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昆侖劍出血汪洋(1 / 2)

英雄志 孫曉 8026 字 2021-02-24

到得馬王廟,已是三更,廟門早已破敗,里頭陰森森的甚是怕人,這馬王廟里供奉的乃是昔日長駐西疆的馬援,近十幾年來官府沒再撥錢修繕,竟然毀敗成這幅模樣。

伍定遠隱身在樹叢里,先小心翼翼地在廟門外察看一周,見四周寧靜,無人埋伏,這才閃身入廟。

伍定遠低聲道:「齊少爺,伍某依約前來,便請現身。」他連說了兩遍,卻無人答腔。

伍定遠心中犯疑,暗想:「莫非那張字條是假,卻是有人冒充齊伯川,想把我給引出來」他正想退出廟門,忽然一股勁風從左側攻來。

伍定遠心中一凜,側身讓開。黑暗中依稀見到一人雙手成抓,直上直下的往自己猛攻,伍定遠見那人招數凶猛,不敢怠慢,忙使出師傳的拳法,一招「開門見山」,往那人中宮直擊,那人出手剛猛,直向伍定遠手腕襲去,伍定遠伸臂擋隔,手刀便往那人腕上切去,只聽啪地一聲輕響,兩人手臂已然相觸,霎時內力相撞,都被對方的勁力震退。

伍定遠急看那人面目,卻見是個虎背熊腰的好漢,黑暗中看不清形貌。

卻聽那人拱手道:「伍捕頭好俊的工夫,不愧是西涼第一名捕。」

伍定遠一聽他聲音,登時放下心來,已然將他認出,這人正是少鏢頭齊伯川。

伍定遠拱手道:「少鏢頭恁也客氣了,你相讓在先,又是有病在身,伍某豈會不知」

原來兩人方才動手之時,伍定遠已然察覺齊伯川的手勁有些軟弱無力,伍定遠素聞齊伯川武功剛猛,力道應當不只如此,是以查知他身上有病。

兩人相互凝視,經過多番變故,齊伯川瘦了一圈,滿臉胡渣,衣衫破爛,看來吃了不少苦頭。

齊伯川踢開廟中雜物,坐了下來,苦笑道:「伍捕頭好厲害的手段哪!你布下了天羅地網,卻教我無處可去。」

齊伯川雖然全家被人殺害,但仍是殺害童三的凶嫌,伍定遠對他有些提防,當下低聲道:「齊少爺,我職責在身,你多包涵。」

齊伯川嘆了口氣,說道:「我不怪你,唉!怪只怪我自己,那天沒聽我爹爹的話,不然……不然……」

伍定遠見他眼眶發紅,竟似哽咽了,不知要說些什么話來安慰他。

齊伯川畢竟是江湖中人,只是一時傷感,便又寧定如常,他清了清喉嚨,說道:「我約伍捕頭出來,決無加害之意,只是要把整件案子的來龍去脈說與你聽,好讓伍捕頭助我一臂之力。」

伍定遠奔波勞苦,為的就是破案,齊伯川此言一出,他立時精神一振,忙道:「少鏢頭請說!」

只聽齊伯川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了,絕非三言兩語可盡。」

伍定遠點頭道:「這我理會得。」

黑暗中兩人相望一眼,各懷心事,遠遠傳來夜鴉悲啼,更顯得氣氛哀傷。

眼見齊伯川神態憂傷,伍定遠心中雖有千萬個謎團待解,卻又不敢胡亂發問,當下耐著性子等待。

良久良久,齊伯川輕輕地道:「說起這事來,該從咱們接到這趟鏢說起。」

伍定遠精神一振,連忙坐直了身子,專心傾聽。

齊伯川望著地下,嘆息一聲,說道:「兩個月前,那時我們鏢局做完一筆大買賣,剛送了批貨上山西,終於打通了往京師的要道,家父高興極了,說今後我們鏢局可以名列天下五大鏢局之一,日後生意必是越做越大,我們著實慶祝了一番。」

