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最後一戰(1 / 2)

英雄志 孫曉 5256 字 2021-02-24

行了五六日,秦仲海都只躲在軍營,甚少與盧雲說話,這夜大軍行進山東省境,秦仲海忽命部屬駐扎。眾人安頓好軍馬,各自圍在營火旁談天,忽聽一聲長笑,一人從營帳穿出,正是秦仲海。

李副官上前問道:「將軍,咱們已到省城,接下來該當如何」

秦仲海仰天大笑,朗聲道:「你們聽好了,今夜看在秦某面上,權為我做一回強盜!」

眾人聞言,頓感詫異,盧雲更是駭然出聲。秦仲海見眾人都有遲疑之意,便只嘿嘿一笑,道:「你們跟著我秦仲海,至今也有七八年了,我身先士卒,不辭苦勞,諸位若是愛戴我,今日看在老秦面上,且為我犯一回險。」

眾士卒面面相覷,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霎時之間,臉上竟都露出笑容。原來這幫人全數出身草莽,都是給秦仲海一一收服,這才編入軍中,先前聽說要重操舊業,其實早已興奮異常,怕只怕頂頭上司假意試探,一聽所言是真,無不摩拳擦掌,哪還需要勸說什么

李副官向盧雲一努嘴,低聲道:「秦將軍,這位盧公子靠得住么」

秦仲海哈哈笑道:「你別當他是讀書人,他也是盜匪出身。」李副官哦了一聲,卻是不太相信。

果然盧雲自命聖賢心,如何忍得這等荒唐當下大步向前,沉聲道:「秦將軍說的最後一仗,便是干那打家劫舍的勾當么」

秦仲海嘿嘿冷笑,道:「我秦仲海何等樣人,豈是偷雞摸狗之徒你要信得過我為人,只管跟著我走,絕不會臟了你的半根指頭。你要信不過,那便掉頭就走,我也不會怪你一句半句。」說著不再理會盧雲,自命下屬脫去官軍服色,改為黑衣蒙面,便來預備大干一票。

盧雲心下盤算一陣,猶豫半晌,方才道:「好!我信得過將軍的為人,咱們這就一塊兒去。」他口中這般說,心中卻暗自決定,倘若秦仲海真有害民的主意,自己雖不能公然與他翻臉,但說什么也要大力勸阻,絕不讓他殺害無辜。

秦仲海看在眼里,倒是蠻不在乎,他取出一幅地圖,只低聲吩咐眾人如此這般,不知究竟有何打算,望來神秘之至。

待到三更時分,大軍發一聲喊,便從山岡沖下,猛向省城殺去,盧雲不知秦仲海意圖如何,怕他傷及百姓,便也急忙隨去。

大軍殺下,直入城門,此處向少賊匪出沒,守城軍士不過寥寥數人,夜深之際,早已睡了,城門也只虛掩著。一眾兵卒熟睡間,忽聽殺聲大起,無數軍馬沖殺而至,只嚇得眾人屁滾尿流,驚道:「山東響馬來啦!」

秦仲海一馬當先,沖開大門,一眾屬下隨即過來,將守城兵卒抓住綁起。五千兵馬行入城中,卻不去騷擾百姓,只在街上飛馳。盧雲本來擔心秦仲海出刀殺人,誰知他攻入縣城後,只將守城軍士綁起,一不來擾民,二不來搶劫,一時甚為訝異,不知他到底有何打算。

此時四下百姓也已醒覺,聽得軍馬入城,只嚇得魂不附體,一時呼爹叫娘,紛紛躲到供桌下燒香念佛,只求強盜爺爺趕緊離開。

盧雲緊皺眉頭,隨著大軍前行,心下不住打量秦仲海的用意,走不半晌,忽見街旁一間客棧甚是眼熟,他抬頭一看,卻見上頭寫著「客來軒」三字。

盧雲「啊」地一聲,才認出這處縣城正是他當年的落魄之地,那年自己科考落第,曾淪落到此地當店小二,卻不知秦仲海何以來此。

正想間,秦仲海已然率軍來到縣衙,哈哈大笑道:「盧兄弟,可就是這個衙門害得你慘」

盧雲猛地醒悟,顫聲道:「秦將軍,你…你是來替我報仇的」

此處縣衙,正是當年陷害盧雲,把他打得死去活來的那處地方。盧雲後來雖蒙江東雙龍寨的好漢解救,但也被誣指為匪囚共犯,從此展開長達兩年的悲慘際遇。

秦仲海仰天長笑,大聲道:「朝中小人作梗,硬要把你的封誥撤掉,就是不給你平反。嘿嘿,那也沒什么了得。放著秦某大批軍馬在此,兔崽子不幫你,咱們便自己硬干,又有什么好希罕的」

