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新官上任三把火(2 / 2)

英雄志 孫曉 13178 字 2021-02-24

盧雲心下慘淡,想道:「好啊!我盧雲飽讀兵法,今日卻被一個三流無賴戲弄,以後我還斷什么案做什么官」言念及此,直是氣餒無比,雖然不願打人,但總不成平白被人毒打一頓,當下擺出舉腳,便要御敵。

便在此時,身旁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輕聲道:「大家先別打人,惹出人命來可不好。且讓我來問個明白,一會兒也好去報官。」盧雲聽這聲音似是顧倩兮所發,心下大喜,忙轉頭去看,果見是顧倩兮出面說話。正要對她解釋,卻見顧倩兮連使眼色,叫他不要相認。盧雲明白心上人有意為他解圍,當下沉默不語,靜觀其變。

圍觀眾人見顧倩兮貌美如花,又似官家小姐的氣派,料來是個有見識的,一時都安靜下來,也好讓她過來問話。

顧倩兮笑吟吟地上前,問向黃販子,道:「這位大叔,您姓啥名誰給人搶了多少銀兩可要我為你去報官」黃販子見顧倩兮貌美,登時面露淫笑,說道:「小人姓黃,是本地的攤販。」顧倩兮點頭道:「原來是黃大叔。」說著朝盧雲一指,又問道:「黃大叔給這惡霸搶了多少銀兩」黃販子隨手亂抓銀票,哪記得清,便道:「我也記不得了,反正有好幾百兩。」

旁觀眾人聽得此言,忍不住議論紛紛,都覺不可思議。顧倩兮皺眉道:「連少了多少兩銀子也記不得,一會兒怎么替你報官啊」

黃販子心下暗驚,忙道:「反正是那種一百兩一張的銀票,大概是掉了三兩張吧!」顧倩兮掩嘴笑道:「閣下好壞的記性,連帶了幾張銀票出門都不記得。」黃販子心下起疑,怕她是盧雲一路的,急忙喝道:「老子給人搶了,卻還要你這婆娘來笑上一句兩句,這成什么體統」盧雲聽他說話無禮,登時大怒,顧倩兮忙向他使了個眼色,要他稍安勿躁。

只聽顧倩兮問道:「這位大叔先別動氣,小女子只是來問上一問,全沒惡意的。」她笑了笑,又問道:「不知大叔是做什么營生的,如何在這夜間帶著幾百兩銀票出門,那豈不危險得緊」盧雲微微一笑,知道顧倩兮已然說上要緊處,只是自己處在嫌疑之地,便有天大的口才也使不上力,只好看心上人的本領了。

那黃販子給顧倩兮一陣質問,卻是全然回答不出,只得哼道:「老子做啥營生,卻關你這婆娘什么事了!」一旁眾人叫道:「黃販子是城里賣果子的!」顧倩兮奇道:「賣果子要帶幾百兩銀票出門敢問這位大叔是去買果園么」眾人聽顧倩兮說得有理,都是問道:「是啊!黃販子你什么時候這么有錢了」

黃販子深怕事機敗露,佯怒道:「爺爺方才說了,我娘近日身子不適,一會兒我便要替她抓葯去。怎能不多帶些銀兩」顧倩兮笑道:「時候這么晚,銀票兌不了現,您不怕找不開么」黃販子喝道:「你管老子這許多老子高興去買老山人參回家進補,你管得著么」

顧倩兮連著幾個題目問下,已將種種不合情理處點了出來,眾人本來同情黃販子的,此刻都轉為疑心。顧倩兮微微一笑,正要點破他的伎倆,忽聽一名老婦朗聲道:「兒啊!這般晚了,你不回家來,怎還在路上尋人相罵」這聲音雄渾有力,只震得眾人耳中鳴鳴作響,黃販子轉頭一看,猛見那女子身形壯碩,正是他娘親,他陡見老母,只嚇得張口欲叫,跟著急使眼色,那老婦卻是不解,只是奇道:「你亂眨眼睛做什么今日果子生意壞么」

顧倩兮察言觀色,笑道:「這位可是黃太夫人么她氣血紅潤,身子看起來好得很哪!」黃販子呸了一聲,正要說話,郡老婦看了顧倩兮一眼,忽地打了黃販子一個耳光,喝道:「你這死小子,是不是又亂摸人家漂亮女孩兒了上次才打過你,可又手癢了」

黃販子吃痛不過,大聲道:「娘!你身子有病,怎么不在家里休養哪!」

那老婦氣急敗壞,暍道:「我有什么病你這不肖子居然敢詛咒娘親我打爛你這張臭嘴!」說著追打過去。眼見黃販子給他娘壓在地下毒打,眾人已知他在訛詐錢兩,忍不住都感好笑。正鬧間,洪捕頭已聞訊趕來,他見眾人圍住了盧雲,嚇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上前跪地,朗聲道:「知州大人在上,屬下救駕來遲,還請大人重重責罰!」

洪捕頭何等威風,眾鄉民誰不認得待見城里堂堂的捕頭老爺一股腦兒跪倒,又稱這位白面書生做知州大人,才知盧雲真是此地新任知州,霎時之間,一眾鄉民無不嚇得魂飛天外,幾名老人適才隨著叫罵,此刻只是面無人色,颼颼發抖,不知會否給人押進衙門毒打。

