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四章武勇煞金(1 / 2)

英雄志 孫曉 9630 字 2021-02-24

之後的幾日,眾人便在西涼一帶打探訊息,訪查地界。楊肅觀與伍定遠找出當年的界碑,與羊皮所繪的地線一一核對,只是一來也先早已滅亡,多數界碑荒蕪湮滅,很難做出比對;二來那紅線位置怪異,照地形觀察,有些紅線深入國境,畫到了中國的山嶺河川之內,也先可汗便拿下這些土地,也是無險可守,著實不合常理,再看幾處紅線畫得比往昔界碑還要偏西,更不合賣國內情。兩人看了幾日,都感茫然。

伍定遠搖頭道:「照梁大人奏章所載,江充該當割地千里才是,可這紅線實在太怪,實在很難看出道理,這可怎么辦」

楊肅觀嘆道:「不管這許多了,先找人把羊皮上的文字通譯一遍,再做論斷吧!」

楊肅觀、伍定遠這邊毫無進展,韋子壯那邊卻已打聽出也先舊部的訊息,眾人回到府中商議,韋子壯道:「據城里的老人說,十余年前有一批人歸化我朝,現下都聚居在三十里外的一處小鎮上,這些人牧羊維生,留著胡人的習氣,說不定便是也先的遺民,咱們明日就過去瞧瞧吧!」

楊肅觀等人聞言大喜,第二日早,韋子壯便帶同眾人,一齊朝那小鎮前去。靈真這幾日都死守房中,聽得要讓他出門,喜得沖天跳起,眾人見他這幅模樣,一時都覺好笑。

行到午間,已然來到那處市鎮,韋子壯問明了去路,知道此地回人都聚居在鎮西,眾人便前去探訪。行不多時,果見道旁無數帳篷,居民穿著大異漢人,楊肅觀知曉回語,便取出羊皮,向當地居民詢問,連問了幾人,眾回民面目茫然,竟無一人識得上頭文字。

正發愁間,一名漢子走來張望,他看了一陣,忽用漢語道:「幾位爺台打中原來的吧」

眾人陡然間聽到漢話,都是為之一喜。韋子壯卻甚警覺,他見這人商販打扮,滿臉江湖風塵,別是江充派來的奸細,當下眯著眼道:「兄台有何指教」說話間暗凝功力,神態大有敵意。

那漢子見他面有憂色,便自一笑,道:「這位大爺別多心,我也是個漢人,只因祖上落腳於此,便一直住在此地了。難得見同胞到來,便來關心則個,倒沒別的用意。」

楊肅觀走上前去,微微一笑,道:「這位大哥這般好心,在下先謝過了。只不知大哥可曾識得此地的耆宿長老,能否為我等引薦一番」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們要找長老么遇上了我,那可真是找對人了。」

他見眾人滿面狐疑,頗有不信之色,忙解釋道:「不是我自誇,家父年過八旬,過去曾隨先皇大戰葫蘆谷,要說通曉典故,方圓百里內,怕沒人比他更強了。」

楊肅觀聽得「葫蘆谷」三字,心下立時一凜,想到柳昂天說過的御駕親征一事,他與伍定遠對望一眼,便道:「煩請大哥帶個路,讓我們得以拜見令尊,也好示上敬意。」說著深深一揖,掏出百兩銀票,往那人手上一塞,道:「年節將至,咱們倉促之間拜訪,無以為敬,還請大哥笑納。」

那漢子大笑搖頭,將銀票還了回去,道:「家父最愛數說年輕時的英勇事跡,你們肯來,他高興都來不及了,怎好收你的銀子呢!」

眾人見他豪邁爽快,頗有邊疆豪傑之風,對他更加敬重。

當下那漢子便帶領眾人,往村內行去。那部落甚是簡陋,四處都是布屋帳篷,想來當地生活必定困苦。

走不多時,行到一處篷屋,那漢子掀開布幔,大聲道:「爹爹!有遠客來了!」他連著大喊了幾聲,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來啦!來啦!」

