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鐵劍震天南(2 / 2)

英雄志 孫曉 9919 字 2021-02-24

卓凌昭搖了搖頭,說道:「本座與李庄主並無深仇大恨。你雖殺我門下兩名弟子,但江湖凶險,怪他們自己學藝不精,怨不了旁人。本座今日要找的是一名捕頭,姓伍名定遠,此人與庄主不識,我只要帶走此人,其余少林僧眾及貴庄家人,本座絕不加害。」

李鐵衫冷笑道:「伍捕頭是我庄中貴賓,豈能任你帶走」

靈音原本在一旁靜觀,這時也道:「卓掌門,你門下殺我少林弟子,屠戮燕陵鏢局滿門,老衲豈可與你善罷甘休」

卓凌昭哈哈一笑,說道:「既然如此,本座不露一手,難叫你們心服。」說著舉起兩根手指,微笑道:「李庄主,本座就以這兩根手指,挑了你鐵劍震天南的名號。」

昆侖山門人一齊躬身道:「恭睹掌門人神技!」人人神態恭敬,似乎卓凌昭必定獲勝一般。

李鐵衫臉上變色,怒火漸生,他一生少有敵手,已是江湖有數的成名高手,這時又聽卓凌昭輕視自己,心中殺意大盛。喝道:「好!不妨一試!」

自從他被卓凌昭以一枝柳條擊敗後,李鐵衫苦練了一門更為剛猛的內力,他曾以之斬斷巨岩,切面平滑,足見威力之大,更勝於昔年斬斷巨鍾的威力。

李鐵衫脫下上身衣物,露出雄偉的肌肉,他雖已年老,但身體精壯,絲毫不遜於少年。

只見他背後刺了只猛虎,神態凶惡,正從山上一步步走將下來,旁邊題了有字:「恰如猛虎卧荒丘,潛伏爪牙忍受」,那猛虎額上,卻有個「南」字,想是從他「鐵劍震天南」的外號來的。

眾人不知這刺青來歷,都嘖嘖稱奇。靈音見了那刺花,卻微微的嘆了口氣。

李鐵衫舉劍過頂,將全身功力貫於右臂,運在鐵劍之上。他鐵劍未出,頭上已如蒸籠一般,白氣遼繞。眾人見李鐵衫舉這鐵劍,如舉大鼎,足見劍上內力是何等的深厚。

李鐵衫心中盤算,上回卓凌昭以柳條擋下了他驚天動地的一擊,功力雖高,終是有所憑借,現在要以兩根手指接他的鐵劍,莫非失心瘋了除非卓凌昭練過神奇的指上功夫,如少林的大力金剛指之類的武功。但李鐵衫素知昆侖山並無任何外門硬功,真猜不透卓凌昭的用意。但既然猜不透,那也不費神,手上見真章便是了。

李鐵衫一心雪恥,神功發動,登將數十載內力貫到劍上,加上他天生膂力超人,想來天下間無人能擋下這泰山壓頂的一斬。

眼前情勢凶險異常,但那卓凌昭卻面露微笑,雙手攏在袖中,全不以李鐵衫的威脅為意,神態傲慢之至。

李鐵衫狂怒攻心,當下怒目環睜,大喝一聲:「死!」

鐵劍斬下,直如閃電雷擊般的氣勢!眾人見卓凌昭當場便要被斬成一團爛泥,人人屏氣凝神,要看這位昆侖掌門如何應付這神威凜凜、開天劈地的一擊。

猛聽「轟」地一聲,鐵劍砍落,卓凌昭微微向後一讓,閃開了劍鋒,地下登時被李鐵衫劈出一條三尺長、半尺寬的深溝,沙塵四濺中,劍上氣勢看來更為驚人,旁觀眾人見了這等剛猛劍法,無不心下駭然,嘖嘖稱奇。

李鐵衫冷笑一聲,臉上殺氣大盛,刷地一響,鐵劍由左向右橫切,烈風逼人,直向卓凌昭腰間砍去,這劍若要砍實了,只怕這劍神立時當場腰斬,斷做兩截,死得慘不堪言。

眼看劍鋒將至,卓凌昭只淡淡一笑,忽地身影一晃,輕輕向後飄開了三尺,劍鋒便從他腰旁數寸畫過,端的是凶險之至。李鐵衫狂吼一聲,揉身再上,又是一劍砍出,眾人見這鐵劍沉重無比,但在李鐵衫手中卻如一般長劍無二,都為他過人的膂力感到駭然。

