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天山傳人(2 / 2)

英雄志 孫曉 3924 字 2021-02-24

伍定遠沉下臉來,心道:「今日是寧不凡退隱的日子,來賓都是武林中人。看這老人模樣古怪,別是江充的手下,我可小心應付了。」他拉了艷婷的手,逕道:「這位老丈,我們眼前有事要辦,沒時光與你多說,恕不奉陪了。」說著腳下一晃,便要帶著艷婷離開。

那老者追了過去,道:「哎呀,大家一起進觀,圖個熱鬧,有啥不好呢快隨我走吧!」

伍定遠聽他高聲叫嚷,可別把江充的手下引來了。他哼了一聲,回過身來,森然道:「老丈到底有何指教」說話間吸了一口真氣,暗自戒備,伍定遠此際功力通神,早非那個武藝低微的捕快,不過稍稍運功,身遭便出一股氣流,竟令衣衫微微脹起,右手更是隱隱幻出一陣紫光,看來著實嚇人。

那老者見他面色不善,連忙雙手搖晃,驚道:「小老弟可別凶霸霸的。我只是來找人的,可沒礙著你啊!」這話高聲喊出,好似打雷一般,料來錦衣衛眾人定會聽到。

伍定遠聽他大喊大叫,定會引人過來,正要怒責,猛聽後頭有人喊道:「那里有人說話,咱們快過!」伍定遠回頭去看,只見三五人快步奔來,來人身穿廠衛服色,卻是安道京的手下來了。

伍定遠嘿地一聲,正要發怒,那老者嘻嘻一笑,道:「快快走吧。一會兒給人看到了,非要動手不可。」說著縱身躍起,一舉翻上牆頭,身法竟是十分靈便。

伍定遠見他身懷武功,心下更感戒備,只是後頭錦衣衛人眾已然奔近,雙方若要照面,定有麻煩生出,他嘆息一聲,摟住了艷婷的纖腰,提氣一縱,輕飄飄地飛了起來。

那牆頭足足有三人高矮,伍定遠手上抱著一人,不過輕輕一跳,身形尚且高過牆頭數尺,竟似御風飛行一般。那老者坐在牆上看著,不由得滿臉驚嘆,脫口贊道:「好了得!這般輕功,不愧是天山來的!」

伍定遠聽他叫破自己的武功來歷,霎時心中大震,便要出言喝問,艷婷手快,連忙掩住了他的嘴。那老者卻只嘻嘻一笑,自行翻下牆頭。

伍定遠聽那老者喊破自己的來歷,如何不來逼問明白他半空放脫艷婷,一個縱躍,已然攔在那老者身前,沉聲道:「老丈剛才說什么來著」他聲音雖低,語氣卻是十分嚴厲。

那老者神色茫然,搖頭道:「你干什么咱什么都沒說啊」竟是一口否認。

伍定遠見他賴皮,霎時高舉右掌,臉上滿布怒火,道:「你莫要戲耍我,你當我是好欺侮的么」

艷婷怕他出手傷人,急忙拉住了,勸道:「這老丈不過多說了幾句話,沒什么惡意的,伍大爺可別為難他。」

伍定遠情知對方絕非平常人,自己若不查個明白,定有後患。當下不去理會艷婷,冷冷地道:「老丈說明白,你究竟是什么人為何知道我的來歷」說話間,滿面都是殺氣,只要那老者一個回答不慎,便有一場好打。

那老者搔了搔頭,皺眉道:「好啦,你定要問,這就告訴你吧。咱姓劉,是個孤苦無依的老頭兒,這樣夠了么」

伍定遠嘿地冷笑,道:「老丈如此敷衍於我,當我是三歲小孩兒么」

那老者苦著臉道:「那你又要如何想看我家的族譜么可我放在家里,沒給帶出來啊!」

艷婷聽了這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伍定遠則是面色鐵青,一時心念急轉,卻想不出哪位武林人物姓劉,卻又長得這般形貌。

