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95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0 字 2021-02-15

,那時她還是個幾歲的孩子,如今已是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的年紀,茗兒再三挑選,覺得她聰明伶俐,又是自幼在楊家長大,對楊家忠心耿耿,才選為貼身丫頭。

弦雅的心思很細膩,她記得自己已經斟過五輪茶水了,而老爺杯中的茶水始終是那一杯,第一輪斟的茶水到現在還是滿滿的,老爺居然一口都沒動過。

「老爺今天心情一定很不好」

弦雅暗忖著,愈發小心起來,手腳的動作輕輕裊裊的,不敢做出聲響。

坐在桌前的夏潯表面上看來,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他臉上始終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從廬山回來以後,似乎他想通了一些東西,或者說放下了一些東西,心事不再那么重了,神情恬淡的頗有一種出塵的感覺。

很平靜,既無大喜,亦無大悲。

但是當還有一身俗事的鄭和起身告辭之後,夏潯的臉色就倏地沉了下來。

亭中這時還剩下三個人:夏潯解縉和黃真。

太陽已經西斜,陽光穿亭而入,映在夏潯的背上,這時雖非晚秋,陽光的威力卻已大減,清風徐來,一片陰涼,這點陽光倒不致令人難過,但夏潯的臉色很難看。

正在說話的是黃真,他不知道夏潯為何突然沉了臉色,以為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對,不禁惴惴不安起來,聲音也虛了:「朝廷上關於遷都的議論甚囂塵上,即便是鄭公公從南洋歸來,且有大批外國使節隨行,這般熱鬧的事都未能轉移大家的目光,我們都察院」

夏潯沉著臉道:「不要動不是告訴你按兵不動的么」

黃真道:「是是是,下官自然遵從國公囑咐。不過,遷都之議關系到每一個人,這件事無關於派系,朝中大臣從來沒有這么團結過,所有的人都在上書反對,即便是斗了一輩子的政敵,這時也是有志一同。包括內閣和內部」

他窺了夏潯一眼,放低聲音道:「趙王就藩於北京,如果遷都所以就算是太子的人和漢王的人,現在也是異口同聲反對遷都,國公,咱們真的不需要有所表示么」

夏潯冷冷地道:「太子那里,我也表示過意見,太子也同意我的看法。有些大臣或者是因為心向太子而反對遷都,除此並無他念,不過這也不是太子授意。遷都這件事,無關於任何人又關乎於任何人,大家各行其是,無人制止,是因為沒有人看得透皇上這步棋到底想干什么,你如果想要發表意見那也由你,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是是是」

「國公,太小心了吧」

黃真忙不迭答應,一旁解縉卻不以為然地插了嘴。

「哦」夏潯面無表情地扭過頭,冷冷地看著他。

弦雅站在一旁,將夏潯的表情看個清楚,不禁抿了抿嘴唇,心道:「原來老爺生氣是沖著這位解老爺呀。」

小丫頭弦雅看出了夏潯因何不悅,天下第一才子的解縉卻沒看出來,解縉笑道:「國公多智,近乎多疑了,這件事哪有那么復雜,皇上青睞北京,早非一日,那是皇上龍興之地,又是皇上從年輕時候就戍守的地方,自然戀棧不舍,因之有意遷都,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皇帝乃一國之君,行事豈能憑一己好惡呢,解某此番回京,適逢其會,自當一抒己見,某已上疏反對此事了」

夏潯的臉色暗了暗,解縉全未察覺,得意洋洋地賣弄起來,道:「解某上書,只言四件事。一是經元末戰火,北京毀壞嚴重,人口也極稀少,復經靖難之戰,城池損毀愈加嚴重,如要遷都北京,再建皇城,曠日持久,所費靡多;

二是朝廷北遷,糧賦困難。洪武三十年的時候,輸往北方的糧賦僅十五萬石。永樂六年的時候,因為不斷向北京遷徙百姓增加駐軍,糧賦供應就增加到六十五萬石。去年由運河輸往北京的糧賦五十萬石,由海路運去的糧賦達七十萬石。如果朝廷真的北遷,那么每年運往北京的糧賦至少需要五百萬石,我們的運力承受得起么