盧雲尚未說話,洪捕頭已然滿臉火氣,他站起身來,怒目望向眾人,大聲道:「你們這些有眼無珠的東西!這位便是方來此地上任的知州盧大人,咱們長洲何等有幸,卻讓聖上欽點的狀元郎過來任官,你們怎么有膽犯上還不快快跪下求饒」

眾百姓聞言,急忙跪地叩首,哭道:「小民不知大人駕臨,還請恕罪啊!」

盧雲是個讀書人,一看眾鄉民跪了,哪里還有脾氣再說他們見義勇為,雖然鹵莽,卻也是一片善良之心,忙道:「諸位鄉親快別這樣,不知者無罪,請各位起來吧!」說著親自上前,一一扶起。

眾鄉親看他舉止有禮,與尋常官員的趾高氣昂大不相同,忍不住都是嘖嘖稱奇。

洪捕頭拿住那黃販子,強押下跪,大聲道:「啟稟知州,此人偷盜財物,滿嘴狂言,罪不容誅!還請知州大人重重責罰!」黃販子的娘親站在一旁,嚇得跪地大哭:「這孩子一時見財起意,請知州大人饒命啊!」說著叩首不止,其狀頗哀。

此時黃家母子嚇得渾身發抖,盧雲卻不說話,他低頭細望,只見兩人衣服上打著補丁,母子兩人膚色黝黑,想來平素日子確實辛苦,這才見財起意,生出小貪念。

盧雲心下微起憐憫,尋思道:「這人本性未必便壞,我若重罰於他,反倒毀了他的一生。」他自己曾經淪為逃犯,關過大牢,明白里頭的黑暗,斷案自是謹慎萬分。沉吟半晌,才道:「黃販子犯行不大,只是過於貪財,本宮便罰他清掃長洲大街半年,早晚各掃一回,日後洪捕頭若見街上有半張果皮紙層,便找這黃販子是問。」

洪捕頭聽這責罰甚輕,忍不住咦了一聲,先前盧雲給黃販子連番惡整,差點給眾百姓毒打,料來定要大肆報復,以泄心頭之恨,哪知便這樣不痛不癢地了事。洪捕頭頗經世故,已知這位知州大人面冷心熱,是個善良之人。當下躬身回話:「大人放心,屬下定會照辦!」

黃販子母子聽了責罰甚輕,急忙跪地道謝,感激恩德。盧雲將黃販子一把拉起,諄諄囑咐:「錢財乃是身外之物,你日後取財當有正道,若再給我抓到類似情事,定會重罰不貸。曉得了么」黃販子感激涕零,忙道:「不敢了!小人以後便掃街時撿到銀兩,也會送到衙門里報官。」

盧雲微微一笑,道:「好了,你可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你們母子倆這就去吧!」

眼見那黃販子給他娘捏著耳朵去了,料來回家定要給重重毒打三十大板,盧雲與顧倩兮相視一笑,先前小小的不快登即拋到九霄雲外。

盧雲搖了搖頭,苦笑道:「枉我飽讀典籍,自稱精通兵法,卻連個刁鑽頑民也治不住,嘿,真讓你笑話了。」顧倩兮握住他的手,柔聲道:「快別這樣想了。讀書本就不是做官,兩件事大不相同,便像常打勝仗的名將,也不一定懂得百姓的機靈心眼。你那么聰明,日後經一事、長一智,閱歷多了,這些瑣事定能慢慢通曉。」

盧雲微微點頭,正要回答,卻聽身邊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一人悄聲道:「這位小姐好厲害,不讓須眉呢。」又聽一人笑道:「看她那么美貌,以後定是咱們的太上知州……」

盧雲一愣,急忙看向四周,只見十來名百姓躲在四周,笑吟吟地盯著他倆圍觀,好似看戲一般。看來這些鄉民對他這位知州大人頗為好奇,又見他沒甚脾氣,這才生出膽子過來偷窺,果然便聽聞精彩對答了。

盧雲與顧倩兮對望一眼,兩人神色微窘,都感尷尬。

一旁洪捕頭趕將過來,大聲喝道:「大伙兒鬧什么不想要腦袋了嗎全給我回去啦!」眾鄉民怕這捕頭遠甚於知州,聽了暴喝,這才大笑而散。

眼看眾人散去,洪捕頭也躬身離開,盧雲登時哈哈大笑,他向顧倩兮躬身行禮,拱手道:「多謝太上知州救命之恩,小民盧雲這廂有禮了。」顧倩兮臉帶暈紅,道:「你哪學的這么不正經,快別胡鬧了。」盧雲笑道:「大人沒叫平身,小民焉敢妄動」