他正自猜疑,忽見大批火槍手往觀內涌進,伍定遠心下一凜,不知江充是否已與楊肅觀等人打了起來。伍定遠心懸同伴,顧不得那老頭兒,腳下一點,便朝道觀奔去。

那老者笑道:「看到江充的人馬,你的勁兒就來啦!」

伍定遠又是一驚,停步道:「你也知道江充!」

那老者笑道:「這江賊何等奸惡,天下有誰不識得他」他口中說話,腳下卻甚迅捷,霎時便已奔出數丈。

伍定遠隨那老者奔出,心下卻是暗暗驚懼,尋思道:「這老者到底是什么來頭,怎么像是樣樣都知道,卻又說是姓劉,到底這人是何方神聖」他潛心思索,竟爾忘了拉住艷婷,回頭一看,卻見艷婷亦步亦趨的跟著自己,腳下絲毫不見慢了。

伍定遠曾在天山見識過艷婷的輕功,此時看她身法輕盈,自不感訝異,便只含笑點頭,艷婷見伍定遠目中隱隱有著贊許之意,便也報以一笑。

不旋踵,三人已至道觀後門,便各自躍上屋檐,從屋瓦悄聲穿過。這三人都是輕功高明之輩,一路走去,未曾發出半點聲響。行到一處檐角,卻見那老者飛身下去,身影一閃,便已不見,想來下頭定有入口。

伍定遠心下一凜,知道這老者定與玉清觀有些淵源,否則豈能如此熟悉地形他不再多想,當下拉著艷婷,便學那老者下竄。兩人身形飛下,果見眼前有處窗格,長寬尺許,當容身子穿過,便一前一後鑽了進去。

甫進觀內,二人方在屋梁站穩,猛見下頭滿是黑壓壓的人頭,望之足有千人之數,忍不住都是一驚,轉看那老者,卻已不見蹤影。艷婷低聲道:「怎么辦咱們要跳下去么」

伍定遠搖了搖頭,尚未打定主意,忽見一座匾額後探出手來,向兩人輕揮數下,原來這老者隱身匾後,這才把身形藏得半點不露。

伍定遠見那匾額十尺來長,上書「劍舞飛揚」四字,心下一喜:「這匾額如此巨大,倒是個藏身所在。」當即帶著艷婷,便也躲了進去。

二人躲入匾額,縮在那老者身旁,伍定遠見那老者笑吟吟的,心里只有無數話想問,正要開口,忽聽一個聲音喝道:「閣下只敢欺侮身無武功之人么究竟敢不敢與我較量」

伍定遠聽這聲音好熟,忙探頭去看,只見卓凌昭手按劍柄,盯著廳心一名高大男子。伍定遠見卓凌昭模樣甚是氣腦,不由得暗暗詫異,心道:「這賊子無往不利,一向囂張狂妄,怎會氣成這模樣」

伍定遠心下好奇,不知廳心那人是何方神聖,只想去看他的面貌,但他背對著自己,一時卻看不到五官。

此時場內賓客不分老少貴賤,都在盯著那高大男子猛瞧。只見卓凌昭背後躲著一人,這人身穿蟒袍,面色鐵青,正是江充。場邊另有大批高手包圍,數百火槍手舉槍在肩,眾人神態專注,都是如臨大敵。

便在此時,那人忽然轉過頭來,卻是朝匾額看來。伍定遠見那人察覺自己,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心道:「原來是他到了,無怪這般勢頭。」

那人面貌蒼老,卻又一臉執拗,正是昔年有過一面之緣的方子敬。

那老者笑了笑,伸肘朝伍定遠身上碰了碰,笑道:「不愧是劍王,三兩下就察覺咱們來啦。」

當年白龍山匆匆拜見,之後自己便流落江湖,遠赴他鄉,中間不知發生了多少事情,現下自己非但成了京城的制使,還練成一身奇妙武功,伍定遠想起昔年往事,不由得百感交集,竟是嘆了口氣。

梁上伍定遠嘆息不休,梁下卓凌昭卻在連番搦戰。只聽他喝道:「方子敬!你身為劍術高手,江大人身無武功,你為何屢次出言威嚇放著卓某在這兒,過來比個高低吧!」

伍定遠聽卓凌昭出言挑戰,心下一凜,急忙凝神去看。

那方子敬卻無意動手,只笑了笑,道:「誰威嚇他了我只是想請他吃個芋頭而已。」說著又摸出一個芋頭,直朝江充扔去。江充嚇了一大跳,便往羅摩什背後一縮。那芋頭登時打中羅摩什的光頭,落到了地下。