這第三,就是安危方面的考慮,北京距北狄太近了,這一點是朝中大臣們最擔心的地方,也是議論最多的地方,其弊病一覽無余,文武大臣們已經陳述多多,我就不多贅述了。

第四么,就是吵的很凶的風水。真是可笑,金陵龍盤虎踞,上映紫微之垣,可以為都者,莫逾金陵,這有什么好爭辯的解某是以河圖洛書認真推演過的,河圖洛書乃陰陽五行術數之源,以其天人合一而喻人生萬物,莫不應驗」

夏潯似笑非笑地道:「大紳不愧為天下第一才子,文韜武略,世上無雙,居然還明陰陽懂八卦,精通周易術數,趨吉避凶之學。」

解縉的情商實在是差了點兒,居然沒聽出夏潯揶揄的語氣,聞言得意笑道:「國公過獎,過獎啦」

「砰」

夏潯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在案上,拍得解縉一個愣怔,黃真也嚇了一跳。

「弦雅」

夏潯沉聲一喚,弦雅趕緊蹲身行禮:「婢子在」

夏潯道:「你下去,這兒不用你侍候了。」

「是」

弦雅乖巧地答應一聲,轉身提裙,步出小亭,便悄悄吐了吐舌頭。

弦雅一走,夏潯便霍地立起,大發雷霆道:「自以為是自作聰明」

解縉吃吃地道:「國公」

夏潯指著他的鼻子,呵斥道:「你若真懂得周易八卦,先給你自己算一算你若真懂得超吉避凶,會剛剛貶謫離京,就得瑟回京御駕不在京城,竟然拜訪太子,難道你也這等大忌也不懂上書言事上書言事你跟誰商量過了真是豈有此理」

第925章 洗三朝

解縉張口結舌,他還是頭一回見到夏潯如此聲色俱厲地向他發脾氣,一時驚住,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口若懸河。

夏潯是真的氣壞了,他回到京城時,才知道解縉回來了。解縉從京城離開,風塵仆仆趕到安南,腳還沒站穩當,聽說陳季擴有請降文書,就主動請纓又跑回來了,他根本不知道朱棣北巡的事兒,因此撲了個空。

既然沒等到皇上,你就把請降書上交通政司,或者見一見內閣的同僚們,由他們安排,直接叫你拿著陳季擴的請降書去北京不就成了么

他居然直接跑去見太子了。太子聽說解縉回來,登時嚇了一跳,朱高煦還打算過個一年半載,再想辦法把他弄回來,沒想到他竟自己跑回來了。

按理說解縉現在應該剛到安南還沒多久,他突然回來,不知該是何等大事,太子豈能不見再者說,解縉原是內閣首輔,擁戴太子的文臣班中第一人,就算明知他沒有要事,他既然已經站到了太芓宮前,太子也必須接見,否則解縉遭厄,太子就閉門不納,豈不寒了所有人的心

結果,解縉當然沒有什么要事。他是回京送信來的,他也知道是否接受陳季擴投降,必須得由皇帝來拍板,他來求見太子,只是因為多日不見,故而登門拜謁,敘敘舊而已。

一位遭皇帝貶謫的宰相,在皇帝不在京城期間,跑去拜謁太子,就為了不咸不淡地聊點閑嗑

解縉何止是情商有問題,政治覺悟也太低了,可以說是毫無政治敏感性。叫他當個學者綽綽有余,叫他給皇帝做個秘書做個顧問也夠格,可是叫他做一個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任其職的內閣首輔,真難為他這幾年太平宰相是怎么混下來的。

夏潯回京聽說此事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真是不怕虎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這么幼稚的錯誤解縉也能犯,他腦子里除了盡快得回首輔之位,就沒有別的了么

當初漢王私自接見韃靼使節,皇帝是個什么反應太子私晤外臣,這性質更加惡劣啊。夏潯若非敬重解縉的才名,兩人又做了十多年的政治盟友,只此一舉,夏潯就得把他踢出自己的隊伍,免得他自己犯傻,連累大家受罪。

解縉聽說夏潯從廬山回來,忙又登門前來拜訪,雖然說上次被皇帝貶謫,太子和輔國公都沒怎么盡力替他說情,解縉心里不無怨尤,可他覺得想要得回首輔之位,還得太子和輔國公幫忙機會才大些,這小小不快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夏潯一個散秩的公爵,倒不怕見他,但是因為解縉干的這樁蠢事,夏潯余怒未消,只怕一見了他就要克制不住狠狠訓斥他一頓,因此便藉口在廬山著了風寒,正在歇養,不宜見客,閉門不納。

