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江山代有才人出(1 / 2)

英雄志 孫曉 4187 字 2021-02-24

此時靈定、卓凌昭都已落敗,方子敬又不願下場,那武林盟主的尊號宛若春夢一場,終究還是要隨寧不凡一起退隱了。滿堂賓客都想:「寧不凡武功如此了得,等他退隱後,這世間武學又要倒退一步,真是可惜了。」

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武林中本該生生不息,但今朝江湖無人能與寧不凡並肩,不免使人有今不如昔的感慨。

寧不凡退隱在即,典禮便要落幕,不少賓客見大事底定,紛紛起身告辭,幾名下山客人經過昆侖眾人之旁,便來冷嘲熱諷一番,昆侖門人大怒之余,自是惡言相向,屠凌心更要動手殺人,幾名華山弟子過來勸阻,一時亂成一片。

金凌霜嘆了一聲,想起上山的聲勢,心下倍感難堪。他望著昏迷不醒的卓凌昭,心道∶「掌門人一生要強好勝,為了一個虛名,落得無惡不作的名聲,唉……這值得么」

正想間,忽見寧不凡彎腰俯身,指著地下一塊東西,問道:「這是你們的東西么」

金凌霜心下一凜,急急去看,只見地下一塊白色物事,恰處寧不凡腳邊,那東西薄薄一片,尺許見方,正是將昆侖山一路引向罪惡淵藪、令卓凌昭背負無惡不作名聲的那塊羊皮。

金凌霜心下了然,想來掌門人重傷之下,無力顧及身上東西,這才從懷中滑了出來。他走了上去,道:「這是咱們的東西,勞煩寧先生還給我們。」

便在此時,柳門中行出一人,朗聲道:「且慢!這東西是咱們的。寧先生切莫聽他們胡說!」只見說話之人面目英俊,正是楊肅觀。

寧不凡聽了兩方人馬說話,只感納悶,便直起身子,茫然道:「這到底是誰的東西」

猛聽一人道:「這是江大人的東西,誰敢來拿!」只見一名番僧快步走出,正是羅摩什。此時神機洞雖已毀壞,但仍有不少大臣視羊皮為江充的賣國物證,這種東西自須早些奪回銷毀,免生麻煩,當下便出言來討。

寧不凡咳了一聲,心道:「看他們幾人殺氣騰騰,先把東西收起來,免增無謂殺業。」當下彎腰去撿,金凌霜見狀,霎時一驚,想起掌門極是重視這羊皮,當下一個飛身向前,便要去搶羊皮。

楊肅觀喝道:「撤手了!」運起輕功,也是急速沖出,手中長劍更已出鞘,要將金凌霜擋開。羅摩什見三人出手去搶,如何願意墜後,身形閃過,也要來拿。

四人同時出手,寧不凡站得最近,但他不知羊皮重要,只是緩緩俯身去拾,其余三人都是志在必得,眼見四人手指都要觸到羊皮,那羅摩什手上練有奇功,霎時手臂暴長,已然抓住羊皮一角,楊肅觀如何讓他得手長劍出鞘,寒星急急點去。羅摩什哼了一聲,側身讓開,手指卻已松開,楊肅觀見狀大喜,急急蹲下,左手已然摸到羊皮一角。

此時金凌霜也已趕上,他大喝一聲:「放手!」劍寒出鞘,壓住了楊肅觀的長劍,跟著左指點出,卻是向楊肅觀眉心點去。羅摩什心下一喜,暗道:「天助我也!」左手順勢去抓羊皮,右手卻運起「幽冥玄指」,也往楊肅觀胸口點去。

楊肅觀忽給兩大高手圍攻,只是他右手劍刃已給金凌霜壓住,左手卻捏住羊皮一角,實在騰不出手來御敵,看來只有放手退讓一途可走。

遠處艷婷見楊肅觀情況危急,登時大聲尖叫,盧雲等人也叫道:「楊郎中!放手啊!」眾人發一聲喊,一時紛紛來救,但兩邊相隔丈許,恐怕來不及了。

楊肅觀武藝高明,如何不知情勢凶險只是他心下明白,此時只要一放手,這羊皮便要落入奸人手里,先前靈定受傷,他已深感自責,怎能再失落羊皮他咬住了牙,眼看敵人招式攻來,竟仍緊抓羊皮,絲毫不讓。

便在這生死一刻,猛地一陣紫光閃過,一個影子飛入場中,這影子勢如鬼魅,疾若飛鷹,眾人驚呼聲中,那人已落在四大高手之中,他右手一推,將楊肅觀推出圈外,登讓他脫離險境,跟著掌風發出,逼得羅摩什退開一步,夾手一抓,當場奪過了羊皮。

眾人見這人手腳之快,動作之准,直如妖魔一般,霎時急急去看他面目,只見他身高膀粗,一張凜然的國字臉,正是伍定遠來了!

