士楊榮碰上,兩個人都是一臉的憂心忡忡

皇帝擺駕回城,左右龍旗十二面,北斗旗一面大纛一面居於前,豹尾旗一面居於後。再往後是日旗月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風雲雷雨等共五十四面,每旗執旗甲士一人,執弓武士四人,接著又是金瓜儀刀黃羅傘蓋

金帝御輦前後,又有無數大漢將軍,錦衣魚服,張羅傘蓋,接著便是皇親國戚內閣六部外國使臣各司各衙的官員,除了少數年老體衰騎不得馬的乘了車轎,其他人等一概騎馬隨行於後,兩側御林軍拱衛著,浩浩盪盪,沿官道往金陵城而去。

儀仗正行間,前方突然出現一隊人馬,有人有馬有車,俱都避離大道,停在道路一側的野草地里,所有人俱都跪拜於地。

御輦珠簾高卷,路旁景象已被朱棣看在眼中,朱棣平和的顏色就像突然染上一層秋霜,沉了下來。他輕輕一舉手,車外太監立即喝道:「止」

車駕停住,朱高熾伏地高聲道:「兒臣迎駕來遲,父皇恕罪」

朱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擺手,太監立即高呼:「行」

車駕緩緩前行,未得旨意,朱高熾及東宮一眾官屬跪在原地不敢起來,只得伏地不起。皇帝儀仗一刻不停,徑直沿官道駛過去,大隊人馬緊緊相隨,皇親國戚各國使臣滿朝文武一路經過,把太子伏地請罪汗流滿面的樣子看在眼里。

眼見儲君如此狼狽,百官中不無心生憐憫者,可是,此時此刻,又豈是求情時候現在做出任何一點同情太子的舉動,都只能惹得皇帝更怒。

夏潯因為身上有傷,是坐車來的,太子的情形他也看在眼里,可是這時他也無能為力,唯有黯然一嘆:「帝王,終究是帝王,父子之間,隔了君臣這層關系,血緣親情想不淡也要淡了」

皇帝儀仗和迎駕百官的隊伍絡繹不絕,足足小半個時辰才算走完,在原地跪這么久,就算一個正常人都已頭暈眼花雙腿發麻了,何況是朱高熾那么肥胖的身軀,他伏在原地,汗下如雨,兩條腿更是完全失去了知覺。

可是皇帝一言不發便趨車而去,未得旨意,他如何可以動彈,今日哪怕就是跪死在這,也得咬牙撐下去。朱高熾雙手據地,跪得十分辛苦,不但滿臉爬滿汗珠,一顆顆滴落土壤,身上幾重衣衫更是濕透。

朱高熾拄地的雙手微微發抖,眼前金星亂冒,時而一陣發黑,眼看就要支撐不住暈厥當場,十幾名御林軍突然護著一輛車子從遠去的儀仗隊伍里穿出來,徑直奔向他們。車子到了近前還沒停穩,便從車上跳下一個少年,提袍裾穿官道,飛快地跑到朱高熾面前,抱住他胳膊喚道:「爹爹,快快起來」

第929章 百善孝為先

「啊瞻基」

朱高熾一抬頭,見是自己兒子,不由露出了笑容。

朱瞻基年紀還小,力氣單薄,哪里拉得動朱高熾。朱高熾看他辛苦的樣子,不禁澀然一笑,道:「瞻基,爹爹迎接你皇爺爺遲了,有失臣儀,受了你皇爺爺的懲罰,沒有你皇爺爺的旨意,爹爹是不能起來的」

朱瞻基道:「爹爹,孩兒方才看見爹爹受罰了,孩兒知道要皇爺爺允准爹爹才能起身。所以馬上便去求皇爺爺,皇爺爺答應了孩兒,叫爹爹起身,隨儀仗回城呢」

朱高熾目光一亮,道:「當真」

陪同朱瞻基過來的一個中官躬身道:「太子爺,您起來吧,皇太孫說的是真的。」

朱高熾大喜,這才想要起身,可他雙腿已跪麻了,左右兩個小內侍趕上來攙他,竟然攙不動。費了好大的勁兒,在東宮屬官的幫助下,太子才得以站起,也不等他把發麻的腿腳全都活動開,便趕緊叫人挪他上車,追著隊尾去了。

皇帝回京,上朝,受百官朝拜,在此過程中,太子作為儲君,始終都要緊隨在皇帝身側的,朱棣雖然不喜太子迎駕遲緩,在內外臣工面前,卻不能剝奪太子的權利,因此一直要他隨行於側。

朝覲完畢,朱棣便下旨大排筵宴,君臣同樂。

皇帝這些可能的吩咐,早在朱高煦的預計之中。皇帝剛剛回京,尤其是有這么多的外國使節朝拜入貢,這是大明開國以來前所未有之盛事,皇帝十有八九要予以慶祝的。所以這些准備工作他早就做好了。

皇上若不賜宴沒有關系,皇上若賜宴,總不能臨時抱佛腳,太過倉促。宮中各種准備井井有條,御膳房自然是做足了准備,就連皇親國戚勛卿功臣文武百官的座次位置,包括各國使節的座次位置,都已有過預演,因此毫無慌亂局促。

朱棣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沉沉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夏潯從燕子磯伴駕回來,一直到朝堂站班,始終沒有機會問清太子那邊的情形,直到皇帝賜宴,這才得了機會,偷空離開了自己的席位。

太子伴隨著皇帝,想要到他身邊去而不被人注意是不可能的,所以夏潯並沒有試圖接近朱高熾,而是選擇了東宮屬官楊士奇。夏潯靠近楊士奇,急急問道:「怎么回事,太子何以迎駕來遲」

楊士奇扭頭一看,見是夏潯,連忙低聲道:「國公,此事實屬意外」楊士奇把事情經過簡略地說了說,又道:「現在不得機會,我們打算等宴會散了,再隨太子去向皇上說明原委」

夏潯立即打斷他的話,沉聲道:「重要的不是解釋,而是請罪解釋的話不必由太子去說,太子只需要請罪最好是由太孫去說,你也看得出皇上最疼皇太孫,由他解說,事半功倍。還有,一切思慮不周處,都要有人搶過來擔著,務必保住太子」

楊士奇臉色一變,說道:「國公,只是因故誤了迎駕而已,有這么嚴重么」

夏潯目光沉沉地盯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朱棣正側頭與坐在近前的渤泥國王談話,夏潯低低地道:「我只希望不要比這更嚴重」

夏潯轉身離去,楊士奇盯著他的背影,神色瞬息幾變,略一猶豫,他也急急閃身離去

宴會結束以後,百官退出皇宮,朱棣將渤泥國王和其余諸國使節一直送到丹陛之下,態度非常親切。

日本國使節和帖木兒國使節目前是最著急的,他們的國家正打得如火如荼,他們恨不得立刻就拉住永樂皇帝好好談談這件事,如果能夠得到大明的支持,他們才好回去交差。如果這位大明皇帝能夠在軍事上予以配合一下,那更是意外之喜。

可他們也知道永樂皇帝今天剛剛回京,又剛剛設宴款待了外使和群臣,此時不宜再議軍國大事,只好忍耐著,好像一對久不受君王臨幸的怨婦似的,只把一雙幽怨的眼睛望著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