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第五章忠義孤臣枉痴心(1 / 2)

英雄志 孫曉 15554 字 2021-02-24

景泰三十二年十一月初八北京紫禁城十一月初八,冬至,這一日,照著習俗,北京的百姓多會飲酒宴席,慶賀冬日的到來,上午時分,天降瑞雪,下了入冬以來第一場好雪,更讓人感到風調雨順,早已忘了前些日子見到的客星怪象。

只是沒人知曉,明天,十一月初九,即將發生一件改變天下黎民蒼生的大事,不論是王公大臣,還是販夫走卒,無人能逃過命運的捉弄。佛的輪回,正在應驗……

眼看明日便是十一月初九,說好了便是劉敬約定動手之日,此時京城局勢外弛內張,秦仲海更是密謀成功與否的關鍵之一,雖說劉敬看重他,但東廠上下依舊在西角牌樓布滿眼線,時時察看他的動靜,秦仲海心下了然,知道東廠諸人怕他外泄訊息,索性整日下出牌樓一步,也省得讓人起疑猜忌。他本是個豁達性子,反正之前已點過楊肅觀,能做的也做了,便下再多想,只在脾樓里賭博的飲酒,劉敬沒掀出最後底牌之前,他絕不會貿然做出任何決定。

待到晚問,秦仲海鎮日飲酒,早喝得昏昏沉沈,只在那蒙頭大睡,一名屬下煮好了宵夜,將他搖醒,秦仲海揉著惺忪睡眼,接過熱騰騰的宵夜,逕自吃了起來,是夜萬籟俱寂,百般無聊中,秦仲海一邊吃著宵夜,一邊喚來下屬,與眾人圍坐賭博,眾下屬見他主動邀戰,無不欣然答應。秦仲海向來出手毫闊,便贏了錢,也會自掏腰包,請客吃紅,便輸了,自管摸鼻子認栽,這等賭友便打燈籠也找不著,當下便聚了十來人,興高采烈地聚賭起來。

秦仲海此時賭博,只為了消磨時光,省得記掛那些煩人事,哪知無心插柳,吃暍問竟然贏了幾十兩銀子,眼看手氣好的不像話,忍不住笑道:「嘿嘿!老子交上天王運了,今日賭運不惡!」眼看身前堆著十來只元寶,只要再贏個幾把,便能還清韋子壯那五百兩銀子,一時更是大聲吆喝,准備把把通吃,殺他個血流成河。

眾人正自賭博喧鬧,忽聽遠處傳來喊叫聲,好似有大批人馬入宮,秦仲海吃了一驚,想起劉敬之事,忙道:「夜深人靜的,怎會有人喊叫你們快。i兩名下屬答應一聲,立時奔了出去;秦仲海聽這喊叫聲越來越大,似有人馬朝前三殿廣場奔入,直是坐立難安,他放下賭具,沈聲道:「大家帶好家伙,這就跟我來。」

眾下屬知道這名上司平日散漫怠惰,但真遇上大事,卻是含糊不得,乃是看大不看小,輕重緩急抓得極准的人物,聽了吩咐,當場齊聲答應,紛紛取過乓器,便要朝外走出。

秦仲海不待下屬出門,他抽出腰刀,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才到前殿廣場,果見大扯人馬已然進宮,足有數百名之眾,秦仲海大吃一驚,想道:「糟了,難不成劉敬提前動手」

正要沖向前去,猛見這幫人身穿紅袍,竟是錦衣衛的人。這幫人的職責向來是警戒禁城要沖,若不得皇帝號令,從不准隨意入宮,此時忽爾到來,定然有事。

秦仲海怕劉敬東窗事發,急忙抓住一名嘍羅,暍問道:「你們這幫人干什么來著是誰准你們進宮的」那衛士見秦仲海身著統領服色,倒也不敢造次,忙道:「我等奉江大人之令,前來禁宮拿人。」

秦仲海喃喃地道:「你……你們要拿什么人」那衛上搖頭道:「卑職只是隨長官前來,倒不知要抓的是誰。」

秦仲海料知逼問不出,摔開那人,沖向前去,喝道:「安道京呢快給我滾出來了!」

說話問,一名肥壯的男子走了過來,正是安道京。秦仲海奔到他面前,提聲暍道:「大膽安道京!禁城是御前侍衛守護的地盤,你們來干什么想造反么」安道京知道秦仲海性子凶暴,倒也不敢招惹,忙搖手道:「秦將軍切莫胡言亂語,我等奉江大人指示,前來禁城逮捕要犯,絕非有意犯上。」秦仲海悚然一驚,心道:「難道劉敬事機敗露,已給江充發覺了」他有意探話,當即冷笑道:「捉拿要犯禁城里全是皇親國戚,你們想捉誰啊皇太後么」

安道京聽他隨口編排,連皇帝的娘也給扯進去了,一時臉色慘白,急忙搖手道:「秦將軍別這樣,咱們真有公干,請您別管這許多。」

秦仲海聽他口風甚緊,登即喝道:「放你娘的屁!要在宮里抓人,那也是我們御前侍衛的差事。什么時候輪到你們進宮拿人」別地一聲,已將腰刀抽出,跟著冷冷地道:「我限你一柱香時分退出禁城,否則休怪秦某刀下無情。」說話間凜然望著安道京,只要他稍有不從,便是一場好殺。他仗著自己職在身,倒也不怕江充事後算帳。

安道京知道秦仲海武功了得,見他摯刀在手,心下也是暗自忌憚,當下退開一步,道:「你別這樣強凶霸道,大家擒拿犯人要緊,有話回頭再說吧!」

秦仲海冷笑道:「我方才說過,限你一柱香時分退出禁城,難道你聾了嗎說著喝來屬下,攔住了道路,安道京身懷要務,自也不能示弱,他呼嘯一聲,錦衣衛眾人也都抽出了兵刃,一時之間,情勢劍拔弩張。

