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三章嵩山少林寺(1 / 2)

英雄志 孫曉 8343 字 2021-02-24

眾人埋了張之越,忙了一日,高定見江湖仇殺不斷,嚇得颼颼發抖,不知該說什么才好,當晚各人忙碌已畢,便各在山坳露宿歇息。只是眾人心情煩亂,又聽得兩名少女不住啼哭,卻沒一人睡得好。

第二日清早,伍定遠便與眾人商議,道:「這兩名孩子很是可憐,路上沒了照顧,不如咱們帶了她們同去西涼,回程時再將她們送回九華山,如此可好」

韋子壯也有此意,說道:「伍兄之言甚是,大家都是武林一脈,豈能不相互看顧」

楊肅觀盤算一陣,目下點子現身,料知此行凶險必多,當下搖了搖頭,說道:「不成。這江充前頭不知還埋伏了多少人馬,咱們自顧不暇,如何能照護這兩個女孩兒平安」

韋子壯眉頭一皺,先前楊肅觀為了官場交情,便應允護送高定返鄉,但現下遇上了兩名柔弱孤女,卻顯得有些不夠爽氣。他嘿地一聲,拍了拍胸脯,道:「楊大人只管放心,路上若有什么差池,我便賠上這條性命,也會維護她們平安。」

伍定遠也道:「楊郎中快別操心了。這兒離嵩山少林寺不過十日路程,倘若路上再也什么差錯,咱們大援已近,也不須再擔心受怕了。」

楊肅觀聽他二人堅持,自也不便再說,只好道:「既然兩位這樣說了,咱們這便出發吧!」兩名少女聽說要離去,如何肯走,只在師叔墳前痛哭。

眾人半哄半騙,說道:「你兩人若不回山,你師父定要心急,到時他豈不傷心難過」如此溫言相告,好容易才說得她們離去。

一路行向嵩山,兩名少女悲悲切切,路上不斷啼哭,韋子壯與伍定遠只好不住勸慰,每日里哄她們開心。楊肅觀卻滿心擔憂,深怕再中伏擊,所幸路上平安,沒有再遇上什么江湖人物。

數日後來到一處縣城,楊肅觀見多帶了兩名少女,那張之越又已死了,實在沒空再去理會高定,便取出兵部令牌,命當地縣官派人護送高定回鄉。

那高定本已無權無勢,縣官根本懶得理會,但楊肅觀的父執輩都是大員,那縣官如何敢抗拒立時便從了,自去調人護駕。

這日終於到得嵩山腳下,眾人都松了口氣,楊肅觀道:「總算到了少室山腳,大家不必再躲躲藏藏的,可以好好歇息一番。」當下便攜著眾人行上山道。

伍定遠走上幾步,忽見韋子壯與娟兒、艷婷都駐足原地,不見跟來。

伍定遠奇道:「你們三人不來么」韋子壯尷尬一笑,搖頭道:「不了,我們還有些事情要辦,你隨楊郎中去吧!」說著帶著艷婷、娟兒兩人,自往山腳小鎮去了。

伍定遠更感怪異,忙問楊肅觀道:「這是怎么回事怎地韋護衛不跟著一起來」

楊肅觀卻絲毫不感詫異,只淡淡地道:「韋護衛是武當真武觀的親傳弟子,自張三豐祖師以降,武當弟子皆不准入少林。此乃本寺遺規,更改不得。」

伍定遠大是驚奇,道:「原來如此,我倒不知有這個規矩。」

楊肅觀點了點頭,又道:「除此之外,少林另有一個規矩,千年來從不接待女客,是以這兩名姑娘也不方便進去。」

伍定遠哦地一聲,他也聽聞過少林門規森嚴,卻不知嚴苛至此。

行到山腰,兩人見到一處涼亭,里頭站著幾個僧人,楊肅觀走上前去,自道名號,那幾名僧人聞得「楊肅觀」三字,趕緊下拜磕頭,口稱師叔祖,忙不迭的向寺內通報。

伍定遠心中一奇,這楊肅觀不過二十五六年紀,只怕比自己還小個十歲,怎能有如此高的輩分心中對這位楊郎中更感敬畏。

兩人甫一上山,十來名僧人便快步走出,當前兩名和尚,一人年老瘦小,另一人卻胖大高壯,楊肅觀拱手下拜,道:「肅觀見過靈定、靈真兩位師兄。」伍定遠心下一凜,知道少林四大金剛到了,連忙拱手見禮。