顧倩兮啐了口,正要再說,忽聽遠處傳來一名少女的聲音,納悶地道:「這不是盧哥哥嗎,怎么在這里彎身哈腰,欠了人家的錢嗎」

盧雲沒料到還有人窺看,臉上一紅,急忙直起身子,轉頭望去,只見一名少女蹦蹦跳跳地走向前來,看她面容秀麗,正值芳華,臉上卻又帶著一抹頑安笑容,竟是娟兒來了。

盧雲陡見故人,登時大喜,笑道:「不是娟兒姑娘么怎么到江南來了」娟兒笑吟吟地道:「我是隨師父來玩兒的啊,」盧雲頷首道:「原來尊師也到了,那可真是貴客。」

娟兒笑道:「不說這些了,倒是你盧參謀武功高強,不去大戰西域番僧,怎也跑來江南啊!」盧雲聽她提起往事,不由得微微一奇,他在西域之事,向來少有人知道,不知娟兒是從何得知的,他微微一笑,道:「這說來話長了,你怎會知道我從軍之事誰同你說的」

娟兒嘻嘻一笑,道:「是秦將軍啊!那時咱們一起去華山,路上他說了你好多事跡呢,聽說當年盧哥哥在西疆好生勇猛,連番出生入死,打得番僧落花流水,實在厲害哪!」

盧雲聽她誇贊自己:心里甚是受用,他臉上笑眯眯地,眼角便往顧倩兮瞄去,要看她是否面露驚嘆。果見顧倩兮面帶微笑,也在專心傾聽。意中人在旁,盧雲便想多談當年英雄事跡,當下笑道:「姑娘過獎了,戰場上馬革裹屍,本分而已。不知秦將車還說了什么」

娟兒笑道:「秦將軍說得可多了呢,你全都要聽」盧雲哈哈一笑,道:「這個自然,你都說吧。」娟兒想了一陣,托著自己的圓臉蛋,側著臉道:「嗯,還記得秦將軍說了好大一篇,說你每天裝著一張苦臉,專騙女孩兒家憐惜疼愛,比那個少林寺的楊肅觀還壞上十倍,叫我小心提防,別要給你騙了呢。」盧雲面色慘白,驚道:「這是什么鬼話」

娟兒不去理他,又道:「秦將軍還說呢,他說公主跟你相處了幾日,便給你騙得好苦,弄得她日日夜夜都惦著你。真有這種事嗎」盧雲聽她越說越不成話,霎時面色已成慘白,娟兒見他臉色極為難看,皺眉便道:「我說錯了么這些都是秦將軍告訴我的啊!」

秦仲海此時遠在京城,遺害卻遠及長洲,盧雲心下慘然,正想請娟兒閉口,忽覺背後兩道凌厲眼神瞪來,直如寒冰一般。盧雲暗暗吃驚,回頭去看,卻見一名美貌少女走了過來,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正是顧倩兮來了。

娟兒見美女到來,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幾眼,跟著笑嘻嘻地扯住盧雲的袖子,低聲道:「盧哥哥,這位姊姊好生美麗,她就是公主殿下」盧雲臉色難看,忙偷眼往顧倩兮看去,只見她笑吟吟地似乎不太生氣,但盧雲素知女人性子多變,她面上如此,誰知心里在想什么,一時只感心驚肉跳。

娟兒天性機靈,哪會不懂人情世故,純是故意惡整了,她見盧雲面色凄慘,還想落井下石,忽聽一名女子道:「師妹又胡鬧了。真是越活越回去,直跟咱們阿傻一般。」眾人聽這話聲頗有教訓之意,回頭望去,只見一名艷光四射的美女盈盈走來,正是師姐艷婷。

只見艷婷背後還有兩名男子,一人坐在馬上,臉上罩著人皮面具,正是青衣秀士,另一人樣貌非凡,站在白馬之旁,卻比青衣秀士還高了半個頭,體型可說魁梧至極,但臉上卻掛著一幅難看的傻笑,只不知是誰。

艷婷走了過來,問向娟兒:「怎么樣找到歇腳客棧了么」娟兒方才只在胡鬧,哪有空找什么客棧,她嘻嘻一笑,指著盧雲道:「沒找到客棧,倒找了個朋友,不愁沒地方住了。」

艷婷哦了一聲,正要出言詢問,青衣秀士已然駕馬行來,武林前輩到來,盧雲不敢失禮,忙向青衣秀士躬身,拱手道:「晚生盧雲,見過青衣掌門。」

青衣秀士回了半禮,頷首道:「數月前華山一會,沒想半年不見,盧公子卻已高中狀元,實在可喜可賀。」盧雲心下微奇,這青衣秀士身在江湖,想下到對朝中之事了若指掌,當即謙遜道:「不敢當。在下得中進士,純是運氣使然,做不得准的。」

娟兒聽了盧雲點上狀元,不由得大為詫異。艷婷也是吃了一驚,她急忙走了過來,撿衽為禮,道:「原來公子文才如此出眾,小女子倒不知情,日後該向你多多請益才是。」艷婷過去僅和盧雲有過一面之緣,上回兩人華山照面,人多口雜,不曾細談,倒不知這白面書生如此了得,此刻贊嘆敬佩之情頗真。

娟兒嘻嘻一笑,瞄了艷婷一眼,笑道:「師姐你一個姑娘家,要向人家請益什么難不成你也要點狀元么」艷婷微笑道:「咱們女子是不能參加科考的,不過平日多念點書,那也不是壞事。」說著又向盧雲輕輕一福,柔聲道:「小女子笨得很,只怕日後要多多勞煩盧狀元指點了。」