兩人連過十來劍,卓凌昭仗著身法輕盈,每次都在間不容發之際閃過鐵劍的攻勢,足見他對李鐵衫的劍法拿捏極准。伍定遠、靈音等人見李鐵衫神威凜凜,可始終摸不到卓凌昭的衣角,心下都是暗自擔憂。

斗到酣處,李鐵衫見對手始終不願正面交戰,當下往後躍開一步,大聲喝道:「姓卓的!你方才狂言放話,說的是什么來著」

卓凌昭哈哈一笑,道:「我適才言明,說本座今日便以兩指之力,挑了你鐵劍震天南的名號。」

李鐵衫雙眉森然挑起,道:「你既然記得自己放過的屁,如何還這般東竄西逃你這又算什么好漢」

卓凌昭微微一笑,道:「既然李庄主這見責,本座倒也不便再移步了。」他立定腳跟,輕輕舉起兩只指頭,微笑地看著李鐵衫,道:「李庄主,可以動手了。」神態大見輕蔑。

李鐵衫見他如此輕挑,直是大怒欲狂,心道:「這老賊如此看輕我,今日不把他劈成爛泥,怎消我心中惡氣」

李鐵衫雙手握住劍柄,跟著深深吐納,一甲子功力發動,丹田間的渾厚內力如排山倒海般地灌入鐵劍,竟是連護體內功也撤下了。眾人見他面上殺氣大盛,劍上真氣鼓盪,都知此此次比劍事關他一生令名,那是萬萬輕忽不得,敵我雙方屏氣凝神,都要看卓凌昭如何應付那李鐵衫賭注性命的一斬。

伍定遠正感興奮,忽見一旁靈音眉頭深鎖,竟是面有憂色,伍定遠心下奇怪,當即低聲問道:「大師怎么了莫非是擔心李庄主這劍的力道不足么」

靈音輕輕嘆息一聲,道:「那倒不是,以力道而言,當世恐無劍法足與鐵劍並論。」

伍定遠哦了一聲,道:「既然如此,大師何必憂慮」

靈音搖了搖頭,道:「老衲所憂者,反而是他這劍力道過於霸道。」

伍定遠頗為訝異,眼前兩大高手對陣,卓凌昭言明以兩指之力接下鐵劍,照理李鐵衫更應全力出擊,怕只怕劍上真力不夠強悍,靈音怎會說出這等反話

伍定遠不明究理,忙問道:「大師此言何意」

靈音搖頭道:「善戰者,必先自保以求勝。李庄主這般運使內力,只怕中道空虛,恐會給人可趁之機。」伍定遠聽了這話,只是似懂非懂,全然無法答腔。

說話間,只聽李鐵衫仰天長嘯,長劍伴隨一嘯之威,夾著凌厲的破空風聲,猛地攻出那致命一擊!

眼看李鐵衫的鐵劍重重劈出,劍上烈風卷來,地下沙塵飛揚,已將兩人卷在黃沙之中。

旁觀眾人站得近的,都給飛沙掃過,只覺臉上熱辣辣的,足見這劍的力道如何。只要這「劍神」一個應接不當,便會給這股驚天動地的巨力砍成肉餅,料來卓凌昭定要吃上大虧。

鐵劍斬落,正要下擊,伍定遠忽見這「劍神」嘴角斜起,似乎有何計謀,他心中忽起不妙之感,便在此時,場內已是飛沙走石,蒙蒙朧朧地,什么也看不真切,伍定遠心中忐忑,只是不知高低。

「轟」地一聲大響,鐵劍重重砍下,敵我雙方無不面上變色,不知勝負如何。

過不半晌,黃沙慢慢落下,現出場內的情景,眾人心中緊張,忙往場內看去。

四野遼闊,晨間的曙光照在沙漠之上,只見李鐵衫兩手舉著沉重之極的大鐵劍,劍鋒的一端,卻好端端地停在卓凌昭的手指上!