那身形高大的乃是「虎爪金剛」靈真,說話聲若洪鍾,只聽他大笑道:「楊師弟來得好!不知昆侖山那幾只兔崽子可有找你羅唆他們若還敢陰魂不散,看老子生剝了他們的皮骨!」靈真數月前曾與卓凌昭交過手,一直念念不忘此事。他雖是出家人,但一想起昆侖少林兩派間的恩怨,竟然言語粗俗起來,全不像個有道高僧。

楊肅觀笑道:「有師兄出手相助,誰敢老虎嘴上拔毛師兄倒是多慮了。」

靈定面露微笑,道:「楊師弟,我們先到羅漢堂坐坐,方丈師兄現下有客來訪,一會兒才有空閑。」

楊肅觀聞言一怔,低聲問道:「可是寺里有事」

靈定淡然道:「少林寺與世無爭,來者皆是友,師弟不必過慮。」

眾人來到羅漢堂,伍定遠見眾多僧人正在習練武功,有槍有棒,或站或坐,他自知這是少林寺的私密,不可多看,當下低頭疾走而過。這羅漢堂向來是少林寺傳授本門武藝之處,寺里不論年紀老少,都在羅漢堂待過,靈定位居羅漢堂首座,自是少林寺中數一數二的大高手,楊肅觀幼年時也蒙他點撥過武藝,兩人甚是熟稔。

眾人坐定了,楊肅觀便道:「我這趟西去,實有大事待辦,此事關乎朝廷氣數,需得回寺稟明方丈。」說著將柳昂天吩咐的事情約略提過。

靈定聽罷,說道:「楊師弟此去凶險異常,那江充絕不會輕易放你過去,必定派遣無數高手追殺,卻要如何抵御」

楊肅觀道:「這便是我回寺的緣由了,還盼師兄念在同門之情,能給肅觀一些援手。」

靈定嘆了口氣,說道:「這幾年少林盛名凋零,給人欺侮得好生厲害。想那靈音師弟數十載修煉,現下都給囚在昆侖山,老衲決不容少林子弟再受折辱,只要方丈允可,此次當與師弟同往。」

楊肅觀心中一喜,他知道靈定武功高絕,江湖上罕有敵手,只要他能與自己同去西涼,不論遇上大小事情,自能逢凶化吉。

兩人說話間,走廊間傳來一聲佛號,眾人眼前一亮,只見一名雋雅清貴的中年和尚從外走進,伍定遠雖是第一次拜訪少林,從未見過這名大師,但看他舉止非凡,寶相庄嚴,當是少林方丈,人稱四大金剛之首的靈智大師,當下急忙站起。

楊肅觀見這僧人來了,當即站起,合十道:「弟子楊肅觀,拜見方丈。」

靈智點頭微笑,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眾僧見方丈到來,紛紛與之見禮果不出伍定遠所料,這和尚正是少林方丈靈智,只見他不過五十出頭,尚比靈定、靈音還小了十來歲,但言語之間,自有一股威儀,叫人不得不敬重三分。

少林四大金剛,合稱「智定音真」,掌門方丈便是靈智,他入寺最晚,但天資聰穎,悟性最高,成就反在其他師兄之上,四十余歲便位居方丈,至今已有十余年。靈智精通典籍,慈悲之心尤重,上任以來力改少林強悍作風,極力遏制門下弟子介入江湖紛爭,自己更是不喜與人爭斗,是已武功雖高,名氣反不如靈定來得大。

