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的時候,翻閱著三年前的舊詩集,恍恍惚惚就在末頁寫下了那篇自嘲之語。
太後的毒葯早已停用,可他的記憶卻一日不如一日。
想來,另一味毒葯摻雜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日日入喉。
那是他的夫君,悄悄給他安排的結局。
想他半生屹立朝堂呼風喚雨只手遮天,最後竟因一個情字,栽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
如何不可笑。
小皇帝仍在他身體里瘋狂進出,厲聲逼問著:「朕問你那首詩是不是寫給張郄的!沈桐書!你回答朕!!!」
沈尚書流著淚倉皇搖頭,蒼白的唇似乎在笑,喉中卻是瀕死的哭音:「不……是……啊……」
一陣劇痛從腦海中炸開。
曾為少年皇帝孕育過子嗣的地方再次被滾燙的濃漿灌滿,沈尚書喉中溢出不知是甜膩還是痛苦的慘叫。
錯了,都錯了。
若早知情劫在此,他當初……
當初,便不該懷揣著那一腔壯志凌雲的熱血,一步步踏進金鑾殿這片屍山血海中。
何故糊塗惹相思……
他這輩子做的糊塗事,又何止是一念相思。
沈尚書身體滾燙,頭中劇痛。
可他知道,自己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清醒之中。
他一件一件給自己梳理著半生人間的是非功過,從走出江南煙雨的那個少年開始。
這一生太長太長,他要思考很久,很久……
鳳儀宮中那個總是健忘的溫柔皇後,徹底成了痴傻瘋子。
任憑旁人怎么搖晃呼喊他,他都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御醫說,痴毒入腦,心恨成疾。
再也無葯可醫。
皇帝瘋狂地摔爛了琴,當著沈尚書的面撕爛了詩集,他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那樣嘶吼著:「沈桐書,朕命你看著朕!朕能毀了你的一切。」
可他的皇後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目無視地看著床帳上的綉花,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
皇帝發瘋發累了,不敢置信地跪倒在床邊,顫抖著說:「桐書,朕錯了,朕把失魂散的解葯給你。你看著朕,你別睡了你看著朕!」
可痴傻人不肯給他半點回應,仍然呆呆地看著床帳,不動不語不進食。
御膳房每日做了流食煎了葯湯送過來,喂食也要喂兩個時辰。沈尚書吞咽困難,往往搞得滿床狼藉。
第二十二章
皇帝一夜一夜守在鳳儀宮,寸步不肯離開。
他總覺得皇後在裝傻。
他的皇後太聰明,心機太過深沉,又太會演戲。
於是他日夜守在鳳儀宮,等著他的皇後露出破綻。
天下名醫一個一個被抓進宮里給皇後診治,可他們卻都只能搖搖頭,說,皇後對外界全無反應,已然葯石無醫。
一晃數月,城中的桃花開了又謝,只剩滿地殷紅腐朽的花瓣,日夜散發著甜膩腐爛的濃香。
沈尚書仍然沒有醒過來。
小皇帝在鳳儀宮里批折子,容顏憔悴,行銷骨瘦。
他明明未及弱冠的年紀,鬢角卻已經泛起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