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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落寞地笑,說道:「好,好。你久居邊塞,不諳朝政,哪知這其中的艱險。你和將士們浴血疆場,悟徹生死,朕在這重重深宮里,又何嘗不是」

他轉臉望著李弘,淡淡地說道:「想活下來,不容易啊。」

李弘心神劇震,不知道天子所言何意,難道他在暗示自己受閹所脅王美人被皇後暗中派人毒殺,但事後皇後竟然沒有受到任何懲處。難道天子有不得以的苦衷

董寵。李弘忽然想到了太後的兄弟董寵。董寵被中官們借口行賄抓到北寺獄不明不白的活活打死,也沒聽說哪個中官因此而受到了天子的責罰。如此說來,天子皇權旁落,難道是真的

「給太後的禮物朕已經替你准備好了。」

李弘還在胡思亂想,天子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時候不早了,走吧。」

李弘慌慌張張的從地上爬起來,懵懵懂懂地跟在天子後邊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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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容貌美麗,雍容華貴,神態溫和,很難看出她已經四十多歲了。太後對李弘很熱情,說說笑笑,也沒有什么架子,和藹慈祥,她問了許多冀州的事。李弘在冀州待的時間不長,許多事情都不知道,干瞪眼答不上來,他本來就很緊張,幾個問題沒有答出來,他更加緊張了,顯得非常的局促不安。太後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讓眼前的小伙子難堪了。

「李大人在北疆被人稱作豹子,這個名字很彪悍,也很有氣勢,在我們的印象中李大人應該是個殺氣騰騰,長著臉虯須的大漢。」太後笑道,「沒想到李大人剛剛成人,臉上連根胡子都沒有,更不要說什么殺氣騰騰了,你看上去很穩重,也很憨厚,倒看不出什么地方象傳說中的豹子。」

李弘不好意思地回道:「太後誇獎了。臣這個稱呼是鮮卑名字,當年臣跟在鮮卑人的大帥慕容風後面,這名字就是他取的。」

太後恍然,笑道:「李大人倒是很坦率。你失去了記憶之後,流落到鮮卑有幾年」

李弘緊張的心情漸漸地松弛下來。他想了下,說道:「從我有記憶開始算起,大概在鮮卑待了大半年。後來我就路殺回盧龍塞了。」

「聽說李大人把過去的事情都忘記了,那你現在可想起來了點」

「沒有。」李弘搖頭苦笑道,「我直在努力想,但什么都想不起來。」

「這么說,李大人既記不得自己的父母,也忘記了自己的家鄉。」太後同情地看著他,關切地問道,「那你想自己的父母親嗎」

李弘心里酸,連連點頭。

太後輕聲問道:「李大人做夢時,可曾夢到過你的父母大家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許」

李弘茫然地搖搖頭,傷感地說道:「臣很想他們,很想」

太後聞言,情不自禁地哀嘆道:「可憐,可憐的孩子」

天子安慰道:「子民,你運氣很好,吉人天相,你定會找到自己的父母,也能回到自己的故土,你不要著急,這事也急不來。」

天子坐在邊,懷里抱著小董侯,長平公主劉蕭偎依在他的身邊。兩個小孩見到李弘後,神情都很興奮,兩雙崇拜的眼睛自始至終就沒有離開過他。

「李大人武功好,又會打仗,學識也不凡,肯定出身士族大戶人家,否則,你憑什么打了那么多勝仗打勝仗是要真本事的,不是任意個庶族寒門的子弟就能做到的,那些庶族寒門出身的孩子,因為家里窮,許多人連飯都吃不飽,更不要說去讀書習武了。你看看本朝,凡是立下赫赫戰功的將軍,哪個不是門閥世族出身」太後看到李弘面色黯淡,也出言勸慰道,「聽你說話的口音,很象我們冀州人。李大人應該抽空到冀州去走走,查訪查訪,或許就能找到你的父母,你的親人。李大人為什么不去試試呢」

李弘想自己的父母,想自己的親人,想自己的故土,他從准備離開慕容風回到大漢的那刻起,他就有了這種強烈的思戀,但長久以來,無休無止的戰爭讓他無暇顧及,他只能把這種思戀和渴望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這刻,孝仁皇太後的寥寥數語卻象只溫柔而無形的手,緩緩地掀開了他塵封數年的心靈,思鄉戀母之情就象狂風暴雨般不可遏制地沖擊著李弘。