便在此時,一人急急趕了過來,看這人形貌威武,正是金吾衛的頭領鞏正儀。秦仲海見他到來,還帶著大批金吾衛的手下,急忙叫道:「鞏兄來得正好,這姓安的亂闖禁城,咱們職責所在,快把這批妄人拿下吧!」

鞏正儀聽了這話,卻只滿面驚惶。叫道:「別理這些人了!方才我得到消息,說江大人親入禁宮,已到仁智殿抓人了!咱們快快過去吧!」

秦仲海眺了起來,顫聲道:「仁智殿他去仁智殿做什么」鞏正儀不曾回話,只快步離開。秦仲海面色鐵青,這仁智殿里藏有瓊貴妃的淫靡把戲,若給江充掀了出來,薛奴兒包庇貴妃偷人情,只怕難逃一死,劉敬更要元氣大傷。秦仲海心下暗驚,江充什么時候不好入宮抓人,偏生選在劉敬舉兵前夕出手,莫非他早已得知內情

眼看鞏正儀已朝仁智殿而去,秦仲海自也運起輕功,緊跟在後,安道京這廂也率領大批手下,匆匆追隨而去。

眾人行到近處,只見仁智殿四周滿是人潮,足有數百名兵卒,竟已被人包圍。那羅摩什、九幽道人等江系好手,更已雲集此地。秦仲海見了這等陣仗,心下更感駭異,一個箭步,忙往殿內奔去,九幽道人跳了過來,一把攔住,喝道:「沒有江大人的令牌,誰也不能進去。」

便在此時,只聽殿內傳來一名女子的斥喝,道:「你們抓著我做什么!不怕犯上嗎」

秦仲海聽得這是瓊貴妃的聲音,哪還管什么九幽道人、八爪烏龜,雙足一點,便從眾人頭上飛了過去。九幽道人怒道:「你好大膽!」想要伸手阻攔,卻見一旁鞏正儀、安道京等人也先後奔入殿去,竟無一人理會於他,九幽道人又急又氣,只有跟著進去了。

秦仲海行到殿中,只見瓊貴妃已被兩名衛士架起,大批火槍手指住一名高瘦太監,正是「花妖」薛奴兒,只見他臉上神氣難看至極,好似給冰水浸泡過一般,慘白得嚇人。秦仲海暗驚在心,想道:「這下全玩完了,瓊貴妃與薛奴兒一起被捕,恐怕東廠要糟。」

那瓊貴妃四十好幾的年紀,見過大場面,此刻給眾人抓住了,神態仍是無懼,只冷冷地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抓著皇嫂不放,不怕抄家滅族嗎」她最後一句話聲音提得甚高,極盡威嚇之能事,那兩名衛士聞言一驚,急忙松開了手。

猛聽殿上傳來一聲斷喝,朗聲道:「冰清玉潔,持身貞淑,雖是鄉野民婦,也為天下人所敬,但若淫穢後宮,行止妖妄,便是皇親國戚,一樣為人所不恥。瓊貴妃,你以皇嫂自居,眼里卻有皇上么」

說話問,只見一人身穿蟒袍,傲然前行,正是那大奸臣江充。

瓊貴妃聽了森然質問,臉色卻一如平常。她深深吸了口氣,道:「江太師,你莫要仗著官高權重,便來血口噴人。我父乃是本朝功臣,手握鐵卷丹書,你若敢扣押本宮,休怪日後瓊家滅你的族!」眾衛士聽她這么一說,無下全身發抖,薛奴兒站在一旁,幫腔道:「正是如此!大膽江充,你若想活命,便快快放開我們了!」

江充聽了威嚇,卻是仰天大笑,道:「說得好!咱們兩家不妨斗個法,你瓊家有本領滅我江充的族,江某人自也乖乖認栽!」當下伸手一揮,喝道:「給我押起來了!」那兩名衛士本已放開瓊貴妃,此時有了江充撐腰,膽子又大了起來,登時定上前去,將瓊貴妃再次架起,江充科目看著薛瓊兩人,冶笑道:「現下咱們看個明白吧!看看誰要滿門抄斬誰要罪誅九族」當下押著兩人,便往仁智殿深處走去。

秦仲海知道仁智殿里的秘密若給江充查出,薛奴兒與瓊貴妃兩人非死不可。他奔上前去,攔住了道路,沈聲道:「江大人,這里是虎林軍的轄地,你想做什么」秦仲海與薛奴兒向來不睦,哪知在這生死關頭,秦仲海竟會為他出頭,薛奴兒忍不住咦地一聲,神色間有著七分詫異,三分感激。

江充斜目看了秦仲海一眼,冷笑道:「你這小子好大膽,可是仗著柳昂天的勢頭來著回家勸你侯爺一句,沒事別來扯這爛污,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秦仲海哼了一聲,心道:「看他這個模樣,想來還未抓到奸夫。看在劉總管的面上,說什么也要攔他一陣。」他橫刀當胸,沈聲道:「江大人雖然位高權重,但仁智殿是我虎林軍的執掌,便是太子到來,一樣非請莫入。請諸位速離,否則便以行刺皇上論罪!」

江充見他面色堅決,一步不讓,登時哈哈大笑,從懷中摸出一封公文,丟向秦仲海,厲聲道:「把公文給我看清楚了!然後夾著尾巴滾!」

秦仲海心下一凜,將公文接住,展了開來,還未讀文字,便見到玉璽寶印,秦仲海心下慘然,知道江充早已有備,竟是奉著皇命來此。江充見他神色難看,登即將公文一把搶回,自行讀道:「朕查薛奴兒、瓊玉瑛行止不端,盜賣宮中珍品,特命十八省總按察、太子太師江充便宜行事,詳查仁智殿內一應物事,諸卿聽從調度,不得有違。欽此。秦仲海心下了然,看來皇帝已然知道瓊貴妃暗中偷人,只是此事過於淫穢,不能任意外傳,這才以「盜賣宮中珍藏」來混淆視聽,否則在場眾人聽了這等淫靡家務事,恐怕個個性命不保。

