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95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0 字 2021-02-15

幾位夫人一齊動身,一邊念著祝福語,一邊給小家伙沐浴,小荻側躺在床上,托著腮看著,滿臉甜蜜的笑意,有子萬事足,天然呆的荻丫頭,如今業已有了為人母的覺悟。

澡很快就洗好了,小家伙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等他被放到柔軟的被子上,拭凈身上的水珠,蘇穎又叫人端來各色吃食,用筷子點點,象征性地在小家伙的嘴巴上抹一下,邊塗邊念:「呷了魚,有富余;呷了糕,長得高;呷了糖,保健康」

隨後小家伙又被送到他娘親身邊,丫環端上幾個煮熟的雞蛋,小荻就拿起圓溜溜的雞蛋,從兒子的頭部到腳部,從脊部到臀部逐寸滾過,如此反復,這叫「滾屁股蛋」,據說可以去胎毒,等雞蛋都滾過了,立即被謝謝梓祺讓娜等人搶個精光。

據說滾過童子身的雞蛋,讓婦人吃了,就能求子得子,十分靈驗,當初楊家大少爺楊懷遠,是皇後娘娘帶了幾位國公夫人和公主來給洗的三朝,這雞蛋就沒落到她們手里頭,這回哪能錯過。

茗兒看得眼熱,礙於大婦的身份,卻不好伸手去搶,手指頭卻也不免躍躍欲試的。誰嫌兒子多呀,她還想再生一個呢。這時搶了雞蛋的巧雲到了她的身邊,輕輕一碰她的手,一個雞蛋便塞到她的手中。茗兒已經有個兒子了,怎好奪人之美,輕輕咳嗽一聲,便將雞蛋遞回去:「巧雲,你吃吧」

巧雲向她扮個鬼臉,湊近她耳朵道:「夫人放心,巧雲的手快,搶了兩個呢」

茗兒聽了,機警地四下一掃,不見有人注意,趕緊便將雞蛋藏進了袖底。

夏潯耳聰目明,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好笑。說起來,茗兒比其他幾個女子的性子還要古靈精怪爛漫活潑,也真難為了她,只因擔著這大婦的身份,時時刻刻都得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壓抑了許多活潑的天性,如今難得見她這般模樣,夏潯看見也得裝沒看見,免得小妮子害羞發窘。

不過叫他郁悶的是,生還是不生,生男還是生女,明明是他說了算吶,跟雞蛋有一毛錢關系么奈何,其中道理他也是沒辦法說明的。

這是我的功勞啊

滾完了雞蛋,大家七手八腳地給小少爺換上嶄新的衣帽和襁褓,系了紅腰繩兒,戴上銀鐲銀鎖銀腳鈴,打扮得跟哪吒三太子似的,便交到夏潯手里,夏潯得抱著他家祠里跪敬祖宗,稟告祖上,家中添丁添福的喜訊。

夏潯抱起孩子剛要出門,小櫻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氣喘吁吁地道:「國公,你在這兒呢,皇上要回京了,我剛在錦衣衛聽到消息」

瞧見房中熱鬧情形,小櫻也是一呆。

小櫻此刻依舊是一身男裝,因為她最近一直在幫錦衣衛和東廠做事。

夏潯從決定去廬山的時候,就徹底進入了逍遙王侯的角色,他沒有常職,朝中的事情本就可以理直氣壯地不聞不問,硬找上門的也是能推就推不能推還是推,鄭和回來時攜有許多國家的使節,包括一些國家的國王王妃,太子本欲請他前去相迎,也都被他推卻了。

夏潯可以逍遙自在,但是錦衣衛和東廠還在查他遇襲一案,需要與帖木兒國使節來往,還需用到通譯,原本就借用的小櫻,這時自然還是用她。小櫻原本就是韃靼上層社會的一員,在京里轉悠這么多日子,隱隱已經看出了大明朝堂上的潛流洶涌,所以從兩個錦衣衛千戶的對話中無意間聽到皇上即將返京的消息,趕緊就來通知夏潯。

她以為夏潯既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消息自然閉塞了,卻怎知這么大的事,夏潯怎么可能不知道,雖然他已約束自己的人,在此時不冒尖不露頭,不摻和任何事,不代表他連皇帝的行蹤都不掌握,須知他所做的所有這一切,恰恰是因為聖意難測,這才令他有所警惕的。