自張之越過世後,青衣秀士便著意磨練這名女弟子,凡事都讓她學著打理,日後也好把九華山的門戶交給她。盧雲見她神態大方,已與那日華山上的羞態大不相同,一雙俊目只凝視著艷婷,卻是有些目瞪口呆。

艷婷見他望向自己,當下笑道:「盧狀元這般看著我,可是要出題目下來,也好考較小妹的資質么」盧雲見艷婷容貌嬌媚,身材高挑,全是北方美女的架式,也不知如何回答方才妥適,只咳了幾聲,道:「這……這倒不是……」

顧倩兮本在一旁含笑觀看,待見眼前這名美女落落大方,美艷照人,對盧雲又是加倍客氣親近,她秀眉一揚,纖足一伸,已然下場。她笑了笑,問向盧雲:「兩位姑娘好生玉雪可愛,卻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可否為我引薦一番」說著向兩名少女微微頷首,以示友善。

艷婷早在留意顧倩兮,不待盧雲開口,便已微微欠身,自行回話道:「小女子艷婷,不敢請教小姐大名。」盧雲正想介紹,顧倩兮卻自行接口,柔聲道:「原來是艷婷姑娘,在下姓顧,有緣結識足下,幸何如之」

這兩名少女都是二十歲上下,也都到了嫁人的年歲,只見顧倩兮巧笑嫣然,盡是江南名嬡的溫柔秀氣;艷婷桃笑李顏,卻是北方俠女的艷麗開朗,兩人都是紅撲撲地嬌艷瞼蛋,一般玲瓏有致的誘人身材,卻不得不教盧雲這鐵頭書呆看傻了眼。

盧雲見她二人熱絡:心下甚喜,匆聽一人粗聲粗氣地道:「你們忘了問姑娘我啦!」眾人轉頭去看,卻是娟兒撅著一雙紅唇,看來很是不快,艷婷微微一笑,道:「這是我的師妹,名叫娟兒,平日最是頑皮搗蛋。」娟兒嗯了一聲,道:「好像每回介紹我,從來不曾少了頑皮搗蛋四字,看來我真該反省反省了。」眾人見娟兒嬌憨,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四名年輕人說笑,不免冷落了青衣秀士,他身居掌門,乃是武林前輩、一派之長,自不該失禮,盧雲便向青衣秀士介紹顧倩兮,只是顧倩兮離家出走,盧雲礙在顧嗣源的面子上,也不好明說身分,便只說是表妹。顧倩兮聽在耳中,甜在心里,心道:「這只驢子有長進了。」此時美女在側,盧雲若想把兩人關系撇個干凈,她定會翻臉走人。

艷婷聽了表妹身分,卻是哦了一聲,道:「原來顧小姐與盧公子是中表之親啊!兩位聯袂到長洲來,莫非是一塊兒來探親的」盧雲正要說明,顧倩兮逕自道:「那倒不定,我此次南下,便是隨盧表兄前來上任。他剛接下長洲知州,今日初次進城。」

艷婷雖然聰慧,卻沒料到盧雲已是地方官長,她掩嘴驚嘆,道:「原來公子已經是知州大人了,小女子方才真是失禮了。」說著連連欠身。盧雲慌忙搖手:「沒有的事,快別多……」那個「禮」宇尚未出口,便聽顧倩兮笑道:「好說,咱們盧知州方才上任,日後還要請諸位朋友多多照護指教。」

艷婷微微一笑,仰望著盧雲,道:「小姐這話言重了,想咱們盧知州高中進士,憑他狀元郎的手段,又怎需咱們這些百姓照護什么」盧雲聽了稱頌,只傻笑兩聲,不知高低,顧倩兮卻淡淡地道:「自來官場險惡,只有無知之徒不知天高地厚,才會妄自尊大,目中無人。便算官居閣揆,也需各路朋友提點,才能久保平安。」

艷婷哦了一聲,掩嘴笑道:「是么盧知州這么謙和,怎么會目中無人呢這小妹倒是不信。」顧倩兮聽了這話,卻只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盧雲見兩名少女相互微笑凝視,艷婷秋波盈盈,顧倩兮也是巧笑嫣然,他心中忽然微微發毛,尋思道:「今日場面有些怪,我還是少惹她們為妙。」

眼見二姝大開殺戒,娟兒忍不住心下偷笑,想道:「師姐就是見不得別的姑娘比她美,看來她與這顧小姐較上勁啦!嘻嘻,可憐姓盧的書呆要給人拿來練功,他可要倒大楣啦。」

女孩兒家有時會暗自比較容貌身材,倘無男子在場也就罷了,一旦眾多美女遇上年輕男子,非得將之當作戰場,若不驗證自己是勝人一籌的絕代風華,那可萬萬不能罷休的,這道理便與寧不凡、卓凌昭等人比武的心情相同,決計小看不得。尋常人若無楊肅觀這等手段見識,過上這等高手對決,絕難全身而退,倘不幸如盧雲那般食古不化,怕有大苦頭吃了。

果然盧雲心中害怕,連忙走向青衣秀士,逕自聊了起來。

盧雲咳了一聲,道:「昔日華山匆匆一別,一直未曾上山拜會。今日難得掌門前來長洲,且讓在下略盡地主之誼,到寒舍盤桓則個。」青衣秀士尚未說話,那娟兒已然笑了起來,道:「太好了,咱們有地方住了!」