李弘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翻身跪倒在地,嘶啞著聲音說道:「請太後和陛下成全」

天子沖著李弘揮揮手,示意他坐回席上去。天子笑道:「你不要性急嘛。二月,朕要和太後回河間國老家祭祖,你就隨朕道去趟冀州,路上可以順便查訪下自己的身世。」

「多謝陛下。」李弘驚喜地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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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嵩帶著禮物趕到了朱俊府上。

朱俊字公偉,揚州會稽郡上虞人。幼年喪父,靠母販絲為生。年少時輕財好義,解人急難,並以孝聞名。初為縣書佐,後任會稽主簿。太守徐圭推薦為孝廉,升任蘭陵縣令。光和元年公元178年為交州刺吏,以平息叛亂有功,封為都亭侯,後又任諫議大夫。黃巾起義時,朝中公卿認為他有才略,推薦他領軍出戰。他被天子任命為右中郎將,持節,與左中郎將皇甫蒿鎮壓穎州汝南陳國等地的黃巾軍。大破黃巾軍後,他因功被進封為西鄉侯,升任為鎮賊中郎將。不久他率部繼續圍攻南陽,先後剿殺趙弘韓忠孫夏等黃巾軍,被天子遷升為為右車騎將軍。凱旋回師後,任光祿大夫,增邑五千,更封錢塘侯。今年年底,天子更換遷升了批官僚,光祿大夫朱俊遷升將作大匠。將作大匠是負責營造建築事務的長官,諸卿之。

朱俊聞皇甫嵩大駕光臨,匆匆出迎。兩人寒暄番之後,朱俊笑道:「義真,你來得真巧了。今天不上朝,大家不約而同都來了。我正准備派人到府上去請你。」

「都有哪幾個」皇甫嵩邊大步而入,邊問道。

「太尉張溫張大人,大司農王瀚王大人,侍中楊彪楊大人,諫議大夫陶謙陶大人,大將軍府的長史趙歧趙大人,尚書盧植盧大人,還有」朱俊又說了七八個同僚的名字。

皇甫嵩笑道:「這么多人聚在你家里,都在談什么是不是替你抱不平,白白賠了個女兒啊」

朱俊臉上的笑容頓時斂去。他嘆了口氣,沒有做聲。

「公偉,司空大人向和閹走得近。他能坐上三公的位置,全靠閹幫忙,如果不是閹幫他在陛下面前說話,他再有錢,陛下也不會把司空職賣給他。」皇甫嵩低聲說道,「旦閹黨被我們清除,許相必定受到牽連,極有可能被誅九族。公偉啊,你這是把女兒往火坑里送啊。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答應這么親事」

朱俊嘆道:「義真,我可以不給許相的面子,但我不能不給皇後面子。這門親事,是皇後定的,大將軍親自來說媒的。」

皇甫嵩驚訝地看了他眼,說道:「這倒是頭次聽你說,還有這回事是許相拜托皇後的,還是大將軍自己主動提出來的」

「大將軍說,是許相拜托皇後的。」

「許相」皇甫嵩邊念叨著,邊捋須沉吟道,「我看這是大將軍的主意,但大將軍為什么要撮合許氏門閥和你家結親呢他想利用這門親事拉攏許相,討好許氏門閥」

「我看不象。」朱俊說道,「許相是許氏門閥的家主,每次門閥議事他都參加,在某些事情上他和我們是致的。雖然他和閹打得火熱,和我們貌合神離,但我們之間的關系直處得不錯,至今還沒有發生矛盾和爭吵。我們之間尚且無事,大將軍好象更沒有必要去拉攏他了」

「許相是京中第易學大師,你看他整天忙著教課授徒,做出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其實猾得象泥鰍,你看他和誰紅過臉他和誰關系都好,但其實和誰關系都不好,他就和權勢好。」皇甫嵩不屑地說道,「許家人都研習易經,自詡知天文識地里,知曉生前生後事,好象是我大漢朝的中梁砥柱樣,其實他們家除了許劭許靖,還有幾個真才實料他們家門生故吏多,大將軍如果能爭取過去,未必不是對閹的個巨大打擊。」