伍定遠顫聲道:「這……這怎么可能……」一旁少林僧眾與山庄家丁更是面如死灰,一個個都說不出話來。要知李鐵衫鐵劍何等剛猛,卓凌昭竟能以肉身接下這等悍猛劍勢,著實是匪夷所思。

只見卓凌昭面露微笑,道:「李庄主,承讓了。」他運勁一扯,要奪過鐵劍,但李鐵衫內力雄渾,竟奪不下來。

卓凌昭頷首道:「好內力!」手上加勁,「當」地一聲,竟將鐵劍從中折斷。

李鐵衫鐵劍被破,一時面色慘澹,便往後退開幾步,他低頭望著手中斷劍,竟是默然無語。

伍定遠震於卓凌昭的絕世指力,心下涼了半截,尋思道:「這人武功高到這個地步,恐怕當世無敵手,看來今日我是插翅難飛了。」他嘆息一聲,便想上前認輸,任憑昆侖門人帶走自己,以免連累其他無辜之人。

伍定遠正要從人群中走出,忽然一人攔住了他,說道:「伍捕頭莫要擔心,且看老衲撕下這人的假面具。」跟著緩步走下場中。

這人光頭僧衣,寶相庄嚴,正是少林四大金剛之一,靈音大師。

卓凌昭見他下場,登時一笑,道:「大師也要玩上兩手么」

靈音哼了一聲,道:「卓掌門心機如此了得,老衲豈能失之交臂」言下之意,似乎卓凌昭有行巧之嫌。

伍定遠聽了這話,也暗自留上了神,便又退回人群。

卓凌昭聽出靈音的譏諷,便哈哈一笑,道:「大師是說我作弊么」

靈音冷冷地道:「老衲只聽說昆侖劍法了得,卻不知袖功也這般厲害。」

卓凌昭見他識破自己的機關,登時仰天大笑。

原來靈音冷眼旁觀,已將場內情勢看的一清二楚。先前他見李鐵衫如此運使內力,胸腹間的護體內力必然空虛,倘若有何變故,只怕不妙。果然方才李鐵衫出劍時,靈音便見到卓凌昭左袖微動,竟是藉著袖上的勁力,偷襲李鐵衫的胸腹。

若在平常,李鐵衫有神功護體,便是挨上百來記鐵袖功,又有何妨只是他適才一心傷敵,身上絲毫未加防御,胸腹極為脆弱,如何經受得起登時便給卓凌昭得手了。

真氣不純,勁力受阻,便算鐵劍剛猛百倍,又有何用便給人輕輕易易地奪下了。

其實此役卓凌昭之所以獲勝,全仗心機巧妙,他事前言明,能以兩指破李鐵衫的「鐵劍九式」,此舉純是激將,要讓李鐵衫一意傷敵,卻疏忽對手會以袖力暗算。卓凌昭算定此間機關,便趁李鐵衫舉劍下擊之時,微動左袖,以陰勁偷襲他胸口要害,待他鐵劍勢頭一緩、真氣不純之際,再以指力接下這看似驚天動地的一擊。

卓凌昭手法巧妙,誰也看不出來,至於他以指力折斷李鐵衫的鐵劍,使的是「四兩撥千斤」的巧勁,若非李鐵衫運勁回奪鐵劍,卓凌昭也不能借力打力,折斷鐵劍了。

靈音見李鐵衫神色悲涼,便走到他身旁,輕聲道:「李庄主不必沮喪,這昆侖掌門純是行巧,並非真有這等指力。此人手法卑鄙,待老衲來破他計倆,為施主出氣!」

李鐵衫如何不知卓凌昭行巧使詐,只是他空手與自己放對,豈能再指他作弊只好苦笑道:「大師千萬小心在意。」

李鐵衫一敗,除了少林寺的靈音大師外,已無一人可抵擋卓凌昭。眼前靠他擊敗卓凌昭,方能保住伍定遠與無數門人的性命。

靈音更不打話,只緩緩走向前去,傲然看著卓凌昭。

這卓凌昭能以袖力傷人,巧勁斷劍,已是當世第一等武功,但他心存賣弄,玩弄心機,卻非正人君子所為,靈音有心要揭破他的花招,讓他大大的出丑,方出這口惡氣。

卓凌昭卻只把雙手攏在袖中,眼光半睜半閉,仿佛沒見到靈音一般。

靈音見他神態如此,當即沉聲道:「施主與老衲過招,也是只用兩指嗎」

卓凌昭雙目一亮,笑道:「有何不可」

靈音心下微怒,想自己何等身份,竟有人敢如此小看自己,這一仗若再敗北,丟了老命也還罷了,這嵩山少林寺的千年威名,豈不在自己手上活生生的毀了心念於此,神情更見嚴肅。

卓凌昭微笑道:「大師用何兵刃」

靈音卻不答話,全身神功流轉,法相庄嚴,正是少林寺絕技之一「大悲降魔杵」的正宗內力。只見他內力鼓盪,衣袖在沙漠狂風吹拂下,竟一動也不動。人人均暗贊道:「少林四大金剛,果然名不虛傳。」