夏潯本意給他個閉門羹,叫他好好反思反思。在他春風得意的時候,皇上把他貶去安南,結果他不思教訓,如今他在官場上最親密的朋友冷落他一下,總該能叫他冷靜一下了吧

夏潯去廬山靜思多日,雖然依舊沒有猜透永樂大帝的心意所在,但是心性得到了鍛煉,不再患得患失誠惶誠恐,如果解縉能因此反思,必將獲益匪淺。解縉完全沒有理解夏潯的苦心,回去館驛候了三天,這位仁兄只做了一件事:上疏議遷都。

今日他閑來無事,又往輔國公府來,恰好碰上了鄭和,兩個人一個在內閣做事一個在內宮做事,平素就很熟的,就聯袂登門。夏潯倒不好讓他一而再的吃閉門羹,再者說還有鄭和跟著呢,就把兩人請了進來,此時黃真正在夏潯府上,他也剛到。

鄭和雖與夏潯交好,但鄭和是皇帝極寵信的內宦,黃真當著他的面,就不敢講些犯忌諱的話題,尤其是不能叫鄭和看出他是唯夏潯馬首是瞻的,於是只談風花雪月,東拉西扯,不入正題。

鄭和是久離京師,今日特意來拜見關系比較密切的輔國公,坐在席上,所談也只是下南洋的所見所聞。唯獨解縉口無遮攔,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全無防范之意,還虧得黃真一個勁兒地幫他打岔,把他的話題給拉回來。

夏潯那時就已暗惱,及至聽說解縉擅作主張,摻和遷都之議,夏潯的火再也壓不住了。夏潯聲色俱厲地訓斥一通,冷冷看一眼面色極其難看的解縉,說道:「方才那位弦雅姑娘,你可認得」

解縉一直高談闊論來著,壓根沒正眼看過那個侍茶的小丫環,哪里能認得。解縉茫然搖搖頭,夏潯便道:「那么她的父親,洪武三十五年任戶部侍郎的陸瀟駿陸大人,你可認得」

解縉和黃真一齊「啊」了一聲,解縉動容道:「方才那個小侍女是陸侍郎之女么」

建文四年,解縉蒙同鄉禮部侍郎董倫為他說情,已經從蘭州回到京城,任一吃閑飯的翰林待詔,而黃真那時正在都察院坐冷板凳。陸瀟駿那時任戶部侍郎,官比他們高,權比他們大,那是僅比六部九卿略低一級的權貴人物,人家陸侍郎那時未必認得他們,他們可是認識陸侍郎的。

夏潯沉聲道:「不錯,弦雅姑娘正是陸侍郎之女。若非陸侍郎在靖難時走錯了路,走得太深太遠,想回頭時業已不能,弦雅姑娘如今怕不也是一位使相千金宦途風光,宦途亦險惡,一步行差踏錯,難保不是個粉身碎骨家破人亡的下場

今日風光無限,來日落葉黃花,在這宦海官途上,稀奇么你非山野一村夫,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莫不有人關注,莫不可生是非。赴廣西途中,你一首詩,便改任了安南,還不自省說話做事須謹慎,你縱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家人為友人好生想一想」

夏潯這番話說的很重,不能不重

十多年來,廟堂內外朝野上下中外對手,對手不知凡幾,或斗智或斗力,他都闖過來了,他不想沒被敵人扳倒,卻被自己隊友的大嘴巴給葬送掉。這一刻,他是徹底放棄了再把解縉扶上內閣首輔的打算

解縉急扯白咧地想要解釋,夏潯已沉著臉拱手送客了。

這個毫無防人之心的解大嘴,好言好語是改不了他那肆無忌憚狷狂不羈的個性的,真要讓他吃點苦頭才成,可如今解縉吃的苦頭已經不少了啊,怎么這性子就不知道改一改呢真個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黃真生怕掃了風尾,忙不迭一同告辭。待二人離開,夏潯在後花園中徘徊良久,余怒不息,一抬頭,見已到了小荻住處,夏潯的心情才陡然轉好。今天是兒子洗三朝的喜日子,他可不想把外面的不愉快,帶到家里來。

