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第206部分閱讀(2 / 2)

搬山 未知 5814 字 2021-02-22

梁辛心情不錯,搖頭笑道:「這種夢還是少做才好,太嚇人。」

「真就是場噩夢」賈添笑了:「不過還好,醒來後發現,他沒想過要殺我,開心得緊送我去看看小眼吧。」

梁辛也不多說什么,拉起賈添趕往青蓮小島。

從猴兒谷到青蓮島,對梁辛而言不過一步距離,等到了海上,梁辛不禁一愣,小島的樣子變了五瓣青蓮猶在,但魯執的坐化之處蓮心那座珊瑚白島沉陷海底,消失不見了。

梁辛伸手指向當初珊瑚島的位置:「就是那里,我帶你入海去找。」

不料賈添攔住了他:「遠遠看一眼就夠了,真要進了小眼你覺得,我有臉見他么」說完,沉默了片刻,賈添又問梁辛:「你們那邊,有人知道魯執的長相么」

梁辛搖頭。

賈添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他的樣子。」

這個時候,一滴淚水,從賈添的眼眶中溢出,順著那張千萬碎片湊成的丑臉,緩緩流下。賈添恍然未覺,仍對梁辛嘮叨著:「當初以為他要殺我,心里又是氣惱,又是怨恨,他不讓我活,我就偏要活,活他個千秋萬載,活他個天荒地老,誰攔我誰就死吧。」

「直到不久前才明白,魯執從未想過殺我。其實說穿了,就是個誤會罷了,不見得有多了不起,但是我一想到自己居然會以為他要殺我,就滿心愧疚,就無地自容,就無以自處。」

「這下可麻煩了,活得滿心愧疚活得無地自容。活得無以自處這還怎么活啊。可偏偏我又不能死。」

「我一死,中土真正就完了,這倒無所謂,但我有哪能讓魯執的心血,就這么白費了。梁磨刀,你說我該怎么辦」

說話時,那一滴眼淚終於滑落腮角,翻滾著落入大海,而後,便是一聲浩浩巨響

不過是一滴淚水,竟在瞬間之中ji起翻天巨,整座大海仿佛都被連根拔起,倒沖蒼穹突如其來的風暴,成形的無端散去的突然,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海面又歸於平靜。

風暴散去之後,梁辛明明白白感覺到,大海的海面,足足升高了三尺有余

賈添的一滴眼淚,三尺汪洋。

梁辛驚駭交加,結結巴巴地說:「別別再哭了,中土該淹了。」好容易擋過了浩劫,結果再因為賈添一哭海水倒灌,大伙可就真白忙活了。

賈添笑而搖頭:「這樣的眼淚,你以為我能哭出幾滴一滴就足矣了一滴就足夠了。」

對方的話莫名其妙,梁辛聽得一頭霧水:「什么足以了足夠了啊」

話未說完,就變成了驚呼,面前的賈添,身上皮肉正層層開綻,肉眼可見,那一片片血肉莫名剝落摔入大海,照這樣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賈添就會把自己脫成一具血淋淋的骨頭架子。

賈添臉上的皮肉也在散碎著,再也看不出表情,但他的聲音卻平靜異常,不帶絲毫痛苦:「不用驚慌,我死不了。還記得先前和你說過,浩劫過後,你我之間的仇怨,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么就是現在了。」

梁辛皺眉不語,賈添也不去解釋什么,而是就此岔開話題,淡淡說道:「還有一點時間,你聽說我就好,有三件事要拜托你。」

「第一件事,黑龍州府,長白大街,街尾有一座大宅院,地上地下一共有兩千三百人,這些人里,有一個能做皇帝,其他的個個都能做官做好官」

賈添篡國是為了修改風水,研創草木邪術,當抵抗過第二次神仙相東渡後,就會辭位而去。他當然明白,先是邪術覆蓋中土,而後又會有一場傀儡大戰神仙相,中土世界必定會亂成一團,所以提前就開始搜羅儲備人才,准備在浩劫之後重建天下時啟用。兩千多人,或是他親自挑選或是當年國師認真指點,無一不是棟梁之才,有了這套班底,大洪天下中土凡間不出三十年,又能重現繁榮。