盧雲恍然大悟,原來秦仲海早已查清楚他的過去來歷,眼見他有志難伸,便來為他出頭雪恨。他心下感動,回思一生,尚未有人對他這般好,忍不住垂淚道:「秦將軍的心意,盧雲心領了。只是我既決定回鄉教書,將軍又何必為我大費周章」

秦仲海嘿嘿冷笑,道:「當年我拉你入伙,便已答應替你平反,這本來就是我欠你的,你啰唆什么」

盧雲搖頭道:「你是朝廷命官,怎能做這種事咱們快回去了吧!」

秦仲海哪來理他,將他一把推開,沉聲道:「眾軍聽命,掩上了臉面!」

三軍喝地一聲,登時上了頭罩,秦仲海暴喝一聲:「上!」他一馬當先,舉腳便把縣衙大門踢破,衙門里頭的官差聽了聲響,無不大驚,紛紛沖了出來。

秦仲海罵道:「操你祖宗!」當場一腳一個,猛地踹了出去。後頭軍士哈哈大笑,霎時全數涌進了大門。

秦仲海跳進衙門,往縣老爺的大堂上一坐,他拉下自己的頭罩,神色儼然,暴喝道:「此地狗官何在」

李副官急急過來,秉道:「啟稟將軍,屬下已封鎖城里城外所有干道,現下正將奸官吳昌及那師爺滿門老小帶來,等候將軍發落。」

盧雲全身顫抖,大吃一驚,急勸道:「將軍別要胡來,一會兒給人認出來了,那可是天大的麻煩。」盧雲還待要說,卻聽外頭傳來呼喊,大聲道:「奸官已到衙門!等候聽審!」

秦仲海哈哈大笑,喝道:「帶奸官吳昌!」兩旁兵卒大聲應道:「帶奸官吳昌!」

盧雲回頭看去,只見李副官已押上一名腦滿腸肥的中年男子,正是那吳昌。

盧雲望著吳昌,往事一一涌上心頭,當年自己被這人打得死去活來,最後還被誣指為江洋大盜,一切不幸,都是由此人引起。盧雲心中悲怒交集,雖說不願干這非法勾當,但仇人在前,實在難忍,他全身顫抖,奔上前去,戟指喝道:「奸官!就是你害得我這般慘!」

只見吳昌縮在地下發抖,不住地哀告求饒,秦仲海命人攔住盧雲,笑道:「這人交給我吧!你哥哥最會對付這種爛東西,你站在一旁看就好。」

李副官端來一張凳子,便請盧雲坐在一旁觀看。盧雲悲怒之余,索性也豁了出去,連面罩也不戴上,只等著看秦仲海的手段。

秦仲海命人拖過吳昌,兀自覺得不足,又問道:「他的師爺呢」李副官喝道:「帶狗官的師爺!」過不多時,眾人拖過一名尖嘴猴腮的男子,正是那師爺。

秦仲海猛地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狗官!無恥師爺!你二人認不認罪!」

那二人本不知這幫強盜為何過來,聽了此言,只感又驚又怕,慘然道:「大爺要我們認什么罪啊」

盧雲自坐一旁,猛聽此言,直是氣憤至極,這兩人把自己害得如此之慘,見了自己的面,卻居然毫無悔意。他正自悲怒,卻見秦仲海指著吳昌,大聲喝道:「認什么罪看你生得這等丑怪肥胖,那便是罪!給我打!」