靈音已知卓凌昭能以袖勁傷人,但既知他技倆,要破也不難,只要逼他使出雙手御敵,讓他不能下台,這一仗就算贏了。

靈音凝力在胸腹要害,心思:「我掌上只發六成功力,其余四成守住胸腹要害,只要閃過他的袖力,必能逼他手忙腳亂!」他打定主意,自信已有必勝把握,當下吐氣揚聲,蹲開馬步,一掌緩緩推出。

這靈音何等身份,一舉手一投足,都能有莫大威力,誰知他竟扎下馬步,可見此掌的威力。一個是領袖武林的少林聖僧,一個是稱雄西域的昆侖掌門,這番惡斗,實在非同小可。

靈音運起掌力,六成攻敵,四成自守,只等卓凌昭故技重施,再以袖勁暗算自己之時,便要以四成內力護體,拼著受他一記暗算,也要當場拳腳齊出,讓他自亂陣腳。

靈音推出單掌,掌力尚未及身,掌風已令地下黃沙飛散,旁觀眾人見他掌力如此剛猛,心下都感驚駭萬分,伍定遠心下一喜,想道:「太好了,靈音大師武功高明,定能打倒這卓凌昭。讓咱們好好出了這口惡氣。」便在此時,只見卓凌昭也是一掌推來,兩指卻是朝靈音的手掌直刺。

少林寺金剛指力獨步天下,靈音師弟靈真大師,便是這金剛指力的個中好手,靈音一見卓凌昭的指法,便知他毫無外門指力,不禁心下暗暗冷笑,想道:「若以你的指力,對上我的掌力,叫你指骨折斷,慘不堪言!」

兩大高手掌指正欲交接,忽見卓凌昭的衣袖鼓起,攏住了手掌,靈音心下一凜,知道他別有陰謀,急急看去,只見卓凌昭原本直立的兩指,此時竟微微屈起,已是化掌為拳,看來有意用指節接下自己的渾厚掌力,但他手掌藏在袖中,旁觀眾人也看不出其中玄虛。

靈音見卓凌昭又再度作弊,心中忽起不妙之感,正要往後疾退,猛然卓凌昭身影一動,已然飄到面前,靈音避無可避,單掌急急揮出,只聽一聲輕響,兩人內力相接,靈音只覺一股霸道無比的內力破體而來,這卓凌昭竟拼起一生苦練的真力來襲,連護體內力也都撤下了,真可說凶猛霸道已極。

眼看卓凌昭連全身要害都不加守御,靈音自己僅以六成內力御敵,顯是不足,這一加一減之下,真力差距立時懸殊,兩人真力相互激盪,靈音急運少林神功,勁力內縮,只想牢牢護住胸口要害,但其時已晚,卓凌昭的內力已順著體內經脈沖入,靈音護體神功雖然雄厚,但玄關已破,如何耐得霎時氣息一滯,鮮血大口噴出,登受內傷。

卓凌昭雙手抱拳,哈哈一笑,道:「承讓,大師內力深厚,四大金剛果然名不虛傳。」

靈音內傷沉重,咳嗽不止,心中甚是不忿,想道:「這人好不卑鄙,居然又是行巧作弊。」

原來卓凌昭這回又是使詐,靈音見李鐵衫被卓凌昭的袖力暗算,已是有備而來,他算定卓凌昭的陰謀,便改以六成內力攻敵,四成用以自守,哪知卓凌昭著實攻於心計,眼看靈音不敢全力出擊,索性便改暗襲為明攻,拼出全身功力與靈音對決。靈因原本一直擔憂卓凌昭的袖勁暗算,待見他以全力拼搏,自己想要收招,卻晚了一步。原本卓凌昭功力就略勝靈音,這下以十成對六成,更是大占上風,一招便分勝負。