靈智見到伍定遠時,微微一奇,凝視良久。楊肅觀忙道:「這位是弟子的朋友,現下也在柳大人麾下為官。」

靈智點頭,忽地伸手過去,細細撫摸伍定遠的頭頂,伍定遠不知少林方丈意欲如何,待要閃避,又怕失禮,只好低頭忍耐。楊肅觀、靈定等人心下也甚奇怪,但方丈何等尊貴,行事定有他的道理,便也一言不發,靜靜等候。

過了片刻,靈智方丈拍拍伍定遠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庄容道:「施主受驚了,和尚非是無禮,只是見施主面相奇特,當與仙佛有緣,是已冒昧探究。」

伍定遠奇道:「我與仙佛有緣此話怎說」

靈智道:「和尚方才看過,施主頭角崢嶸,三奇蓋頂,若非大富大貴,便是佛道中人,可喜可賀。」

伍定遠心中甚喜,他不是什么佛道中人,那定是大富大貴了,自己雖沒想過日後會有啥美好際遇,但既然方丈嘉言稱頌,必有深意,趕忙合十稱謝。

靈智微微一笑,道:「施主福緣深厚,遠非常人所及,不知自小到大,可曾遇過不可思議之事」

伍定遠回想過去一生,雖不能說是庸庸碌碌,但都在刀頭上打滾度日,甚是艱辛,便搖頭道:「在下虛度光陰,至今三十有五,仍是平凡。」

靈智淡淡地道:「也許福緣未至,施主不必心急。」

伍定遠點頭稱是,卻聽楊肅觀咳了一聲,向靈智方丈道:「弟子有些要緊事,想請方丈相助。」

靈智方丈皺眉道:「方才我在門外便已聽說了。可是為了朝廷中的爭斗」

楊肅觀頷首道:「方丈所料不錯,此次西去,便是為了鏟除本朝奸臣江充,還望師兄們成全。」

靈智嘆息一聲,搖頭道:「當今皇帝乃是好斗逞勇之人,別說去掉一個江充,即便盡換內閣大學士,只怕朝政仍是沈苛難起。」

楊肅觀的父親乃是當朝五位大學士之一,他聽靈智這般批評,那是連他父親也牽扯上了,楊肅觀心下不悅,轉頭向靈定道:「適才靈定師兄已經答應了,他說此番有意陪我同去西涼,不知方丈是否放行」

楊肅觀察言觀色,他見方丈似乎無意參與朝中斗爭,但憑著靈定方才的一席話,便想敲磚定腳,這趟來寺只要能拉得靈定這名大高手同往,便算得大功一件了。

一旁靈真是個莽撞之人,他位居四大金剛之末,但平日卻極為暴躁,一聽方丈有意推拖,立時大著嗓門,叫道:「他媽的!近年來昆侖山越來越不成話,先是殺害燕陵鏢局滿門,視我派俗家弟子如豬狗,還把靈音師兄囚禁起來,簡直把我們少林弟子當作木頭,這還像話嗎只要方丈你一聲令下,看我第一個沖進昆侖山,一把火燒光他們的狗巢穴!」

靈定老沈持重,忙道:「師弟鹵莽!不可在方丈面前說這些無禮言語!」

靈真嘿嘿冷笑,說道:「靈音師兄給關了好幾月,咱們還不派人去救,這不是縮頭烏龜是什么」

靈智把這些話聽在耳里,如何不知靈真的用意,無非是嘲諷自己軟弱謙卑,不敢與敵人沖撞。他淡淡地道:「我輩學佛之人,第一求的是普渡眾生,第二求的是修成正果,非到不得已時,決不妄開殺戒。昆侖山勢力日大,幾次派人挑釁,甚且扣押我派門人,這些我並非不知,只是冤冤相報何時了我本已修書數封,送交卓掌門,誰知他始終不加理會………」