吳昌驚道:「我生下來就是這個德行,這…這也算罪么」

秦仲海罵道:「凡人四十歲前相貌靠爹娘,四十歲後,儀表靠自個兒!你今年幾歲」

吳昌顫聲道:「四十有六。」

秦仲海暴喝道:「就是了!四十有六,還生得這般豬頭豬腦,老子看了就火,先打個二十大板再說!」

李副官笑道:「是!」他拿起藤條,用力往那縣太爺屁股抽去,霎時只打得他皮開肉綻,苦不堪言。

盧雲見這縣官給打成這樣,想起自己過去給這人毒打的慘狀,一時心頭也有些快意。

那縣太爺給打得七暈八素,哭道:「老爺別打了,我認罪便是,都是我娘子太會烹調,每日里煮的都是山珍海味,這才叫我吃成這個德行。」

秦仲海冷笑道:「好了,聽你說得可憐,先放你過去。」

那師爺跪在一旁,心道:「還好我這人仙風道骨,是個天生吃不胖的體格,憑我猴兒般的身材,今日定可躲過一劫。」正得意洋洋間,猛聽秦仲海狂拍驚堂木,喝道:「他奶奶的!你那狗一樣高矮的師爺,為何生得這般瘦小如猴如此猴模狗樣,也敢上街行走,不怕驚擾了孩童么該死至極!給老子重重地打!」

那師爺見左右軍士手提藤條,只嚇得全身發軟,求饒道:「大人啊!胖也要打,瘦也要打,這不是羅織罪名么」

秦仲海哼了一聲,冷笑道:「照這么說,你不該打了么」

那師爺見他講理,登時理直氣壯起來,道:「在下當然不該被打,我族一無犯法之男,二無再嫁之女,向來頂天立地,怎會該打」

秦仲海冷冷地道:「還挺能講呢!來人,把他搜羅的民脂民膏都給我拿出來了!」眾人暴喝一聲,拖出無數金銀,秦仲海冷笑道:「給我秤一秤,看看有多重!」

李副官秤過一陣,道:「共有七十二斤。」

那縣太爺原本趴在地下,聽了師爺家中財寶直達天數,吃驚之下,猛地跳了起來,一腳踢向那師爺,喝道:「你…你這混蛋,居然比我還有錢!」

那師爺慘然一笑,四下閃躲,兩人登時鬧成一片。

秦仲海命李副官架開兩人,跟著手指師爺,喝罵道:「狗雜種!你家里藏了七十二斤財寶,你這猴兒也似的體格又有多少斤」

那師爺嚇得魂飛魄散,顫聲道:「我沒秤過……」

秦仲海沉聲道:「來人,把他吊起來,給秤上一秤。」

眾人將他吊起,細細稱過,回秉道:「這小子沒幾兩肉,只有六十來斤。」

秦仲海重重一拍驚堂木,罵道:「他媽的,家里這般多的金銀,卻也舍不得吃,這潑猴不知再想些什么,給我打上一頓再說!」

那師爺又驚又怕,駭然道:「我天性節儉,怎么也該打啊!」兩旁軍士不容他再說,夾頭夾腦的亂打一陣。

秦仲海看得全身舒爽,霎時狂喝一聲:「來人!帶狗官的家屬出來!」那二人聞得家屬要給帶出,不知會有什么慘禍,只嚇得屎尿皆出,一時臭氣薰天。

只見軍士拖上了幾名老少,都是兩人的親屬妻小,盧雲怕秦仲海傷害無辜,正要勸阻,猛聽秦仲海喝道:「老人小孩都給放了!那幾個婆娘都給留著!」一眾老小如遇皇恩大赦,慌不迭地逃出衙門,只留了兩名婦女在堂上。

秦仲海見兩名奸官的夫人甚為美貌,當下哼了一聲,道:「看不出你二人一頭豬,一只猴,居然還娶得這般美女為妻。」

那師爺只要性命,哪管枕邊人死活忙陪笑道:「大王您是不是缺個壓寨夫人我這婆娘生的雖不是花容月貌,但工夫也還使得,我這潑猴般的體魄便是給她折磨出來的。大王收她回去,將就著用,這就饒過小人如何」