艷婷見盧雲遠遠逃開,如何願意平白放過便又走了過去,微笑道:「多謝盧知州了,咱們今夜找不到客店,正自擔憂,天幸在這兒遇到你。不然可要傷神了。」盧雲最是害怕這名美女,只干笑幾聲,眼光向地,不敢回話。顧倩兮走了上來,與盧雲並肩而立,笑問道:「不知幾位怎會忽然來到長洲可是為歐陽老爺拜壽來著」

顧倩兮天生聰明,比之盧雲,絕不遜色,須臾間便已猜到內情。果然艷婷面露訝異,頷首道:「顧小姐果然靈通,我們這回到長洲來,確實是向此地的歐陽庄主祝壽。」顧倩兮與盧雲對望一眼,心中都想:「難怪這許多客店都住的滿了,原來都是給歐陽庄主拜壽的。」

艷婷望向師父,眼見他微微點頭,這才取出一張帖子,交到盧雲的手里、這下遞帖卻是對著盧雲而來,顧倩兮自也不便代接,當下退在一邊,笑吟吟地看著情郎與這美女間的舉止。

盧雲接過帖子,一不小心碰到艷婷滑膩的手腕,霎時心下一驚,又見艷婷向自己嬌媚微笑,直是明眸皓齒的可人模樣,盧雲剎那間滿臉通紅,胸口氣血翻涌,跟著倒退數步,縮到了顧倩兮背後。

盧雲撫胸喘息,心道:「好厲害的無形掌力,恐怕連寧不凡這等高手都敵不過,我可得小心了。他呼出一口長氣,這才取出帖子去看。忽覺鼻中一陣幽香,卻是顧倩兮同探頭來看,盧雲與她粉瞼相貼,忍下住又是心中一盪,心道:「這個香味有助於功力提升,聞一聞倒是不妨。」當下拼命調勻呼吸,果然心曠神怡。

盧雲咳了一聲,想起眾人都在一旁觀看,連忙收懾心神,朗聲讀道:「九華山青衣掌門足下:人生七十古來稀,欣逢敝庄歐陽庄主七十大壽,久慕青衣掌門文武全能,高材震世,恭請貴寶山於十月十三敝庄庄主生辰,前來長洲鑄鐵山庄歡聚。」念了一陣,顧倩兮烏黑的發絲又拂過臉龐,登讓盧雲再次面紅耳赤。

盧雲亂咳幾聲,定了定神,道:「這位歐陽庄主果然交游四海,連長洲客店都給住得滿了,看來明日定有一番熱鬧。」青衣秀士微笑道:「其實我與歐陽庄主只有幾面之緣,今日到此,純是來看一件東西的。」盧雲奇道:「掌門千里迢迢地趕到江南,只為看一件東西」

青衣秀士道:「此次壽宴中,有人送了一件極為重大的賀禮給歐陽庄主,據說靠著這神奇無比的賀禮,便可使歐陽家重新開業,再行煉鐵之舉。我便是為了這樣物事而來的。」盧雲哦了一聲,問道:「什么東兩這等貴重居然能有這般功效」

青衣秀士道:「說來毫不稀奇,乃是一只大鐵錘。」

眾人頗為詫異,連顧倩兮這位宮家小姐也留上了神,異口同聲地道:「大鐵錘」

青衣秀士道:「正是。相傳雷帝雷澤手上有一只錘子,以之發天火、落天雷,聽說便是歐陽家拿到的這只錘了。想來憑著這只鐵錘的種種神力,歐陽家必能重拾往日風采。」

盧雲情知說來話長,當下道:「諸位行得也累了,不如先到寒舍歇歇吧!咱們邊吃邊談!」娟兒大喜道:「等你這話好久啦!只把我兩腿站得酸哪!」眾人聞言,都是為之哈哈大笑。

盧雲當下引著眾人回府,眾家丁見有賓客到來,連忙搶上,替九華山諸人安排住房,盧雲命人理了一桌宴席,請諸人坐下飲酒,也算替他們接風。

娟兒看著偌大的知州官邸,笑道:「真好!能住這等房子。我也想考個官來做做。」

艷婷笑道:「傻丫頭,咱們女子是不能當官的。」

娟兒嘆道:「這我也知道,唉,女子不能當官,這是誰定下的討厭規炬啊!」她發愁一陣,忽地笑道:「沒關系,咱們女子不能當官,總能找個官嫁吧!自古皇太後都比皇上強,看我也找個好官嫁了,不把他整治得乖巧,姑娘跟你姓!」

艷婷笑道:「甭去找別的男子了,說不定你的阿傻也能考上進上哦!」

眾人聽她調侃,紛紛轉頭去看,只見阿傻已然吃得滿身油膩,兩手黏臟,他見眾人看著自己,便來個咧嘴傻笑,一時更添傻氣。娟兒凝視著他,輕輕嘆了口氣,道:「可憐阿傻腦袋不清楚,不然他這般高大威風,便大將軍也做得了。」