那漢子回頭向楊肅觀等人一笑,道:「我爹爹年歲大了,有些耳背,非這般喊叫,不然聽不見說話。」

帳內緩緩行出一名老漢,只見他身材高大壯碩,雖然痀僂著身子,還是比常人高了半個頭,眾人心下一凜,想道:「看這老人年輕時,定是戰場上的一名勇將,他兒子倒沒有吹噓。」

那老漢朝楊肅觀等人望了一眼,向那漢子道:「就是這幾人要見我」那漢子粗著嗓門道:「就是他們!他們是打中原來的,有事要問爹爹!」

那老漢哈哈大笑,道:「早不來,晚不來,卻等老頭子行將就木才來。真他奶奶的!」眾人給他這么一頓胡亂數說,都覺尷尬,楊肅觀忙道:「所謂有緣千里來相會,咱們現下來拜訪老丈,也不算晚了。」

那老漢上下打量他幾眼,笑道:「聽你說話有禮,是讀書人吧!」靈真聽了這話,只哼了一聲,大聲道:「告訴你吧!我楊師弟不是別人,正是當朝的……」耳聽靈真便要說出身分,楊肅觀急忙攔住,道:「在下是生意人,剛巧來西疆做些買賣,這才路過貴寶地。」

那老漢將信將疑,低頭細細看著楊肅觀身上打扮,忽地往後倒退一步,驚道:「好小子,你是兵部的人!」眾人聞言大驚,都沒料到一個村間老漢,竟能看破楊肅觀的來歷。

那老漢指著楊肅觀的腰間,大聲道:「你快說,這令牌是哪兒來的!」

楊肅觀低頭往腰間看去,見那兵部的令牌好端端地掛在上頭,卻不曾取下。此地偏遠荒蕪,居民多是蠻夷,絲毫不懂中國文物,事先便沒取下,沒料到竟有人能認出令牌來歷。他自知不能再有隱瞞,便坦然道:「老丈好眼力,一眼便看出我的身分,在下兵部職方司郎中楊肅觀,拜見老丈。」

那老漢又驚又恐,道:「你真是兵部的人,我……我已經離開軍旅多年了,你……你難道要抓我回去」說話語聲顫抖,全不似先前的豪爽,那漢子也感害怕,父子兩人擠在一起,都在颼颼發抖。

楊肅觀不知他父子為何驚恐,忙道:「兩位切莫擔憂,在下此次來到此地,純為調查一件舊案而來,絕無他意。」伍定遠見那父子仍感恐懼,也插話道:「是啊!咱們初次相見,老丈的公子若不自道身分,咱們連老丈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怎能是專程來拿人的」伍定遠是捕頭出身,最是明了犯案之人的心事,三言兩語,便已說得那老漢連連點頭。

那老漢松了口氣,道:「這般最好。我年歲已老,經不起折騰了。」說著抹抹臉上汗水,一幅驚魂未定的模樣。

那漢子咳了一聲,壓低嗓門道:「老實向各位說吧!當年家父的上司曾犯下重罪,成了朝廷欽犯,家父雖然定居此地多年,還是怕朝廷的人馬過來抓他,是以方才有些失態。尚請莫怪。」

伍定遠聽得這話,忙道:「老兄說的朝廷欽犯,可是當年的征西大都督武德侯么」那老漢跳了起來,驚道:「你也知道他」

伍定遠向楊肅觀看了一眼,兩人微微頷首,知道找對了人。

伍定遠低聲道:「老丈既然追隨過武德侯,定與也先可汗交過手,是也不是」

那老漢原本擔心受怕,一聽「也先可汗」四字,猛地用力點頭,雙目發出精光,大聲道:「那當然!我與大都督出生入死,和也先這番賊打了十多年的仗,他那幫強盜便是化成飛灰,我一眼便能認出。」

楊伍兩人聞言大喜,楊肅觀朝篷屋一指,向那漢子道:「這位大哥,我有件重要東西要給令尊一觀,不知可否借屋一用」那漢子點了點頭,道:「諸位莫要客氣,盡管進來。」說著伸手肅客,引著眾人入內。