聖旨當前,錦衣衛諸人士氣大振,薛奴兒、秦仲海等人則是面如死灰。江充傲然上前,將秦仲海一把推開,暴喝道:「大家跟我來!有敢擋者,立斬不饒!」

連聲吆喝中,大批人馬向前行去,眾衛七半拉半拖,將瓊貴妃、薛奴兒等人帶入殿內。江充行到那幅書畫之前,便自凝立下動。秦仲海心下一凜,情知江充已然掌握內情。果聽這奸臣笑道:「薛公公,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你快些交代出來吧。否則休怪我下手不容情哦。」

薛奴兒先前甚是害怕,此時大勢已去,反而盡去懼色,他尖起了嗓子,又恢復了高傲神態,冷泠地道:「江充,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休想從我這兒聽到一字半句。」

江充哈哈大笑,卻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伸手一揮,暍道:「給我帶上來了!」只聽後頭傳來幾聲暴喝,腳步雜沓中,大批侍衛押上了一人,薛奴兒見那人乖頭喪氣,當場尖叫一聲,叫道:「奸賊!是你!是你出賣咱們!」說著撲了上去,便想當場擊殺。秦仲海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只見那人身穿太監服色,正是胡忠。

薛奴兒氣急敗壞,死抓著胡忠不放,兩旁侍衛過來拉扯,竟都分不開二人,薛奴兒叫罵道:「你這賊!你這吃里扒外的東西!」連珠炮的叫罵聲中,胡忠的哭聲不住傳來,哭道:「沒有,我沒有,不是我……」薛奴兒怒不可抑,尖聲道:「卑鄙的東西,敢做不敢說的敗類!若不是你,誰會泄漏秘密」胡忠哭道:「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剛才給帶來的!」

薛奴兒哪里肯信,只是在那高聲叫罵。

秦仲海生性精明,絕非薛奴兒可比,一旁聽著,心里登時生疑,想道:「不對,這胡忠不是才給劉敬收服了么劉總管手上握著他親友的性命,胡忠膽子再大十倍,也不可能背叛,東廠叛徒另有其人。」

念頭方動,便聽江充笑道:「你們別錯怪胡忠了,泄漏口風的不是他,來人帶上來了!」話聲未畢,只見一名小太監快步搶上,向江充跪地叩首,喚道:「小六子參見江大人!」這孩子約莫十一三一歲年紀,正是胡忠的義子,名喚小六子的那名小太監。眾人見他到來,都是目瞪口呆。胡忠見義子忽爾出現,登時慘叫道:「小六子,你怎么也給抓來了!」江充斜目看了胡忠一眼,笑道:「什么抓來了說得這么難聽。好孩子,你向你干爹說說,這里的秘密是誰透露出來的啊」小六子高舉右臂,大聲答道:「我!」

胡忠全身巨震,一聲驚叫之後,當場軟倒在地。薛奴兒與秦仲海對望一眼,臉色都成慘白。

江充拍了拍小太監的頭頂,笑道:「好孩子,你再告訴你干爹一句,打入宮起,是誰叫你同干爹親近的」小六子毫不猶豫,大聲答道:「是江大人!」

江充凝視著薛奴兒,冷笑道:「你們劉總管千提防、萬提防,卻萬萬料不到我江充在東廠里安的真正奸細,乃是這個小小孩兒吧」他見薛奴兒氣憤已極,登時哈哈大笑,道:「這孩子每日套問他干爹,日也問,夜也問,終於從胡忠口里套出仁智殿的臟事,老早就傳消息給我了。你們真以為我江充不知情么告訴你們,沒到最後關頭之前,我是不會動手發難的!」

薛奴兒心下了然,知道胡忠定在無意間漏子口風,才讓小六子察知了秘密。他氣得全身發抖,但此時給十來只火槍指住,便想動手殺人,也是萬萬不能了。薛奴兒垂下首去,不再言語,但眼中卻露出火焰般的恨意,看來直是嚇人。

秦仲海一旁看著,自也目瞪口呆,心道:「好一幫奸賊,當真無所不用其極。」

那時劉敬抓到了胡忠的馬腳,自以為能夠以小六子為脅,逼迫胡忠來作反間,哪知那毫不起眼的義子小六,原來才是江充手下忠心耿耿的奸細,劉敬如此失算,自然一敗塗地了。

以東廠總管行事的老道,秦仲海目光的銳利,居然都沒瞧出這天真孩子暗藏鬼胎。其實別有心機,江充也真算是用心良苦了,江充見場面已在自己的掌握之下,登時哈哈大笑,手指牆上的書畫,道:「胡忠,你不必袒護這幫無恥男女了,快快把實情交代出來,咱們這就去抓賊啦!」

秦仲海見大勢已去,實在難以阻擋,只得嘆息一聲。此時鞏正儀等人也已進殿,見了江充橫行霸道的模樣,如何敢多置一詞,紛紛讓到了一旁。

胡忠神色凄然,朝薛奴兒看了一眼,薛奴兒面無懼色,只冷冷地道:「咱們東廠幾百人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間。胡忠聽了這話,身子一震,轉頭便往小六子看去,只見義子依偎在江充身邊,臉上還是掛著那幅童椎的笑容,但那天真無邪卻是世上最惡毒的虛偽做作,胡忠淚水盈眶,他望著小六子,喃喃地道:「當年你給人欺凌侮辱,爹爹見你好生孤獨可憐,這才起了保護你的意思……小六子……小六子……告訴爹爹,爹爹這輩子沒愛錯你。」說話問淚水滾滾而下,眼光只是瞅著義子。

小六子給他盯著,卻無不適之感,只聽他笑道:「干爹,江大人在等你說話呢,您別干耗著。」胡忠聽他這么回話,已知義子平日對他全是作假,並無半分真情,他慘然一笑,舉頭便往牆上撞去,砰地一聲大響,霎時問腦漿進裂,已然死於非命。秦仲海、鞏正儀等人沒料到他會自殺,都是為之一驚,薛奴兒更是又驚又痛,想要喝止,卻已晚了步。