金凌霜吃驚之余,長劍一圈,便朝伍定遠胸口刺去,這劍去勢快極,伍定遠站得太近,斷無閃避之途,只見他身子猛然翻倒,單指倒立,頭下腳上,那劍便刺了個空。

一旁羅摩什見狀不妙,立時出手搶攻,伍定遠此時倒立在地,只見他虎吼一聲,單指用力,一個筋斗翻過,左腳踢出,直向金凌霜門面而去,右足更踹向羅摩什胸口,雙腿齊用,來勢飛快,霎時已將兩大高手逼開。跟著穩穩落下地來。

楊肅觀站在一旁,眼見伍定遠居然憑著單指之力,便能翻身跳躍,身手既強且怪,直是前所未見,訝異之余,顫聲道:「定遠……你……你的武功……」

伍定遠自知此事太玄太怪,若要解釋,不免多費口舌,他微微一笑,道:「這事一會兒再說,咱們先把東西收起來吧。」說著伸手出來,便要將羊皮交給楊肅觀。

伍定遠正要取過羊皮,忽覺手上一緊,好似有人扯住羊皮另一端。伍定遠回頭看去,只見一人兩眼大大張著,正自凝視著自己。這人手上拉著羊皮一角,卻是天下第一高手寧不凡!

伍定遠心下一凜,忙咳了一聲,道:「這東西是我們的,請閣下放手。」

寧不凡卻是恍若不聞,只聽他顫聲道:「你就是天山傳人」

伍定遠乍聽這個稱號,不免皺眉,他又咳了一聲,道:「前輩若有指教,可否一會兒再說請您先把東西放開。」

伍定遠見寧不凡扯住羊皮,對他的話不理不睬,兩眼更是上下打量自己,好似他是什么怪物一樣。此時神機洞已毀,洞中武學也在自己手里,這羊皮已如廢紙一般,無須再惹紛爭,伍定遠心念於此,便松開了手,要讓寧不凡把羊皮收去。

便在此時,猛地一劍正面刺來,正是寧不凡的「勇石」來攻!

伍定遠不知寧不凡為何要殺自己,大驚之下,伍定遠嘿地一聲,仰天翻倒,單指著地,跟著以指為支,身子急速旋轉,勁風撲過,已然閃過致命一擊。滿廳賓客見了這招,不由得面面相覷,都已說不出話來。這招之難,全在指上力道。若非指力強若臂膀,絕無可能這般支撐身體。楊肅觀滿身冷汗:「我少林雖有一指禪神功,卻也只能單指倒立,定遠究竟練了什么功夫,指力怎么如此可怕」

柳門中人正要喝止,但寧不凡的長劍來得好快,不過一眨眼不到,只見寧不凡劍刃一轉,後發先至,竟已算准伍定遠閃避路線,劍刃以逸待勞,早在一旁等候。伍定遠倒翻過來,等於將喉嚨要害自行送上劍鋒。此人事事料敵機先,登讓伍定遠心下駭然,先前他看卓凌昭與寧不凡相斗,尚不知此人的可怖之處,待到此刻親身經歷,方知何以卓凌昭的超卓功力,尚無法抵擋此人的隨手一擊。

劍刃朝喉刺來,伍定遠雖想出言告饒,但此刻情勢危急,自己身子又處倒立之勢,實在沒有空閑說話,眼看自己身子倒立,難以左右閃躲,當此穿喉之禍,只聽他斷喝一聲,右手筋肉一緊,爆發莫名力道,霎時身形凝住,竟以倒立姿勢直直倒退,躲開了致命一擊。

伍定遠這下閃躲怪異莫名,轉折處形同直角,廳上眾人都是驚叫出聲,不知他怎么辦到的,連伍定遠自己也有茫然之感。其實這一切神妙變化,全是因「寒丹寶池」之故。伍定遠自浸泡寶池之後,體質筋脈已與常人大相逕庭,一見喉頭被制,手中便生新力,這才能往後急速躍開,躲過喉頭的關鍵一劍。

這「智劍平八方」專攻天下各大絕招的破綻,但伍定遠武功如此怪異,每到絕境,便有怪招生出,如此一來,破綻便不再是破綻,兩人對決雖只一招,但已足以震動天下第一高手了。

果然寧不凡滿面冷汗,眼看伍定遠朝後逃開,劍尖立即追蹤而至,朝著伍定遠喉頭點去。這劍非但對准身上要害,劍鋒在內力鼓盪之下,更是散成弧形,根本看不准落點。這劍寒光抖擻,散若穹蒼,料得伍定遠若不撒手投降,便是穿喉慘禍等在眼前。