靈真大聲道:「卓凌昭自稱劍神!怕是把自己真當作神啦!方丈你這樣委曲求全,他豈能理會你」靈真早已不滿甚久,此時趁著楊肅觀來寺,便趁機發作出來。

靈智輕輕一嘆,道:「近日我靜觀天象,天下必有大變動,不數年間,朝廷將出一大奸臣,只怕比江充更狠,比東廠更辣。所謂一物降一物,奸雄既出,草莽梟雄便要活躍。我看昔年怒蒼山反逆蠢蠢欲動,只怕又將亂起。到時兩雄相爭,生靈塗炭,可憐千千萬萬的百姓便要落入水深火熱之中了……」

眾人聽他沒來頭的這席話,都是摸不著頭腦,彼此互望一眼,楊肅觀更是輕輕咳嗽。

靈智方丈不去理會他們,自顧自地道:「近日武林盛傳,說道: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自在。想來天下即將大亂,朝廷政爭更要再起,我雖想力挽狂瀾,但怕人力有時而窮,到時錯估形勢,反倒助紂為虐,是已按兵不動,希望能看清時局……」

他還待要說,卻聽靈定嘆了口氣,說道:「方丈,你聽我一言。」

靈定位居羅漢堂首座,在寺中年月甚久,說話一向極具份量,靈智聽他截斷話頭,倒也不以為忤,便道:「師兄有何高見」

靈定口宣佛號,說道:「方丈佛法淵深,一向慈悲為懷,不願四處結仇,自然是天下蒼生之福。只是我少林弟子行走武林,不可受人無端輕辱,更不能被人任意打殺。方丈以天下為己任,固是目光遠大,但眼下火燒眉毛,方丈若不顧全我寺的威名,他日又如何降妖伏魔」

靈定這番話說出,眾人都是心里暗暗叫好,方丈所說的什么夜觀天象雲雲,未免不著邊際,迂腐迷信,難以令人信服,不如靈定所言來得爽快。

靈智聽了這番指責,情知無法一意孤行,只得嘆了口氣,點頭道:「師兄所言甚是,我忝為方丈十余年,卻不能保住少林令譽,實在有愧。」他眼望靈定,淡淡地道:「你們此去西行,須得小心謹慎,切莫胡亂殺人,多添罪孽。」言下之意,已答應了靈定所求,讓他陪同楊肅觀前去西涼。眾人互望一眼,都是喜不自勝。

楊肅觀喜出望外,正要開口稱謝,忽見靈智方丈從袖中取出一張帖子,交給靈定,道:「這里有個約會,師兄此去西涼,回程時不妨代我過去觀禮。」

靈定伸手接過帖子,定睛一看,臉上神情大變,竟然站了起來。一旁靈真頗為訝異,忙探頭來看,霎時也是一驚。眾人見他兩人神情如此,都感詫異不已。

楊肅觀皺眉道:「是誰做的約會難不成是卓凌昭下的戰帖么」

伍定遠聽到卓凌昭三字,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哪知靈真嘿嘿冷笑,道:「卓凌昭算個什么屁這人比他強的多了。」眾人哦地一聲,都是不信,卻見靈真夾手搶過師兄手上的帖子,送到了楊肅觀手上。

楊肅觀低頭看去,見署名處卻是「華山寧不凡」五個燙金小字。靈真冷笑道:「這是寧不凡送來的帖子!楊師弟,在他面前,卓凌昭那兔崽子又算得什么你說是么」靈真之言雖有些誇張,但也不能說是毫無憑據。「常勝八百戰,武功天下尊」,這正是天下第一高手寧不凡下的名帖,邀請少林僧眾前去見證封劍大禮。在這天下第一高手面前,想來卓凌昭也要退讓幾分。

