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死與降(1 / 2)

英雄志 孫曉 5429 字 2021-02-24

伍定遠命在旦夕,心中悲憤難言,登時仰天狂叫,那胖子手上一緩,淫笑道:「不過砍個腦袋而已,你大呼小叫什么我又沒逼奸你親妹子」說著手上加勁,長劍直劈而下。

便在此時,忽然一個矮小的身影飛入場中,擋在伍定遠面前,這身影來得又急又快,場中眾人都是為之一愣。

「阿彌陀佛!」

一聲慈和的佛號響起,只見那胖子肥大的身軀沖天飛起,手上長劍斷成數截,胖子口中鮮血直噴,胖大的身軀向那班白袍客飛去,一名高瘦的白袍客伸出雙掌,接過了胖子。但來勢勁急,那白袍客身子不由得向後一晃。

伍定遠死里逃生,他張大了嘴,轉頭望去,只見一名面目慈和、身形矮小的老僧,正站在自己身側,更後頭站著幾名壯年僧侶,或持戒刀,或執法杖,人人口宣佛號,語聲肅穆悲戚。

伍定遠想起齊伯川死前曾說少林高僧已在西涼,看來便是這幾位師父了。

那矮小老僧無視強敵環伺,逕自走了過來,道:「你就是伍捕頭么」

伍定遠連忙點頭,那老僧道:「伯川呢這孩子匆匆留書在桌上,說是要到馬王廟,怎么這會兒沒見到人」這老僧不知齊伯川已死,仍在伸頭探看,四下尋找他的身影。

伍定遠大悲,霎時跪倒在地,手指那群白袍客,大哭道:「都怪我保護無力,少鏢頭死在這群賊人手里了!」

那老僧驚道:「什么連伯川也……怎么會……這……」他雖然佛法淵深,此時也是激動不能自已,眾怪客卻只嘿嘿冷笑,神態傲慢之至,絲毫沒把他們幾人放在眼里。

那老僧托起伍定遠,悲聲道:「幾位施主好很的心腸,連齊家最後的血脈也不放過!如此凶狠殘忍,還把我嵩山少林寺放在眼里嗎」跟著一聲清嘯,大聲道:「眾弟子抄兵器!

降魔護法,更待何時「少林僧眾心中悲憤,大喊一聲,沖向那群白袍客。

眾白袍客見眾少林寺僧侶如同拼命,紛紛躍上屋檐,人人身法輕盈,來者竟都是一流好手。一名高瘦的漢子待眾人已走,這才縱身躍起,顯是領頭之人。

眼看高瘦漢子已站上了屋檐,便要飄身遠去,忽然那老僧提氣一縱,身影飛撲,後發先至,轉眼間便已來到那人身後三尺,只聽他沉聲道:「下去!」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撲出,便向那人推去,那人雙掌一並,嘿地一聲,硬生生地接下那老僧剛猛的一掌,只聽砰地一聲響,那人立足不定,登時墜下屋檐。

眾白袍客見首領失陷,立時奔回,團團護衛住那首領。

那老僧怒目望著那首領模樣的人,厲聲道:「你們昆侖山好辣的手!劍影錢凌異,叫你們掌門人來見我!」

那首領錢凌異見老僧認出自己,臉上登時變色,忍不住哼了一聲。

那老僧不再說話,當下氣凝丹田,一掌劈出,真力籠罩錢凌異身周。錢凌異不敢硬接靈音掌力,不住游走。伍定遠見那老僧雖然老邁,但身手矯健,竟是不輸少年,一時間已逼得錢凌異難以招架,連連後退。

這老僧雖是大占上風,但那廂少林弟子卻連連遇險。眾僧武藝與白袍客相當,只是人數僅五六人,遠遠不及白袍客的人多勢眾,只靠眾人含悲拼命,才與白袍客勉強戰成平手。伍定遠怕少林僧眾失利,便也躍下場中,加入戰團,與白袍客激斗起來。

十余招過後,那老僧見弟子們大落下風,恐怕時候一長,多人便要當場重傷,他知久戰不利,便欲速速擊斃領頭的「劍影」錢凌異,以解眾人之危。

心念於此,那老僧便深深吸了口氣,跟著雙掌一並,緩緩推出,正是他的成名絕技,「大悲降魔杵」,化杵法為掌法,一股降妖除魔的佛門真氣洶涌而至。

錢凌異只覺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襲來,罩住四面八方,難以動彈,眼看避無可避,當即拼起全身功力,便要硬接那老僧一掌,此時一名白袍客見那老僧掌力太強,怕錢凌異承受不起,當下也是兩掌推出,一同抵擋少林神僧的深厚掌力。

只聽一聲大響,三人掌力相接,那老僧身體微微一晃,錢凌異退出了四五步,另一人卻口噴鮮血,這人適才曾以兩指夾下伍定遠的「飛天銀梭」,武功也頗高強,哪知掌力硬拼之下,便已相形見拙。

