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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未知 5855 字 2021-02-15

大臣的,總該有同黨吧

解縉實在沒法,只好絞盡腦汁,苦思冥想,把那平時跟他一塊兒發過牢馬蚤的說過怪話的,都當了同黨供出來:戶部主事君行健工部屯田部主事邢凌山兵部武選司郎中趙鋒通政司左通政慕容浩大理寺少卿葉嵐等等

紀綱得訊如獲至寶,立即稟奏皇上,得了旨意,將一干人等全部鎖拿,可這些官兒最大的也只是通政司左通政慕容浩以及大理寺少卿葉嵐,紀綱怎肯甘心,便叫紀悠南繼續用刑,力求弄出幾個大人物來。

紀悠南心領神會,回到詔獄便對解縉繼續用刑,解縉拖著不招夏潯胡廣等這些位高權重的朋友,是寄望他們能為自己脫困出一把力,及至從紀悠南口中聽到夏潯閉門稱病胡廣意圖退婚,解縉最後一點堅持也放棄了,咬著牙在供詞上摁了手印,承認他們也是自己一黨。

紀綱終於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大喜若狂,趕緊揣起解縉的供詞,便往皇宮去了。

衙門里,八大金剛集合眾緹綺摩拳擦掌,只等聖旨一下,便去輔國公府和胡廣家里抄家抓人。

第935章 過家家

謹身殿上,朱棣拿著一副手繪地圖認真地看著,那是一副海洋地圖,從所繪路線上看,就是鄭和這次下西洋所經地區的路線圖。

朱棣看了許久,點了點路線將近盡頭位置的一處標注,疑聲道:「這里,距我大明已極遠了吧,可能么」

鄭和側身立在御案旁,低聲道:「奴婢一路西行,詔宣各國國王,宣揚大明國威,原也未曾想到會得到這方面的消息。不料就在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叫做錫蘭山國,奴婢在這里停泊寶船,會晤該國國王之後,曾在當地休整過半個多月。

船上水手久不上岸,難免心生煩躁,因此每到一地休整,奴婢都不禁出行,叫他們也能散散心。當時有幾個水師士兵叫向導帶著他們,上岸去尋酒館喝酒。因為那里很少見到我中土人氏,當地土著十分驚奇。

他們都來圍觀攀談,問我大明情形,給店里帶來了生意,那酒館掌櫃興起,便也與我官兵聊天,說是七八年以前,也曾有過一群中土人氏到過他們這里。水手們回船以後,只當閑話談起,恰好被奴婢聽見了。

奴婢向那幾人問了問情況,得知七八年前,曾有二十多個中土人氏搭乘貨船,抵達該國。那店家掌櫃還談起過這些人的裝束言談形貌。說這些人以一個文弱俊逸的年輕人為首領,時時伴在他身邊的是兩個中年人,面白而無須,聲音溫潤而柔細」

朱棣的臉色凝重起來,鄭和的聲音也放輕了放慢了,低沉地道:「奴婢頓起疑心,便換了水手服飾,叫那向導領著,上岸去尋那酒館,找到店主,向他仔細詢問這個年輕人的相貌,說起來與那個人確有六七分相像。」

朱棣沉吟道:「七八分相像」

鄭和道:「一路顛沛流離,風吹日曬,形貌必然有些變化,再加上衣著發型有所不同」

朱棣喃喃地道:「會是他么真的會是他么這些年來,胡濙風餐露宿,每日奔波於大明各地,卻始終找不到他的下落,朕還以為難道竟是因為他逃到了海外的緣故」

鄭和道:「奴婢聽那店主說,那伙人在他店中住過些時日,就給了那店主幾枚金幣,叫他把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奴婢,那店主說,他也很少看到從大明去的人,尤其是那些人行蹤詭秘,身份成謎。

除了一個向導負責接洽店主,這一行人其他人都不大與外人接觸。因為他們出手闊綽,曾引起當地幾個潑皮無賴的注意,想要敲詐勒索他們,結果他們之中只有一個人出手,那人身材也不高大威猛,卻把所有人都打翻在地,就此再也沒人敢惹他們。

皇上,我中原技擊之術,與西洋諸國不同,奴婢叫那店主比劃了幾下拳腳的樣子,與我中原武功十分相像。這店主也覺得客人身份詭秘,曾有一次親自送熱水進房後,並未馬上就走,而是趴在門縫上窺探里邊動靜,他瞧見」