那漢子甫一走進,楊肅觀便向韋子壯等人吩咐道:「請韋護衛、兩位師兄到帳外守衛,千萬別讓閑雜人等走近。」三人答應一聲,便自行到帳外守護。

那艷婷也甚乖覺,自知楊肅觀與伍定遠有大事商量,便道:「這里頭有些氣悶,我們師姊妹就不進去了。」說著自帶娟兒出去。

帳中只余幾人對坐,卻是楊肅觀、伍定遠、那老漢與他兒子四人。諸人方一坐定,楊肅觀便從懷中取出羊皮,交到那老漢手上,道:「老丈可識得上頭的文字」

那老漢手持羊皮,反覆端詳,伍定遠與楊肅觀二人心頭都是怦怦直跳,就怕他說出個「不」字,那這次西疆之行,可就一無所獲了。

過了半晌,那老漢遲疑道:「也先的文字不是很難懂,大致與回回文差不了太多,但這皮上的文字看起來實在不像,我也不知是不是也先文。」

楊肅觀長嘆一聲,扼腕道:「這可糟了,連老丈也不認得這文字,這可如何是好」

那老漢沈吟良久,喃喃地道:「這文字很奇怪,不過我好像看過類似模樣的東西……」

伍定遠忙道:「老丈若有主意,便請說吧。」

那老漢皺眉道:「以前咱大都督隨身帶著一柄劍,那劍鞘上的文字,好像與這羊皮有些相似,都是這樣歪歪曲曲,一個又一個圈兒,我也搞不清楚那是什么。」

楊肅觀聽他說話太怪,不禁皺起眉頭,那大都督武德侯早已死去多時,若要找他出來詢問詳情,不如把這羊皮一把燒掉算了,伍定遠見他面色郁悶,忙問道:「這位老丈,除你之外,當今天下還有誰能識得也先的文字可否引薦幾人給我們認識」

那老漢低低嘆了口氣,道:「煞金,說不定煞金大人看得懂……」

楊肅觀聽得「煞金」二字,不知是何方神聖,急問道:「煞金他是什么人」

那老漢望著地下,卻是欲言又止。良久良久,終於搖了搖頭,嘆道:「也先死了,大都督死了,當年的英雄豪傑,都成了過往雲煙。嘿嘿……連咱們煞金大人也投效敵國去了……還說這些干什么呢」他悶悶不樂,發了一會呆,逕自在帳內角落躺下,跟著閉上了眼。

楊肅觀與伍定遠叫了幾聲,那老漢卻全不理睬,只自顧自地睡了。

那漢子見自己父親無禮,歉然道:「對不住,我爹爹向來想說什么,便說什么,一向就是這個脾氣,請兩位自便吧!」楊伍二人長嘆一聲,只得起身離帳。

眾人離了帳篷,那漢子一路送了出來,楊肅觀問道:「方才令尊提到煞金,好似有什么話要說,只不知這人是誰」那漢子奇道:「你不識得煞金」伍定遠見他神色有異,忙道:「恕我倆孤陋寡聞,還請直說。」

那漢子笑道:「說起這煞金來,方圓百里內,可說是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煞金在回話里的意思,便是天下第一武勇英雄,乃是號稱打遍西域無敵手的大將軍。只因他經常命人接濟此地漢民,深得眾人愛戴,此地百姓都當他活佛一樣。」說著朝路旁帳篷一指,道:「你們進,便是這戶人家,也供奉著此人。」

伍定遠與楊肅觀探頭望去,果見一張畫像貼在帳上,下頭供奉著羊奶乾肉,看來此地居民真把這「煞金」當活菩薩來拜。伍定遠見這畫像上這人長須及胸,神威凜凜,背後還綁了兩把長刀,模樣頗不平凡。

頓時之間,伍定遠心中忽起異樣之感,似乎這「煞金」的樣貌有些不對頭。楊肅觀見他雙眉挑起,好似看出什么來了,便問道:「怎么了有何不妥之處」

伍定遠心思急轉,一時卻也理不出頭緒,便道:「沒什么,我只是見他這般容貌,好似天將軍一般,這才多看了兩眼。」楊肅觀點了點頭,不再多問,便與那漢子揮手作別。

二人離了蓬屋,與眾人會合,娟兒見他二人神色郁郁,奇道:「怎么啦沒問出來么」楊肅觀搖頭道:「恐怕這回是白來了。」

韋子壯道:「到底這羊皮是怎么回事,怎能如此怪異」楊肅觀搖頭嘆息,道:「我看除了江充之外,沒人知道這羊皮的秘密了。」眾人心下沮喪,只得回去鎮上。

行到小鎮,已是下午,眾人一日未食,早已餓了,便想找間客棧歇息。只見一名夥計站在店門口,見到眾人走來,大聲吆喝道:「幾位客倌快點進來!小店的紅燒牛肉遠近馳名,乃是甘肅一絕哪!」此時雖近年節,但此地回民聚居,習俗不同於中土,便大過年時,生意也是照做不誤。

