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1 / 2)

做戲(H) 冬日櫻桃 1776 字 2021-02-21

吳珍妮一本一本地看過去,藏書室里每一本雜志,都放在玻璃櫃子里,像展示最珍貴的藏品。看到第一本,神情也帶了懷念,「一開始做的時候,也忐忑,不知道能走多久。」

她拿起那一本,像看自己孩子童年的照片,珍惜地,感慨地,「結果不知不覺,便這么多年了。」

他們生的國度,男子掌握著話語權,他們是絕大多數書本的著作,是所有愛情故事的杜撰者。女子要自重自愛,不要輕信男子的話,從來都在婆子,丫鬟里口耳相傳,沒有哪個人把它寫下來。

縱然有男性作者在小說里,描繪了薄情寡信的男子,也難會暗示他只是風流,中國千百年重的是孝道,因家庭是最基本的單位,是構成了一個龐大穩固體系的,最小一環。自古那些名聲大壞的薄情郎,多半是父母兒女都不要了,才會真的被批判。但如果願意回頭迎娶發妻,又成了皆大歡喜。

沒有哪個男子只是不再愛自己的夫人,便被指責的。會有女子覺得奇怪,覺得似乎是不對的,可是這世間連一句不對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於是要寫出來,要讓人知道,有些愛情炙熱之後就是涼薄,就是難堪,但凡掏心窩子,都留一些余地,不管不顧的時候,也記得留條後路。

可如今她也得妥協,吳珍妮已經快到了五十歲,仍看不清楚這個時代的走向在哪里,她得同飛漲的印刷妥協,同曾經供稿,卻嫁了人,無法連載下去的女作家妥協,同他們那位不喜歡《郁金香》文風的大股東妥協,還要同信州城的思想審查妥協。

這些妥協,她並不能明目張膽的寫在「主編寄語」里,她的讀者們,還有許多,只是一群花一般的女孩子,她們朝氣蓬勃,又十分脆弱,並不曉得紙有多少錢,有多少人盯著言論自由。她們只是從《郁金香》雜志里學會了,女孩子要過好自己的生活,再去愛別人,便已經讓人害怕了,怕她們因此不再任由父親兄長擺布,嫁給一個有利可圖的夫家。

吳珍妮坐到飯桌上,仍舊覺得堵心。她不能吃辣,靳筱便吩咐了做清淡的式樣,韶關的菜式重油重辣,她並吃不慣,好不容易看到一桌的清蒸、湯盅,雖然心里還是憂慮,卻也有幾分感謝。

「最近雜志多了許多新作家,」靳筱同她布菜,一邊問,「是在革新嗎?」

吳珍妮笑笑,回答她,「從前簽的一些女作家,她們嫁了人,或者生了孩子,便不能繼續寫作了,要負擔許多東西。」

allyson也點點頭,「男人在外面養家,家里一切都靠妻子,洗洗刷刷,一天就過去了,並沒有什么時間和心思去致自己的情節。」

「女孩子寫作的年華,也就不過短短那些年。」

民國已經將近十年,可軍閥紛爭以後,好不容易開了一些的民智,又閉塞起來,越閉塞,便越有學生運動,然而越有學生運動,也說明問題越嚴重。

吳珍妮看向她,笑了笑,「如今印刷廠也漲價,信州城審查的又嚴格,於是我便想著,將雜志社在韶關開一間分社,平日的沙龍、和當地的作者聯系,還在信州城,韶關便對稿件做審核,以及印刷,價格便宜些,被管制的也少些。」

靳筱點點頭,大約知道她的意思,「你需要什么,便同我說,我盡力幫你。」

靳筱說的真誠,叫吳珍妮聽了,神情也變了變,猶豫了一會,不知道要不要說。

她又喝了幾口烏雞湯,忍了忍,卻還是開了口,「少奶奶,你願不願意做這邊分社的主編?」

靳筱還在舀碗里的湯,聽了她的話,怔在那里,抬眼看她,也帶著疑惑和驚訝。吳珍妮接著說下去,「我要去香港做英文刊了,信州城那邊,是我妹妹在負責,你願意的話,她會派人來協助你。」

靳筱今晚只想著同她一起吃個晚飯,便已經十分知足,卻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機緣,一時間心里也亂了,她傻在那里,不知道是從自己的心,果斷答應,還是理智一點,多問一問,她在那里猶豫了一會,吳珍妮卻和善地開口,「少奶奶想一想,不必現在告訴我。」

她們人都走了,靳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思緒亂的很,也不知道怎么去理。四少回來時,便看她一個人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做她身邊,攬過她,反而嚇著了她,猛地一驚,瞪圓了轉頭看他,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的。

四少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在想什么,這么入神?」

靳筱才發覺自己已經一個人思索了那么久,四少喊她,她才反應過來,頭腦都有些疲憊。她合了合眼,同他說,「吳珍妮,」她又以為四少並不了解,「就是那個……」

「我知道,」四少將她的腦袋按到自己的肩膀上,聲音輕柔,「怎么了?」

靳筱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確實放松了一些,「她要在韶關開一個《郁金香》的分社,喊我去做主編。」

四少的呼吸猛地一窒,眼睛眯了眯,卻沒有說什么,又轉了頭,拿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然後呢?」

「我當然很想答應,你也知道我很喜歡她們雜志,」她的聲音低沉了,帶一些不自信,「可我不曉得我能不能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