朱棣目光一凝,沉聲道:「瞧見什么」

鄭和低聲道:「店主瞧見,那個年輕人端坐在椅子上,兩個面白無須的仿佛管事模樣的中年人,就跪在他面前,挽著袖子給他洗腳。店主覺得十分驚奇,不曉得他們到底是什么來路,生怕被他們發覺給自己惹來禍事,就此不敢再有窺視。」

朱棣神色一動,急忙問道:「後來情形如何店主可知這些人去了哪里」

鄭和道:「奴婢自然問過的,那店主說,那些人在店里住了些時日,就托他幫助尋找繼續西去的船家,店主幫他們找到了一艘貨船,他們就繼續往西去了。」

朱棣道:「繼續往西」他在地圖上急急看了看,伸手一指道:「是這里,這里,還是這里你標注的小葛蘭柯枝古里,都在這一片,這是你此番西行的終點了,在這幾個地方,你可曾打探過他的消息」

鄭和道:「奴婢既已生疑,到了這些地方,自然極力打聽。只是,卻並未再聽說過這群人的任何消息。奴婢特意在這些地方休整了很久,依舊沒有所獲。」

鄭和頓了頓,又道:「或許他們繼續往西走了,即便是他們留在了原地,想找他們實也不易。在錫蘭山,只是因緣巧合而已。皇上您想,奴婢有寶船兩百多艘,其形巨大,西洋人氏從不曾見過,即便是他們國王,一見如此巨艦,都驚嘆猶如浮城。

船上又有軍士近三萬人,有些小國舉國人口也未及此數,一路西去,聲勢浩大驚人,只消在一處停泊,消息頃刻間就傳遍該國各地。奴婢帶領這么龐大的一支船隊,聲勢本就過於浩大,又奉有宣撫萬國的旨意,每到一國,必先與該國國王接觸,消息因此傳播更快。如果那個人真的藏在那里,也早得了消息逃之夭夭了。奴婢想打聽他的消息極其困難。」

朱棣點點頭,慢慢站起身來,在殿上踱了半天,才道:「三保,你這次西行,對朕的旨意完成的很好,尤其難得的是,你還能有這樣的意外收獲。朕宣示我大明武力,控四夷以制天下的主張不會改變。

朕還要再次下西洋的,只是各種准備,還需一段時日,另外,正可利用這次遠洋經驗,完善海圖改善船艦,總結航海技藝,等再下西洋的時候,我大明寶船一定可以走的更遠,到時候正好查一查,這人到底是不是他,他是不是跑到西洋去了這個人不在掌控之中,總是朕的一塊心病」

鄭和道:「皇上,以咱們的船隊之龐大,到了任何一個地方都隱藏不了行蹤,這就等於是敲鑼打鼓地告訴人家咱們到了,再加上異域他鄉,人地兩生,想找一個存心隱藏且比我們早了好幾年趕到那兒的已經隱藏起來的人,恐怕奴婢不擔心別的,只擔心會誤了皇上的大事」

朱棣微笑道:「這一點你已說過了,朕自然有所考慮。你不必擔心,到時候,朕會派人與你同去,隨你大船同行,先你大船而到,等他秘密打探完了,你的艦隊也就到了呵呵,這個人,有一項特殊的本領,他在任何陌生的環境下,都能如魚得水,很快融入當地人里。」

朱棣笑吟吟地對鄭和道:「對了,朕還告訴你,這個人跟你一樣,也是個回回,你們不是有個說法,一生之中,該當朝覲一次聖地么,朕正好成全了你們。」

鄭和又驚又喜,連忙跪倒叩頭謝恩,卻又擔心道:「皇上,聖地距我大明,實在太過遙遠」

朱棣瞟了他一眼,道:「這有什么你的祖先能在元朝時候就歷千萬里之遙到我中土定居,朕的寶船難道就不能揚帆萬里,抵達你們那里朕的寶船不只要到你們那兒,還要走得更遠更遠」

朱棣望向殿外,深邃的目光穿過千山萬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地方:「朕的艦隊,要一直駛到那天盡頭,朕很好奇,朕想知道,那天邊是什么樣子,那天外,又是個什么樣子朕要讓我大明龍旗,飄揚到天外,飄揚到天外天」

