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天山傳人(1 / 2)

英雄志 孫曉 3924 字 2021-02-24

卻說伍定遠與艷婷一路逢山則賞,遇水便游,真個快活似神仙。伍定遠一生光棍,難得佳人相伴,路程中倍感溫馨。這區區百來里路,竟足足花了十日時光。只是伍定遠的右手時時發出毒性,稍一運力運氣,立生磷磷紫光,望之太也古怪,他怕驚嚇了艷婷,路上便買了綳帶,將右手牢牢扎起。

這日正是二月初一,伍定遠親駕大車,終於來到華山腳下。伍定遠坐在前座,反身掀開車簾,笑道:「艷婷姑娘,咱們到啦!」

艷婷喜道:「真的么」說著從車簾里探頭出來,往雄奇的華山望去。

兩人咫尺相隔,呼吸相聞,艷婷嬌嫩雪白的臉頰湊來,更與伍定遠那張風霜老面相貼。粉香脂香,吹氣如蘭,伍定遠側目看去,艷婷那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更增柔美。一時竟有些意亂情迷,只想將艷婷緊緊摟在懷里,好生憐惜一番。

正心猿意馬間,忽見艷婷伸手一指,叫道:「伍大爺,你看那兒!」

伍定遠依言看去,只見遠處軍營林立,營帳前玄黃軍旗正自飄揚,當中帥旗書著朱紅「柳」字,營帳兩旁另插著幾面小旗,上頭卻是個「秦」字。

艷婷笑道:「這是你們柳大人的軍營吧!看來好威風呢!」

伍定遠聽得「柳大人」三字,霎時心中一震,想起了楊肅觀。心道:「我這幾日逍遙快活,卻怎把楊郎中給忘了艷婷姑娘如此專情於他,我可要如何是好」他全身一顫,冷汗竟爾涔涔而下。

艷婷見他臉色陡變,忙道:「伍大爺,你怎么了」

伍定遠急忙回神,干笑道:「沒事的。只是想起公事,心里有些煩。咱們這就上山去吧。也好與你師妹碰面會合。」

艷婷歡容道:「太好了,不知這幾日師妹怎么樣了。」

伍定遠暗自嘆氣,他心里明白,一會兒上了華山,恐怕兩人便要分開,日後要再與艷婷見面,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雖說煩惱,但伍定遠畢竟捕頭出身,飽歷風霜,自來性格頗能忍耐,眼看情勢如此,便要淚眼汪汪,還不一樣莫可奈何他一搖頭,提起韁繩,便即駕車前行。

到得山腳,那山道頗見艱難,已不便行車,伍定遠便與艷婷下車步行。此時天候尚寒,地下還有些冰霜,伍定遠怕艷婷著涼,側頭望去,只見艷婷身上還穿著貂皮袍子,暖呼呼的,卻是那日自己著意為她買的。

伍定遠心下安慰,想道:「這女孩日後便是嫁與他人為妻,我也不後悔對她好。」

那日神機洞中兩人遭逢大險,生死之際,伍定遠為了救出艷婷,竟不惜爛身蝕骨,拼死躍下冥海。回想當日的豪舉,只感熱血上涌,一時間,滿心都是舍命相救時的一片痴情。

艷婷見他咬牙切齒,忍不住有些擔憂,當下握住伍定遠的手,身子靠了過去,柔聲道:「伍大爺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坦么」

伍定遠定了定神,他見艷婷握著自己的雙手,深怕自己右手毒性太烈,竟爾弄傷了她,忙抽手出來,干笑道:「伍大哥好得很,怎會有什么病痛沒事的。」

艷婷一雙妙目滿是柔情,輕聲道:「伍大爺快別這樣說了。人要是病起來,那可比什么都快,這幾日天候時暖時寒,你可得小心風寒哪。」

伍定遠心下苦笑:「我現下這種體格,連百花仙子的銀針也奈何不得,還能得風寒么」

自出神機洞以來,伍定遠非只夜眼銳利、掌毒驚人,行路間還快逾飛馬,與妖怪相比,也不過一步之隔。當日中了百花仙子的毒針,尚且渾然無事,若說日後還會頭痛發燒,傷風拉稀,反倒成了怪事一件了。

他心中雖然這樣想,但嘴里不方便說,免得嚇了艷婷。搖了搖頭,正想把話頭帶過,忽聽道旁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笑道:「小女孩兒好生聰明啊!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管你神佛仙道,妖魔鬼怪,一個不小心,都要弄個身敗名裂。怎能不小心哪」

伍定遠聽這話聲頗為尖銳,有些不男不女的味道,連忙轉頭去看,卻見道旁站著一名老人,正蹲在地下撿拾干柴。這老者身形痀僂,蠟黃臉色,約莫七十來歲,除一身粗布外衫,別無棉襖遮蔽,身上衣衫頗為單薄。想來是個貧苦老人,卻來山腳撿拾柴火維生。

那老者見伍定遠望著他,便笑了笑,道:「這位大爺可是要問路么怎么一直盯著老頭瞧」

伍定遠對人一向周到,一看這老人窮苦,便解了外袍,遞給那老者,道:「這位老丈,山上天氣寒,你穿上這件袍子吧。」

艷婷看在眼里,心中便想:「伍大爺模樣雖然凶,其實心地很好。」

那老者卻不來接,只哦了一聲,道:「這位大哥與我素未謀面,如何對老頭子這般好」

伍定遠道:「四海之內皆兄弟,老丈你這么大的年紀了,便受些照護,也是應該。」說著硬把外袍塞了過去。那老者起身接過,卻只捧在手中,不見穿上。

艷婷連忙上前,溫言道:「這位老丈,咱們大哥做人最是誠懇,他請你穿上這袍子,那是真心誠意的,你快快穿了吧。」接過袍子,滿面溫柔,柔聲道:「老丈,我服侍你穿衣。」說著將外袍抖開,讓那老者穿上,模樣溫婉親切,好似媳婦兒一般。