朱俊苦笑道:「算了,不說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隨她去吧,何況她的命還是不錯的。」

「怎么說」皇甫嵩笑道,「那位占卜高手給筱嵐占過卜了」

「前幾年,大皇子史侯的養父史子助道長來我家和我談經論道,曾經看到筱嵐。史道長說,筱嵐命相富貴,將來的夫家不是三公九卿,就是將軍列侯,還恭喜了我番。」

皇甫嵩仰天打了個哈哈,笑道:「許相那個麻臉兒子將來能做三公九卿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許艮不學無術,為人猾,這種人也能做三公我看他兩個兄弟還差不多,他就是敗家子。這個史子助,當真是越老越糊塗,滿嘴的胡說八道,占的卜也是狗屁不通。」

朱俊給他說中心事,心情越發沉重,低頭不語。

長平公主雖然年僅八歲,卻是個罕見的美人胚子,其膚若凝脂,明眸皓齒,非常漂亮,舉止優雅端庄,文文靜靜的,很惹人痛愛。小董侯很象他父親,小臉小鼻子小嘴,但沒有他父親所特有的細長脖子,也沒有眯成條縫的小眼睛。董侯的眼睛很漂亮,亮晶晶的富有靈氣。

兩個小家伙很喜歡李弘送給他們的禮物,愛不釋手。

太後笑著說道:「蕭兒啊,你不是說,如果李大人來了,你定要問件事嗎現在李大人來了,你就問吧,我們也聽聽。」

劉蕭偎坐在天子的腿上,望著笑容滿面的李弘,小聲問道:「李大人,你真的搶了鮮卑大王的女人嗎」

李弘愣。天子摟著自己的女兒大笑起來。太後開心地笑罵道:「小孩子,不懂事,胡亂說話。」

「子民啊,你說說,這事朕也想知道真相。傳言都說你搶了鮮卑大王和連的女人,是真的嗎」

李弘腦海中閃過風雪的絕世容顏,白衣白馬,藍色的大眼睛,金色的長發,心中不禁陣顫栗,他頓時感到呼吸困難,強烈的窒息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急促地吸了兩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的痛苦,慘然笑道:「臣的確搶了和連的女人。」

「為什么要搶別人的女人」小董侯好奇地問道,「搶人家的東西是不對的。」

劉蕭狠狠地瞪了他眼,責斥道:「你懂什么個小毛孩子,大人說話,不許插嘴。」

小董侯膽怯地看了眼劉蕭,嘟著小嘴,不服氣地說道:「你是大人嗎」

天子和太後哈哈大笑。天子低下頭,狠狠地親了小董侯下。李弘也被兩個天真的小孩逗笑了,心中的痛楚逐漸隨著自己爽朗的笑聲漸漸淡去。

他解釋道:「那個女孩是臣的朋友。她不願意嫁給鮮卑大王。臣知道之後,當然要去把她搶回來了。臣不能讓個朋友輩子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她漂亮嗎」劉蕭又問道。

李弘笑著點點頭,說道:「她漂亮。她有雙藍色的眼睛,頭金色的長發,她喜歡穿白衣,騎著白色的寶馬。她非常漂亮。」

天子,太後,劉蕭,小董侯臉的不相信,懷疑的目光齊齊盯著李弘。

「還有長著藍眼睛,金頭發的人嗎」小董侯愈發好奇,他小聲問道,「真的嗎」

「真的。」李弘鄭重地說道,「真的。她是丁零人,她家在我們大漢以北的地方,很遠很遠的北方。」

「這個丁零族我知道。」天子說道,「母後,子民沒有說錯,那個地方距離我們大漢大概還有幾千里路,據說住在那里的人年中有半年時間都生活在冰天雪地里。也許那里的人都是長著藍眼睛,金頭發。」