楊肅觀回想那日聽張之越的言語,九華山門人也曾受邀前去參加封劍大禮,看來此事已經轟動武林。江湖公推此人為「武功天下第一」,為了這個名頭,想來這次寧不凡要歸隱,不知會有多少大事生出,多半是腥風血雨不斷了。

靈智道:「這位寧掌門定二月初一行封劍歸山大禮,你們幾位路經陝西,便代本寺僧侶過去觀禮。」

靈定問道:「這位寧掌門武功正值巔峰,卻為何要退隱莫非有什么難言之隱么」

眾人也感奇怪,這寧不凡好端端的至尊寶座不坐,卻為何要退出江湖莫非真如靈定所言,有些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

靈智搖頭道:「這我也不知了。不過聽適才來訪的華山長老說道,這位寧掌門厭倦江湖爭斗的日子,不想再舞刀弄劍,這才起了歸隱的想法。倘若所言是真,那可真是大智大慧,可喜可賀啊。」說著口宣佛號,露出神往之情。

靈真聽了方丈又來那套謙退言語,當即冷笑道:「太好啦!咱們乾脆也一起退出江湖,一股腦兒把少林寺的招牌拆啦!那更是喜上加喜,大慈大悲哪!」方丈給他這么一頓譏嘲,神色有些難堪,當下低頭念佛,恍若不聞。

伍定遠坐在一旁,也感尷尬,他本不是少林寺的人,自知聽了許多不該外人聽聞的話,只得別過頭去,假作不知。

堂中一片寂靜,只聞遠山傳來一陣陣鍾聲,甚是悠揚動聽。正寧靜間,忽聽楊肅觀道:「我師何在我想拜見他老人家。」

靈定微微一奇,不知他何事欲找天絕僧,說道:「不巧的很,師叔還在達摩院閉關,吩咐不得打擾。」

楊肅觀嘆息一聲,道:「師父若知寧不凡退隱,必定覺得可惜,江湖上又少一個對手了。」堂內眾僧聞言,人人臉上變色,一齊站起身來,直把伍定遠嚇了一跳。

眾僧凝視著楊肅觀,神情甚是復雜,卻見楊肅觀緩緩端起茶碗,輕啜一口,對眾僧的駭異視若無睹。

「達摩院中三寶聖,羅漢堂前四金剛」,江湖上盛傳這兩句話,說的便是少林寺中武藝最強的幾名僧人。所謂「四大金剛」,自是「智定音真」四大神僧,但那「三寶聖」,卻不是三人,而是獨獨一名老僧,此人法號「天絕」,輩分尚且高過四金剛一輩,生平只收過一名弟子,便是楊肅觀。

這名神僧武功高極,練有「拳掌劍」三寶,數十年來不出寺門一步,連方丈之尊,等閑也見不到他,乃是少林的鎮寺之寶。當日京城之戰,楊肅觀僅憑著師傳絕技「涅盤往生」,便足與卓凌昭放對,做弟子的尚且如此,天絕僧的武藝如何,自是可想而知了。

只是天絕僧武藝雖強,但他二十年前因故受戒,從此不離寺門,如同退隱一般。這些年來,武林中好手輩出,先有「九州劍王」方子敬,後有「天下第一」寧不凡、「昆侖劍神」卓凌昭,代代都有人自稱武藝冠絕當世,為免天絕僧再動爭競之念,靈智始終告誡僧侶,莫讓這些傳言入寺,否則以天絕僧好強好勝的性格,必會再次下山,尋訪高手對決,到時江湖又要多增殺業了。

此時楊肅觀這般說話,竟要把寧不凡退隱之事告知天絕僧,那是犯了少林寺的大忌諱,眾僧不由得臉上變色,便連靈真這般莽撞之人,也感駭異。

靈智道:「楊師弟年歲尚輕,許多事情還不知曉,千萬別妄自生事。好容易師叔定下心來,清修佛法,不造殺業,那是何等的大功德你千萬小心了,切莫讓他知曉寧不凡封劍之事,到時他若要下山比武,又有誰制他得住」