兩旁少林弟子見師祖占了上風,連忙搶上前來,舉起兵刃,便朝那兩人身上揮落。

錢凌異冷笑道:「撿便宜嗎」他手按劍柄,咻的一聲,長劍登時出鞘。

那老僧大驚,忙道:「大家快退開!」

但那錢凌異劍勢太快,那老僧雖然出言提醒,仍是遲了一步,只聽眾弟子大叫一聲,轉瞬之間,紛紛中劍倒下。

錢凌異哈哈大笑,道:「師父厲害,徒弟膿包,少林寺這般大的名頭,也不過如此而已。」說著飛身躍起,縱上了屋檐。

伍定遠見錢凌異劍法怪異,心下駭然,抬頭望去,那錢凌異兀自站在屋檐上,神情傲然,月夜中只見他手中劍刃好似透明,看來詭異無比。

那老僧顫聲道:「好一個劍影!好狠的昆侖山!」

眾人正待要追,錢凌異早率人去遠了。伍定遠忙扶起眾人,包扎傷勢。靈音嘆了口氣,這一役少林弟子人人受傷,卻留不下一名白袍客,可說是大敗虧輸。總算沒人被殺害,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伍定遠見眾人已走,向那老僧拱手道:「大師功力非凡,不知法名如何稱呼」

那老僧道:「老衲靈音。」

伍定遠啊地一聲,忙道:「原來是少林寺戒律院首座駕臨,失敬,失敬。」

少林寺中高手如雲,向有所謂「四大金剛」,這戒律院首座靈音就是其中之一,與方丈靈智、羅漢堂首座靈定、塔林守護靈真等三人合稱智定音真。其他靈字輩的高僧,尚有四、五十人,但以「四大金剛」武功最高,修為亦最深。江湖上有句故老相傳的歌謠:「達摩院中三寶聖,羅漢堂前四金剛」,說的便是少林寺中這幾名僧人,這靈音既是少林金剛之一,武功自是了得,伍定遠適才見他出手,果然功力非凡,心中更增敬意。

靈音雖然佛法淵深,但當此大變,也是傷心悔恨,垂淚道:「伯川啊伯川!這孩子可是齊家最後的一點血脈……都怪老衲疏於防范,竟叫他又遭了毒手…」

伍定遠心下難受,正要出言慰解,忽然馬蹄之聲大作,數十騎急急奔向馬王廟,眾僧見強敵甫退,哪知又有人過來,連忙抄起兵刃,便要上前御敵。

伍定遠極目眺望,只見來人身穿官差服飾,他心下一寬,向靈音道:「這些人是我的手下,不打緊。」眾僧聞言,都是松了口氣。

伍定遠揮手叫道:「我是伍捕頭,你們快快過來。」

人群中傳出老李的聲音:「伍捕頭,太好了,你老人家果然在這兒。」

眾官差急急下馬,走向伍定遠等人,伍定遠吩咐道:「這幾位是少林寺的師父,你們快扶大師們去歇息。」

眾官差聽了伍定遠的交代,只是答應一聲,但腳下卻是一動不動。

伍定遠心下奇怪,不禁「咦」了一聲,他自任捕頭以來,無人敢膽違逆他的只言片語,此時見眾人神色有些奇特,只得把話再說了一遍,哪知眾官差好似沒聽見他的說話,仍是無人移動腳步。

伍定遠大怒,喝道:「你們聾了嗎我叫你們扶幾位大師父去歇著,你們還愣在這干嘛」

老李與小金對望一眼,兩人面色為難,似是欲言又止。

伍定遠料知有異,正待責問,忽聽一人冷笑道:「伍捕頭,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整天只會逞派頭,沒半點真本領。」

伍定遠聽了這話,只氣得全身發抖,他怒目望去,卻又是新來的阿三在那兒放肆。伍定遠不想在靈音面前料理家務事,沉聲道:「老黃,老陳,你們帶幾位大師父下去休息。」

老黃等應道:「是!」腳下卻不移動。

伍定遠滿心懷疑,正要出言相詢,忽然馬蹄聲響,又是幾匹馬趕來,遠遠有人喊道:「知府大人駕到!」

眾官差往旁急讓,一齊跪倒在地,一人翻身下馬,身旁跟著兩名親兵,不是知府陸清正是誰

伍定遠見知府忽然趕到,心中一凜,忙躬身道:「屬下參見知府大人。」

陸清正見他向自己行禮,卻是不理不睬,只是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伍定遠,你眼里還有我嗎」

