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唱得眼眶發熱。
尤其唱到「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時,強忍的眼淚不爭氣地滑落臉頰。
程心自自然然想到郭宰。
那個被逼拋開鄉下一切,只身前往香港的男孩。
無論何時,生老病死,無論何地,香港內地,他真正所渴求的不是去香港,不是出人頭地,而是一家團聚。
他有父有母,可一出生就與父親分隔兩地,隨母親單獨生活,一家三口相聚的時光往往短暫且匆促,日子看上去富足,實情並不完整。
曾以為不日團聚後,與父親的日夜相處能彌補昔日的缺失。這個支撐他樂觀度過十幾年留守生活的願望,誰料到最後會支離破碎。
父親變了,母親走了。
學業、身份、將來,無不成迷。
他明明有一雙手,卻什么都抓不住。
他明明很難過,離開時卻沒流一滴淚。
留下的除了家門匙,還有一場唏噓。
歌唱完了,比賽結束,正如謝老師所料,初三1班憑唱《我的中國心》獲得了三等獎,完成任務。
1997年6月30日,星期天。
學生返校,晚自習間,班長何雙通知大家:「今晚凌晨,飯堂的電視機會直播香港回歸儀式。感興趣的同學可以去看,不感興趣的留在宿舍休息,學校不組織也不強制。」
同桌彭麗問程心去不去,程心點頭:「去。」
夜里十點,宿舍打鈴。舍監提醒大家:「去飯堂看直播的現在就去,超過十點十五分,宿舍只進不出。看完直播回宿舍的學生記住了,千萬別吵鬧喧嘩,否則扣分!」
有學生問:「舍監,我很想去看,但又很困,能不能睡到十二點起來再去?」
舍監:「唉困就好好休息,過幾天就高考和期末考了,學習為重啊!那節目以後肯定會反復重播的,非要看直播做什么?」
飯堂里燈火通明,坐了約摸一半人。
學生坐在自己宿舍的飯台,仰頭看著分布於各個角落的七八台電視機。
有學生會的成員在巡邏紀律,氣氛安靜輕松。
正式的儀式要凌晨才開始,時間尚早,電視台的主持人便將香港過去百年的跌宕歷史簡述了一遍。
有學生撐到十一點多就撐不住了,起來回宿舍睡覺。
有的則堅守不移,寧願趴飯台上眯一會。
程心屬於/力旺盛那一類,毫無睡意之余,連廣告都如數觀看。
到點了,電視機里出席儀式的人全部站了起來。
趴著睡覺的學生也陸續昂頭。
幾句說辭後查理斯王子上台講話。
話畢,進行升降旗儀式。代表兩國的兩組隊伍同時進場,一組捧著國旗,一組空手上台。
飯堂里開始有人低聲議論。
「哎哎哎,你看我們的步伐多正多有型啊,英國那邊是不是無吃飯?軟趴趴懶洋洋的,一點看頭都沒有。」
「這個看頭有鬼用?你踏步踏得再用力,有本事把地踏爛了,都不代表你是巨人偉人。英國那邊沒激情又怎樣,香港人更沒激情。」
「聽講很多香港人有錢無錢的都想辦法移民了。哈哈,他們提議過索性花錢買個島,將全部香港人移居過去。」
「你這是路邊垃圾社的消息吧,神經病!」
電視機響著英國國歌,英國國旗與香港屬旗緩緩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