娟兒活潑可人,對誰都是沒大沒小,哪知此時忽有傷感,想來對阿傻很是不同。盧雲看在眼里,忙勸道:「我看這位兄台的瘋病也不是沒葯醫,令師這般好醫道,改日不妨請他抽空一試,定有轉機。」說著望向青衣秀士,等他示下。

那日靈定身受重傷,若無青衣秀士的精湛醫術,早已畢命華山,倘連青衣秀士也沒法子醫治,那阿傻也只有認命了。青衣秀士望著阿傻,淡淡地道:「不勞盧知州吩咐,老朽早替他瞧過病況。只是此人腦門受過外力重擊,若無重大擊打,恐怕無葯可救。」

娟兒嘆了口氣,道:「他再好不了,只好請歐陽老爺用那只大鐵錘敲上一記了,說不定挺管用的。」那阿傻雖然傻得厲害,此時聽得要用鐵錘敲打腦門,居然懂得怕,急忙搖手道:「這不成,我阿傻吃虧生意決不做的,娟兒姊姊可別害我!」娟兒秀眉一揚,在他腦門上打了一記爆栗,道:「十兩銀子,賭你的腦袋禁得起鐵錘敲。」阿傻哦了一聲,傻呼呼地道:「原來有得賭啊,那多打兩記好了。」眾人聞言,紛紛大笑起來,顧倩兮也感莞爾。

眾人相互敬酒,各自閑聊,盧雲想起歐陽家一事,又問道:「先前聽衙門中人提過,好似這歐陽家來歷不太尋常,莫非他們也與朝廷有舊」眾人聽他提起歐陽家,都感好奇,紛紛安靜下來,專心聽講、青衣秀士頷首道:「這歐陽家確與朝廷有些牽連。歐陽家的主人名喚歐陽南,舊日做過「江南鑄造」,算是朝廷命官,只是在二十多年前,他為了「洪武天爐」一案被人牽連,這才退隱洗手,不復往日風光了。」

盧雲哦了一聲,奇道:「洪武天爐那又是什么東西了」

青衣秀士道:「景泰十年,本朝曾從跤趾奪得一批火器,乃是西洋人造出的赤金大炮,皇上見這些火器厲害,一時龍顏大悅,便命大臣江充依著樣式,監造一批相同的火器。」盧雲聽到「江充」二字,隱隱覺得有些不祥,想來這歐陽家定會吃足苦頭。

青衣秀士又道:「江充見皇上甚是看重此事,便從全國各地尋訪出一批高手匠人。只是這幫人手藝雖精,但各地的爐火都賺太弱,燒不出同等的炮身材質。此時朝廷有人薦舉,言道江南名匠歐陽南煉鐵有方,江充便向皇上請命,由這位「江南鑄造」起造一座大爐,以供朝廷制作西洋火器。」眾人聽說歐陽家曾有這等風光,絕非尋常鄉紳可比,艷婷、娟兒都是習劍之人,無不想拜見這位當代聞名的煉劍宗匠,也好見識一番。

青衣秀士又道:「朝廷聽得江充的建言,自是大喜,立即撥下十萬兩白銀起造,那歐陽南見皇帝如此看重,自也卯足全力。他苦心意旨,專程撿了一塊祖宗留下的風水寶地,這地風力強盛,四季不歇,又兼靈性奇重,乃是世所罕見的鑄鐵好地,在這地方起造的鑄鐵爐,自也是千年罕見的名爐了。」他見眾人聚精會神,又道:「想那歐陽南何等身分,以他宗師地位,尚且耗了兩年功夫,花費無數精神,這座神爐自當是天下無雙、曠古難見了。眼看歐陽家便要大展鴻圖,誰知道福兮禍所倚,好容易爐座完成、初次啟用之日,皇上便下令封爐,不准歐陽家再行鑄造之舉。」

眾人聽到此處,無下大奇,不知歐陽南何以這般倒楣,盧雲沉吟道:「莫非是江充這奸臣搞鬼么」青衣秀士搖了搖頭,道:「江充作惡雖多,這事卻怪他不得,純是歐陽家自惹禍端。」顧倩兮向來聰穎,略加推測,便問道:「這樣聽來,可是歐陽家的爐子做得不好,這才引來皇上震怒」

青夾秀士嘆了口氣,道:「顧大小姐所言恰恰相反。這歐陽南號稱當世第一煉鐵手,手藝怎會不精說來說去,只怪這爐子做得太好了。」

眾人哦了一聲,都感不可思議。青衣秀士又道:「當年大爐初成,歐陽南立即定名為「洪武天爐」,一來感念太祖恩德,二來彰顯此爐的非凡,他若沒有十足十的把握,自也不敢擅用這個名字。那日點火啟用之時,滿朝大臣來了大半,都要看一看這座「洪武天爐」的威力。」說到此處,青衣秀士只咳了一聲,卻不再言語,眾人聽得興起,都想知道後情,娟兒忙搖著師父的手,追問問道:「後來怎么了師父別賣關子啊!」

青衣秀士嘆道:「那日爐火一點上,就把歐陽南的鐵鉗燒融了。」眾人心下大奇,驚道:「把鐵鉗燒融了」

青衣秀士道:「正是。這座「洪武天爐」焰火騰燒,色做青白,任何質料的鐵鉗都耐不住一烤,東西可說是有進無出,那日皇上本來下令,要歐陽南先打出一批火槍,誰知爐火一升,便降不下來,他想盡辦法,卻都取不出埋頭的生鐵,最後只好用大水潑熄爐火。」

