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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與父親的情分這樣好,為何還要率兵突襲父親呢?

林靖這樣敏銳,從來都是聞弦歌而知雅意,哪怕林澤話未說出口,林靖也明白他的意思。林靖道,「我少時的志向,與你一樣,想成為一代名臣,若能名垂青史,更是再好不過。我少時,因身體不好,一直不能習武,那時,我其實很失望,林家世代武將出身,父親也是馬革裹屍,你父親的武功不必說,就是你外任的二叔三叔,他們雖做了文官,其實,林家槍也練得有模有樣,唯獨我,我從小,便因身體之故不能習武。」

「我出生的時候,林家的處境有些尷尬,你祖父在邊州戰死,幸而有關庭宇擋住蠻人,從而接手邊州軍,穩住了邊州局勢。我的母親,你的祖母那時已是身懷六甲,因為你祖父戰死的消息,一時傷心,生下我,就過逝了。我被姑媽接進宮撫養,你父親就此回鄉守孝。父母孝向來是三年,你父足守了六年才重回京城。可回到京城,彼時德皇帝在位,這位皇帝因不是姑媽親生,一向對林家頗多懷疑,所以,你父親回京,朝中竟未賜爵。待爵位賜下,我漸年長,便從宮里回了家。你父親那幾年很不容易,在朝不過虛職,姑媽在後宮,縱是一朝太後,有這樣的皇帝兒子,又有何意趣?最終,姑媽在慈恩宮病逝。說是病逝,可姑媽病前曾因榮家之事極為惱怒,榮家是德皇帝的外家,德皇帝一力偏袒,不過半月,姑媽便病逝了。姑媽死前,誰都沒有見,我更是毫不知情。如果她是正常過逝,她不見任何人,都會見我,起碼,會有話交待於我。」林靖的聲音微微顫抖,以他的心機閱歷,談極此事,都有此情緒外露,可見,此事給林靖的影響力有多么的巨大。林靖繼續道,「多可笑,德皇帝在位短短數年,當初,他少時登基,若無姑媽掌政,他何嘗能順利親政。他此人最疑之人,卻也是姑媽。姑媽過逝,德皇帝非但沒有保住他的幾位皇子,連他自己,也一命嗚呼。後來,便是如今的這位皇帝陛下陳柒寶登基。陳柒寶在清流中素有善納諫的美名,可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他出身沒落的襄陽王府,當年,他的父親前襄陽王便因不孝嫡母謝太後被德皇帝削去爵位。前襄陽王因此被囚於宗人府,他到京城來代父坐牢,從此博得至孝名聲。我不喜歡他,就是因為這件事。如果前襄陽王是什么不得了的賢良人物,他來替生父坐牢,算是一樁美名。而前襄陽王是個什么東西,想來你年紀雖小,也不會沒有聽聞。」林靖道,「一個皇帝,不見得是個好人,歷史上,殺父弒母,兄弟相殘,最終成為一代明君的帝王並不罕見。可是,一代明君,不會是這種虛偽到讓人做嘔的人。我也曾率關外軍南下平金陵王之亂,但,我信錯了小人,關外軍陷於野人嶺,十不存一。陳柒寶如何回報關外軍,高凡那樣的罪魁,如今依舊穩穩當當的居一軍將領!我們隱姓埋名在江南抗倭,朝廷卻坐視章總督被小人逼迫自盡!我的軍隊,我的師長,悉數葬送!阿澤,換作你,你會輔佐這樣的君主嗎?」

林澤給林靖問的無言以對。

許多事他是聽說過的,但,許多事他也並不非常清楚。

他這樣的年紀,還不足以面對這樣巨大的課題:這個君王是否值得輔佐。

林澤訥訥,「可是,父親常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那不過是你父親的謬論!」林靖斷喝,「孟子說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仇寇!此方為正理!」

「阿澤,人這一生,會有不同的身份,我們可能是兒子、是兄弟、是父親、是臣子,但,這有個前提,那就是,我們得先是一個人,我們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自己的志向理想。你會是下一任的林氏族長,我們林家,也是傳承幾百年的世族,什么是世族,不是那些匍匐於地、搖尾乞領的奴才,不是那些念死了書、一無是處的酸儒,世族當是,倘明君在世,我們輔佐明君,成就盛世。昏君無道,當勸則勸,當諫則諫,若實不堪造就,世族當為天下百姓選擇新的治世之君。」林靖目光灼灼,逼視著林澤,他沉聲道,「我與你父親的分歧便在於此。他是忠臣不侍二主,我不是這樣,當君王不值得侍奉,我會去尋找其他出路。阿澤,你當讀過史書。這江山,這天下,何曾真正屬於哪個一家一姓?陳家之前,這是前朝的江山。前朝無德,江山易主。這是人道,也是天道。你父親或者認為,他可挽大廈於將傾,我今日過來,就是想告訴他,他已經沒有機會了。而他所走的這條路,是錯的。」

林靖個頭並不算矮,過分的瘦削與相貌的致讓他總有一種異於尋常人的柔弱,而此時,林靖寥寥幾句,便讓林澤有一種面對父親時的巨大壓力。甚至,林靖帶給他的壓力,比父親更甚。

林靖似乎並無惡意,他不過是與林澤說了幾句話,最終他道,「阿澤,你是你父親的兒子,可除了是他的兒子,你還是你自己。我希望,對這世道,你能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認知,自己的判斷,而不是人雲亦雲,更不是聽從於任何人心意來樹立你的志向。」林靖的眼睛清透如同這一日碧洗般的天空,林澤相信,小叔這話是出自真心實意的欺許,他不由點了點頭。

林靖親自送林澤出了帳子,林澤道,「小叔,我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