「第二件事,是那些修士。依著我殺光了事,或者借助天舟把他們流放到真土境去。不過你多半不會這么做反正你看著辦吧,我不管了」

「最後一件事送我回大眼去吧。」

聲音落處,啪地一聲輕響,賈添的肉身就此散去,血光潑濺之中,一塊拳頭大小的晶瑩玉胎摔落出來同時,賈添最後的笑聲響起:「從今以後,父子連心,永鎮中土」

賈添,山天大畜。此刻修為盡散五聽自封,又歸於玉胎之形,他未死,但也不再活著了,回歸大眼之後,就會再變成當年未出世未覺醒時的樣子從此再無神智,但冥冥之中父子連心聯手,永遠留在這座魯執親手改造完全滿意的中土世界。

這枚晶瑩玉胎,是賈添給梁辛的交代;也是賈添給魯執給他自己的交代。

梁辛無話可說,只有搖頭一嘆,帶上玉胎返回猴兒谷,不料,他只離開一會功夫,谷中竟悲聲動天,跨兩兄妹屠子柳亦夫fu等人搶地大哭梁辛大驚失sè纏頭老爹,撒手人寰

早在當年正邪決戰中,老蝙蝠就散盡修為,算起來他已經是個普通老人了,而後研創身外身訓練星陣,心力損耗極大,這一次又帶著自己的星陣自己的兒郎,在中土沖殺月余,到最後一次結陣,打出北斗真季,當體內那枚天樞星蠱魂飛魄散之際,他也油盡燈枯。

老蝙蝠身邊的娃娃們,不乏心思機靈嘴巴油滑之人,而此刻竟沒有一個人能說出一句像樣的悼詞。除了大哭,還是大哭

老蝙蝠的臉上,還是那副森然笑容。

被正道視作天大仇敵,被邪道也當做蛇蠍避之不及,千多年里,誰的帳也不買,為了半個朋友哭到吐血,為了半個仇敵布置數百年行事只憑一己好惡,他才是絕代妖人。

當年中秋,黑sè小島上老蝙蝠曾說過活著,不外乎一呼一吸,呼是為了出一口氣,吸則是為了掙一口氣。出氣爭氣,纏頭老爹的修為遠遠算不得中土第一,但放眼天下,有一人敢看不起他么

死前笑,死時笑,死後笑,他是真的笑,活了這樣一輩子,哪能不笑呵。

春雷陣陣,不久前還清朗的夜空,不知何時已經yin雲密布,初夏時分的一場雨水,生機勃勃

三年時間,一晃而過。

苦乃山深處,浮屠拖著百多塊骨頭,正小心翼翼地潛行,神情警惕口水橫流就在這時,一團yin風席卷而至,老叔風習習和黑白無常現身,還不等老叔開口,浮屠就勃然大怒,一蹦三尺:「嚇跑了老子的野豬」

風習習本來有事找它,哪知道鬼祖宗正在忙活晚飯,老叔一輩子膽小,口中吶吶不知該說點啥,黑無常跨上一步,對著浮屠點頭哈腰:「您老息怒,我這就幫您再去捉回來。」

浮屠大腦袋一晃:「不用,你們要真有心,去把曲青墨的麒麟崽子給我抓來」

黑白無常愣在當堂,這個事情如何敢應承下來,風習習更是驚得老臉倉皇:「那兩頭麒麟長得飛快,真要捉來了誰誰吃誰還不一定了。」

風習習是老實人,一向實話實說,浮屠可被它氣得快要飄起來了,模棱著牙齒忿恨半晌,最後又樂了,把話題從晚飯上岔開了:「三年不見,大伙都怎么樣」

三年前浩劫消弭,眾人也就此散去,浮屠被困在小眼的時候,巴不得有肉下來和他聊天,可出來後還是喜歡獨來獨往,不跟著別人走,也不許別人跟著他,就一個人在山里游與世隔絕。

風習習老臉上盡是暢慰:「大伙一切都好,曲柳兩位少爺重返京師,重建九龍司,現在都做了大官,光宗耀祖了」

「九龍司執掌天下,那些殘存下來的修士,誰敢不給他們哥倆的面子沒有人敢鬧事。」黑無常接過話頭:「可惜青墨丫頭一直沒有身孕這個和她喪家身體有關,勉強不來了,不過眾人之中,就數她威風,身邊隨時跟著兩頭小麒麟,這還不算,那些大蜥蜴都拜奉麒麟為主,又成群結隊跟在麒麟身後,那氣勢」

白無常繼續道:「還有,兩年前梁掌櫃又重操老本行,帶著小汐姑娘一起,開起了日饞,我們哥倆也跟著沾光,一間棺材鋪一間紙馬鋪,把日饞夾在中間,總之一切都是老樣子,膽小別喝酒勁大不要錢,生意好得不得了。」