秦仲海聞言大怒,當場喝道:「這人天生的龜公!臨到頭來,連老婆也不要了,實是無恥之尤!給我重重掌嘴!」兩旁軍士沖上,直打得劈拍作響,那師爺雙頰登時高高腫起。

秦仲海見吳昌縮在一旁,臉色極為難看,他知道要替盧雲平反,定須從此人下手,當即使了個眼色,李副官會意,立時跳了出來,舉刀指住吳昌,喝道:「奸賊!咱們大王今日是來替天行道的,你有什么虧心事,早早托了出來,咱們大王斷案之後,看你做惡不多,說不定可以留你個全屍!」

吳昌哪敢實說,只是磕頭如搗蒜,叫道:「我沒有虧心事啊!大王冤枉了!」

秦仲海重重一哼,李副官舉刀一揮,削下吳昌的頭發,吳昌嚇得心魂俱碎,叫道:「我招!只要不殺我,我什么都招!」說著喘氣連連,伏地顫抖不止。

秦仲海嘿地一聲,道:「既然要招了,還不快說。」

吳昌抹去臉上冷汗,陪笑道:「是是……小人生平惡事干得不少,平生最大的惡事,便是到廟里布施太多,救濟窮人過量……」

秦仲海聽他滿嘴胡言,當場怒喝一聲:「給我重重地打!」

李副官舉起藤條,頭臉手腳亂抽一陣,吳昌吃不住痛,嚎叫道:「招招招,全招了。」

李副官聞言,登即住手,吳昌苦笑兩聲,嘆道:「我生平惡事大約分成四門八類,不知大王要我招哪一種」

秦仲海心下一奇,這人專門陷害百姓善良,想不到還有這許多花頭,當下問道:「哪四門,哪八類你一一說出,老子聽得爽快了,說不定饒你不死。」

吳昌嘆道:「小人攢錢害民的法子,前四門叫做吃喝嫖賭,後八類稱做偷搶拐騙、奸淫擄掠,不知大王要聽哪一樣」

秦仲海本只想替盧雲平反,哪曉得還有這等意外之喜,他哈哈一笑,道:「看來你和土匪也沒什么不同嘛!咱們至多不過搶搶殺殺,說起這花頭來,還不及你厲害。」

吳昌聽了稱贊,登時面有得色,笑道:「我是進士出身,頭腦比你們這些土匪好得多了,搞起錢來當然方法多多……」

他還要再說,李副官已然一腳踢下,喝道:「哪來這么多廢話!」

吳昌滾倒在地,喘道:「好啦!大王要聽哪門哪類,還請說吧!」

秦仲海頷首道:「你方才說四門中有吃喝嫖賭,卻不知這吃、喝二事,怎能搞錢害民」

吳昌干笑兩聲,道:「不敢有瞞大王,這吃便是鴻門宴,喝就是刀頭酒,舉凡城中富商,每逢我娘的壽宴,定需來吃這個鴻門宴,一人一千兩銀子,沒人跑得掉。」

秦仲海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樣搞法。那這個喝呢又是什么絕活了」

吳昌笑道:「這喝嘛!說來也挺容易。凡到我宴席上的,每人賞酒三大壇,沒喝完,不准走。」

秦仲海哼道:「誰有這么好的酒量,豈能喝完三大壇」

吳昌嘿嘿奸笑,道:「喝不完,便得買,外帶一壇一千五,童叟無欺都有找。」

秦仲海見他嘻皮笑臉,居然還把奸官生意編成歌謠,不由狂怒,當即喝道:「還敢笑,給我打!重重抽落三十鞭,包他喊疼直叫娘!」眾人聽秦仲海也學那貪官的口氣,忍不住暗自偷笑。

耳聽那縣官給打得哎呀叫疼,那師爺正自心驚肉跳,忽聽秦仲海問道:「方才這奸官說了八門賊生意,叫做偷搶拐騙什么來的……」

那師爺不敢不答,慌忙道:「後四類叫做奸淫擄掠。」

秦仲海點頭道:「嗯,正是奸淫擄掠。」他忽地大怒,喝道:「還敢說嘴!打!」眾人大喜,紛紛拳打腳踢,直打得滿身是汗。

過了好一陣子,秦仲海見那師爺給打得眼冒金星,嘴歪眼斜,便咳了一聲,道:「你們這八門生意不盡不實,有些不大對,想這奸淫兩字,本是同義之詞,卻怎能另有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