韋子壯見這夥計目光渙散,下盤虛浮,顯然毫無武功,便放下心來,問道:「我們這里有兩位師父,素菜可有得吃」夥計忙不迭地道:「有哪!敖近寶來寺的齋菜全是小店包辦,什么菜式我們不會包君滿意,包君滿意!」韋子壯點頭,要夥計給配了兩桌菜色,一葷一素,七人各自分桌吃食。

過不多時,夥計送上香噴噴的菜餚,眾人正待要吃,韋子壯忽道:「且慢!」拿出了銀針,每盤菜餚都先以銀針試過,待見菜餚無毒,這才放心。

楊肅觀問道:「這家店可有怪異之處」韋子壯搖頭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擔心江充派人過來作怪,這才多加一道提防。」眾人想起百花仙子狠毒的手段,無不稱是。

靈真身材胖大,此時早已餓得前心貼後背,一見菜餚無毒,趕忙取過筷子,夾了素齋便吃,邊吃邊贊:「好味道!比咱們少林的素齋還強得多!」

娟兒見他這幅貪嘴吃相,不禁笑道:「本以為和尚都是瘦瘦的老頭子,整天只曉得敲木魚、念彌陀。真要見了大師父,那才算是開了眼界。」

靈真一邊大嚼,囫圇道:「小姑娘懂什么和尚我真餓時,只要火一上來,連供品都先吃光了,還怕怎么地!便佛祖責怪,我也喊聲一佛出世,二佛涅盤,爺爺肚餓,算我最大,卻又怎地」

娟兒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靈真嘴中塞滿食物,大聲道:「怎么你們還不吃可別叫和尚我全吃完啦!」靈定見師弟舉止粗俗,說話無禮,一時甚是生氣,當下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片刻之間,靈真已連盡三大碗飯,仍覺不足,吃著吃,忽覺手掌微癢,便伸出左手搔撓,但口中仍是大嚼,不以為異。看來便是老天爺猛打三個霹靂,他還是照嚼不誤。

眾人莞爾微笑,卻不忙著動筷,自去談論來日行止。

靈定問道;「楊師弟,咱們此來西涼,卻落得一無所獲,你要怎么向上司交代」

楊肅觀沈思半晌,道:「臨走前我曾與侯爺商議,侯爺說這羊皮乃是江充出賣朝廷的證物,上頭畫的是地圖國界。可我們此行查訪,卻全然找不出其中奧秘。我看這羊皮恐與傳言不同,未必真是什么賣國物證,須得再行研究一番。」

韋子壯沈吟道:「這羊皮倘若不是江充賣國的證物,卻怎會惹來大批武林好手搶奪那江充、劉敬又何必這般重視這塊羊皮難不成其中另有隱情么」韋子壯此言甚是有理,倘若羊皮與江充無關,根本不是什么賣國物證,他又何必勞師動眾,派遣大隊人馬搶奪

楊肅觀搖頭道:「那倒也未必。我曾與仲海研究過這塊羊皮,照仲海所說,我朝與也先之間的疆界,不過是一片荒漠,上頭土地毫無用處,當年江充若要以這片荒蕪土地換得性命,恐難取信可汗。照此看來,梁知義與王寧他們的說法未必可信。這羊皮定然另有古怪。」

靈定嘆道:「這羊皮倘若什么都不是,豈不叫我們空跑一趟」

楊肅觀道:「這倒不怕。我聽那老漢說了一個名字,喚做煞金,

說不定這人知曉羊皮的來歷。我看該從此人著手。」他見伍定遠始終沈默不語,便問道:「伍制使,你說是么」

伍定遠自從見了這「煞金」的畫像以來,心中一直有個古怪念頭,好似覺得煞金有些特別之處,但又捉摸不定。此時楊肅觀向他說話,方才醒覺,他嗯了一聲,卻也沒回話。

楊肅觀見他眉頭緊鎖,料知有異,便問道:「伍制使,你好似有些心神不寧,可是這煞金真有什么奇怪之處么」

伍定遠低下頭去,沈思半晌,道:「這煞金看起來有些面熟。」

眾人大喜,忙道:「莫非你識得他」伍定遠搖頭道:「那倒不是,我是聽過一個朋友的轉述,這才覺得此人有些特異。」

楊郎中哦地一聲,問道:「朋友他是誰」伍定遠嘆息一聲,黯然道:「他便是燕陵鏢局的最後遺孤,齊伯川。」

眾人聽得此言,都是啊地一聲,叫了出來。伍定遠嘆道:「這煞金識不識得羊皮的文字,我是不知,但我方才見到此人的畫像,反覆推想當年齊少鏢頭的一番話,恐怕這煞金與托鏢之人有關。」