這件事伍定遠自也聽聞,那時鏢局還大擺宴席,宴請西涼父老,伍定遠也曾接到帖子,只是因故未去,此時回想那時鏢局的氣勢,對照今日的蕭索,真是恍若隔世了。

齊伯川頗見傷感,他搖了搖頭,道:「只是說來奇怪,那日正午咱們宴席剛過,便有一個男子進到鏢局里來,說有東西托我們送到京城。那時我們剛走通了到京師的路,聽到這樁生意自是很樂意。我看那人五十來歲的年紀,面若重棗,須長及胸,舉止間頗有氣度,當是富貴中人,我不敢失了禮數,連忙請那人入內,問他要托什么物事。那人看了我一眼,臉上神氣很是古怪,往地下擺著的三只大箱子一指,說道,三月之內,請貴鏢局將這幾只箱子護送京師,事成之後,自有重賞。」

伍定遠心下一凜,知道案情到了關鍵時刻,忙坐直身子,深怕漏聽了一字。

齊伯川渾沒注意伍定遠的神情,逕道:「我看那三只箱子毫不起眼,便問道,這位爺台,敢問箱子里的東西是什么那人微微一笑,說道,沒什么值錢的,不過是些平常的衣物,要送到京城的朋友家去。我正感奇怪,世間哪有人要請鏢局送這種廉價物事,莫非失心瘋了該不會是同行來消遣我們的吧我笑道,咱們干的是保鏢,可不是挑夫哪!爺台的東西若是如此輕松容易,隨便找上幾個人,自己運到北京也就是了,何必要找我們燕陵鏢局我們的酬勞可不簡單啊!」

「那人見我神色輕蔑,也不生氣,只是微微笑道,酬勞一節,少鏢頭不必替在下煩惱,只要東西能如期到抵京城,我自當奉上十萬兩酬金。這里是定銀五萬兩,事成之後,自有人付你另五萬兩。那人說完之後,鏢局里的弟兄都驚呼起來,我哼了一聲,說道,兄台你可別消遣我,幾箱衣物,怎值得十萬兩銀子那人聽我質問,也不生氣,伸手一揮,身邊的幾條大漢猛地扛出兩大箱白銀,弟兄們急急上前打開箱蓋去看,那箱中果然是貨真價實、白花花的五萬兩銀子!」

伍定遠聽到此處,忍不住「咦」了一聲,那日他曾細細查過,這趟鏢走的確是尋常衣物無疑,想不到居然值得上十萬兩的鏢銀,看來定是別有隱情。

齊伯川又道:「咱們走鏢的人雖然見慣金銀珠寶,可是這等大數目也不是時時可見的,大伙兒都看傻眼了。誰知我爹爹猛地站起,說道,來人!送客!我大吃一驚,忙道,爹爹!這可是筆大生意啊!咱們何必把財神爺往門外推」

「我爹不理睬我,只對那人道,閣下看得起燕陵鏢局,老夫自是感激。不過我不接這趟鏢。那人面色詫異,說道,齊總鏢頭不接這趟鏢莫非是嫌酬勞不足別說那人不解,大伙兒也很是納悶,好端端的大生意送上門來,何必硬生生的推掉我爹卻有他的道理,只聽他說道,這位朋友很面生,該是打外地來的吧!你有本領帶著五萬兩白銀奔波道上,沒半點閃失,又何必要我們替你送這幾箱衣物你這鏢來歷不明,齊某不敢接。」

伍定遠聽了齊伯川的轉述,心下也是暗贊齊潤翔見識明白,此人眼光精准,無怪能雄踞西涼數十載,絕非尋常鏢師可比。

齊伯川道:「那人聽我爹爹一說,雙目登時一亮,笑道,果然姜是老的辣,瞞不過齊總鏢頭的眼去。這趟鏢實是來歷不明。我爹聽他說得直爽,登時哼地一聲,道,既然如此,還請閣下另請高明吧!那人笑道,那倒也不必。齊總鏢頭,還請借一步說話。」