提到這件事,庄不周臉上顯出幾分恨恨:「就是街坊可恨,周圍幾家酒樓食肆見梁掌櫃干的紅火,就使了些黑錢,糾結當地鄉紳,把咱們告到了知府衙門,說咱們嘩眾取寵有傷風儀,知府也是個貪官,收了錢之後,第二天一早就派出衙役來封店」

浮屠最愛聽打架,樂不可支地追問:「後來呢,後來呢」

「日饞照常開鋪,倒是知府衙門關門了。」

浮屠哈哈大笑,又問道:「梁老三和小汐丫頭,還沒結婚么不結婚,怎么生兒子。」

提到此事,老叔的臉上滿滿都是歡喜:「這次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梁辛的娘親眾人的親屬家眷都還在仙界,天嬉笑重傷後沒辦法把他們接過來,長輩不在,梁辛和小汐始終也沒行禮成婚,不久前丑娃娃終於痊愈,啟程趕赴,其他人則留在中土,替一對新人操辦喜事。

按照日程計算,天嬉笑再有兩天就能落地中土,之後再五天,就是梁辛和小汐的大喜之日。

而這三年里,長春天等人在銅川府的遺址大興土木,建起日饞仙宗總壇,現在兩喜並一喜,同時操辦起來,馬上就要有一場大熱鬧,老叔專程來請浮屠去觀禮的。浮屠二話不說,拖著百多塊骨頭就跳上風習習的yin風煞雲,趕往銅川府,日饞仙宗總壇

浮屠到時,妖人們匯聚一起大笑大鬧,小吊不知是崴了腳還是扭了腰,正哇哇大哭,青墨帶著兩頭麒麟麒麟帶著幾十頭巨蜥,跑來跑去忙東忙西。日饞總壇張燈結彩,正殿披裹紅綢,被布置成喜堂。

隨後幾天里,各路賓客絡繹不絕趕來,既有修真正道,也有朝廷要員,處處都是人,時時唱禮聲就這么鬧著,七天時間轉眼而過,大喜之日,可是天嬉笑竟然還沒回來,這一下誰都笑不出來了,就在距離吉時還差一個時辰的時候,日饞總壇中突然木鈴聲大作,丑娃娃終於返航,帶著眾人親眷平安落地。

這一下大伙才算放下心,梁磨刀一步去一步回,直接舉著天舟返回銅川他本來要親自去仙界接母親,但中土有習俗,喜日前三月,新人不許出遠門,梁辛自己不在乎,但葫蘆老爺不光講成語還講究老禮,說什么也不許他走,小魔頭這才留了下來。

亂真正大亂,而親人重逢的悲喜交加;當年共赴萬里苦戰共擔浩劫眾人重聚的唏噓不已;還有兩樁喜事中的喜慶歡樂,諸多情緒匯聚在一起,也實在無法言喻了

吉時已至

新人見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一聲聲喜唱,都被跨兩屠子長春天這些妖人灌注真元,高聲喊出,聲音大過驚雷,轟轟傳遍千里,銅川府辦喜事,嚇得苦雁關的娃娃們都哇哇大哭。

值得一提的是,新娘身邊的兩個喜娘,一個是大嫂青墨自不必說,另一個卻是琅琊,小妖女眉huā眼笑,不知從哪里學來無數吉祥話,從吉時開始直到擺開喜宴,愣是沒重復過一次。

喜宴之中,長輩坐席之中設了兩座虛位,一位干爹,一位纏頭老爹;梁辛好友的坐席中,也同樣有兩具虛席,一個是胖海豹,另一個,是賈添。

前面是喜典,天嬉笑也不敢打擾,直到酒宴開席,他才抓了個空子,來到梁辛身邊,躬身告罪:「屬下回來晚了,險些誤了宗主的吉時」

梁辛哪會和他去計較,不過有些好奇問道:「因為什么耽擱了」

天嬉笑如實回稟:「去的時候一切正常,可返程的時候遇到一件怪事方向亂了,險些mi失在虛空里。」

梁辛更加奇怪了:「好端端的,怎么會mi失方向」

「是因為因為多出了一界本來十界虛空,突然變成了十一界,引斥之間擾亂了先前的航線」

小魔頭先是一愣:「多出來一個世界」話剛出口,他自己就恍然大悟:「無仙」

「屬下怕耽誤了時辰,沒去查探,不過,除了他能還有誰。」天嬉笑的兩眼放光。

梁辛修的就是逆天魔功,突破之後被禁忌道追打再正常不過;而無仙領悟活著,居然成了禁忌遭遇涅槃。

事後一眾魔主曾討論過此事,也大概有了個解釋:活著這個題目,或許真的是終極,無仙悟道,他就變成了第二重天道的一部分,這一來,他突破了所有的第一重天道,在凌駕於它們之上的同時,也悖逆了它們,由此引發涅槃。