胡忠撞死牆上,壁磚登給撞裂一處,隱約現出暗門的痕跡,江充哈哈大笑,道:「好你個白痴,自殺也不會挑地方,可把秘密透出來了。」他一腳踢開胡忠的屍首,舉手喝道:「來人!把這堵牆給我砸了!」

兩旁衛士答應一聲,舉起大鐵錘,猛力往牆上敲落,只聽轟隆一聲,霎時便現出暗門,左右衛士大喜,加力砸落,一時飛灰四起,暗門當場給敲開一塊。江充仰天大笑,道:「上天有眼,終教你們這群賊子無所遁形。」

忮倆揭穿,瓊貴妃與薛奴兒對望一眼,兩人臉色慘澹,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其余人等見了機關,也是駭然出身。秦仲海看在眼里,額頭冷汗涔涔落下,心道:「完了,一會兒只要抓出奸夫,劉總管定然垮台。」想要出手幫忙,卻又無計可施,只有靜觀其變了。眾人見密道現形,一時連連揮錘,霎時便將牆壁打個稀爛,現出一個大洞來。江充長笑一聲,他命羅摩什率先走入,跟著道:「你們看好了,這里頭藏有一只臟東西,穢亂後宮,無所不為。看我不把里頭那人干刀萬剮,勢不為人!」瓊貴妃原本神色甚是鎮靜,聽了這話,再也按耐不住,沖向前去,尖叫道:「你敢!你可知他是誰!」

汀充使了個眼色,安道京立刻搶上,掩住瓊貴妃的嘴,不讓她多發一聲。薛奴兒見狀大怒,想要喝罵,卻給人用槍止住了,一時氣喘不休,只得眼睜睜看著江充等人放肆,秦仲海一旁看著,也是心亂如麻,眼見羅摩什、江充當先走入密道,薛奴兒、瓊貴妃也給錦衣衛眾人押了進去。秦仲海心下著急,便也想奔入密道,兩旁衛士急忙攔住,喝道:「沒有江大人的號令,任何人休想妄動!」秦仲海哼了一聲,道:「這是我掌管的地方,你們憑什么不讓我進去」

江充本已走入一半,聽了外頭的對話,陡地停下腳來,他微一沉吟,便道:「不打緊。你們讓這姓秦的小子進來,讓他看看里頭的臟東西,免得柳昂天說我栽贓政敵。」

秦仲海不待話說完,便一把推開衛士,大踏步朝密道走進。鞏正儀見秦仲海走入,便要搶上,江充面色一變,喝道:「你們把他攔住,別讓這人進來!」眾人急忙沖上,把鞏正儀隔了開來。鞏正儀滿面焦急,卻不得其門而入,秦仲海暗自納悶,江充既要找人進來見證,何以不讓鞏正儀進來,卻要柳門嫡系的自己入內他猜想不透,眼前情勢又緊張,只得急急走入,不再多想了。

那甬道也不甚長,眾人走了一陣,便已進到一處密室,江充回頭過去,冷笑道:「你們聽好了,這等目無法紀、奸淫宮妃的無恥之徒,最是該死不過。看我來個就地正法。」說著舉起火槍,喝道:「你們退開些!」霎時只聽背後傳來瓊貴妃的尖叫,大聲道:「江充!你好大的膽子!快快住手!」

江充呸了一聲,立時往密室里瘋狂射擊,後頭火槍手也跟著動手,只聽轟轟連響,室里已是堙硝彌漫。槍聲震響中,夾雜著背後瓊貴妃的哭叫聲,聽她聲音滿是絕望凄厲,想來定是不忍奸夫慘死,這才放聲慘嚎。

秦仲海心道:「照他這般干法,里頭那人便是大羅金仙,怕也死得透了,這江充連口供也不要,一會兒怎么揪出同黨,真是莫名其妙。」

此時瓊貴妃早已哭暈在地,眾人不待煙霧退散,便即走進密室,江充面色興奮,大笑道:「世上與我江充為敵的,全沒一個好下場!」

秦仲海凝目細看石室四周,霎時冷笑道:「江大人,誰和你為敵了你看看里頭吧!」

江充一愣,急忙往四下探看,此時煙霧從甬道飄出,已可看清室內景象,只見房里擺了張木床,一張木桌,此外別無長物,更沒見到半個人影。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江大人啊,你無端入宮,把東廠副總管、先皇愛妃扣押起來,便是要找這張爛床么這等稀奇古怪的事,我非同咱家侯爺說上一說不可,他定也覺得有趣得緊。」

此時胡忠已給活生生逼死,若是找不出奸夫的屍體,事情恐難善了,江充稍一推算,知道要糟,一時只感又急又氣,對著小六子叫道:「你……你不是說這里有人么」小六子驚恐萬狀,跪下道:「大人明查,我聽干爹說過,他隨瓊貴妃前來此地時,真有聽到男子在里頭說話的聲音啊!」

江充聽了這話,霎時恍然大悟,他沉下氣來,冷笑道:「劉敬啊劉敬,算你厲害,居然還是快我一步!」他低頭探看四處,沈聲道:「大家給我搜!這地方決計有些古怪!」眾人聞言,登即在里頭細細搜索。

秦仲海雙手抱胸,冷眼看著眾人四下搜查,只見這些人到處翻搜破壞,就希望能找出蛛絲馬跡。秦仲海心下暗笑,想道:「好一個劉總管,看來這名奸夫定是他弄走的。他也真神通廣大,不過剎那之間,居然就把人藏得無影無蹤,不知是如何辦到的。」

眾人查了一陣,卻不見有什么可疑之處,回秉道:「四下翻過了,找不到什么可疑之處。」江充面色慘白,道:「不可能,這石室里頭的男子一定還在宮里,你們加把勁,好好給我找!」