「我爹明白那人有秘密相告,便和他進了書房,我也想跟著進去,誰知那人卻要我把手門口,不許外人過來,我一聽之下,心里很不高興,知道他不願我一同去聽,想我齊伯川早已當家作主,何時受過這種氣但那人總算是咱們的客人,我總要忍著點,便在書房外頭守著。」

伍定遠搖頭嘆道:「這可糟了,連少鏢頭也不曾與聞,咱們這案子要如何查下去」

齊伯川哈哈一笑,道:「這你倒不必擔憂,那人和我爹談了一個多時辰,我雖不想偷聽他二人說話,但他們不停爭吵,說話聲時大時小,卻讓我聽到了不少內容。」

伍定遠大喜,忙示意他說下去。

齊伯川道:「我聽我爹爹大著嗓門,問道,閣下既能帶著十萬兩白銀四處奔波,為何不自己送東西上京那人笑道,我自有難言之隱。我爹見他不願明說,立時冷笑一聲,說道,閣下若不願明講,我如何敢接這趟鏢!要是東西不干凈,我豈不惹禍上身那人哈哈大笑,說道,我是使三刀的,你還不懂么說著似有衣衫破裂的聲響,跟著我爹爹發了聲低呼出來,我大吃一驚,以為他們倆人動起手來,正要闖入,卻聽我爹叫道,使三刀的,這…原來是你……難怪你不能進京……」

伍定遠心癢難搔,猜不透什么叫做「使三刀」的,忙道:「到底托鏢之人是什么來歷,齊少爺可曾耳聞」

齊伯川嘿嘿一笑,道:「不瞞你說,咱們走鏢之人向來有幾個行規,一是即便性命不要,所托之物也絕不能遺失毀損,更甭說被人搶奪了;再一個行規,便是不能泄漏托鏢之人的姓名來歷。不論我是否知道此事,都不能明言轉告。伍捕頭,你若想知道,得靠你自個兒去猜了。」

伍定遠勸道:「如今鏢局也毀了,總鏢頭更因此仙去,齊少爺別再拘泥,否則凶手豈不逍遙法外」

齊伯川搖頭說道:「伍捕頭,你恁也小看我齊家的男兒了!我們寧願人頭不在,也絕不能失落了信這一字,眼前燕陵鏢局雖然毀敗,但日後未嘗不能重振聲威,你想勸我出賣行規,還是省省功夫吧!」

伍定遠見他雄心仍在,心下暗贊,想道,「看來這幾日的磨練不是全然無功,咱們這位齊少爺長大不少。」想起齊潤翔後繼有人,也不算白死了,心中也感欣慰,便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強了!齊少爺請繼續說吧!」想來他知齊伯川此次邀他出來,定有什么深意,便耐心聽下去,不忙逼問托鏢之人的來歷。

齊伯川又道:「從我爹爹發出那聲低呼之後,兩人便都小心起來,說話間壓低嗓門,聲音更是變得又低又急,我實在聽不清楚,只好悻悻走開。過了許久,我才見爹爹走出房門,我奔了上去,問道,怎么樣,那人呢我爹嘆道,他走了。我吃了一驚,道,走了咱們的生意呢我爹見我滿臉惶急,便長長嘆息一聲,道,你放心吧,這次咱們舍命陪君子,這趟生意接下了。我聽了當然大喜過望,連連拍手,我爹爹卻不發一言,嘿嘿,現在想來,卻是把死神迎上了門……」