夏潯不便叫她知道自己已經知道此事,便「喔」了一聲道:「皇上要回京了京中亂象,總算可以定下來了。」

小櫻把消息告訴他也就沒有事了,低頭一看他懷中的小家伙,小家伙精力充沛的很,此時正瞪著一雙大眼睛看她,小櫻不禁抿嘴一笑,逗弄他道:「好可愛的小寶貝」

謝謝迎上來笑道:「這不速之客來得可巧,這邊剛要出門,小櫻姑娘恰就迎上來,這是懷至跟你的緣分,你就做了他的干娘吧。」

小櫻一臉茫然,她一個未嫁的姑娘做人干娘而且這還是他的孩子

小櫻一臉窘紅,又不好辯說,只訕訕地道:「做做干娘我國公家的小公子,我我怎高攀得起」

謝謝道:「我們這地方的規矩,孩子洗三朝,但有不速之客撞見,便是逢生,來者是男要拜干爹,來者是女就要做干娘,這是天意,你還謙讓什么。」

大家嘻嘻哈哈一番,等夏潯抱了孩子去祖祠的時候,小櫻坐在小荻榻邊,聽著眾人七嘴八舌扯東聊西,說孩子嘮家常,一臉的茫然。

她現在還沒清醒過來:我還沒婚,咋就娘了

陳瑛府上,後院花園,濃蔭如蓋。

陳瑛穿一身燕居的常服,坐在一張竹椅上,面前一張小方桌,上邊置放著茶盤茶具和盛茶葉的小缽,身邊不遠處,一個童子坐個小馬扎,正在侍弄著一只小泥爐。水沸了就給陳瑛提過去,陳瑛就慢條斯理地投茶潤茶沖茶浸潤分茶

茶杯極小,一杯只有一口的水量,杯如七星,置於盤上,提壺輕輕一點,就像注滿七汪泉水,然後他就逐一舉起,嗅品飲,當他微闔雙目仰起頭來時,風輕輕拂動頜下的長須,頗有一種遺世忘俗的風姿。

他遞奏疏想要告老還鄉的當天下午,就看到了家人抄來的邸報,北京行在員外郎李洵諫議遷都的內容他看到了,只這小小一篇文章,他就品出了許多內容,但是他已大劫難逃,也沒必要去揣測這聖意了,他不在乎。

可是第二天,永樂皇帝的明詔就宣布下來了,緊接著滿朝文武,不,准確地說,是整個天下,只要有力量的,都在動用自己的力量,投入到遷都之議中來,這時陳瑛才發覺:「不對勁」

同夏潯和太子朱高煦一樣,他也看不透皇上這么做的用意,不過這對他卻是一個機會,眼看朝中議得如火如荼,陳瑛頓時萌生了一線希望:或許我這一劫,能因為這樁意外安然度過

滿朝文武的精力和能力,全都放到打消皇帝遷都之念上來了,這個時候發動爭儲之戰是大不智的,太子和楊旭都不是蠢人,他們應該看的明白。

而時間,能消磨很多東西,如果這遷都之議拖上幾個月,再加上諸國使節赴京,也有許多事要做,這些事情全處理完,就得拖到明年開春去。那時候,事過境遷,如再有人舊事重提,翻起今日舊賬,其意圖就太刻意了,火候一旦掌握不好,就會反受皇帝猜忌。

如是

這是一個機會,是他陳瑛的機會,但是這場風波是他左右不了的,皇帝的意圖何在,他也揣摩不透,所以他只能靜觀其變。對都察院言官們的參與和傾向,他也沒有做出任何指示。

請求致仕的奏章,他並不擔心,大臣請辭,除非皇帝早已對你生厭,巴不得你趕緊滾蛋,否則循例都要挽留兩次的,如果這一關能過去,到時授意俞士傑他們上書挽留,再順坡下驢就是。十年寒窗,天下間十年寒窗的人多了去了,有幾個能位列九卿,及得他今日地位但有一線希望,他也不舍得走啊。

太子沒有接納他,漢王沒有劉備的心胸,當日被他一番痛罵拂袖而去傷了顏面,也不曾三顧茅廬來請他回去,漢王不來請,他陳瑛自然沒有腆顏再去依附的道理。

何況經此一險,他已暗生警惕,扶保一主,得有從龍之臣,位極人臣,固然榮耀,固然可以載之史冊,留名千古,但是這風險實在是太大了,他陳瑛不是一個不得志的秀才,那山東秀才紀綱,可以在燕王靖難未成,前途未卜的時候,去抱朱棣的大腿,為他牽馬墜鐙,大明九卿之一的都察院左都御使陳瑛,卻不必冒這么大的風險去投機,尤其是這么一個扶不起的阿斗