楊肅觀精神大振,忙道:「伍制使請說。」

伍定遠道:「這燕陵鏢局一案之所以難破,關鍵便在找不到托鏢之人。當年我從齊少鏢頭口中得知,那托鏢客人約莫五十來歲,長須及胸,背後還綁了兩柄長刀,齊總鏢頭更以使三刀的相稱。那時我聽得這人模樣不凡,便暗暗留上了神……」他話尚未說完,楊肅觀已是一驚,道:「你說那托鏢之人背後還綁了兩柄長刀,這……這煞金不也這樣么」

伍定遠點了點頭,道:「沒錯,我看了煞金的畫像,一見他背後綁著兩柄長刀,再加須長及胸,歲數也約莫五十好幾,實在太像那托鏢之人,才有了這番聯想。」他是捕快出身,自來把細,果然見人所不能見。

楊肅觀大喜,點頭道:「伍制使所言甚是。當年那羊皮是價值十萬兩白銀的重鏢,若不是帖木兒汗國的大將,誰付得起這等價碼」

韋子壯沈吟道:「聽你們這么說來,莫非這煞金就是托鏢之人可他與梁知府有何關連」

伍定遠搖頭道:「此事我也不知,咱們只有詳加查訪,先把這煞金找出來,一切再從長計議吧!」楊肅觀點頭道:「正該如此。反正仲海奉命護駕和番,我們兩路人馬不妨早些會合,到時自能入得帖木兒汗國,找到煞金了。」眾人紛紛稱是。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興高采烈,靈真卻只顧著吃,絲毫不加理會。

吃了半晌,已然酒足飯飽。他打了個飽嗝,正要伸手剔牙,忽見右掌有些異樣,他低頭細看,登時嚇出一身冷汗。

只見手背上窩著一只小小的蜘蛛,色做木黃,正不住吸血,卻不知是從哪里爬出來的。

須臾之間,靈真的手掌已然自黑轉腫,由腫轉痛,如同泡進墨水一般,可見蜘毒何等厲害。靈真驚駭惡心,無以復加,當場大叫一聲,一抖手,急急將那毒蟲摔落在地,跟著一腳踏死,大聲喊道:「大家小心,這菜里被人下毒了!」

其余幾人原本聚攏說話,忽聽靈真忽地大叫,急忙轉頭,待見了靈真的手掌,都是驚駭出聲。韋子壯大驚道:「怎地會這樣方才我才用銀針試過,這酒菜都是乾凈的東西啊!」

靈定心下領悟,將筷桶翻倒,里頭跌出十來雙筷子,眾人一奇,不知他此舉何意,靈定喝道:「大家看!」

眾人定睛看去,只見每只木筷上都攀著一只小小的蜘蛛,那蜘蛛生作木色,與木筷顏色極為近似,若不細看,根本難以察覺。數十只蜘蛛見了光,受了驚嚇,登時滿桌亂爬,娟兒驚叫一聲,急忙起身相避。

韋子壯舉腳上桌,連踩了幾下,把眾蛛盡皆踩死,忙道:「這店有些古怪,大夥兒千萬小心,別碰店里的東西!」

伍定遠見那夥計兀自呆在一旁,當下哼地一聲,一個箭步躍去,將他一把扣住,喝道:「你為何下毒害我們快快招來!」

那夥計嚇得直打哆嗦,忙道:「大爺您錯怪小人了!我們……我們從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此時情況緊急,只要拖延片刻,靈真便有性命之憂。伍定遠想起張之越的死,如何容得那夥計推搪他手上用力,將那夥計拉到身前,喝道:「還敢狡賴!你看看那位師父,給你們毒成什么樣子快把解葯交出來,否則大爺便要了你的狗命!」他運功加勁,內力到處,那夥計登時疼痛起來,連連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那夥計一叫,立時驚動了店里的其他客人,眾人聚攏圍觀,紛紛叫道:「你們這群人是干什么的這般毒打一個夥計!」都有不平之意。

韋子壯忙道:「諸位客倌,這間客棧下毒害人,是間黑店,眼下已然害了咱們的一個朋友,我們得討個公道回來!」一名客人罵道:「放屁!我打小就在這里吃飯,什么時候出過毛病你這幾個外鄉人,准是想吃白食!在這里胡亂攪和!」十來名看熱鬧的客人跟著起哄,各自大叫起來。