伍定遠見他心事重重,忍不住嘆道:「人生禍福之際,實在難說得很。」

齊伯川點了點頭,逕自道,「自接下生意後,我爹沒一日清閑,他很重視這趟鏢,凡事都親自出馬,從挑選鏢師,一直到安排運送路徑,全都親自來辦,旁人連插個話都不行。我見他這般慎重,只希望從旁幫忙。希望分攤點功課。不過我爹不願意我來插手,另派了其他生意給我看顧。我與他談了幾次,他也不來理我,慢慢的,我也不再去管這檔子事了。」

「一個月後,我從四川回來,忽然見到我師叔在局子里。我師叔外號撲天虎,平素住在長安,不知道什么風把他吹來了,我高興的很,晚間吃飯時才知道,這趟怪鏢要請我師叔親自出馬,我想我爹真是小題大做,不過是幾箱衣物,何必勞動撲天虎這種成名的高手看在十萬兩鏢銀的份上,我才把這句話按下不說。次日大小勾當安排妥當,我師叔帶領各省鏢局里的菁英,一共三十六人,便即出發。」

伍定遠心下一凜,想道,「原來燕陵鏢局早已出過一趟鏢,這我倒是不知道。」

齊伯川道:「第二天剛巧局里也沒旁的事,我邀了幾個鏢師出去打獵,那天氣候宜人,我們追到了一群大鹿,越追越遠,竟然追出了涼州的地界,幾名鏢師說道,反正今晚回不去了,不如一直趕到柳兒山,和我師叔碰上一面。我這師叔自小就疼愛我,他老人家難得到西涼,聚沒兩天卻走了,未免太過可惜,我們當夜便駕馬追去。」

伍定遠嗯了一聲,心道:「這齊少鏢頭果然是少爺出身,局子里接下這么大的案子,他還有心思玩耍兒。」他不想無端得罪人,便把這話按下不說。

齊伯川道:「那日不到午夜,我們便已趕到柳兒山,這柳兒山向來是我們鏢局夜宿的地方,不論出的是什么鏢,只要是往關內走,定會在柳兒山歇息。師叔他們一早出發,應比我們還早到幾個時辰。但說也奇怪,是夜柳兒山黑茫茫地一片,實在不像有人露宿的模樣,我和眾兄弟反覆尋找叫喊,都找不到師叔他們的蹤跡。」

伍定遠心下一凜,知道撲天虎押的這趟鏢定然凶多吉少。

果聽齊伯川道:「找不到師叔,這下我便擔心起來,料想師叔他們多半遭遇了什么事,說不定是逢上歹人劫鏢,這才耽擱。雖說我師叔武功高深,區區幾個強盜還為難不了他,但這趟鏢來歷很是奇怪,怕不能以常理計較,我便吩咐眾兄弟露宿在柳兒山,明早與師叔他們碰面了再走。」

伍定遠聽他處置得頗為妥當,便也點了點頭。

齊伯川道:「那夜大伙兒累了一天,很快都睡著了,我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誰知才一入眠,就聽見有馬匹在山下奔馳,我們都給驚醒了,那夜月色明亮,從柳兒山望下,草原上亮得如同白晝一般,大伙兒見山下五、六匹野馬在草原里跑著,只道沒事,便要睡倒,我卻瞧見那些馬上都帶著鞍子,那晚我一直心神不寧,見了這一大批無主的馬兒,忽覺很不舒坦,便叫了兩個兄弟陪我下山看看。」

「說也奇怪,我們一下山,那些馬兒像認得我們一樣,自己奔了過來。我伸手攔住一匹白馬,一看那鞍子上的標記,這不是我們鏢局里養的坐騎嗎這附近除了我們以外,就只剩我師叔那批人馬,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師叔他們出事了!」

伍定遠雖已料到情勢發展,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齊伯川嘆了口氣,道:「我知道師叔的武功高過我甚多,如果他應付不了賊人,我也沒法子,就吩咐一個鏢師快馬趕回西涼城通報我爹,我和其他人連夜去尋找師叔他們的下落。

