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節(2 / 2)

復又道:「朕心虔道,非言甚眾,然天賜洪福,不敢不敬所幸卿等之臣明理,知朕之事.」

我和蔣遲聞言一喜,知道自己這一步是走對了,趕緊低腰謝恩.嘉靖在大殿敬了一回香,又現出惋惜之情,我心里一憂,卻聽嘉靖道:「前日武定侯亦向朕提過,現今卻因諸事無暇,卿等既知此人,可代朕招撫.不日卲真人歸京,諫官言少朕再親自召見.」

聽嘉靖此意朝臣對他崇道之事的議論頗多,反對之聲還不小,看來義父當初的擔憂不是沒有根據,還好在雙修上取得了嘉靖的信任.現在形勢正在向有利於我們的這邊發展.

「走大功告成,喝酒去」蔣遲一拉我,見我沒動,「這可辦成了一件大好事,哥倆先去自己快活快活,有時間了再去宰郭勛幾回.」又拉了幾把,見我還是不動,他一瞪眼,猛地一拍大腿,「想起來了,怪不得你丫不去,今天是你那小娘子的亮相大典走,摘星樓」

傳聞煙雨江南的歌仙不僅歌喉有如飄渺的煙雨,身段有如翠柳扶風,在掀開面紗之後是西子捧心,瑩瑩纖恣氣韻,可抵瀟湘之竹:傳聞秦淮八艷為妄言,瘦西湖四艷為虛誕,夭夭江波,十里楊州,風月之盛旨說琴歌雙絕:傳聞琴動歌起,煙雨流散,琴動迎朝日停雲,歌起繞落霞愛晚,音落韻不絕,弦凝歌未盡

「傳聞應天解元王動棄歌仙如敝履,其行為可比前輩唐寅.」我苦笑,讀書人了.

遠離江南,琴歌雙絕的名聲仍然十分響亮,從江南來的舉子,往返去南北的商客,想來尋花問柳之心並無地域差異.做不得入幕之賓,遠遠見上一見,聽上一聽,也算不落人後,誇耀之詞也就越多,名聲就愈響.這也可以算是一種名聲的運作機制吧.

蔣遲粗中有細,知道蘇瑾和我有段過去,就沒叫他那幾個兄弟,其實這完全不必要,蘇瑾要登台,還要去參加花會,狂蜂浪蝶能少得了.蔣煙這次出謀劃策,又給演出提供了不少布置、首飾,卻因為寶大祥調貨來不了.蔣遲就特意帶了姚碧蓮和同是江南的韓氏姐妹,說是幫我助陣.

叫了蔣逵,會同在摘星樓的魏柔,我們七人拼成一桌,蔣逵笑了:「大哥和別情到底福氣些,到了場子里也用不著這里的姑娘.」蔣遲罵道:「等下你找小鳳仙,隨便要哪個姑娘都給你免了銀子.」

「免了.你看今天還這像是個場子嗎」蔣逵四下一指,「我看和文苑那做戲文的差不多.」

「京城里舉子沒事了就喜歡找個地兒做做.」我隨意解釋到,話雖如此,但摘新樓掀風雅之風,成了舉子最願意光顧的勾欄院卻是不爭的事實.

「不錯,不錯」蔣逵的話在回答我的解釋,也是在誇贊今天會場的布置:「老是那幾樣都玩透了,今天演出倒新鮮.」落座和蔣遲一起數起摘星樓的好.

一旁的韓氏姐妹嫁入蔣府不久,雖說在蔣府留給她姊妹說話的地不住了腳,此時聽蔣逵一個勁的誇獎摘星樓和蘇瑾,妹妹韓裳年齡還小,就不太樂意:「這里是好,我們秦淮也不比這里差,那蘇瑾歌唱的再好,比得過我和姐姐對老爺的好」

她在歡場不久,年齡又幼小,進蔣府的過程也沒經過多少磨難,此時起了好勝心,不免禁不住口.

姚碧蓮和韓霓都是極善察言觀色的人,特別是韓霓,在江南應該就知曉我和蘇瑾的故事,故而一拉韓裳,「江南京城你去過幾個地方,怎知好與不好整天就知道纏著姐姐撒嬌,也不學點東西.」姚碧蓮卻端起一盅酒要灌韓裳:「就不知道哪里的酒好,妹妹來試一下」

我和蔣家兄弟對小女孩的話不以為意,韓裳自己卻被姚碧蓮灌的直咳嗽,知道性急說錯了話,鑽到蔣遲懷里軟語相求.