「她現在在哪你把她藏起來了嗎」劉蕭興奮地問道,「我想看看她。」

李弘遲疑了下,說道:「臣托了個朋友,把她送到了扶余國。她師父是扶余國人。」

「她會武功嗎」

「會。她學劍,和公主樣。」

「真希望能看到她。」劉蕭憧憬著說道,「她叫什么名字」

「風雪。」

「太尉大人說,京兆尹蓋大人來信了,說李弘很堅決地支持大皇子繼承皇統。」朱俊邊陪著皇甫嵩緩緩而行,邊說道,「但楊大人不以為然,他認為,昨天,今天,陛下連續兩次召見李弘,還帶他到永樂宮覲見太後,這說明陛下已經信任李弘了。為什么陛下會信任李弘無非是李弘答應了陛下,願意幫助他廢嫡立庶了。」

皇甫嵩皺著眉頭,問道:「這么說,他們還是想鏟除禍亂的根源」

朱俊搖搖頭,小聲說道:「義真,自從我們勸諫陛下早日冊立大皇子為太子後,這京中的形勢就不正常了。」

「你說說。」皇甫嵩說道,「幾位大人剛才都是怎么議論的」

「陛下在冀州尚有蟻賊余孽活動,西涼叛亂尚未未平的情況下,突然提出要回河間國老家祭祖,不能不讓人深思啊。剛才幾位大人說,他們懷疑陛下此次急不可耐地要回冀州,是為廢嫡立庶鋪平道路,掃清障礙。」

「鋪平道路掃清障礙」皇甫嵩喃喃自語道,「這么說,陛下要對大將軍下手了陛下主動放棄了在光祿勛和衛尉這兩個重要職位安插自己的心腹,難道是為了麻痹和引誘大將軍」

皇甫嵩忽然停下,小聲問道:「這么說,陛下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李弘身上」

朱俊面色嚴峻地點點頭,說道:「你沒有看到李弘和他的手下都被陛下緊緊地控制在漳月台,連門都不給出嗎陛下是擔心李弘接觸了其他人之後,變了主意啊。」

「李弘在西涼的軍隊可有進入三輔的跡象」皇甫嵩緊張地問道。

「目前沒有消息。」朱俊答道,「據趙大人說,大將軍府最近外松內緊,大將軍已經開始頻繁調動他這幾年悄悄蓄積的力量,大將軍准備反擊了。」

皇甫嵩負手望天,嘆道:「陛下在玩火啊。這把火不論怎么燒,大漢都要被他玩完了。太尉大人和幾位大人商量之後,是決定和大將軍聯手鏟除閹,陪著陛下玩下去,還是准備撲滅陛下的這把火」

朱俊面顯憂色,擔心地說道:「幾大門閥意見不,官僚們意見也不,還在吵呢不過,願意和大將軍聯手除閹的意見占了大多數,包括袁氏門閥在內的許多士族,都不願意看到我們這個吝嗇的陛下了。」

「楊家呢楊彪楊大人是什么意見」

「楊大人和盧尚書認為,由於這幾年大漢朝內憂外患嚴重,兵事不休,征戰連年,已經奄奄息了,此時若為了皇統之爭,再起戰禍,就猶如在傷痕累累的殘軀上再插上刀,極有可能把整個大漢徹底葬送掉。為了國家的興亡,社稷的安危,我們還是以化解矛盾,解決危機為上上之策。過幾年,國家安定了,國庫充盈了,百姓安居了,我們再和陛下談皇統之事,也不遲嘛。」

「你說呢義真。」朱俊問道。

皇甫嵩頷首說道:「這才是上上之策啊。走,我們快點過去,這幾天定要爭出個結論,否則過了年,事情就沒有挽回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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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郎孫堅走進爭論得熱火朝天的書房,來到朱俊身邊,附耳悄悄說了幾句話。朱俊急忙站起來,對坐在身邊的太尉張溫和趙歧說了聲抱歉後,立即走出了書房。

「文台,益謙在哪里」朱俊問道,「他哪來的消息」

孫堅恭敬地說道:「老師,益謙說他親眼看見了仲淵,還和仲淵說了話。」

「這怎么可能不是說他在翼城大戰中陣亡了嗎他怎么還活著」朱俊激動地說道,「文台,你立即去漳月台證實下,在門外喊幾嗓子也行啊。」

「老師,你不要激動。」孫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