現在,如果無仙真的成了一方創世神魔,那又說明:涅槃劫數,才是真正的飛升劫。

總和以往種種,再按照這個結果倒推回來創造世界,最難的不是開天辟地分割而是規劃天道。只有悟出活著的終極,才能真正理解所有的規則,也才有資格去建立一個全新的世界。

也只有如此,才能開辟出一個生機勃勃的世界,神魔才能獲得力量,沖破壁壘踏足真正的仙界。

再說回禁忌道涅槃劫,其實也是規則,悖逆了所有天道,就會觸發它,可如何才能悖逆所有的規則說起來簡單:悟出活著。

但是也有例外,老魔頭另辟蹊徑,如果把天下人間修煉到極致,也會和領悟活著殊途同歸,成為一方神魔,梁老三就是活生生地例子。

不過,也幸虧梁辛當初在涅槃時連番遭遇干擾,沒有落入虛空,而是被扔到了惡鬼世界。否則憑著他對規則的理解,造出來的世界指定亂成一團,殺人放火無法無天

梁辛一邊想一邊笑,天嬉笑想的卻是另一重:「另外,屬下還有個想法賈添說過,無聲仙界是個垃圾桶,這點應該不會錯的,不過那里既是垃圾桶,或許或許也是一個歷練場」

領悟第一重天道的人,就會進入無聲仙界,無法再修煉,但卻擁有了無窮的壽命,沒有了前進的目標動力,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這又何嘗不是領悟終極的一個關鍵

梁辛的眼睛亮了起來,笑道:「果然有道理」

當初,賈添的棄子簍垃圾桶之說,有一個小小的破綻:如果真是當成垃圾丟過去,又怎會在飛升還有一次靈元洗煉身體

沒有第一次洗煉做基礎,修士就算悟出了活著,在涅槃之火中也只有死路一條。

至此,修行登仙的脈絡也終於得以理清:修煉,領悟第一重天道被送到無聲仙界,得洗煉長壽卻無法再修行為了活著而活著,若能領悟,則涅槃劫數再得洗煉,成創世神魔借新世界的力量破除壁壘,踏入真正仙界。

日饞正副宗主竊竊si語,可就忘了到場的,一百人里有九十九個都耳力了得,不知不覺里,喧鬧喜宴已經變得鴉雀無聲,人人都支起耳朵,聽著兩人討論真正仙途

無論正邪,在座修士全都是喜憂參半的神情。喜的是登仙有路,修行的盡頭,果然不是聾啞仙界;憂的則是,中土格局已變,此間再無天劫,沒有了第一次天劫洗煉,悟出活著也只有被燒死的份。

梁辛一抬頭,發現滿堂賓客都左眼歡喜右眼憂愁地望向自己,一時間有些發懵,這個時候東籬先生宣葆炯站了起來,對梁辛微笑道:「我有個想法,不知合不合適。」

梁辛知道老學究主意多,大喜道:「請先生指點。」

東籬也不寒暄,徑自說道:「天舟想修行的,全都送去惡鬼世界那里的格局清朗,只要悟道了,就能渡劫,得第一次洗煉。」

「飛升之後,也不可以留在無聲仙界,免得哪個發瘋會壞了魯執對那里的一番眷顧。仍是天舟,把飛升到仙界的人,都送去真土境。反正到了這一步,修士也不用再修煉,去哪里都一樣,只要悟道就是了。」

東籬畢生都在搬山,現在提出的法子,對眾多修士當然也不怎么客氣,但不可否認,他的法子差不多是唯一解決這件事的辦法,算得上兩全其美。

果然,他的聲音剛落,修士之中立刻就有人大聲應和

惡鬼界凶險仙路漫漫步步驚心,也不在乎多出一重惡鬼劫;真土境寂寞領悟仙道,越寂寞越安靜,就越好。

曲青石也走了上來,小白臉現在是正印九龍司指揮使,眉目森嚴,掃過全場,待所有人都收聲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