其實若以內力拳腳的真功夫而論,卓凌昭與靈音兩人沒到百招以外,絕難分出勝負,只是卓凌昭一心想大殺少林寺的風頭,是以行險取勝,城府可說極深,用心更是惡毒不堪。

這下兩大高手都敗下陣來,靈音更身受內傷,李鐵衫獨木難支。果然「劍蠱」屠凌心大踏步的走向伍定遠,李鐵衫提著斷劍,擋在伍定遠身前,喝道:「想帶走伍捕頭,先問問我答不答應!」

屠凌心面色一沉,一張丑臉極是駭人,他冷冷地道:「老頭!你想吃我一記劍蠱么」

李鐵衫冷笑道:「不妨一試!」舉起斷劍,護住了伍定遠。

卻見卓凌昭緩緩走上,他雙眉倒豎,渾不似原本笑容可掬的模樣,沉聲道:「本座神劍尚未出鞘,你們便已敗下陣來,莫非要本座大開殺戒,你們方知厲害」說著手按劍柄,盯著眾人。

他自號「劍神」,劍法如何,無人目睹,但他適才空手擊敗兩大高手,雖說使詐,可那拳腳內力的精微之處,卻一一顯了出來,此刻如果「神劍」出鞘,恐怕現場無人可擋,真要應驗那句「昆侖劍出血汪洋」了。眾人震攝於卓凌昭的氣勢,一時竟無人答話。

過了片刻,李鐵衫哈哈一笑,道:「卓掌門好威風,好厲害哪!」

卓凌昭冷笑一聲,冷冷的看著李鐵衫。

李鐵衫道:「要我投降,卻也不難,只是…只是…」

錢凌異喝道:「只是什么」

李鐵衫狂笑道:「只是欠你的人頭一用!」話聲未畢,忽見他往後一縱,抓起伍定遠,用力一擲,將他丟向馬棚。

卓凌昭臉色大變,飛身縱起,便要攔住伍定遠,李鐵衫喝道:「給我讓開了!」他奮力丟出半截斷劍,勢道猛急,直向卓凌昭背心疾飛而去。

卓凌昭舉起長劍,不及出鞘,便往那斷劍上一格,一聲悶響,那斷劍登時被震成了七、八截,眾人見他內力如此高深,莫不臉上變色。

但就這么一緩,伍定遠已然躍上馬匹,疾沖奔逃。

昆侖人眾立刻上馬,四面八方包圍過來,伍定遠快馬加鞭,忽聽後頭有暗器破空之聲,連忙使「飛天銀梭」,往後擲出。

只聽「當」地一響,已然架開暗器,伍定遠回頭望去,只見一人大叫:「好小子!我許凌飛的飛劍,你也有膽子接!」此人正是昆侖十三劍的一人,伍定遠心下叫苦,不知還有多少高手在後追趕。

他忽見前頭已無去路,是個河谷,後有追兵,只有跳下馬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那谷中河水湍急,怪石嶙峋,若躍下去,恐怕三兩下便會撞在岩上,當場畢命。何況他自幼生長在西北,豈知水性

耳聽後頭呼喝聲不斷,伍定遠回頭一看,多名好手已沖了過來,人人目露凶光,都是不殺自己不能甘心,伍定遠自知若給這群人拿住,不僅保不住性命,只怕死前還要大受折辱,心道:「左右是個死,倘若跳入河谷,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不及深思,便飛身一躍,跳入谷中。

昆侖山眾人大驚,只見兩人飛身搶上,一人是「劍浪」劉凌川,另一人身法更快,正是「劍寒」金凌霜,兩人伸手急拉伍定遠背心,卻晚了一步,但見伍定遠的身子急急下墜,直往那急流中落去,須臾間便已落入水中。眾人雖是焦急無比,卻此時別無辦法,也只有望谷興嘆了。

不過片刻,掌門卓凌昭也已到來,他見眾人出手無功,不由得怒色陡生,喝道:「人呢」

眾門人心中有愧,皆低下頭去。

許凌飛道:「掌門師兄,那伍定遠不要命了,居然自己跳入谷中……」話聲未畢,臉上已吃了卓凌昭一記耳光,他眼前金星直冒,幾欲摔倒,旁人登將他扶住。

金凌霜見掌門臉色不善,忙道:「大伙沿谷尋找,把這小子的屍身撈出來。」

眾人見掌門人面露殺氣,心下都是害怕,連忙答應一聲,各自尋找道路,想攀崖而下。

也是伍定遠命不該絕,這下落入河谷,天幸只直直掉入水中,並未撞上岩石,但這河谷流水湍急,伍定遠不識水性,立刻便被卷走,大浪打來,帶著他往一塊大石撞去,伍定遠不識水性,想要轉彎躲開,卻又不得其法,只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撞向大石,這下腦門只要撞實了,若非腦漿迸裂,也要當場撞暈,溺死水中。

