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說這個鬼魅有人形，太委曲了，頂多是初具人形。

這更像是一堆手臂的聚合物，而且是簡陋的聚合，一只只奇形怪狀的手臂相互抓握，有些還能自由爬行，似乎是有自我的思維。

它的腹部有一堆手心相對的手臂，尖銳的指甲刮擦磕碰，竟然發出人聲來。

「不錯的祭品！」

這聲音聽起來像是無數甲蟲口器摩擦的噪音，然而確實有一個低頻的音調能讓人聽清。

李鼎勛左耳耳膜破碎，所以只能聽到一邊。

「相樞大神會滿足的，眾生百相，這般無畏相千年難遇。」

玄色的污泥從百臂鬼胸腹的「爪口」里涌出，濃郁的腥臭散發了開。

李鼎勛想說什么，但驀然才意識到自己的喉嚨已經被撕裂。

「來吧，同我們合為一體！」

百臂鬼驀然跳下血池，如一頭海星籠罩在李鼎勛身上，爪口張開，將李鼎勛徹底吞噬，隨即跳回血池，隱沒在氣泡中。

……

死亡是我的朋儕，現在他盛邀我往虛無之境做主人。

李鼎勛站在漆黑的房間里。

「懺悔嗎」有人問他。

李鼎勛沒有回覆。

「初生牛犢不怕虎。真是斗膽。以為法王說你是天下第一就真的無敵了」

「咎由自取！」

李鼎勛感受著軀體的存在。

感受不到。

而那黑漆黑的低語還在喋喋不休。

「你的怙恃怎么辦兒子出去一趟就死了」

「他們可放心你了。而你前天晚上在凈土還同你的母親說，自己一切都好。」

「他們要是知道了，會多惆悵」

「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

李鼎勛皺起眉，問道：「你想說什么」

「放棄吧……」

李鼎勛冷笑一聲，繼續默然沉靜，看吧，是你能說，照舊我能忍。

……

說一個字若是需要四分之一秒，那么李鼎勛聽了十六萬四千八百二十一年零七個月二十天八個時辰三刻。

「你……」那低語已經哆嗦著，「不會煩嗎」

「繼續，我在聽。」

「啊！！！」躁郁的嘶嚎後，低語徹底寂靜。

黑漆黑有風吹來，夾著沙子，撞在李鼎勛輕緩虛幻的存在上，逐步沉淀。

如果一秒鍾有八顆沙子落地，那么又是三十二萬九千五百六十五年，成了沙海，把李鼎勛埋藏。

而沙海很細膩，很溫暖，暖烘烘的，有陽光的味道，似乎海水細膩的白沫。

沙礫化作水滴，李鼎勛陷入海水中。

有光從海面升起。

李鼎勛動不了，他沒有軀體，他的存在只是一個意志的皮影。

於是他感受著光，海面折射的光破滅著，網格似的亮波在李鼎勛的魂膜上推移，熾熱滾燙。

凈水被藍色的細小植物占領，涌入李鼎勛的軀體。

龐大的，逾越人腦認知的感傷襲上心頭。

一切生命，細微的存在，它們都是一體的，它們被一個配合的意志鏈接起來。

大海被藍色植物抽閑，現在他又埋在一片細密的植物網絡中。

燃起火焰，在一切化作灰塵時，李鼎勛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