眾人正自翻查尋找,匆聽遠處腳步聲雜沓,竟有大批人馬朝石室行來,秦仲海心下起疑,暗道:「這當口還有誰來難道是劉敬么」

秦仲海正自猜測不休,猛聽一人喊道:「聖上駕到!」眾人聞得皇帝駕臨,莫不震驚,江充惹出禍端,自也面帶憂色,急急奔向門口,等候皇帝到來。

秦仲海心下暗喜,想道:「江充濫權妄為,擅入禁宮搜查,卻沒找出半個人,這下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正想問,黃袍閃動,龍履入室,來人五十出頭年紀,面貌英俊,果然便是景泰皇帝到了。

江充立即跪下,大聲道:「臣江充,恭迎吾皇萬歲、萬萬歲。」眾人見江充跪下,霎時也都跪倒在地。秦仲海趴在地下,眼角偷瞄,只見皇帝青著一張臉,神色頗不尋常。

秦仲海見皇帝氣急敗壞,心下正感不妙,果聽皇帝喝道:「人呢」江充跪秉道:「啟稟萬歲,臣反覆搜查一遍,都不見有人。」皇帝忽地怒氣勃發,厲聲吼道:「不見了好端端的,怎能下見了」一腳便朝江充頭上踢去,江充受了這腳,卻是一動不動,只是低頭忍耐。

眾人見了皇帝怒責大臣,竟然還舉腳去踢,都是為之震驚。秦仲海心下自也駭然,過去他與皇帝見面,見他性好文學,修養甚佳,哪知卻氣成這個模樣。便算皇嫂真的偷人,他也不該生這么大氣,何況此時不曾抓到奸夫,逼出口供,如何能責打大臣泄恨說來確實有些不合情理之處。秦仲海心下暗暗猜測,只覺其中另有隱情,恐怕不是貴妃偷人那么簡單。

江充趴伏在地,喘息道:「啟稟皇上,此人之所以消失無蹤,定是劉總管所為。請皇上將劉敬傳來,必能查個水落石出。」皇帝鐵青著臉,喝道:「傳劉總管!」眾人答應一聲,急急傳下號令,命人將劉敬帶到、秦仲海心下慘澹,想道:「完了,劉總管這下功虧一簣了,還沒叛變,便先鬧出事來。」他暗暗發愁,就怕劉敬擋不過今天這關,到時撤職查辦事小,一個不小心,只怕要落得抄家滅族的悲慘下場。

皇帝一言不發,雙手緊緊握拳,神色悲怒交集,此時薛奴兒與瓊貴妃已給押入密室,兩人低頭不動,料來心里定是害怕至極。

過下鄉時,一名近侍急急奔來,皇帝喝道:「劉總管人呢帶他過來見朕!」那近侍跪地回秉:「啟奏聖上,方才東廠與劉總管的府邸匆起大火,里頭的公文悉數焚毀,不知發生了何事。劉總管更是下落不明,不知去了哪里。」

此言一出,眾人莫不吃驚,皇帝更是倒退一步,撞在牆上。秦仲海心下震動,冷汗涔涔而下,心道:「完了,大勢已去,劉敬見局勢不妙,已然棄職逃亡了。」情勢急轉直下,遠比想像中緊張,秦仲海心下了然,知道劉敬垮台已成定局,朝廷三分局面終將結束。他心下暗暗擔憂,就怕自己也給牽連進去。

江充急急上前,低聲道:「皇上,看來劉總管也牽涉在內,已然畏罪潛逃了。」

皇帝握緊拳頭,大叫道:「劉總管!你去哪里了」神態激動已極。眾人大吃一驚,霎時一齊跪倒,顫聲道:「皇上息怒!」

江充見皇帝忿恨難抑,忙道:「皇上,劉總管雖然不見蹤影,但他的手下薛奴兒卻給臣拿住了,皇上可要審他」皇帝大聲道:「帶他過來!」江充急忙使個眼色,兩旁侍衛押上薛奴兒、瓊貴妃二人,送到皇帝面前。

秦仲海偷眼去看,只見薛奴兒面如死灰,嘴角微微顫抖,瓊貴妃卻揚起下巴,神態冷傲,絲毫不見懼色。

皇帝看著薛奴兒,森然道:「薛副總管,你們劉總管上哪兒去了」薛奴兒跪下道:「臣不知。」皇帝厲聲道:「你不知那你三更半夜的,來仁智殿做什么」眉宇之間,滿是殺氣。眾人見了皇帝的神態,無下駭異恐懼,就怕惹上殺身之禍。

當今天子親口威嚇,薛奴兒只閉緊雙唇,拜伏在地,竟是只字不答,好似沒聽到皇帝的問話一般。秦仲海平日雖與他不睦,此時也暗自為他擔憂。

皇帝見他不言不語,忍不住大怒欲狂,喝道:「薛奴兒!你……你倒說一說,你跟著我……朕多……多少年了」他氣憤之下,語氣微微發顫,說話時生出口誤,竟把朕說成了我,想來氣憤已至極點。聽得皇上結巴,眾人心中都想:「皇上氣壞了,竟連話也說不順。」

薛奴兒輕嘆一聲,低聲道:「臣跟隨皇上,已有三十二載。」

皇帝大聲道:「好!你還算得明白!這三十二年來,朕可有虧待你之處」薛奴兒叩首道:「皇上待臣,恩義並重。」

皇帝眼中一紅,大聲道:「你……你既知朕待你不薄,可你……你為何要反朕你心里有國家社稷嗎」薛奴兒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叩首。秦仲海則是心下大驚,暗道:「反皇上怎會用到這個字難道他已查知劉總管叛變一事」