伍定遠見靈真的右手越腫越大,只怕遷延療傷的時機,他不去理會旁人,冷冷地對夥計道:「小子你若不把解葯交出,休怪我下手不容情了!」說著指上運勁,只把那夥計的手骨捏得喀啦作響。

那夥計給捏得疼痛不堪,只是痛得大叫,正慘嚎間,忽然頭一偏,凄厲叫聲從中斷絕,霎時間軟倒在地,已然昏暈過去。

伍定遠哼了一聲,道:「這小子昏了,咱們先把掌櫃的找出來。」說著運功推拿,將那夥計救醒。誰知推拿良久,那夥計仍是直挺挺的不動,竟如死了一樣。

伍定遠心中犯疑,忙將那夥計的臉面扳過來,伸手探他鼻息,只見那夥計面色發黑,已然莫名其妙的死了。伍定遠看了眾人一眼,低聲道:「大家小心,他也中毒了。」眾人聞言,忍不住大吃一驚,連忙站起身來,就怕給人暗算。

旁觀客人見出事了,紛紛大叫道:「出人命啦!賊子殺人啦!咱們趕快報官啊!」言語之間,卻把伍定遠等人當成了凶手。

此時已要過年,店中客人本都在喝酒劃拳,喜氣洋洋,待見店中有人慘死,不由得大為驚駭,一時間亂成一片。

伍定遠放脫那夥計,喝道:「你們不要胡亂嚷嚷!這夥計是給人毒死的!」

他話聲未畢,忽覺背上微微一痛,好像被蜜蜂叮了一下,他回過頭去,只見同伴們睜眼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何忽然轉頭,伍定遠正覺奇怪,猛聽艷婷叫道:「小心!」

伍定遠回頭望去,只見店里客人大叫大嚷,有人向他扔了張板凳,伍定遠想要閃避,猛地一陣頭暈傳來,天懸地轉之下,撲倒在地。

艷婷驚叫一聲,正要將伍定遠扶起,靈定眼尖,急忙攔住她,說道:「先別碰他,他好像中毒了!」他借過艷婷的配劍,刷地一聲,已將伍定遠背上的衣衫割破,他劍上造詣大為不凡,雖然裂衣破衫,卻絲毫沒傷到皮肉。

眾人急看伍定遠背後,只見一只斑斕蜈蚣咬住了他背上的一塊肉,正自努力嚙啃,卻把伍定遠當成了美味食料。兩名少女見了這惡心模樣,不禁尖聲驚叫,嚇出一身冷汗。

靈定舉劍過去,想將那毒蟲挑起,誰知那蟲嚙咬甚猛,只牢牢地咬在肉里,靈定長嘆一聲,口宣佛號,長劍抖動,登將那毒蟲戳死,腳尖一點,將伍定遠的身子翻了過來。眾人急看他的臉色,只見他面泛黑氣,便與那夥計無二,恐怕已是命在旦夕。

艷婷又驚又怕,正要說話,忽然之間,那夥計的屍身下鑽出十來條蜈蚣,在店里四下爬動,艷婷俏臉慘白,急急往後退開,韋子壯深怕毒蟲害人,沖上前去,兩三腳便都踩死了。

此時己方已有兩人不明不白地中毒,無數旁觀的客人卻還在那里大喊大叫,都把他們一行人當成歹徒,楊肅觀雖然老練,卻也難以找到下手之人,眼看過不多時,官府的人馬便要趕到,到時便連脫身也難。

楊肅觀召來韋子壯,低聲道:「據我猜想,這些毒蟲必是有人馴養,放在店里害人,只怕下毒之人還在此處,勞煩你和靈定大師保護傷者,我這就去揪他出來!」

韋子壯答應一聲,便與靈定一同守護傷者,店內客人不住丟些木椅板凳過來,都給兩人輕描淡寫的擋開。楊肅觀則躲在角落,冷眼細觀,便要在亂糟糟的人群中找出那下毒之人。

楊肅觀正自觀看,忽見幾個莽撞之徒大聲叫嚷,卻是朝著自己沖來,似想將他一把抓住。楊肅觀「嘿」地一聲,長劍出鞘,運起「菩提三十三天劍」的無上心法,瞬間點出七七四十九點寒星,便朝那十來個客人飛去。