正危急間,忽見一旁大岩生了塊尖銳棱角,伍定遠心下大喜,急忙丟出「飛天銀梭」,纏住了那塊尖角,一拉一扯間,登時停下身子,他雙手牢牢握住「飛天銀梭」尾煉,慢慢地拉向大岩,好容易靠到岩上,猛見岩下竟有一洞穴,伍定遠氣喘吁吁,爬進了那洞中。要不是這岩中有一洞穴,伍定遠定會被激流沖下,若不撞死在石上,也必會被昆侖眾人發覺。

伍定遠聽見昆侖山門人在岸上大叫,四處尋找自己。過不多時,更有人負著繩索,沿谷而下。伍定遠心道:「好險!若非這洞穴隱密之極,今日必然斃命在此。」

昆侖眾人到處找不到伍定遠,大聲吆喝,一路鬧到天黑。遠處傳來李鐵衫的怒喝,一人高聲道:「把這批人押回山上,再做打算!」聽不清是誰的聲音,伍定遠心道:「想來靈音大師名頭太響,昆侖山不敢任意傷害。希望大師與李庄主能平安無事。」他自知身在險地,不敢妄動,索性在洞中睡了一場好覺。

一覺醒來,四周黑暗,已是夜間。只聞水流滔滔,他見自己手掌已被河水泡的脫皮,再加腹中飢餓,聽來四處無聲,似乎昆侖山已然走遠,便欲設法上岸。

正要爬出洞中,忽聽一人道:「這小子不知被大水沖到何處啦!掌門師伯還要我們守在這兒,真是莫名其妙!」那聲音在河谷頂上,伍定遠心道:「好險!若早出片刻,此時已被發覺。」

又聽一人道:「你說話小心點,這里只有我們兩人,要被其他人聽見了,你我還有命在么」

原先說話的那人罵道:「小何,你就是這么沒用,胖子劉三他們那群畜牲才如此囂張!

那晚在燕陵鏢局,就是他們那批人搞什么強奸逼供的玩意兒。我們好好一個名門大派,只怕將來的名聲……「

他還待要說,卻聽另一人低聲道:「快別說了,有人來了!」

果然有馬匹奔近,一人叫道:「何師弟、萬師弟,子時已過,可以回去啦!」

那兩人應道:「是。」跟著馬蹄聲又起,那三人一齊走了。

伍定遠心道:「昆侖山中畢竟還有些正直之士,只不知為何被壓得抬不起頭來。」

他腹中飢餓,決定上岸去,但水流湍急,上岸極是艱難。伍定遠一路摸著岩石,喝了不少水,總算也爬上了岸。他在河邊喘了一陣,不敢攀援上谷,怕昆侖山諸人去而復返,便在谷中走了一會,才用銀梭在河中打了幾條魚,但他不敢生火,怕暴露行蹤,便直接生吃了。

伍定遠吃了幾條魚,氣力漸復,便取下腰帶檢查,自從他得知這條玉帶有重大秘密後,始終不曾有絲毫空閑,這時無人打擾,他便細細思索起來。他將玉帶翻來倒去的看著,不知它究竟有何古怪,竟能驅使朝廷命官、武林高手前來搶奪。

伍定遠用力拉扯帶子的兩端,就著月光一看,只見里頭似乎隱藏有物。他心中一凜,想起三國里漢獻帝以衣帶詔下旨殺曹的典故。伍定遠精神一振,用銀梭割開玉帶,輕輕一抖,果然掉下一物。

伍定遠拿起那東西細看,只見那物密密的包在油紙里,拿在手里甚輕,伍定遠深深吸了口氣,小心翼翼的將油紙剝開,只見里頭還有個小小的羊皮小袋,光從這幾下工夫,就不難想見玉帶主人用心之苦。伍定遠剝開羊皮袋,深深吸了口氣,他終於要知道這起牽連數十條人命、甚且「關乎天下氣運」的秘密!

