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較藝，是律宗僧人主動退了一步。

隨即凈業寺方丈提出要見鹿緣菩薩一面，子性禪師部署他們先去僧舍住下，轉頭就去通稟鹿正康。

下午，太陽暖烘烘的，鹿正康在連天峰上練功。

住處四周人來人往，不是磨煉的好地方，於是為了躲清凈就跑到罕有游人的山峰上。

子性方丈知道他練功的地方，於是輕車熟路地來到連天峰。

鹿正康左弓步，一手上舉，一手下按，保持了這個姿態，靜如山石。

此式是模擬的蘇頻陀尊者，亦稱托塔羅漢。

左手舉起代表托塔，因塔是為佛葬舍利的，所以托塔為念經。

右手下按結施無畏印，代表智慧通達，聖心慈悲。

心中觀想蘇頻陀羅漢，無盡歡喜，面上帶笑。

鹿正康老老實實照做，沒有妄自改動，羅漢功作為少林高階武學之基礎，練至大成後可造就金剛之體，金剛內力運轉越發如意，既可正陽氣驅寒邪，又可開慧眼，夜間視物。

關於內力的增長原理，鹿正康尚未完全理清頭緒，所以照著前人的路走不失為一條進益之途，待到未來高屋建瓴，再研究適合自己的武學，剛剛氣事半功倍。

方丈在一邊旁觀，菩薩示顯為一小僧，看起來倒是很普通，這幾多讓僧人有些感傷，先前的菩薩化身太過庄重，讓人不敢親近，現在倒是很夷易近人，普度眾生顯化無窮妙相果真是因為世人著相太深。

子性禪師以高眼心意觀摩菩薩演武，只見眼前一團濃郁的光華閃動，險些不能再看清其余事物，而這閃光的人形輪廓中隱約有十數位人影或立或行，立者頂天，動者撼地，威風凜凜雄渾讓人驚懼。

方丈收回高眼，悄悄侍立。

鹿正康每一式都要打上兩刻鍾，全心全意練功的他並沒有在意身邊多了一小我私家，而子性禪師本也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身如枯木，心如死灰，同路邊的石頭沒有兩樣，所以等一趟羅漢功完成，這邊的老禿驢都快曬冒煙了。

鹿正康撣撣衣裳，汗水如蝶舞飄飛，在空中化光消失。

「方丈找我什么事」

「菩薩又有精進，可喜可賀。」子性合十一禮，「這次較藝卻是我少林勝了，不外凈業寺如空方丈卻是想見您一面，特來通稟。」

「帶他去我住處吧，我晚飯前會在屋里。」

子性禪師告退，留下寂寂山風。

眺望遠方，天氣真好啊。

蒼穹蔚藍如汪洋，流雲如島。淡淡的風吹不停息，雲島輕輕移動，恰似慵懶的巨獸，只是它們很沉悶，鮮少發聲。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綿軟柔弱的雲彩會迸發雷霆之吼呢

鹿正康思緒萬千，人都說自由是清風騷雲，但這自由是人強加的，就像一切問題那樣，如果沒有了思維，就不存在問題。

若能無念為念，方得解脫。

一切都是自然的，讓自然去運行，那就是天道。

東方的大思維永遠是貼合宇宙演變的龐概略系的，不迷戀已往，不反抗未來。

人生那里不是禪

鹿正康盤膝坐下，神意收歸體內。

一團朦朧的漆黑世界里，有如長龍般橫空飛翔的內氣，盤旋著、行進著，圍繞著虛空中的一座龐大山巒。

單是一座山峰，哪怕再偉大也會被歲月抹平，作為伶仃的事物，脫離了宇宙演變的體系，就會被遺棄到歷史角落的風沙堆里。

佛經里如何形容須彌山的

須彌山是世界的中心，方形，有八山八海圍繞其四周。

作為永恆的天柱，須彌山是一切偉大的象征，也可以引申為堅定的信念。

那么世界的循環是怎么樣的

成、住、壞、空，一方宇宙降生、生長、衰落、撲滅，雖然是逃不外的。

這樣哲學性的，模糊化的總結雖然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但若以此為憑證，說出一些錯漏百出的數據來佐證真理，那就頗為可笑了。

前輩們將原理說盡了，那原理就是「說不盡」，後人偏要將其說盡，締造出一個所謂的嚴密體系來解釋萬物本源，這不是進步，而是一次倒退。

夫子說仁，老子說道，釋迦說禪，都是一體，他們太過精彩，反倒讓厥後人無路可走，只有假借他們三子的名義談玄論怪，把神秘引入，將思想變為宗教。

一個宇宙有破滅與新生，萬物萬理也是等同的，舊的理論不再適時宜，就該盡早取走英華，將糟粕剔去。

鹿正康對未來的佛宗隱約有了企圖，前提是他能成為誰人說一不二的佛。

但人怎么可能是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