我爹聽了鏢師的回報,自也大驚失色,盡起鏢局人馬,四處搜尋,嘿嘿,誰知這么一找,足足找了十天,我師叔他們卻像鑽到地底去一般,三十六個好手,連同三大輛鏢車一同失蹤。

我們這次可灰頭土臉極了,連什么人下手的都不知道。「

伍定遠心中不滿,忍不住嘿地一聲,道,「這么大的事情,少鏢頭也不知會咱們衙門一聲,這不太也見外了么」

齊伯川搖頭道,「伍捕頭,咱們什么事都靠官府,何必還開什么鏢局干脆關門算了,你說是么」

伍定遠心知如此,只得嘆息一聲,不再多言。

齊伯川又道,「自從我師叔失蹤以後,便有種說法傳出,都說是他私吞了財貨,自己逃個無影無蹤。我也將信將疑,也許那些尋常衣物有什么古怪,其實是價值連城的東西。我爹聽了這些風言風語,卻很生氣,他把大伙兒找來,吩咐道,你們別胡說八道,貨還沒有丟,好好的放在局里。兄弟們聽了都感到不可思議,不知我爹在搞什么名堂。」

齊伯川說到這里,道:「伍捕頭,人人都說你是西涼名捕,聽到這兒,你可看出我爹的用意來了嗎」

伍定遠道:「齊少爺謬贊了。據我猜想,齊總鏢頭早知道這趟鏢凶險異常,就故意派人走一趟假鏢,以明敵情。等點子現了身,到時也好防范。」

齊伯川拍手贊道:「伍捕頭果然不同凡響,不過這趟假鏢雖然引出點子,但究竟是什么人下手,我們卻仍是一團霧水。那時我問起這趟鏢的來歷,我爹爹私下告訴我,其實那三大箱衣物里,只有一件東西要緊。」

伍定遠想起齊潤翔的遺言,忙道:「那是什么東西少鏢頭請說。」

齊伯川搖手道:「伍捕頭耐心聽下去,真相自會分曉。」

他又道:「我爹對我說道,那三大箱東西其實都是障眼法,真正的寶貝其實毫不起眼,這幾日他都帶在身邊。我問爹爹道,到底是什么人這么大膽,居然敢對師叔他們下手我爹爹苦苦思索,也是不知。我那時毫無頭緒,只好胡亂猜測,竟猜到怒蒼山那幫流寇身上去。我爹面色一變,慌道,你不要信口開河!到時事情越弄越大!」

伍定遠驚道:「怒蒼山那伙匪人不是十來年前就給敉平了嗎難道還在西涼一帶蠢動」

齊伯川道:「我也是胡亂猜想,全無真憑實據,只是我聽說怒蒼山有個大高手退隱在涼州,就疑心到他們身上。」

伍定遠神色緊張,那怒蒼山過去集結三萬余人,曾經和朝廷轟轟烈烈的大戰數場,如果殘黨流竄西涼,那可糟糕透頂。還好聽齊伯川說話的意思,下手之人應該另有其人,否則案子根本不用再辦下去,直接轉到兵部尚書手中算了。

齊伯川道:「我爹見敵暗我明,點子來歷不明,凶狠異常,便遲遲不敢發鏢,想找出個妥善法子應付。眼看客人委托的時限將屆,我爹自也不願失信於人,不得已之下,終於邀集八省分局最強的好手,合計一十八人。這些好手等閑不出門,一出手便要三千兩銀子使喚,你看看,五萬四千兩白銀撒出去,咱們這般干法,這趟鏢已算是賠錢買賣了。」