楊肅觀等人見情勢實在不妙,眾人呼嘯一聲,同聲喝道:「住手!」四人一齊發招攻去,只見秦仲海在左,盧雲在右,楊肅觀飛身躍起,韋子壯撲滾在地,四大高手分別出招,全力阻攔寧不凡這招攻勢。

只聽嗤地一聲怪響,場內兩人已然緩下手來。楊肅觀、秦仲海等人見狀,也各自退開一步,要把情況看明白再說。

只見伍定遠臉色鐵青,右手護住了要害,手上的綳帶卻已被割裂,露出了赤裸的紫色右臂。看來寧不凡有意相饒,否則勇石只要在往前推進一寸,伍定遠的右手必定斷折。

柳門中人見情勢稍緩,登時全數奔入場中。只見盧雲擋在伍定遠身前,秦仲海、楊肅觀各出兵刃,眾人已將寧不凡團團圍住。

楊肅觀手挺長劍,朗聲道:「前輩可是有意尋少林的晦氣倘若真有意挑戰我派,在下自當稟明師尊,日後再接閣下高招。」韋子壯也走了上來,道:「寧掌門何必為難後生晚輩若要找人較量,在下這就奉陪。」

盧雲轉頭問向伍定遠,道:「怎么樣手臂有沒有割傷」

伍定遠搖了搖頭,當下解開了綳帶,露出赤裸裸的右臂,他猛提一口真氣,霎時右手紫光閃動,如閃電般彌漫全身,須臾之間,紫光一收,復歸丹田。柳門諸人見了這異狀,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不知伍定遠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寧不凡見了伍定遠的紫臂,忽地嘆息一聲,跟著還劍入鞘。他緩緩走下場中,向滿堂賓客一拱手,道:「多謝諸位朋友來此見證,不凡自此退隱江湖,不問世事,請各位多替在下宣揚,就說武林中已經沒有寧不凡這號人物了。只盼日後江湖相逢,各位高抬貴手,別來欺侮在下。」

在眾人的錯愕中,寧不凡已自行走向伍定遠,拱手道:「多謝閣下,在下退隱前能與天山武學交手,大慰生平,此生已無遺憾。」說著將羊皮交到伍定遠手上。

伍定遠差點給人殺了,此時聽他過來道謝,只得干笑兩聲,也不知該說什么。

寧不凡凝視著伍定遠,拍了拍他的肩頭,微微一笑,便轉向觀門,自行走了出去。眾人見他離開得急,一時都是為之愕然,蘇穎超忙向前追,急道:「師父!你要去哪里」

寧不凡停下腳來,笑道:「我要回家。」

蘇穎超叫道:「師父,這里就是你的家啊!」

寧不凡搖頭道:「我塵緣已盡,你們好自為之,再會了。」身影一閃,已然走出觀門。

蘇穎超沖了過去,大哭道:「師父!你別走啊!別走啊!」他正自哭泣,忽然之間,半天中落下一枚物事,掉在他手中,卻是一枚泥丸。

蘇穎超心中一奇,不知這泥丸有何用處,遠遠傳來寧不凡的聲音,道:「日後若遇上什么麻煩事,將泥丸捏破,你們自會找到解決之道。」

蘇穎超知道師父必是留下日後聯系的法子,當下大喜,跪地拜道:「多謝師尊,弟子定會竭心盡力,以衛華山。」

眾賓客見寧不凡已然遠去,想起天下第一高手從此行蹤杳然,都是一陣惆悵。

蘇穎超正自跪地哭泣,忽見一人走來,伸手將他托起,那人面上無須,約莫七十來歲年紀,正是劉敬。只聽他道:「你師父這次之所以隱退,我多少也要擔些責任,念在咱們兩家的交情,日後你要遇上什么大麻煩,便差人到京城找我,咱家定會助你一臂之力。」

蘇穎超跪下道謝,啜泣道:「承蒙劉大人愛護,小子感激不盡。」

劉敬微微一笑,將他一把攔住,道:「你現下已是華山掌門,除非是遇上了天子,否則等閑不能向人下跪。」他方才手上一托,已然察覺蘇穎超內力根柢極佳,當下道:「你武功底子很好,看來悟性也不壞,日後好好習練武藝,定可重新發揚華山門戶。知道了么」

蘇穎超忍淚道:「多謝劉大人。」

兩人說話間,卻見瓊武川走了過來,蘇穎超急忙拱手,道:「老爺子也要走了么」

瓊武川朝劉敬看了一眼,大笑道:「我能走么你一個小小孩子,如何料理得了這許多大事我要在山上住上一會兒。」

華山眾人聽得此言,心下都是一喜,料來國丈在此,那可是萬事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