盧雲嘆道:「那可慘了,這堆生鐵必成廢鐵了。」青衣秀士道:「非只如此,那爐火好生凶猛,竟把模具、鐵料全數燒為爛渣,不堪再用。江充聞訊,自是大怒欲狂,當下親來責問,那歐陽南面對權臣責難,不說自己手藝不到,反說天爐靈性太重,性子倔傲,不願燒制凡俗兵器雲雲。江充聽了這妖妄之言,想起十萬兩白銀無端給糟蹋了,只氣得他七竅生煙,終將歐陽家的大兒子充軍,以敬效尤。」

盧雲聽了這段往事,忍不住搖頭嘆息,道:「天爐性子太傲,這話實在也太玄了點,無怪江充會大發雷霆。」自古鑄劍師多喜靈異氣象,每將妖妄傳言附會於名劍寶刀之上,想來歐陽南雖是武林罕見的鑄劍宗師,卻也難脫這等迷信,只能算是自取其咎了。

青衣秀士頷首道:「也是僥天之幸,歐陽家少了兒子,卻還保住首領,整整過了二十來年,終給他們找到了一柄神槌。傳說這柄槌耐得住燒烤,無懼天火鍛冶,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歐陽家既有神錘,便要在明日傍晚復業,重新開啟這座「洪武天爐」了。」

盧雲聽得目瞪口呆,他定了定神,忙道:「看這天爐如此神妙,到時定要好好見識一番。」

娟兒掩嘴笑道:「照啊!到時你盧知州是小盧看大爐,兩只爐子干瞪眼了。」她知道盧雲個性溫文,絕下會無端生氣,便隨口開個玩笑,倒也沒有惡意,只是盧雲和善敦厚,顧倩兮就不一定好惹了,娟兒偷眼去看,果見顧倩兮睜著大眼望向自己,娟兒有些害怕,忙扮了個鬼臉,賠罪道:「姊姊你別生氣,我跟他說著玩的。」

顧倩兮微微一笑,道:「他這人古板得緊,本就該損個幾句,妹子別在意。」

娟兒聽她叫自己做妹子,那是脫了生份,心下自也歡喜。

夜寒露濃,眼看天晚,眾人便各自回房。長洲知州宅邸寬廣,客房無虞,盧雲便請家丁安排住處,讓九華山諸人歇宿。

酒席已畢,盧雲初得新居,又有嘉賓到來,席間見顧倩兮言語得體,落落大方,仿佛便是知州夫人的風采,盧雲看在眼里,心下自感喜歡。他與顧倩兮攜手走入花圃,兩人相視微笑,都感甜蜜溫馨。

顧倩兮仰頭看著情郎,替他理了理額,笑道:「幾年不見,看你變得老練許多,還結識了好些江湖朋友。」盧雲微笑道:「你不也是今夜黃販子好生奸滑,若非你來解圍,只怕我這知州要給百姓們毒打一頓呢!」顧倩兮取笑道:「誰敢打你,咱們銀川公主定會砍他的頭!」盧雲聽她言語中帶著醋意:心下卻感暖烘烘地,很是喜樂。

說話問,秋風徐徐吹拂,顧倩兮衣衫單薄,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盧雲見園中頗有寒意,便道:「院子里太涼,咱們到房里去坐坐吧!」說著攜了顧倩兮的手,將她帶向知州卧房。

兩人行近卧房,盧雲指著房門,笑道:「就差上頭的一個喜字,你便是咱們家的女主人了。」顧倩兮聽了古板書生的情話,一時嬌羞難抓,身子軟綿綿地,好似使不出氣力來。

盧雲推開房門,笑道:「你進來吧,我有樣好東西給你。」

眼見盧雲坦盪盪地走入房中,顧倩兮一張俏臉卻羞得火紅,心中只想:「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盧郎卻要我到他的卧房……他是個讀聖賢書的人,不會做出不守禮法的事吧……」

此時盧雲早巳等在房里,含笑遠望著她,顧倩兮沉吟良久,半推半就,這才緩緩走進,才一入門,盧雲反手便掩上房門,低頭贊道:「倩兮,你今日好美。」顧倩兮抬頭望著情郎,心下又羞又喜,饒她平日聰明機辯,當此情景,腦中也只亂烘烘地:心中只余一個念頭防備:「他……他要是時把持不住,亂了本性,想做什么壞事,我…我可不能依他……」

卻見盧雲走到床邊,招手道:「倩兮,你過來。」

顧倩兮全身發燙,只想轉身逃走,可又難以移動腳步,盧雲見她遲遲下來,便再次低聲叫喚,柔聲道:「倩兮怎么了只管來啊。」

顧倩兮一顆心怦怦直跳,好似要從口腔里跳出來似的,她偷眼看著窗外,只見四下無人,便壓低喉頭,低聲道:「你……你可不能亂來……」盧雲微微一笑,道:「別說這些了,你快些過來吧。我有禮物給你。」顧倩兮含羞低頭,心道:「這可怎么辦呢一會兒我若過去了,盧郎若來輕薄,我卻要如何推拒於他可我若不過去,他是否又會生氣」左思右想,沉吟許久,終於輕移蓮步,緩緩走到盧雲身邊。