伍定遠顫抖著雙手,緩緩地把袋里的東西取了出來。他定睛一看,不禁有些失望,那東西毫無稀奇之處,不過是張細細薄薄、如紙絹般的羊皮而已。

伍定遠定了定神,心道:「這羊皮收藏的如此小心,想必有什么特別之處。」他想到這節,精神又是一振,連忙把羊皮展開,只見羊皮上畫著一幅西疆地圖,圖上黃黃綠綠,中間還有一條曲曲折折的紅線,只不知是用來做什么的。

伍定遠大喜,知道這羊皮必然是記載著什么重大秘密,才會引得大批人馬劫奪,他就著月光看去,只見地圖上密密麻麻寫著字,他待要細讀,卻猛地驚覺一字也不識,那地圖竟是用外國文字寫成,伍定遠又非通譯出身,一時間怎能識得

伍定遠痴痴的看著這張天書般的東西,想到自己這些日子奔忙困苦,最後弄到丟官亡命的下場,到頭來卻連個原由也不知道他越來越是暴躁,只覺怒火中燒,像是被人玩弄了一場。自己丟官亡命,燕陵鏢局滿門被殺,到底為了什么什么叫做關系天下氣運什么叫非比尋常為了這張天書模樣的玩意兒,死了多少人

昆侖山是瘋子,知府陸清正是瘋子,齊潤翔也是瘋子!

伍定遠嘆了口氣,也許他自己也是個瘋子。

他閉上雙眼,抱頭坐下,尋思道:「眼下解不透羊皮上的秘密,卻要如何為大伙兒報仇雪恨我現今只有仇人,可靠的朋友也沒半個,日後卻要投奔何處」只覺天地雖大,卻無自己的容身之地。

伍定遠嘆息一聲,又想道:「伍定遠啊伍定遠,你平日多誇自己手段如何了得,閱歷何等豐富,方今遇上了這等絕境,你可要如何平反難不成就這樣死在這里么」

他睜開雙眼,用力地凝視著羊皮,只見羊皮上頭的外國文字彎彎曲曲,似乎正在跳躍扭動,不住地嘲笑他,伍定遠想起齊伯川臨死前的遺言,心中一酸,淚水不禁滴了下來,他心中氣苦,大叫一聲,將羊皮玉帶揉成一團,用力扔了出去。

便在此時,忽見空中飄下一張薄絹,伍定遠心頭一震,急忙伸手抓住,他低頭細看,那薄絹上竟然寫著漢字,伍定遠心頭大喜,暗道:「天不絕我!這里頭定有秘要。」

他將玉帶反覆檢查一陣,這才明白這玉帶里尚有暗袋,這薄絹便是藏在里頭,只是他一時氣憤激盪,竟然未曾發覺,直到將玉帶卷做一團,使勁扔出,這薄絹才滑落出來。

伍定遠手持薄絹,心道:「老天有眼,但願這張東西能指引我一條生路,好替齊家滿門老小報仇,也替我自己平反冤屈。」他全身發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便即低頭細讀。

伍定遠低聲念道:「王大人寧公足下;余遍訪西疆三年有余,終無愧公之所托,」他跳了起來,大笑道:「有字!有字!哈哈!哈哈!」猛地想起自己還身在險地,連忙掩住了嘴,坐了下來。

伍定遠平心靜氣,重新讀道:「王大人寧公足下;余遍訪西疆三年有余,終無愧公之所托,日前輾轉覓得此物,余堅信此物所載之圖證,即為昔年江充與也先所定之圖約。江充無視陛下所托,社稷所重,為求一己性命周全,竟至割地千里,置我國生計於不顧。憑此圖證,八虎雖惡橫日久,然重振朝綱之日,亦不遠矣。」

伍定遠心中一驚,這江充乃當朝第一權臣,他雖遠在西涼,不甚明了朝政,卻也曾聽聞這人名字。想不到這羊皮牽連如此之廣,真是始料未及了。伍定遠定了定神,又往下讀去。

「當今奸佞黨羽熾張,天下莫能擋之,然此物既已現世,奸黨氣數已盡,此誠大喜之兆也。公本四世三公,棄榮華於不顧,以孤身抗眾妖,天下莫不景仰,弟雖官輕人鄙,亦知義節,余若不保,是乃求仁得仁,公當長笑贊嘆,不必為吾悲戚。」