伍定遠沉吟道:「十八人莫非便是死在城郊的那十八人」

齊伯川本在吹噓那十八人武功如何了得,聽了伍定遠點破,當下神色尷尬,點了點頭。

只聽他續道:「那日十八名好……硬手齊聚,我見兵強馬壯,很是得意,料來便是武林高手前來劫鏢,也沒什么好怕的,我爹見我自信滿滿,便把我叫入書房,低聲吩咐道,其實咱們這十八名好手不是拿來硬干的,照我的意思,他們只是用來誘敵之用,咱們另有計謀。我吃了一驚,問道,怎么!這十八人帶的東西依舊是假爹爹跟人家約定的時限便要到了,咱們要如何把東西送到京城我爹道,點子武功實在太高,想來這十八名好手也不一定對付得來。我也不指望他們能干翻匪徒,只要他們能把點子引出涼州,到時我便會自己帶著東西,獨自繞過陝西,迂回進京。」

伍定遠一拍大腿,大聲贊道:「齊總鏢頭果然厲害,這招大是高明!」

齊伯川搖頭嘆息,說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們最後還是栽在點子的手里。」

伍定遠聽得此言,不禁長嘆一聲,說道:「自來陰險小人總是心機百出,這也怪不得總鏢頭。」

齊伯川道:「出事那天,怪事一樁接著一樁而來,當天十八名硬手才一出門,鏢局里卻來了兩名客人,我想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能有什么客人上門我走到廳里,正要推掉應酬,哪知我一見到那兩人的面貌,忍不住便叫了起來。」

伍定遠忙問道:「這兩人是誰」

齊伯川嘆道:「第一個客人不是什么外人,卻是我的師叔撲天虎。」

伍定遠吃了一驚,也是大出意料之外,連忙坐直了身子,道:「你師叔不是死了么怎地又冒出來了」

齊伯川苦笑道:「是啊!大伙兒見到了他,也都是訝異出聲,不過這還不稀奇。那時我師叔滿臉困頓,兩手鎖著鐵煉,竟像是被人一路押解過來似的,我看了他的模樣,忍不住心中犯火,抽出刀來,喝道,是什么人把你鎖上的!好大的膽子!敢上燕陵鏢局來撒野!一旁卻有人冷笑一聲,我定睛一看,這才見到了第二個客人,嘿嘿,當場便把我氣得七竅生煙,差點沒中風了。」

伍定遠忙道:「這人又是誰」

齊伯川道:「這人也是個相識的,便是那老鐵匠童三。」

伍定遠「啊」地一聲,說道:「怎么,原來這老鐵匠也牽連在其中」

齊伯川嘿嘿冷笑,說道:「那童三不過是替鏢局打造兵器的下人,這時不知是仗了誰的勢頭,態度傲慢至極,他冷冷地道,齊少爺,你去把總鏢頭請出來!你師叔有幾句話交代他!我怒極反笑,抽出刀來,架在那老鐵匠的脖子上,罵道,老匹夫,你可是活得不耐煩了敢來我這里指東道西那童三卻不慌張,只把眼來瞅我,滿臉的不在乎,我心里犯火,正想一刀結果,我師叔卻慌忙道,伯川快快住手,快請你爹出來,千萬別傷了這人。

「我這人雖然鹵莽,但也不是濫殺無辜的瘋子,這時聽我師叔這樣說,知道情況有異,只好放脫了童三,趕緊命人通報我爹,我爹一聽到消息,匆匆忙忙地走了出來。我師叔見了我爹出來,自己先苦笑一陣,說道,師兄,我是來傳話的。我爹見他被人鎖著,很是憤怒,不待他說話,立時便抽出腰刀,一下子就砍斷了鐵煉。」

「我師叔平日何等威風,江湖上人稱撲天虎,這時卻……卻像頭病貓似的,他手上的鐵煉給我爹斬斷,臉上的神情卻反而更畏縮,不住的往童三看去。我那時很是憤怒,大聲道,師叔!你在搞什么到底有什么好怕的!我那時很是生氣,不過我爹畢竟是老江湖,他已然看透師叔來的用意,居然笑了一笑,對童三說道,我這個師弟有勞你一路照顧了,閣下有什么話交代,不妨直接明說吧!」