皇帝面色慘白,道:「上回你差點傷了朕,可知朕為何不來辦你只因你隨朕多年,朕不相信你真會下手來害,才破例特赦,饒了你的性命……可你……你居然如此回報……你這樣對得起朕嗎」說到氣憤處,淚水竟爾流了下來。兩旁侍衛聽得皇帝語帶哽咽,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只是躬身垂首,深怕在這當口觸怒皇帝。

薛奴兒仍是不言不語,只是連連叩首。

皇帝不去理他,命人拖來瓊貴圮,暍道:「瓊玉瑛!朕敬你是皇嫂,從不曾管你,誰知你卻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你快快說出,黃…這里頭的…跑哪兒去了」

瓊貴妃聽他支支吾吾,登時冷笑一聲,道:「你問著這個做什么你還有臉見他么」眾人聽她說話大膽至極,竟似豁出去了,忍不住駭異出聲。皇帝見了她森厲仇恨的眼神,竟爾倒退一步,江充沖了上來,戟指喝道:「大膽女子!你膽敢狂言犯上,不想活了么」

瓊貴妃抬頭向天,閉眼道:「江太師,到底是誰犯上,你自己心里有數。」江充大怒,一耳光便揮了過去,手掌堪堪及到粉頰,匆地想起此女身分非常,只得硬生生的收手。

秦仲海看在眼里:心頭大疑,想道:「到底這石室里的人是誰怎地瓊貴妃會這般說話又怎會驚動皇上親自前來質問,逼得劉敬棄官逃亡」眼看情勢混亂已極,秦仲海心中亂成一片,卻又理不出頭緒來,只有靜觀情勢發展。

皇帝給瓊貴妃一瞪,竟然生出驚慌之情,他喘息半晌,壓下了怒氣,又恢復了當今天子的氣派,沈聲便道:「瓊貴圮,你莫要仗著自己是功臣之女,便敢藐視法紀,目無倫常。朕現下給你個自新的機會,你老老實實的說,這石室里的人去哪兒了」

瓊貴妃冷冷地道:「我不會說的,你殺了我吧!」皇帝嘿地一聲,沈聲道:「你是朕的嫂子,朕如何能殺你」

瓊貴妃面帶不屑,冷笑道:「嫂子什么叫做嫂子你少在那里假仁假義了。」皇帝大怒欲狂,喝道:「你說什么」

瓊貴妃縱聲大笑,罵道:「亂臣賊子,狼狽為奸!天下間最無恥的小人,我說的便是你!朱謹!」耳聽瓊貴妃直呼御名,皇帝已是怒火焚身,霎時抽出一旁衛士的腰刀,猛向瓊貴妃砍落。瓊貴妃神態冷峭,不避不讓,竟是閉目待死。

眾人驚呼聲中,只見寶刀入體,血濺五步,一人擋在瓊貴妃面前,那人臉上施著厚厚的白粉,嘴角擦得紅亮,卻是東廠副總管薛奴兒,在這關鍵刻,他舍命救主替瓊貴妃挨了這致命的一刀。

皇帝這刀穿體而過,薛奴兒如何經受得起他眼望秦仲海,右手揚起,似想說什么,秦仲海想起往事,一時心中大慟,只想搶上前去,握住他的手,但此刻局面緊張異常,若要貿然出頭,定會給牽連進去,當下硬生生地別開了頭,不願與他目光相對。

薛奴兒老淚縱橫,摔倒在地,性命已在旦夕問,瓊貴妃見他將死,霎時伸手抱住了他,痛哭失聲。薛奴兒喘息連連,霎時頭一側,便已斷氣。

皇帝身居九五更尊,生平從未親手殺人,此時見了薛奴兒的慘狀,忍不住大叫一聲,這才從盛怒之中醒覺,他將寶刀摔在地下,掩面叫道:「為什么你們為什么要這般做朕有什么對不起你們的為什么啊」又驚又怕間,幾欲軟倒,兩旁侍衛大驚,慌忙扶住。

江充走上前去,低聲道:「皇上,現下抓人要緊,劉敬雖然逃了,但這女子定然知曉「他」的行蹤,且讓臣來逼供一番,這賤女人若再嘴硬,咱們便將她送入軍營,充作營妓,看她還說不說」皇帝聽了他的讒言,只是神色凄然,呆呆地坐在木床上,宛若一座石像。

瓊貴妃緩緩放下薛奴兒的屍身,怒目望向皇帝,那眼神冷峭,好似有無限深仇。

江充見她兀自神態冰冷,當即行上前來,冷笑道:「姓瓊的,莫說你爹爹是什么顧命大臣、開國元勛,今夜也救不了你的性命!勸你老實些,否則便要把你送到邊疆去,讓你落個千人騎、萬人壓的下稍,看你還神氣什么」

瓊貴妃聞言大怒,尖聲道:「大膽江充,你敢!」江充冷笑道:「有什么不敢你再要狂悖,我現下就命人把你剝光,看你還猖狂什么」瓊貴妃尖叫一聲,便向牆上撞去,竟是有意自盡。

江充冷冷地看著她,冶笑道:「想死有那么容易么」說著一把將她抓住,跟著用力朝地下一推,冷笑道:「還想留著貞操,便乖乖交代事情,不然一會兒把你拖下去,明日就送入軍營。」說著使個眼色,左右答應一聲,便往瓊貴妃身上抓去。

瓊貴妃怒道:「大膽!有敢碰我者,太祖高廟陰殛之!」每當皇帝無道,當朝大臣將死之際,多會以太祖高廟之名詛咒皇帝,此時瓊貴圮赫然說出,一來點名她宗室之女的身分,二來也有挑戰皇帝權威的意思,果然皇帝聽了這話,便已驚覺,只是呆呆的看著瓊貴圮。

那兩名衛士聞言,自感猶豫,江充笑道:「有什么打緊的,這等無恥女人,你們盡量碰。」說著命人托起瓊貴圮,當場將她外衣撕破,露出了里頭的褻衣,瓊貴妃大聲尖叫,知道今夜一個不巧,便會慘遭奸辱,霎時淚水便已滴下。此時皇帝睜大雙眼,口中念念有辭,對江充等人的惡行卻是視而不見。