奇怪,為什么當初依附漢王的時候不曾想明白這個道理是鬼迷了心竅么

夏潯在廬山潛思的時候,陳瑛也在靜靜反思,如果能逃過這一劫,以後該怎么做,他心中已經有了定計。

剛剛,俞士吉派人給他送來消息:「皇上要回來了。」

皇上回來,無疑將讓眼下這遷都之議上升到一個更加不堪設想的混亂程度,他就像一條潛伏在沙底的魚,就等著那泥沙俱下的時刻:

水渾了,才好逃了魚

第927章 迎駕遲

「我父皇就要回京了」

漢王坐在上首高聲說著,廳中左右,肅然立著冷傲語孫陸刀葉庄龍等幾名手下。漢王一條腿屈在椅上,肘架在腿上,睥睨之間,頗有一種江湖大哥的派頭。

「太子監國,監得一塌糊塗。本王是丟了個小丑,可太子卻出了大錯,連一位國公都搭進去了,聽說傷的很重,險險便要了性命,內腑氣息不暢,前幾天還特意跑去廬山找一位得道高僧幫他調理身子。」

漢王彈了彈指甲,得意洋洋地道:「接著就是遷都這件事了。叫群臣議遷都嘿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蚤子,明擺著的事兒么。若是父皇自己不想遷都,壓根兒就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北京行在員外郎的奏疏,就下旨意令群臣議論。

可好啊太子他不體察上意,引導群臣上表奉迎聖意,他呢,每天里奏章成車成車地往北京拉,全都是反對遷都的,這不是自找不痛快嗎,嗯」

「殿下英明殿下英明」

冷傲語孫陸刀葉庄龍等人連聲應和,自打陳瑛走後,這兒就變成朱高煦的一言堂了,眾猢猻只有應聲接語的份兒,再也無人敢以一語與朱高煦相逆。漢王傲然一笑,說道:「本王只要再略施小計,太子就要大位不保了。你們都用心為本王做事,等本王正了大位子,做了當朝太子,斷然不會虧待你們的」

「是是是,多謝殿下多謝殿下」

漢王擺擺手,懶洋洋道:「成啦,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連忙向他施禮,魚貫而出,瞧那模樣,倒像是個小朝廷開朝會似的。

「孫陸,你留下」

朱高煦一聲吩咐,孫陸便乖乖地站住,朱高煦站起身來,大搖大擺地走出去,孫陸連忙緊隨其後。

這是一座兩層小樓,朱高煦是在二樓議事的。小樓二層,周圍一圈走廊圍欄,朱高煦跨出門檻,扶著朱棣的欄桿,眼前便是一方天井。天井中那棵石榴樹果實累累,俱已成熟,其余三面,生著許多藤蘿,纏繞著雕花大窗紅漆廊柱,蜿蜒直上屋頂,密蓁蓁碧萋萋,滿是蔭涼。

朱高煦盯著那樹頂已然紅透,綻嘴微笑的石榴,陰惻惻地道:「父皇馬上就要回京了,本王要你去做一件大事,這件事若是成功,本王便有希望奪得儲君之位,到時候,你跟著本王,也是受用不盡」

孫陸連忙垂手,恭聲道:「殿下請吩咐」

朱高煦目光閃動,聲音低了下來,小聲吩咐道:「皇上回京,內閣六部滿朝文武勛卿權貴皇親國戚,都要江邊相迎的,這次尤其特別,有近二十國的外使同去迎駕。你給本王想個辦法,拖延太子行程。

只要叫他遲到一刻就好哼哼,到時候不但滿朝文武俱在,還有許多外國使節,太子怠慢君王,有失臣儀,呵呵,父皇好面子,又一向不喜歡他,在滿朝文武尤其是外國使節面前丟這么大的臉,怕不制裁他么」

孫陸大驚失色,失聲道:「這這卑職如何辦得到」

朱高煦把頭一扭,目光冷下來,寒聲道:「你如何辦不到」

孫陸急忙解釋道:「殿下,皇上回京,滿朝文武俱往相迎,太子雖說會比百官遲上一步,肯定也要趕在皇上到達之前迎至江邊的,卑職如何能阻攔太子就算是卑職做點手腳,壞了太子的車駕什么的,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呀,除非是佯作行刺可要是因為太子遇刺,故而耽擱了迎駕,皇上怎也不會責備太子而且這事就鬧得太大啦,恐怕」