小荻所住的院落在幾位妾室中算是最大的,因為旁的妾室都只有侍候的下人相伴,而小荻雙親俱在,夏潯沒有那么強烈的階級觀念,要了人家的女兒,這岳父岳母還得把他當少爺侍奉,他不習慣。

雖然入鄉隨俗,為了不惹人閑話,他不能把小荻父母真個抬到岳父岳母的地位上去,但是也受到了他的妥善照顧。這樁比較寬敞的大院落特意被他指給小荻居住,她的父母也被安置在這里,一家人可以長相廝守。楊家這對忠心老仆沒有兒子,夏潯算是盡了半子之義。

今天,小荻的院落里十分熱鬧,因為今天正是「洗三朝」的日子,所以連茗兒都過來了。

小荻生的是個男孩,這是楊家的第二個男丁,所謂添丁進口,總要男孩子才稱心意。楊家上上下下都很歡喜,尤其是西琳和梓祺。茗兒生的是男孩,小荻生的也是男孩,這氣運啊就跟釣魚似的,一撥一撥兒的,此前楊家一連生了四個丫頭,接下來應該一連四個男孩才是,所以她們兩個是格外的歡喜。

於是,滿堂歡笑,就只有讓娜好不揪心,她懷孕比西琳和梓祺都晚,輪到她生,該是楊家第九個孩子了,若依著她們說的什么一撥一撥兒的,可不又該是女孩兒了么所以她現在虎視眈眈的就盯著西琳,西琳的預產期比小荻就晚幾天,等過兩天看她生的是男是女,如果是女孩,讓娜就能安心了。

「洗三朝」源於一個民間傳說,說是小孩子都是送子娘娘送的,孩子出生第三天,娘娘會親臨人間探望,如果有見嬰兒家不從或不敬,就會受到懲罰,所以家有新生子,都要洗三朝。

楊家洗三朝不用像普通民家一樣忙碌,像清掃房屋焚點香燭,宰殺雞鴨備好雞蛋這些事情都有下人去做。用艾葉菖蒲金銀花樟樹葉紫蘇雄黃等物煮沸的水,也有下人准備,茗兒和幾位夫人只需要等水溫了,把小寶寶放進木盆,給他舒舒服服地洗個澡。

新生兒的名字是夏潯給他起的,既然他大哥已蒙皇帝賜名楊懷遠,夏潯就用這個懷字做了輩字,給二兒子取名為楊懷至。楊懷至長得很壯實,茗兒是十七生孕,自己還稚嫩的很呢,小荻產子時放在現代也是個成熟的女子了,所以兒子非常結實。

同他娘一樣,小家伙天生皮膚比較黑,不過靚眉大眼,胖嘟嘟的,十分的可愛。

他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忽然被茗兒抱起來,小家伙一醒,大為不滿,把眉頭一皺,便咧開嘴大哭,不過等他被幾位娘親托頭的托頭,托腰的托腰,往溫水里一放,登時便雲收雨住,一雙眼睛半睜不睜,小嘴兒抿著,四仰八叉地叫人扶著,像個酒足飯飽的大老爺。

茗兒見了忍不住「噗哧」一笑,說道:「你們瞧,這小子像不像他爹外出赴宴喝醉了酒回來,躺在逍遙椅上時的模樣」

便在此時,夏潯邁著逍遙步晃了進來,問道:「在說誰啊,啥模樣」

眾女看看盆中的小少爺,再看看晃進來的夏潯,爺倆果然一副德性,忍不住哄堂大笑起來

第926章 水混欲逃魚

楊懷遠手里提著一根線,線上拖了一輛木頭做的雙輪玩具小車,正在房子里跑來跑去,聽他娘這么說,也不理會他老子進來,趕緊就往前擠,巴巴地喊:「我看看,我看看,娘姨娘,讓我看看弟弟」

楊懷遠擠到人堆里往木盆里瞧瞧,便咧開嘴巴笑:「像像真像哈哈哈」

夏潯隨口問了兩句,不由好笑。

「洗洗頭,做王侯;洗洗身,做富紳,洗洗手,榮華富貴全都有」

「洗洗腰,一輩更比一輩高;洗洗腳,身體良健不吃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