艷婷見那幾名客人性命堪虞,不禁驚駭出聲,正要出言攔阻,一旁韋子壯已向她搖了搖手,低聲道:「你放心,楊郎中出手有分寸。」

楊肅觀身為朝廷命官,行事向來穩重,現下他出招攻敵,意不在傷人,而是在逼出那下毒者。照他料想,這下毒之人身懷武藝,行止定與常人大不相同,只要性命危急之際,必會閃躲逃避,露出原形,屆時定然無法逃脫他的法眼。

長劍閃過,這群客人連眼皮都還來不及眨,只覺劍光一閃,胸口一涼,眾人訝異之間,紛紛低頭望向胸口,待見衣衫已被割破,又看楊肅觀手中白晃晃的家伙,不禁嚇得大叫,霎時魂飛魄散,急急往門外奔去。有人被殺也好,謀財害命也好,全不關自己的事了。

楊肅觀眼尖,適才長劍攻出,店中客人大多渾然不覺,卻只有一人斜身閃過,顯然身懷武功,但一來店中客人太多,二來劍出之際不過剎那,很難看清那人的面貌,一時卻也找之不著。

正看間,忽見一人低頭掩面而過,狀似驚惶,但胸口衣衫卻絲毫未破,楊肅觀心念一動,喝道:「哪里走!」跟著劍光一閃,已將那人圈住。

那人大驚道:「壯士饒命!小人只是路過的客人,與你無怨無仇,你千萬別殺我啊!」

楊肅觀手中長劍一顫,從他頸旁削過,冷冷地道:「你別裝瘋賣傻,快快把解葯交出!」那人嚇得傻了,絲毫不敢還手,只是磕頭討饒。

楊肅觀見他模樣卑賤,不像假裝,心下暗道:「我可千萬別鹵莽了,待我試他一試!」長劍一閃,便向那人頭頸部位刺去。

那人見眼前寒光閃動,只「啊」地大叫,雙手捂面,束手待死。楊肅觀見他神態如此,忙將長劍刺向一旁,心道:「看來這人真的不會武藝,絕非作假。」自來武功高強之人,任憑你武功多高、拳腳多俐落,仗得全是一雙招子,這人卻在危急時刻緊閉雙目,想來真是不會分毫武功。

楊肅觀沈吟片刻,料來自己確實找錯了人,便道:「你起來吧!放你過去了。」那人磕頭連連,千恩萬謝,忙朝店外奔出。楊肅觀轉頭往店里看去,眼見還有幾名客人躲在桌下,不住颼颼發抖,說不定下毒之人便在其中。

楊肅觀沈聲道:「你們幾人都站出來,我有話要問你們。」

那幾名客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猶疑不出。楊肅觀正要上前,忽聽靈定叫道:「小心暗器!」楊肅觀不即細想,身形斗地拔高三尺,只聽背後風聲勁急,跟著「哆哆」之聲連響,一旁的照壁竟插滿了藍澄澄的銀針。

楊肅觀身在半空,急忙回頭看去,只見剛才出店的那人滿臉獰笑,不知何時,竟又溜回店里,楊肅觀冷笑一聲,原來下毒之人便是此人,沒想自己竟然給這人騙了過去,若非他武功頗有根柢,豈不早已屍橫就地

正氣惱間,只見那人十指扣滿了銀針,顯然又要發出暗器。楊肅觀何等手段,如何容他再度造次身形不及落地,清嘯一聲,便在半空中拔劍出鞘,對著那人疾斬而下。

那人見楊肅觀變招如此之快,也是駭異,暗器居然來不及出手,便往門外退出。一旁韋子壯大喝一聲:「往哪走!」身形一晃,後發先至,已然攔在門前。

那人腹背受敵,情勢大為不妙,楊肅觀喝道:「快快將解葯交出,我們饒你一命!」那人罵道:「就算把我千刀萬剮,也沒有東西給你們!」

韋子壯伸掌出去,往那人後心拍落,那人斜身避開,一個回踢,往韋子壯胸口踹去,韋子壯笑道:「來得好!」運起內勁,伸指在那人腿上一點,已將他穴道封住,那人渾身酸麻,摔倒在地。

韋子壯一腳踩住那人胸口,喝道:「把解葯拿出來!」那人冷笑一聲,全不理睬。

韋子壯冷笑道:「在我面前耍狠,有你受的了。」伸指往那人腋下一點,一股真氣透體而入,那人登時渾身麻癢,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