伍定遠一愣,說道:「屬下有何過錯,大人還請明言。」

陸清正道:「你三更半夜的在這里做什么」

伍定遠道:「屬下接到密報,說齊少鏢頭在此,我不敢有所耽誤,便趕緊出來查案。」

陸清正冷笑道:「查案我看是出來犯案吧!」

伍定遠吃了一驚,不知陸清正何出此言,忙道:「屬下真是出來辦案的,這幾位大師傅可以作證。」說著向靈音一指,靈音見場面混亂,一時不知要如何為伍定遠開脫。

陸清正冷笑道:「這些和尚不知是哪兒來的,多半是你的同伙。」

伍定遠不知陸清正何以怒氣沖沖,正待答辯,忽聽阿三的聲音在廟中響起:「找到齊伯川啦!」說著匆匆奔出,向陸清正道:「啟稟大人,齊伯川被人殺害,屍身就在廟中。」

陸清正大怒,暴喝道:「大膽伍定遠,你知法犯法,殺害齊伯川,還有什么話說!」

伍定遠又驚又怕,霎時跳了起來,忙道:「齊伯川不是我殺的,還請大人明鑒。」

陸清正大聲道:「伍定遠,老實告訴你吧!本官今晚接獲線報,說你覬覦燕陵鏢局的財物,殺害他們滿門老小,今夜更圖謀殺害唯一人證齊伯川。如此罪大惡極,你還有什么話說」

伍定遠張大了嘴,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向奉公守法,更為了燕陵鏢局一案四處奔波,此事世所共見,怎能有人這般誣陷於他伍定遠全身顫抖,腦中亂成一片,急急想道:「這就竟是怎么回事是誰要陷害我」

陸清正見伍定遠呆立無語,當即冷笑道:「伍定遠,你快快束手就擒吧!別要一錯再錯了!」他伸手一揮,向眾官差喝道,「來人,給我拿下了!」

眾官差發一聲喊,一齊奔上前來,伍定遠見眾屬下無人願為自己出頭,心中既感悲涼,復又傷痛,他大喝一聲:「誰敢動我!」

眾人一驚,在舊日上司的積威之下,一時竟無人敢動一步,老李等人更是遠遠退開,臉上全是為難。

伍定遠見情勢危急,眾下屬又膽小怕事,無人會為自己分辨,只有老仵作黃濟義氣深重,不會棄自己不顧,當下大聲道:「大人,我真是冤枉的!請大人速速召見仵作黃濟,自會明白屬下是受人誣陷!」

陸清正冷冷地道:「伍定遠,我若要見黃濟,還需要你教嗎」

靈音見情勢急轉直下,料來伍定遠定是給人陷害,忙道:「這位大人,齊家少爺不是伍施主所害,凶手另有其人,還請大人明察。」

陸清正冷冷的道:「你這和尚又是誰,憑你也來和我說話」說著向一眾官差喝道:「你們還等什么快給我拿下了!」

眾官差想要上前,卻又不敢,只圍在伍定遠身邊大呼小叫,卻無人真敢上前廝殺。

陸清正見一眾官差無人敢膽上前,登即怒喝:「你們干什么想要和這姓伍的一起造反嗎」

伍定遠聽知府這么一說,心下已是了然,料知陸清正有意對付自己,卻不知他對自己有何不滿。伍定遠又悲又怒,大聲道:「大人,我伍定遠為西涼百姓奔波賣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你卻為何要冤枉我!為什么」他自來行事穩重,哪知卻有今夜之事,滿腹冤屈間,淚水已是盈眶。

他正自悲憤大叫,忽聽背後一人冷笑道:「伍定遠,你殺人犯案,還想啰唆什么乖乖束手就縛吧!」

伍定遠聽這聲音滿是譏嘲之意,心下大怒,猛地回頭看去,卻見說話那人正是阿三,看來這人新進衙門不久,便想在知府面前逞威立功。

阿三冷笑道:「你瞪我做什么你還不知道自己完了么」說著伸手朝他抓來,神態大是輕蔑,伍定遠大怒欲狂,他行走江湖多年,如何把阿三這種人看在眼下當下大喝一聲,雙手一揮,將阿三震飛出去。

陸清正怒道:「伍定遠!你膽敢拒捕」

伍定遠仰天大叫:「大人,你只憑區區密告,便給我羅織罪名你……你要我如何服氣」

陸清正見眾官差不敢動手,當即回頭看去,跟著拍了拍手,喝道:「來人!把這伍定遠拿下了!」

話聲甫畢,背後兩名親兵答應一聲,便朝伍定遠走來。

伍定遠見這兩人腳步沉穩,武功竟似不弱,心下暗暗吃驚,連忙收斂心神,暗道:「怎么知府手下有這等高手,我以前怎會不知」

他全神戒備,不知這二人有何古怪,只見那兩人走上幾步,忽地身形一閃,便迅捷無比的向自己撲來,伍定遠早已有備,手中飛天銀梭激射而出,那兩人武功高極,一人伸指在銀梭上一彈,銀梭准頭立偏,另一人拔劍出鞘,伍定遠只覺一股寒氣撲面而來,急收銀梭擋架。

兩般兵刃相交,剎那之間,那人劍上傳來一股陰寒無比的內力,伍定遠給這寒氣一逼,全身莫名打了個冷顫,他心中戰栗,知道遇上了難得一見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