江充冷笑道:「你們兩個把她剝光了,今夜讓大家瞧瞧,瓊武川的女兒是什么淫賤模樣。」

那兩名侍衛見瓊貴妃雖已徐娘半老,但模樣仍是十分動人,待見了她白膩的軟肉,聽了江充吩咐,立時色眯眯地上前,便要將她衣杉扒光。秦仲海看在眼里,實在不忍,但此時只要發出一聲勸諫,便會給安上同謀大罪,他輕嘆一聲,腳步向後,只想早些離開石室,不願再看下去。

正危急問,忽聽兩聲慘叫,那兩名侍衛身子往後飛出,猛地撞在牆上,跟著一條飛影竄起,直朝皇帝撲去,這人身法快得異乎尋常,正是重傷垂危的薛奴兒。

秦仲海大為震驚:「好你個薛奴兒,居然詐死!」眾人見薛奴兒忽然活轉無不大為驚駭,皇帝更嚇得全身發軟,一時掩面大叫。江充見薛奴兒直朝皇帝撲去,一時又驚又急,顫聲道:「快!快保護皇上!」

這薛奴兒武功高絕,只比卓凌昭稍遜半籌,一舉手、一投足,都能斷木裂石,殺虎屠龍,若要空手殺死皇帝,絕不是什么難事。眾衛士未料薛奴兒還能暴起傷人,不曾有備,忙從背上解下火槍御敵,但他手腳太快,此刻已到皇帝面前三尺,其勢已有不及。

一旁羅摩什、九幽道人見狀不好,急急擋在皇帝身前,薛奴兒一聲尖叫,左右兩掌擊出,九幽道人與羅摩什各出一掌抵擋,三人四掌相對,薛奴兒掌力發出,九幽道人立時口吐鮮血,摔在地下,羅摩什功力較九幽道人為厚,但受了這掌之後,也是面色鐵青,騰騰騰地向後退出三步。

薛奴兒見無人阻攔自己,狂吼一聲,便向皇帝撲去。江充嚇得面無人色,取槍出來,直往薛奴兒射去,只聽轟隆一聲,那槍只打在牆上,卻沒擊中要害。

秦仲海心下大驚,急急按住刀柄,卻不知要幫哪一方。

此時薛奴兒全身浴血,身上傷口不住噴出血來,但他拼出殘余氣力,已然壓住皇帝,手指岔住喉頭,尖聲道:「皇上!你…你可知道…她是你嫂子啊!再怎么樣,你……你也不能如此待她,你好忍心!皇帝神色驚恐,但喉嚨給人岔住了,竟是說不出話來。薛奴兒尖叫一聲,用力捏下,只聽喀地一聲,皇帝喉頭軟骨竟欲碎裂,他吸不到氣,舌頭已然外吐,面呈青紫之色。

萬歲命在須臾,江充顧不得自己的安危,沖上前來,死命抓住薛奴兒的手,奮力外拉,想讓他的手指離開皇帝的喉頭,但江充武藝低微,如何拉得開他又驚又怕,慘叫道:「救命啊!快來人救命啊!」

左右雖已舉槍在手,但此時一槍下去,雖能殺死薛奴兒,卻也會連皇帝一塊兒射死,一時無人敢開槍。

眼看皇帝將死,羅摩什不及調勻氣息,當下翻身跳起,一把推開江充,使出「幽冥玄指」,猛往薛奴兒背上點落。薛奴兒背後吃痛,五指卻更加用力,皇帝手腳痙攣,已要斷氣了,秦仲海心中震撼,想道:「我這刀下去,定可救得皇帝一命,我要不要救他」

羅摩什大驚,更是加緊出指,一旁九幽道人也上來拉扯擊打,安道京最是機警,心中登生一計。一招「九轉刀」砍落,猛地將薛奴兒雙手剁下,他身手分離。身子便落在地上。

江充驚惶不已,一見薛奴兒摔倒在地,立時暍道:「大家快開槍!」眾人見狀,連開數十槍,轟轟巨響,將薛奴兒打得蜂窩也似。江充驚怒交進,對著屍身一陣亂踢,跟著暍道:「把瓊玉瑛押去軍營!」

眾人暴喝一聲,便要上前,忽聽皇帝道:「且慢!」眾人急急跪下,都等皇帝聖裁。

江充喜道:「皇上是不是要殺了她」皇帝嘆息道:「薛奴兒說的對,她好歹是我嫂子,萬萬不可辱她,你們把她押下去,交給太後發落。」江充急道:「皇上,此女犯上作亂,這……這怎么可以……」

皇帝神色蕭索,揮了揮手,道:「別說這許多了,你們只管照辦。」江充悻悻然地道:「臣領旨。」使了個眼色,兩旁手下便押起瓊玉瑛,將她拖了下去,一會兒便送到景福宮,交由太後處置。秦仲海松了口氣,太後遠比皇帝明理,雖不會饒過瓊貴妃,但至少不會羞辱於她,總算能保住清白了。

瓊貴把給拖了下去,口中兀自高聲尖叫,喊著皇帝的御名。皇帝伸手撫面,嘶啞著嗓子,喘息道:「為什么為什么他…他人都死了三十年了,為什么還有人替他賣命朕……朕真的這么不得人心嗎」秦仲海心下暗暗奇怪,尋思道:「什么死了三十年誰死了三十年」

江充聽皇帝言語有失,忙上前低聲稟報:「皇上,人多口雜,說話千萬小心。」

皇帝呆呆坐著,不言不語,忽然間淚水灑下,重重揮出一拳,直往牆上打了一記,只聽砰地一響,拳上滿是鮮血,已然受傷。

眾人大驚,急急上前察看。江充替他包扎傷勢,低聲勸道:「聖上愛惜龍體,切莫如此憤怒。」皇帝揚起臉來,臉上神情既痛楚,又悲哀,好似心死一般。秦仲海看在眼里,心里滿是驚詫,知道今夜之事另有重大內情,料來日後定會牽連無數,自己可要小心了。