伍定遠看在眼里,猛地想起父親,心下傷感:「要是爹爹還在人世,我媳婦兒能替他披件衣衫,那該有多好。」便這么一想,眼眶竟忍不住紅了。

那老者見伍定遠目不轉睛,盡是盯著自己與艷婷,便笑道:「兩個小孩好心腸,這般體貼老人家,對父母定也孝順。」

伍定遠聽他說出自己的心事,更是長嘆一聲,默然不語。

那老者向艷婷打量了幾眼,嘖嘖贊道:「好美麗的小姑娘,可對了婆家沒有」

艷婷臉上一紅,道:「小女子年方十八,未得媒妁之言,師門之命,如何論及婚嫁。」

那老者哦了一聲,向伍定遠一指,笑道:「這條大漢生龍活虎,相貌堂堂,小丫頭老實說,你可曾偷偷喜歡人家」

艷婷啐了一口,雙頰羞得火紅,急忙轉過頭去,不再言語了。

伍定遠聽那老者如此打趣,那是正中要害了。他心里雖然歡喜,臉上可不能稍露心事。他微微一笑,拱手道:「這位老丈,咱們有大事要辦,沒時光與你多說,這就告辭了。」說著拉過艷婷,轉身走開。

那老者笑道:「別走得這么急啊!咱們再多聊聊嘛!」

伍定遠見艷婷滿面羞紅,模樣可人,嘴角忍不住泛起微笑。兩人腳下漸漸加快,直往山上行去。

二人延道上山,伍定遠見路上別無賓客,也沒華山門人出來相迎,看來己經遲到了。便道:「看來咱們誤了時辰,這當口玉清觀大概開始行禮了。咱們得走快些。」說著攜了艷婷的手,運起輕功,順著山道奔上。

走出數里,那艷婷只低頭疾走,並不和自己說話。伍定遠見她垂首無語,心下有些擔憂:「看她這模樣,似乎有些不開心。莫非方才那老人的話已惹得她不快」他一時猜想不透,卻又想不出什么因頭閑扯聊天,只得加快腳步,免生尷尬。

兩人運起輕功,約莫半個時辰,已到北峰,伍定遠見遠處有座道觀,上書「玉清」二字,伍定遠心下一喜,正要進觀,忽見觀前空地擺了幾頂轎子,大批廠衛好手擠在門口,望之足有數百人之多,正是江充的人馬。

艷婷見了錦衣衛到來,自也駭然,顫聲道:「這些壞人又來了!」

伍定遠停下腳步,暗道:「這幫牛鬼蛇神怎地陰魂不散,這當口又來華山做啥」

伍定遠打量半晌,此時己方高手雲集華山,靈定、靈真功力深厚,韋子壯、楊肅觀足智多謀,便連秦仲海、盧雲也都是身懷絕學之輩,如此人多勢眾,再加自己武功大進,看來只要與眾人會合,無論單打獨斗,還是群毆凶殺,都是穩操勝卷。他盤算已定,便道:「姑娘莫慌,只要咱們進去此間,與大家碰面了,那就什么也不怕啦!」

艷婷面露憂色,道:「可門口全是錦衣衛的人,咱們要怎么進去」

伍定遠道:「這節倒不必擔憂,看伍大哥的。」伍定遠自來行事周密,區區繞道入廳這等小事,如何難得倒他當下拉著艷婷,便從山邊小徑繞到觀後,尋找入廳道路。

走到觀後空地,見了一堵高高的圍牆,想來翻過牆頭,便能進觀,伍定遠正要飛身躍過,忽聽一人笑道:「啊呀!怎么這般巧哪!又遇上你們兩位好心人啦!」

伍定遠聽這聲音好熟,連忙轉頭去看,只見一名老者緩步行來,卻是山道邊遇上的那名老人。只見他笑容可掬,身上還穿著伍定遠的外袍,模樣甚是和藹可親。

艷婷向那老者一福,笑道:「又見到老先生了。咱們可真有緣啊。」

那老者笑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看咱們這么有緣,下輩子定會一塊兒搭船渡河啦!」所謂「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聽那老人的說話,自是以此打趣了。

他說著說,上下打量伍定遠與艷婷,笑道:「你們兩人又在這兒干什么可是要修那共枕眠的良緣啊」

艷婷大羞過耳,啐道:「老丈你說話好不正經,看我老大耳刮子打你。」說著一頓足,纖腰輕扭,一轉身,不再理會那老人了。

那老者見了艷婷的羞態,只是大笑不止,甚為開心。

伍定遠心下暗喜,面上卻不動聲色,他咳了一聲,道:「老丈說話太也無聊。咱們是來此地找人的。」

那老者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來找人啊。這倒也巧了,咱也是來找人的,不如一起進觀吧」

伍定遠聽了這話,忍不住微微一凜。先前他見這老者如影隨形,已覺不太對勁,待聽他說出這話,更感戒備。他目光炯炯,望著那老人,道:「老丈好眼力,怎知我們要進道觀」

那老者笑道:「這有什么難的北峰光禿禿一片,實在沒啥好瞧,你倆若不是要進觀參拜,還能去哪兒呢莫非真要去找床睡么」說著又是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