齊伯川語音發顫,顯然要說到正題上,伍定遠雖然暗暗心驚,卻也不敢打岔,只是專心聆聽。

齊伯川道,「那童三抬頭仰天,正眼也不看我爹一眼,冷冷地道,上頭有令下來,要總鏢頭自己識相點,早些把東西交出來,可以饒你全家不死。我像是聽到天下最可笑的笑話,登時哈哈大笑,不過我爹和我師叔卻沒笑,不只他們二人沒笑,廳上其他人也安安靜靜的,倒似我是個傻瓜一般。」

「我爹嘿地一聲,一本正經地道,閣下到底是什么人,憑什么要我交出東西來童三卻毫不理睬,冷冷地道,我沒有這許多廢話陪你,你交是不交口氣惡劣至極,我爹搖頭道,我這個鏢局也有幾十年光景了,還沒有人敢膽在我這里鬧事,閣下一昧要我交出東西,卻是要老夫交什么東西出來若不留下名號,又要我如何對托鏢之人交代童三道,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我再問你一句,你交是不交語氣狂傲之至。」

「我爹還沒回答,我已經怒不可抑,大吼一聲,老狗!當場拔刀沖向童三,對著他腦門砍了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忽然一道白光射進屋來,師叔忽地大叫,伯川退開!跟著往我身上撲來,我聽得師叔一聲悶哼,軟倒在我身上,鮮血泊泊流了出來。我爹連忙奔來,扶住我師叔,只見他背上插了一柄小小的短劍,已然救不活了。童三在一旁道,想清楚了,若不交出東西,這就是第一個榜樣。我爹將師叔輕輕放在地下,猛地拔刀,眼中露出痛恨至極的眼色,童三卻渾不在意,冷冷地看著我爹。」

伍定遠一愣,他自己是暗器名家,一手「飛天銀梭」傲視西涼,但卻想不起有什么暗器竟能如此霸道,連「撲天虎」這種好手也難以防備。

「那時我抱著師叔,眼見他不成了,想起他從小對我的好處,心里真是痛,又聽見童三在那里冷言冷語,實在無法忍耐,當下我暴吼一聲,抽出刀來,就要找童三拼命,這時忽然有人拉住我的腳,我回頭一看,卻是我那將死的師叔。我流淚道,師叔,看我為你報仇!

師叔卻搖搖頭,輕輕地道,沒用的,斗不過他們的,我們……我們認輸。說罷,頭一歪,竟然便死了。「

「童三見我們愣在當場,只淡淡地道,總鏢頭,今晚子時之前,你把東西送到我鐵鋪里來,可以饒你全家不死,你好自為之。我怒火填膺,正要拔刀,忽然門口兩名鏢師慢慢軟倒,胸口各插著一只飛劍。我見那飛劍來勢如此之快,心中一寒,也不怕人笑話,唉……

兩腿居然一陣酸軟,竟眼睜睜看著童三走了出去。「

「我爹臉色鐵青,還沒決定追是不追,忽然聽到屋頂上腳步聲細碎,這才曉得童三竟有大批高手隨行。我看著爹爹,他的臉色極是難看,也是站不穩了,唉……說來不能怪我們,想咱燕陵鏢局在江湖上行走,何時被人這樣作踐那真是咱們生平頭一回這樣委屈。」

伍定遠嘆了口氣,這燕陵鏢局確實稱霸西涼多年,從不曾給人作弄戲侮,哪知竟會給一個不會武功的老鐵匠出言侮辱,想來他們心里的郁悶,定是難以宣泄。

齊伯川道,「我扶著爹爹進到書房,問道,爹爹啊!到底該怎么辦我爹閉目養神,過了良久,才回答我,你爹爹人可以死,燕陵鏢局可以散,但名聲卻決計不能壞。咱們在江湖上混,靠得是信義這兩個字,至死都不能改。他說罷,臉上忽然紅潤起來,大聲道,好賊子!當我齊潤翔好欺負嗎伯川!咱們這就向少林本院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