顧倩兮這幾步路走來,直如海國千山行一般,盧雲卻是個木頭,看她走路歪歪斜斜,還以為她喝醉了,只聽他哈哈一笑,笑道:「倩兮,看我為你准備的好東西!」雙手往枕邊掏摸,跟著拿出一幅仕女圖,便要遞給顧倩兮。

盧雲笑道:「我費了好些天的功夫,才畫就這幅圖……」話未說完,只見顧倩兮全身酸軟,竟已摔倒盧雲懷里。盧雲吃了一驚,忙道:「怎么真的受涼了」

顧倩兮滿面嬌羞,低聲道:「盧郎啊,你總是裝傻,你好壞……好壞……」雙手摟住了盧雲的頸子,便往他唇上吻去。

四唇相接,天外飛來艷福,盧雲大吃驚,不知如何是好,只想道:「這…這是怎么咿了怎地飛來這般美妙……不,不,這般意外的事」

卻說盧雲哪來這么大的膽子,居然敢三更半夜,將姑娘約到房里親熱原來他這幾日悄悄以顧倩兮的容貌畫了幅仕女圖,此番趁著酒興邀她,只想將圖畫親手送出,也好讓心上人驚喜一場。哪知還來不及品評,便已飛來艷福,盧雲手足無措,此刻他身在脂粉之鄉,手上抱的是溫香軟玉,唇上吻的是一點丹唇,如何不意亂情迷,神魂顛倒

他心中念頭急轉,想道:「當年我破廟苦讀,早已立志成為盧下惠,只求日後坐懷不亂,三過洞房而不入,也好讓孔孟周公擊節贊賞……哪知簧夜之間,我非但與未婚女子獨處一室,還有意輕薄於她這豈不辜負了千載聖賢的教誨鐵漢書生的美名」

雖然這般想,但香吻方酣,饒你鐵漢硬漢,也要乖得似貓似羊,果然這古板書生神智逐漸不清,一股熱氣沖入腦門,「無絕心法」早巳潰堤:「今夜如此僥幸,若不能多吻半刻,日後怎有良機一親芳澤孔夫子在上,孟夫子在下,所謂聖之時者也,這便是說天道無常,不可違亂,雲從龍,風從虎,我盧雲自當遵從天命……」心中動情,腦中胡思亂想,竟然大起膽子,便往顧倩兮腰上摟去。

紅燭掩映,滿室溫馨,這對男女正自香吻,眼看漸漸情濃,忽聽院子里有名少女說話,大喝道:「阿傻!你不可以在人家院子便溺,小心我打你腦袋!」

兩人原本難分難舍,猛聽了這話,宛如當頭棒喝,都是悚然一驚,立時分開。

只聽那阿傻訕訕地道:「干什么啊這里的樹長得不好,需得多施點肥才對。」跟著院中傳來水花四濺的聲音,看來真在施肥了。

聽了大煞風景的嘩啦啦聲響,盧雲與顧倩兮對望一眼,都是搖頭苦笑。盧雲知道顧倩兮生性愛潔,便道:「你別擔心,我明日找人把院子清理一番。」顧倩兮秀眉微撇,搖頭道:「算了,既然臟了,打掉花圃重做好了。」盧雲啊呀一聲,只感肉痛無比,他每年俸祿約有五百兩白銀,若要重作這花圃,不免花費甚巨,但一時又不敢違逆,只得哼哼哈哈地敷衍。

兩人給這一攪擾,都是深為克制,就怕再生出什么事來。二人默默相對,盧雲忽地想到一事,急道:「糟了,明天那歐陽家要做壽,咱們可不能空手去,可得准備些壽禮才成啊!」

原本兩人便是上街采買禮品的,誰知給那黃販子一陣打擾,卻是什么也沒辦成。他連連搓手,煩惱道:「這可怎么辦明日就要送禮了,現下已經三更半夜了,這……這要怎么辦才好」顧倩兮絲毫不慌,笑道:「你擔什么心,我保管你明日風風光光,送個又大又好的稀世珍寶,滿堂賓客就數你的禮品最體面。」

盧雲驚道:「你還沒嫁過來,可別拿了自己的珍藏倒貼啊!」顧倩兮又羞又氣,登地啐了一口,嬌嗔道:「你啊你,別再白吹白擂了!」

盧雲哎呀一聲,急道:「好姑娘,你就說吧!究竟該怎么辦哪」

顧倩兮看了他一眼,掩嘴笑道:「現下有些晚了,咱們明早再談吧!」

盧雲出身寒微,本就不知這些大戶人家的禮數,想起自己出任知州,已是朝廷命官,明日拜壽之時,總不成擺出當年落拓江湖的模樣,只來個滿面譏嘲,冷眼傲笑,便大剌剌地登門上座吧他越想越是擔憂,忙求懇道:「明日傍晚就要用的東西,早上趕制不是遲了點么你可快些說吧!」

顧倩兮嫣然一笑,做了個調皮的神情,笑道:「盧大人,你就慢慢地等吧!」說著翩然出門,卻把盧雲愣在那兒,良久作聲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