一旁羅摩什見皇帝一拳捶下,那牆竟有微微松動之象,情知有異,忙走了上來,低聲向江充道:「江大人,這牆有點問題,里頭怕是空心的。」

江充今夜功虧一匱,沒能抓住生平死敵劉敬,一聽此言:心下大喜,忙道:「國師若有主意,只管來試。」羅摩什點了點頭,運起「幽冥玄指」,一指便往牆上戳落,這「幽冥玄指」專事內部破壞,那磚頭雖然厚實,卻也是尋常青磚,怎耐得武林高手的一擊只見牆面震盪,磚頭盡成粉碎,赫然現出一個空洞來。

江充大喜,急忙挖開泥塵,往里頭張望一陣,暍道:「來人!給我砸開這面牆!」眾人提起鐵錘,猛往牆面砸下。只聽轟地一聲,灰塵四散中,又現出一條長長的甬道。

皇帝見了這條隧道,心下大驚,顫聲道:「怎會有這條密道這……這是做什么用的」

江充仰天大笑,喝道:「來人進去給我搜!劉敬定在里面!」火槍手沖了上來,當先開路,安道京、羅摩什、江充等人便也魚貫行入,秦仲海滿心詫異,自也跟隨在後、只見這甬道好長,直達里許,秦仲海細看四處,這甬道竟是新近所掘,他暗暗吃驚,知道必是劉敬暗中挖掘而成,看來他此次密謀造反,早已准備經年,絕非臨時起意。

行到遠處,空氣漸漸清涼,眾人行出甬道,推開一處暗門,已然走入一問房舍。

秦仲海轉頭看著四周:心下頓時一凜,此處不是別的地方,正是那日他與劉敬密談的廟中單堂。那彌勒佛像,兀自笑吟吟地掛在牆上,便如當日一般情景。

秦仲海面色鐵青,心道:「好一個劉總管,原來還有這一手。無怪他能把奸夫接出宮去。」看來劉敬得到消息,趁著薛奴兒、秦仲海等人拖延時光,他便趁勢把人帶走,看此處空無一人的情狀,劉敬已然遠走高飛了。

大批錦衣衛人馬四下察看,但偌大的廟中竟無一人駐留,劉敬早已脫身。秦仲海隨著眾人看了一陣,只見幾處廳房中滿是刀槍兵器,足供千人之用,秦仲海心下了然,這批器械當是供明日舉兵之用,誰知劉敬功虧一匱,竟在此刻失足。

秦仲海回首看著密道,想道:「這條甬道地點隱密,若要襲擊皇宮,定可從容遣入百名武功高手,只要再有人襲擊承天門,移轉禁軍主力的注意,聲東擊西之下,皇上的性命便在股掌之間了。」他心下敬佩,對劉敬的計策更是嘆服不已。

此刻皇帝也已到來,他見了這許多刀槍,又見到新掘密道,已知劉敬居心叵測,竟然圖謀不軌。想起平日劉敬恭順的模樣,皇帝臉色慘白,哭道:「劉總管啊劉總管,枉費朕對你一片信賴,你……你好狠心……」腳下一軟,竟要滑倒,江充急忙上前扶住,勸道:「聖上切莫悲戚,讓臣把事情察清楚,您先回宮歇息吧。」

皇帝倒在江充的懷里,喃喃地道:「江愛卿,天地之間,只有你對朕真正忠心……」

江充點了點頭,讓手下扶住了皇帝,跟著提聲高喝:「東廠總管劉敬有意謀反,行剌聖上,經察屬實,即刻發布全國通緝,搜捕劉敬孽黨!」錦衣衛眾人答應一聲,各自出廟追查。

東廠總管密謀政變,那是何等大事,第二日清早,宮中便已發布戒嚴,大批人馬出城追捕劉敬,皇帝命錦衣衛直接掌管禁宮,反命御前侍衛離開禁城。眾人都知皇帝不再信任宮中人馬,看來江充獨大的時刻已然到來。

瓊武川簧夜間便已得知愛女被捕,火速便往景福宮面見太後,希望能救下女兒的一條性命,但瓊貴妃犯了這等叛亂罪行,卻無人看好她能逃脫劫難。

戒嚴消息一經傳出,無數東廠太監都被擒下,那太監大寶是薜奴兒的義子,自是首當其沖,連夜便已被捕。劉敬精心招募的武林高手或死或逃,轉眼間便已煙硝瓦解。大批錦衣衛高於提刀在京城捉拿人犯,整個京城都是鬧哄哄地。只是劉敬本人卻像憑空消失一般,無人查知他的行蹤,也找不出蛛絲馬跡。江充明白劉敬潛力甚深,就怕他另有圖謀,只是嚴命下屬加緊尋訪,此人若是不死,他便一日不得放心。

十日之內,京城便已改頭換面,從原本熱鬧喜氣的大城,變為滿是肅殺之氣的鬼域。

情勢如此緊張,秦仲海身居虎林軍首領,自也奉命出城搜捕,此際劉敬倒台,江充更是穩若泰山,朝中三派去了一腳,鼎足之勢已成雲煙,下一個恐怕便是柳昂天倒楣了。

大軍開抵城郊,一眾侍衛沿山搜索,一遇可疑人等,便自攔下盤問。秦仲海自坐一旁,反覆推算局勢。心道:「不知侯爺他們可曾接到消息可別給此事糾纏上了。」他明白自己與東廠走的頗近,眼下身處嫌疑之地,定需謹言慎行,千萬不要給牽連在內。也是為此,他也不便再與柳門之人聯系,以免他們惹禍上身。

正想間,天邊匆地飄下雪來,秦仲海抬頭望著落下的雪花,初冬瑞雪,本是吉兆,但朝廷局勢如此危急,眾人心里發慌,都是無心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