一見朱高煦臉色難看,孫陸膽戰心驚,連忙道:「殿下,卑職對殿下忠心耿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殿下就是讓卑職去死,卑職眉頭都不皺一下只是,卑職擔心誤了殿下的大事啊」

朱高煦嘿嘿一聲,轉怒為喜道:「原來你擔心這個,呵呵,這一點你不用擔心,皇上的儀仗會比通知百官的時間提前一些趕到的,太子要安排宮里邊的事情,必然比群臣要晚。再說,他是太子,怎也不可能比百官先到的。你這邊只要稍稍拖延一些,皇上的儀仗再稍稍提前一些,兩下里一碰,管叫他趕不上迎駕」

孫陸一聽,情知再推辭不得,只得硬著頭皮道:「這樣的話卑職遵命」

孫陸心想,「要辦成這樣的事,還要做得不著痕跡,叫人看不出是有意破壞,非得動用那些雞鳴狗盜之輩不可了,幸好當時網羅人才不分良莠,下九門的人物著實地吸納了不少,這時正好叫他們派上用場。」

孫陸暗自思忖著,匆匆趕去安排,朱高煦雙手扶著欄桿,沉默半晌,嘿嘿冷笑三聲,傲然道:「陳瑛,少了你這個臭皮匠,本王就做不成大事了么哼本該屬於我的儲君之位,這次我一定要拿回來」

初陽升起,長江邊上已站滿了人。

江上一片雲霧,使得江對面樹影綽約,若隱若現。

夏潯站在燕子磯下,看著等候在江邊上的文武百官。

大臣們沒有閑著,三五成群,議論紛紛,議論的話題始終不離遷都。

夏潯雖然對這一問題不曾發表過自己的看法,但是在他心里,對這個問題也曾經認真思考過。天子守國門,這是一位君主最豪邁的誓言,大明三百年,每一位大明皇帝,不管是被人視為荒唐無稽的還是昏庸無道的,在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一點上,他們的的確確遵守了祖訓。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金陵六朝金粉繁華地,是不是適合作為國都,夏潯心中實有存疑。他不懂風水,也不大信風水,可是自古立都金陵的王朝,國祚無一長久,包括夏潯所知道的後來立都於金陵的王朝莫不如此。就算是巧合吧,也叫人心里不舒服。

所以對遷離金陵,夏潯並不反對,只是遷都是否就一定得遷都北京,他現在還有些存疑。遼東現在經營的很好,以夏潯的能力,要影響一地還是做得到的,更何況遼東是由他一手開拓,一開始的路鋪正了,後人再接手就容易的多。他對遼東女真的分化融合做的相當成功。

再說韃靼和瓦剌,萬松嶺這根刺,直入瓦剌的心臟,只等他發揮作用,韃靼和瓦剌,將很難像歷史上那樣發展。大明本身也在發揮變化,這變化不需要多么大,以這個帝國的龐大,只要糾正一個方面,糾正一步,就將引起一系列的巨大變化,這變化現在還不明顯,而到未來,它卻將改變很多東西。

所以,即便韃靼和瓦剌仍如歷史那般發展,也很難再如歷史那般發生作用。那么,還需要天子守國門么這一點,牽涉到的層面太多,未來不可測的變化更多,夏潯也無法把握,可這足以讓他對遷都北京的必要性產生疑慮了。

同時,他對皇帝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遷都,更加的無法理解。爭儲如今已到了白熱化的地步,忠於太子和忠於漢王的力量都在摩拳擦掌,欲待一決雌雄,皇帝突然來了這么一手,他想干什么呢

夏潯越想越摸不著頭腦,看來這些問題,只有等皇帝回來,等皇帝出手,才能弄個清楚了。秋風颯颯,一片片火紅的楓葉輕輕地飄落,柔柔地落在他的肩上,夏潯深思著,渾然未覺。

「國公,怎么一個人站在這兒」

暫代內閣首輔一職的胡廣笑吟吟地迎上來,夏潯見了他,忙收攝了心神,拱手笑道:「這兒清靜嘛,閣老這不也過來了么」

胡廣笑道:「胡某起個大早,還沒來得及用餐。家人揀了食盒帶過來,正想找個地方吃點東西,那邊人多,不甚安靜,就想到去楓林里坐坐,國公可曾用過早餐了么,要不要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