楊肅觀雖是天絕僧的弟子,但對乃師年輕時的事跡卻不甚明了,當下只有連連答允,心下卻不以為然。

眾人用過齋後,楊肅觀推稱公務緊急,便即告辭,靈智方丈請便出靈定、靈真兩名高僧隨行,並交親手書信一封,請師弟面呈卓凌昭,期望卓凌昭交出殺害燕陵鏢局的罪惡元凶,並釋放靈音等少林弟子,兩家得以修好,共同主持武林公義。臨行前再三吩咐,非到必要之時,絕不可妄起干戈,多造殺業。

眾人下得山來,韋子壯早已備妥馬匹乾糧,帶同兩名少女守候。他見楊肅觀邀得靈定、靈真兩大高手同行,心下更是高興,這行人中同有少林武當的硬底子高手隨行,陣容之強,想來當世已無敵手,便算「昆侖十三劍」會集,一樣無所畏懼。

眾人離了嵩山,各乘駿馬,浩浩盪盪地往西涼前去。沿途經各路縣城,都在朝廷驛站歇息,每到一處治下,楊肅觀都取出兵部令符,地方官員無不千依百順,好酒好肉的招待。

那艷婷與娟兒則心傷師叔之死,一路都是悶悶不樂,伍定遠看在眼里,只有心疼擔憂,卻也無法可施。

又過十來日,已進陝西省境,韋子壯便道:「此後向西行去,都在江充的勢力之內,咱們可得多多小心,最好改走小道。」

靈真扯起嗓門,大聲道:「陝西省這般大,怎能說是他一個人的地頭」

韋子壯苦笑道:「這陝西提督不是別人,正是江充的胞弟江翼。此人心狠手辣,貪財好色,人稱江橫虎。江翼不只擔任提督一職,尚且兼任總兵,手握雄兵十萬,勢力龐大無比。我們若是貿然與陝西省辟兵照面,少不得一陣糾紛。」

靈真大聲道:「我少林僧行走江湖,從來不怕什么橫虎、直虎,還是什么歪歪斜斜、花花綠綠的東西,韋大人要是怕了,自改小道走便是了,我們師兄弟決不會向江充低頭!」

靈定見韋子壯臉色難看,深怕師弟這番莽撞言語已然得罪了他,連忙打圓場道:「我們此次西來,一是為了解救靈音師弟,上昆侖山討回公道;二來是保護肅觀師弟,使他平安抵達西涼。依老衲看,我們不宜招惹是非,還是依韋大人所言,改走小路為上。」

靈真也是個老江湖了,如何不知師兄顧全大局的用意,當下不敢違背,只是自顧自地罵道:「江橫虎若要讓和尚遇上,把他一身虎骨熬了煎葯。」

娟兒聽他們連連大罵江充,問道∶「到底這江充是誰怎么大家都那么討厭他」

伍定遠嘿地一聲,道∶「此人乃是大大的奸臣,舉凡有志之士,莫不恨透此人。」

娟兒忙道∶「原來有志之士都討厭他,那也算我一份好了,不然到時我可孤單得緊,還變成沒志的士,那多沒面子。」眾人聽了哈哈大笑,一掃口角的陰霾。

韋子壯一路走來,見艷婷楚楚可憐,娟兒嬌憨可愛,早把她們當作是自己的親人一般,此時聽娟兒說話,更有為自己打圓場的用意,心下甚喜,便道∶「多謝兩位大師顧全大局,咱們此後便走山路,也好避開官軍。」

當下眾人商議了,自陝南一路行去,盡皆改行山道小徑。尋常人出得遠門時,多走陽關大道,就怕小徑里遇上了歹人,但楊肅觀這行人卻恰恰相反,他們武功高手眾多,盡是少林武當里的頂尖兒人物,哪怕什么宵小歹徒反而是怕廠衛官長前來暗害。

