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渾人訓女(二)(2 / 2)

日月永在 煌煌華夏 2318 字 2021-10-22

至於個性,呵,多么一文不值的一個詞,你還能有臉在我面前談及?

之前的二十年,你爹我忙於戰陣,何曾要求過你去做什么?我讓你精通詩詞歌賦了嗎?讓你去學琴棋書畫,學女紅刺綉了嗎?我何曾阻攔過你!

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學什么學什么,你說你想學射箭,我給你請的是三軍第一甲的神射手,你要學騎馬,我給你找大草原最好的騎手、馬師。

還有什么需要我這個做爹的來向你讓步的?」

渾只是馬大軍的表象,自從當年那次審察之後,讀書成為了馬大軍生命中一項新的課程,要不然,他今天絕說不出這番話,早就大耳光抽到自己閨女臉上了,而不是在這里第一次跟自己的子女如此平心靜氣的講道理。

但縱是馬大軍覺得自己已經很克制了,這番話聽在馬玲的耳朵中依舊刺耳。

「爹,我現在已經大了,即使沒有你尊貴的身份地位,我仍然可以活下去,我已經不再需要你的幫助,你明白嗎?」

「哈哈哈哈。」

馬大軍笑了,笑的同時沖門外怒喝一聲:「趴耳朵聽什么呢,都給老子滾!」

門外影綽綽的身影頓時跑了個一干二凈。

「你說不需要我的幫助了?但你實際上哪一天的人生離開過我的幫助,你何曾真正的不需要我的幫助過!

你努力想想你這二十年的人生,你是全天下多少人羨慕妒忌的千金大小姐,你是盤水郡主,領著二品的誥命,當你每年過年的時候進入皇宮,可以近距離的聽到皇後娘娘兩句關切話語的時候,有多少道艷羨的目光看向你,讓你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當你出門坐上馬車,享受著風吹不到、雨淋不著的舒適便捷的通行,看到窗外那些為了活計忍風挨凍的貧農百姓的時候,你何曾離開過馬車,去跟他們一道過那種生活。

你沒有,你還會反過來說,做人要努力,不努力就沒法進步,就活該忍飢挨餓受凍,如果你將這一些歸功於你自己這幾年的所謂獨立自強,那簡直是這天下最大的笑話了。

因為你一直在享受著我這個做爹的給你帶來的數不盡的既得利益,卻掉過頭來高傲的、恬不知恥的跟我談你的獨立,你獨什么立,你拿什么來獨立。

當你離開這個家,身無分文、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時候還能靠著見得了光的正道手段賺取哪怕買一個饅頭錢的時候,你在來跟我談獨立。

當你不依靠一個女人本身的本錢,只通過勞動和奮斗,就可以讓你繼續維持現在的生活的時候,你在來跟我談個性。

如果你做不得,你就不要這么堂而皇之的說這番話,因為你沒有資格。

你從出生就享受著我這個做爹的給你帶來的一切,享受的心安理得,那么,你就必須為了這個家做出相應的付出,而不是只一味的索取,然後貪得無厭、索取無度的繼續向我伸手要自由、要權力。

權力我可以給你,但權力對標相應的責任,你為這個家做出什么功勞了嗎?你擔負過這個家哪一塊責任了嗎?

還是說你爹我這戎馬幾十年的仗,你替我殺過敵、克過城、滅過國?

你是一無是處,沒有一件我能夠拿出手去到別人家府上對你進行誇耀的地方,燕王跟我說,說南京城的公子少爺哪一個都盼著將你娶過門,但人家圖你什么?

圖你漂亮嗎,錦綉金陵城,數百家青樓雅倌,哪一個歌伶戲子不生的貌美如花、傾國傾城。

還是說圖你會騎馬、會喝酒、能踩著桌子跟一群老爺們劃拳搖骰子!

人家要的只是你的身份,要的只是借助娶了你做我馬大軍的女婿!」

這話已是說的相當難聽,饒是馬玲強於一般女流,也是哭的泣不成聲。

「哭什么哭!」

這番委屈姿態,更是惹得馬大軍動怒:「你倒還委屈上了,怎么著,老子說話難聽了,入不得你耳了?

好家伙,你這二十年活得夠滋潤啊,這就受不得、罵不得嗎?

你出門去感受一下,這個社會原比老子今天罵你的這幾句更刻薄、更殘忍一百倍!」

說到這里,馬大軍沉默著喝了兩杯茶,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當年,你爹我奔襲河內,千里密林,毒障蛇蟲。餓吃鼠蟻,渴飲血尿,才活活熬見第一個人煙村落。最後硬闖皇宮,百刃加身而不死。

夜奪順州,站在狹隘的城門洞里為了奪門,任由利箭攢體,一只眼也是那個時候被射瞎的,我拔矢啖睛,一戰克定。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在你面前倒苦水,拉同情。而是我想要告訴你,任何一個吃過苦、受過累的父親都不願意自己的兒女再嘗試一遭,我的奮斗,很大的一部分就是因為有你、有你的幾個弟弟。

封妻蔭子,他就是一個武人這輩子實現自我生命價值唯一的動力。」

書房內陷入到一片靜默之中,而在這漫長的煎熬之後,在馬大軍充滿期冀的目光下,馬玲做出的反應卻讓馬大軍大吃一驚。

只見馬玲猛然拿起一把牆上的短銃,對准了自己的下顎。

「你要干什么!」

馬大軍幾乎要瘋了,嚇得滿臉蒼白,雙手張開僵硬著:「放下,放下!」

「不!」馬玲一臉的淚,卻是堅定的很:「爹,女兒不孝,但女兒實不願意嫁與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如果你苦苦相逼,我只能一死了結,將這條命還給您。」

「不嫁,不嫁了。」

生怕閨女喝了酒腦子轉不過來,馬大軍只好先認慫:「咱不嫁了,你先把槍放下成嗎,回房休息,有什么事,咱們明早再說。」

「這件事,已沒什么好說的了。」

馬玲拿著槍,手指一直搭在扳機之上,一步步退到門檻處,拉開門,猛然跑了出去。

『啪嗒』一聲,槍掉在地上。

馬大軍本打算快步追趕,但腳一踏出門又生生頓住。

月光下,看著馬玲消失的背影,重重的嘆了口氣。

默默的撿起地上的槍,馬大軍對准頭上的天。

『嘭』!

自己多年未曾回來,但家里的槍內卻有上膛的子彈。

不用多想,必定是馬玲做的,她早就准備好了,等的就是這一天的以死相逼。

而且她的激烈抗拒,也並非酒精作祟。

看向不遠處手足無措的警衛,馬大軍再次嘆氣。

「將府內,所有兵刃火槍全部送到南京府衙門,以後絕不允許再有。」

「是。」

亦在此夜,熟睡中的朱文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迷迷糊糊的走過去拉開大門,就看到一臉帶淚的馬玲,聽到後者那句讓他瞬間清醒的話。

「咱們成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