「吾子練達,必不負托,此物終呈大人之手。明公豪舉,宛若春雷,斬奸除惡,吾輩焉有踟躕哉」

再看署名之人,見是:「弟梁知義頓首再拜。」

見到「梁知義」三字,伍定遠全身如遭雷震,一時思緒如潮。

寫信之人他非但相識,彼此還有極深的淵源!這梁知義正是他舊日的上司,前任涼州知府,兩年前忽然暴斃在府邸內,當時伍定遠職務在身,還曾詢問過梁夫人相關情事,但梁家不知如何,竟然不願他介入調查,伍定遠便不再過問,只是他萬萬料想不到,這梁知義的死也與這條玉帶有關。

以知府這么大的官職,尚且有人敢謀害,無怪燕陵鏢局有這么多人被殺,伍定遠自知自己的處境也是凶險重重,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心道:「看來這羊皮確實要緊異常,只怕涉及朝廷里的大斗爭,難怪齊伯川會說此物關乎天下氣運,我身懷要物,可要加倍小心了。」

伍定遠常居西涼,對朝政不甚明了,什么江充八虎,奸黨叛國雲雲,都是不甚知曉。自己這次莫名其妙地卷入斗爭之中,真可說是飛來橫禍,只不知齊潤翔好好一個鏢局老板,卻又為何要卷入這個是非之中,真是令人猜想不透了。

伍定遠坐在亂石上,回想那日齊潤翔交代遺言的情景,尋思道:「那日我見到齊潤翔最後一面時,身上系的正是這條玉帶,無怪他說什么東西沒丟雲雲,原來說得是這條玉帶。」

轉念又想道:「齊潤翔要我去找什么王、什么周的,照這般看來,那個王字指的定是信上的王寧大人。至於這個周字,八成是奏章之誤。」

他搖頭苦笑,那時自己還要屬下去尋找姓王姓周的武林人物,誰知竟是這等意思,那是萬萬料想不到的。他嘆息一聲,自知還有無數疑團待解,但眼下性命要緊,只有先活了生路,才能再論其他。

第二日早,昆侖山的幾名弟子又到河谷邊搜索,伍定遠眼尖,早已遠遠瞧見這群匪人,當下急急躲入山洞相避,他提心吊膽,只怕給人揪了出來,那可是死路一條了。所幸昆侖山弟子只求敷衍蒙混,不曾認真搜尋,不到黃昏便已散去。

伍定遠見昆侖山到處派人搜捕自己,心道:「我這般躲下去終究不是辦法,現下不只昆侖山找我,知府陸清正定也四處派人捉拿,我若要保住性命,只有找到信上這位王大人,一切再從長計議。」

他知靈音已向少林本院求援,他們眼下雖被囚禁,但遲早定有人前來援手,到時以嵩山的能耐,自會將他們平安救出,這節倒不必多慮。他知昆侖山等人心狠手辣,不拿自己決不甘心,此時若為靈音勉強出頭,反會惹禍上身。當今先前自保,其他身外之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又過數日,伍定遠仍不敢出谷,夜間沿著河谷行走,日間找些樹叢山洞睡覺。每日里心驚膽跳,就怕昆侖山門下突然出現。伍定遠一生只有自己追捕他人,誰知今日反成他人獵殺的靶子,想來有些可悲。伍定遠想道:「這昆侖山只要一、兩個月找不到我,必會當我已死,好去邀功。那時我便在江湖行走,情勢也不至這般凶險。」

伍定遠久在公門,深知衙門吃案那套手法,昆侖山既是替朝廷辦事,多半也是用這套文章應付。又過半月,眼看昆侖弟子不再出現,便大著膽子攀出河谷,跟著找了處農家,偷了衣衫換上。伍定遠見自己淪落至此,不禁搖頭苦笑,心道:「我伍定遠堂堂的西涼名捕,現下不只丟官,還成了偷衣小賊哪!」

伍定遠將原本衣物用火燒了,他眼望火堆,想起老仵作黃濟被殺,燕陵鏢局滿門慘死,自己被迫棄職逃亡的苦處,不禁悲怒交迸,那位王寧大人看來爵高名重,必定是京城里的要員,要找到他,看來非上北京去不可。

伍定遠當下裝作一個尋常農夫,將隨身物事打成了一個包袱,悄然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