七人自走小路之後,果然不見有何江湖人物出沒,朝廷官軍更是少之又少,一路行來,風光雖不見得明媚,但沒人來惹是生非,再惡的風景,也算是好山好水了。後來行到一處小鎮,楊肅觀更買了兩輛馬車,供眾人路上乘坐,更少掉無數奔波勞苦。

行出半月有餘,時節入了大寒,眾人也近涼州,四下不再見到丘陵山脈,極目所望,都是曠野一片。甘肅氣候乾燥,此刻雖然酷寒,地下卻甚少積雪。夜晚時沙漠里更結了薄薄的冰霜,月色中望去,沙海宛如水晶所就,直是晶瑩剔透,彷佛仙境。眾人多是中原人士,自不曾見過這些景致,伍定遠地頭出身,便一路上為眾人解說,也好打發無聊時光。

這日眾人已到西涼城外,伍定遠忽地面色凝重,一言不發,楊肅觀看在眼里,猜知他顧慮自己逃犯的身分,便道∶「伍兄切莫擔心,你現下非但是朝廷的制使,更是柳侯爺的手下愛將,倘若這知府陸清正要為難你,自有我出面擔待。」

韋子壯也勸道∶「正是如此,楊大人官拜兵部郎中,有他在此,官場上的那些瑣事,還有啥好擔憂的」

卻見伍定遠搖了搖頭,道∶「我不是怕那知府找我麻煩。便算找上了我,伍某一條爛命,也沒什么值得憂心。」眾人聽他語氣沈重,心下都是一凜。一旁娟兒問道∶「你既然連死也不怕了,還有什么煩心」

伍定遠嘆息一聲,看著漫天黃沙,道∶「自燕陵鏢局的案子發生以來,至今已有年餘。我忝為西涼捕頭,非但不能將昆侖山凶徒繩之以法,還落得亡命天涯,每回深夜自思,真教人情何以堪」他握緊雙拳,咬牙道:「我……我這回若不能替苦主報仇申冤,我……我死也不瞑目!」說著說,眼眶竟有些紅了。

楊肅觀勸道∶「伍兄萬莫自責,這群人非比尋常,這案子莫說是你扛不起,便是刑部尚書、六部會審,恐怕也是力有未逮。」

伍定遠長嘆一聲,搖頭道∶「但願此番西來,能替柳大人找出有力證物來,盼能推倒江充這個奸臣,也算是為蒼生除害了。」眾人無不點頭稱是。

當下伍定遠便帶同眾人進城,他怕陸清正別有居心,若知自己返抵西涼,定會設下陰謀圈套,等著對付眾人,便只悄悄入城,沒敢驚動當地衙門。

進得城里,只見西涼城不甚宏偉,街上也只三五間客棧,韋子壯皺眉道∶「這西涼城不太熱鬧,咱們幾個外地人一投店,便給人知覺了。」

伍定遠道∶「此事不需擔憂。大夥兒可到寒舍住上幾日,反正我們也不會在此耽擱太久,勉強還能應付一陣。」便引著眾人,自往府邸行去。

路上經過一處街道,只聽遠處一人呼喝連連,道∶「死雜碎!我說你偷東西,你便是賊了,還敢說東說西的!」一人哭道∶「我不是賊啊!不是賊啊!」

眾人聽得這兩人的對答,心下都是一奇,便往聲音來處走去,行出數步,便見一名身著捕頭服色的官差,手上拿著威武棒胡亂撕打,地下跪了一名攤販模樣的男子,口中呼天喊地的叫疼,四周擠滿黑壓壓的人頭,都在議論紛紛。

娟兒提起腳跟觀看,眼看那捕頭凶惡無比,忍不住皺眉道∶「這捕頭怎能當街打人,這世上怎有這樣的官兒」

兩旁街坊聽得艷婷此言,面色一顫,都是驚駭不已。

娟兒略見訝異,奇道∶「怎么了我說錯什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