蔣遲抱起韓裳躲著不讓姚碧蓮再灌,卻用腳碰碰我,眼睛盯著一樓前廳.其實不用他提醒我也看見,像美女一樣,李思這等人物走到哪都是惹人眼球,總能叫你在人堆里不費功夫的發現他.

他步履瀟灑,滿面春風,一面快速的向進走一面不時的與周圍的人抱拳,比起在江南時的獨立特行顯得隨意近人,豐神如玉的俊俏小生自然也吸引了眾多姑娘少婦的目光.

「別情,你還別說,真和你逛妓院的時候有的拼.」蔣遲贊道,一邊簡單的和蔣逵說了李思的來歷.

李思在下面也看到了我們,腳不停歇,直接對我笑道:「昨天剛到,一時緊急顧不上這些禮儀.我和瑾兒相熟,又和王兄是朋友,做個添客如何」又對蔣家兄弟施禮道,「李某高攀,唐突之處侯爺大人大量.」

蔣遲笑而不語,蔣逵見我和他大哥都沒答言,便道:「李公子青年才俊,既和別情有舊,就請坐吧.」挪出一個空位,蔣逵話說的沒有多少客氣之意,李思也裝作渾然不覺,一一向在席七人施禮.

李思和在江南之時完全兩樣,恭敬有禮之態連我也揀不出毛病,就連昨晚見他時那一點傲氣都收斂的很好,我不禁懷疑起他來京的目的.

李思在江南給我的印象就是飛揚跋扈,自負有才而倨傲,這樣的人能指揮手下的人辦好事,但絕不是統籌一方的人選.但假設李思能收起自己的肆無忌憚,憑他的這等人物和自身才華,想拉攏關系也不是難事.他該不會是特意在京城來尋找強援應付我和蔣遲,甚至是直接結交蔣遲的吧.

不在回廊簡單說幾句後就見天頂周圍的燈暗了下來,一時間喧嘩皆止,樓下眾人和樓上諸客全都屏氣望著白幔四垂之處.

「感謝寶大祥為這次演唱提供珠寶贊助.」說完最後一句,小鳳仙向眾人欠身一拜.此時摘星樓上下了無聲息,走廊的光隱隱投在紗帳上,透過白紗卻見帳里空無一物,益發引得人期待臆測.

俄頃,叮咚琴響同時從四角傳出,清泉滴響,錯落井然,漸漸從滴響匯成流響,疏緩暢然如暖日打在流泉之上,清澈泉水投出粼粼春光.

隨著琴音流響,紗帳之內緩緩降下一座七尺方台,一女子跪坐其上,隱約可見其靜好,方台降與二樓齊,女子徐徐起身,仿佛應和綽約的身姿,琴音如春風乍起沁暖人心,白紗遂自飄動.

波光盪開,黃鶯出谷開啟三月陽春,聲聲清越.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

恍若迎春送寒,新光初開,細看滿樹芳華,摘星樓開業占得「雅」字,承其余勢,自蘇瑾決定首演摘星樓後,陸昕問過我的意思,就連同蔣煙特別在京城考生聚聚場所和一些耽美之家打出雋永脫俗的噱頭,文雅也給了吃喝玩樂的富家子弟添了一種樂趣,從成果上看無疑這次宣傳策劃是成功的.

江湖豪傑多是老粗,幕蘇瑾之名也只能聽的個「好」字,至多再加上一個「妙」字,然京城沒有胸無點墨的人,用蔣逵的話說就是進士一抓一大把,文人又喜歡談論朝廷國是,吸引這些人來可以加深情報網的深度,蔣遲也是深知這一點.

故而或立或坐,或五十或十五,即便有不懂斯文的紈絝子弟也裝作斯文,無一不屏氣凝神,靜靜注視台上女子.

伴著歌喉的是一點一點加亮的燈光,春暖花開,剛剛略顯模糊的歌台現在清晰的展現在眾人面前,「之子於歸,宜其家人.」歌罷片刻,贊嘆之聲鵲起.

他們說的出好字和妙字,還能說出因何而好,因何而妙:能聽得歌聲本身帶出的喜氣,還能想起當時其樂融融:能對比今日的壓郁,還能從圓潤的吐字里找到繼續努力下去的理由.

歌聲真是奇妙的東西,它能在短短時間里傳達如此多的情緒,明明是珠玉圓潤的喜氣,卻忽而捕捉到微妙的懷念,明明剛剛抓住這一點微妙,卻又給反復詠嘆不知不覺的拂去.人面桃花,仿佛每一個我愛的女人似都環繞在我身邊,變成妖嬈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