鄭和激動地道:「皇上想看天邊,奴婢就為皇上把船駛到天邊皇上想知道天外天的樣子,奴婢就為皇上把船駛到天外天去只要奴婢還走得動,還有一口氣,就一定完成聖命」

朱棣龍顏大悅,親自扶起他,感慨地道:「起來,起來,三保啊,你是朕最親近的人,也只有你,才是一心一意,只為朕打算啊」

鄭和站起身,道:「皇上誇獎了,奴婢是皇上的奴婢,自然該一心為皇上著想。只是奴婢才能有限,做不得大事,沒法子幫到皇上更多。呃不知皇上所說的那位可與奴婢同行的大人是誰啊」

朱棣莞爾道:「那個人啊呵呵,那個人這時正在家里頭裝孫子呢。」

鄭和大惑不解,訥訥地道:「裝孫子這皇上語帶玄機,奴婢愚昧,實在是不明白,好端端的,裝孫子做什么」

朱棣嘆道:「爺爺裝孫子,孫子才好裝爺爺啊,要不然這家家可怎么過下去。唉不會裝孫子的爺爺,不是好爺爺,不會裝糊塗的皇帝,也不是個好皇帝啊就是朕,如今也」

他剛說到這兒,紀綱就屁顛屁顛地跑了進來:「皇上,解縉招認啦,他們果然是有大圖謀的,原本招出的只是些小魚小蝦,這次解縉招出了兩個主謀人物,這兩人的權勢地位非同一般,臣不敢作主,一接了消息,馬上就來稟報皇上」

朱棣瞟了他一眼,輕輕一擺手,鄭和就像一道影子似的飄了出去,身形猶如鬼魅。紀綱知道這位鄭公公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他當初在軍中效力時,就曾親眼見過這位鄭公公可怖的武功,對他很是忌憚,雖然殿中寬敞,無須讓道,他還是側了側身,以示敬意。

朱棣回到座位上坐下,收了海圖,慢悠悠地問道:「我的紀大人從解縉那張大嘴巴里,又撈出了哪條大魚啊」

紀綱趕緊邁著小碎步迎上去,湊趣道:「皇上,這次可不是大魚,而是鯨魚啊」說著自袖中抽出一份解縉親筆畫押的供詞,雙手奉了上去。

第936章 掐指一算

朱棣取了供詞在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便呵呵地笑了起來。

紀綱連忙一哈腰,豎起了耳朵,仿佛一直要撲向老鼠的貓,就等著聽朱棣口中說出一個「抓」字,立馬便去拿人,可他等了半晌卻依舊沒有動靜,紀綱悄悄抬起頭掃了一眼,就見朱棣拿著那供詞,微微有些出神。

紀綱訝然道:「皇上」

「哦」

朱棣醒過神來,輕輕彈了彈寫著供詞的紙張,問道:「這個楊旭,功名利祿,都是朕給他的。如今他已位極人臣,爵祿世襲罔替,縱然不與太子結黨,於他榮華富貴又有何礙他會參與東宮之亂對朕不利么」

紀綱小心地道:「這個臣不敢斷言。不過古人雲: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皇上,如那凌煙閣上的侯君集,比之楊旭如何還不是一樣昏了頭腦,參預太子李承乾之亂」

朱棣的身子微微震動了一下,徐徐說道:「楊旭有大功於國家,不可只憑解縉一面之辭便定其罪。可是解縉曾是內閣首輔,如同國朝宰相,既有他的供詞在此,朕若不查不問,似乎也不妥,朕很為難吶。」

「呃」

紀綱摸不清皇上的心意,不敢胡亂搭碴,只好吱唔過去。

朱棣又指了指供詞,道:「聽說胡廣前幾天為了跟解縉劃清界限,逼著自己女兒悔婚,胡家女兒節烈,為抗父命,割了自己一只耳朵明志」

紀綱心道:「這是誰告訴皇上的定時東廠那班陰人所為了。」

紀綱心中想著,口中忙道:「是,臣也聽說過此事,因為只是一個女子的家事,臣以為不涉及國計民生,所以沒用這等市井間話題來分擾聖上的心神。」

朱棣道:「嗯也不能說沒有用,起碼據此可以斷定,胡廣與解縉並非同謀,否則,他急著悔婚有什么用處,只消查明解縉與之勾結圖謀不軌,還不是一樣要拿他問罪,受國法制裁么

他若真是解縉同黨,就算不全力營救解縉,也不會在這時悔婚,這等舉動一旦傳入解縉耳中,那不是激怒解縉,逼解縉招出自己么說不通,這必是解縉聽說胡廣悔婚,痛恨之下有意攀咬。」