方子敬皺眉道:「這芋頭栽種不易,可別糟蹋了。」說著便要上前撿拾。羅摩什大驚之下,急急把芋頭撿了起來,跟著往安道京嘴里一塞,安道京怕方子敬生氣,也不敢吐出,連皮吞落,三兩口就吃完了。

方子敬微微一笑,道:「好吃么」安道京滿口食物,只有胡亂揮手,面色卻是慘白,想來難吃得緊。

卓凌昭見他兀自戲耍旁人,登時怒火攻心,喝道:「你老是顧左右而言他,莫非是怕了卓某」

方子敬回頭看了他一眼,跟著淡淡一笑,道:「就算我怕好了。劍神武功天下第一,人品天下第屁,老夫自當甘拜下風。」說著拱手回座,竟把卓凌昭僵在當場,直是氣炸了胸膛。滿聽賓客聽了嘲諷,想起卓凌昭平日的為人處世,不由得都是面露微笑。

方子敬威風八面,三兩下便整得一幫奸賊灰頭土臉,登讓艷婷目瞪口呆,問道:「這老先生是誰,怎地這么神氣」

那老者笑道:「小妮子記好了。這人叫做方子敬,外號九州劍王,二十年前,江湖上屬他武功最高,曾經風光好些年。江充這小子若想招惹他,那是自討苦吃了。」

伍定遠心下也是暗自贊嘆,想道:「這才是真英雄、真豪傑的氣派,盼我日後能有方大俠的一半氣勢。」

卓凌昭性格高傲,聽那方子敬當眾出言嘲笑,如何不氣得七竅生煙只見他雙目生光,當場便要出手殺人,忽見人群中穿出一人,急急擋在卓凌昭身前,卻是昆侖山第二把交椅,「劍寒」金凌霜。他在卓凌昭耳邊低聲說話,似在勸說什么。

二人說話聲音微乎其微,場中無人聽聞,伍定遠仗著「披羅紫氣」的威力,耳力超越常人千百倍,卻是無所不能聽。心道:「看這兩人的模樣,定有什么陰謀,我可不能放過。」神功運出,登將二人說話聽去,只聽他們對答又急又快,但反覆來去,卻脫不了四個字,正是那「武林盟主」!

伍定遠面色慘白,正自驚疑不定,只見卓凌昭壓下滿腔怒火,深深吸了口氣,森然道:「只要方先生不來招惹咱們朝廷要員,念在他是前輩的份上,我也不勉強他動手。」

眾人多知卓凌昭性格好勝,聽他說話退讓,不由暗暗訝異。只是卓凌昭開口讓步,那方子敬卻不感激,只見他早已坐回席上,這當口卻是打起盹來了。

卓凌昭不願再去招惹方子敬,他轉向寧不凡,冷冷地道:「寧掌門,我這里有個不情之請,此事與天下武林同道的身家性命有關,還望你成全。」

眾人聽他口稱天下同道,更感驚奇,這劍神凶狠殘暴,涼薄自私,什么時候會以天下人為念想他如此說話,必有什么計謀,一時都留上了神。

寧不凡知道卓凌昭行事狠辣,為了日後門人安危,如何敢無端得罪聽他有事開口,忙咳了一聲,道:「卓掌門有何指示,不凡自當追隨,還請說吧。」

卓凌昭轉看廳上眾賓客,目中生出光芒,沉聲道:「諸位高賢,難得群英聚集華山,本座想趁這個難逢良機,立個武林盟主出來。」

「武林盟主」四字一出,廳上登時嘩然,所謂「武林盟主」,便是天下群雄之首,一得推舉,言出法隨,無人能有異議。眾賓客心驚之余,紛紛朝昆侖門人看去,只見屠凌心模樣凶狠,錢凌異得意洋洋,倘若武林盟主真落入這群奸賊手中,以這幫人的殘酷,江湖哪有寧日廳內楊肅觀、韋子壯,廳外秦仲海、盧雲,一時無不肅然。只有伍定遠先一步聽到此事,自是不感詫異。

寧不凡大驚失色,顫聲道:「你要立武林盟主」

卓凌昭凜然道:「正是!」說著緩緩回首,朝江充看了一眼,兩人眼神相對,嘴角都泛起了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