紀綱連忙道:「皇上英明皇上英明」

紀綱把胡廣提出來,本來就是陪綁用的,否則單獨把楊旭潯提出來,目的不免過於明顯。其實既然是解縉招供,與他全無干系,皇上又怎會懷疑他別有用心但紀綱做賊心虛,難免沒有這樣的顧慮。

如今皇帝一言否決了胡廣的罪名,那就只剩下楊旭了,瞧皇上這樣子,似乎不相信夏潯會勾結太子,不利於皇上啊。紀綱想著,眼珠微微一轉,便嘆了口氣道:「其實臣最不希望被解縉招出來的,是輔國公」

朱棣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輕輕「哦」了一聲,便轉眼看向他,紀綱重重地嘆了口氣,痛惜地道:「說起來,輔國公那是臣的老上司了,當初皇上起兵靖難的時候,臣在金陵,就與輔國公並肩作戰,為皇上效力,自有一種袍澤之情,因此拿到解縉的供詞時,臣真是大吃一驚,同時也無比痛心啊」

說著,他就很痛心地垂下頭去。

朱棣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意味難明的神采,當紀綱緩緩抬頭時,朱棣的臉上已一片平靜。紀綱凝視著朱棣,沉聲說道:「臣雖痛心,卻不敢因私情匿而不報。臣至今還記得,皇上御極登基之日,宣布三大詔後,曾對滿朝文武有過一番推心置腹的訓誡。」

朱棣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好像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登基十多年來,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十多年前的往事,在他腦海中仿佛已經過了許多年似的。

紀綱動情地道:「皇上說:過去,以武功開創天下的君主,必然倚賴將臣的輔弼。可是到後來往往難以保全將臣。常有人說,這是帝王狡兔死走狗烹,屠戮權重功臣,以安宗室江山。真是這樣嗎」

「皇上說,可曾有人查過,那些不能保全的將臣,是否驕縱枉法是否恃寵而驕君主代天應物,不只是功臣們的君主,而是整個天下的君主,不能有所偏倚。所以功臣犯法,一樣要依法嚴懲。即使至親至信,也不得寬宥」

紀綱越說越動情,目中已是淚光閃閃:「皇上說,希望功臣都能長命富貴,與國同休。可若有人怙惡不悛,為非作歹,屆時可莫怪皇上寡德少恩這么多年了,皇上這番話,臣一直銘記心頭」

朱棣的目光閃閃發亮,激動地道:「好好好,難為你還記得。昔日靖難,沙場戰場,朝而不知夕死,你們都能站在朕的身邊,不離不棄。能同患難,也當同富貴才是,朕不希望共享榮華的時候,你們卻一一觸犯國法,棄朕而去」

紀綱泣聲道:「皇上的苦心,臣都明白,臣知道,眼見靖難功臣違法入獄,皇上心中不好受,皇上巴不得是冤枉了他們,臣又何嘗願意把自己的袍澤送進牢獄啊。

臣以為,解縉舉報輔國公,關系重大,朝廷既不枉也不應縱,臣是輔國公舊部,為了避嫌,不宜查辦輔國公的案子,可是這事又不能等閑置之,是以可否由東廠暫時控制國公自由,查明真相,再還國公清白之名呢」

「嗯」

朱棣起身,在殿下緩緩踱起了步子,紀綱垂著頭等著,心中忐忑不已,眼見皇上不肯拿楊旭,他只好先動之以情,再拿皇上自己說過的「誡忠臣諭」來擠兌他,最後又以退為進,抬出東廠,也不知如此作態,皇上能否下定決心拿人。

過了半晌,朱棣緩緩站定腳步,道:「東廠甫立,對其職權便有明確界定,東廠只有查緝之權,沒有刑獄之權,這樣吧,為了公平起見,楊旭就交由你錦衣衛控制起來,暫且押入詔獄,有關他的案情,由東廠來辦」

紀綱連忙伏地叩頭:「臣謹遵聖命」

一俟出了謹身殿,紀綱頰上淚痕未干,一抹猙獰的笑意就浮現在眸中:「我幫了你漢王這么大的一個忙,接下來可該你投桃報李了。楊旭,我只負責替你把人看住,能不能搞死他,就看你的手段了」

楊府里這些天很平靜。

夏潯無所事事,只在家中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