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智敵群雄(1 / 2)

英雄志 孫曉 8470 字 2021-02-24

怒蒼大殿好漢雲集,復寨以來,今日正是頭領首次議事。

忠義堂前名將會,五虎中除了方子敬性格孤高、小呂布下落不明以外,其余三名猛將盡皆聚會本山。

怒蒼再起,重新往日氣象,大殿階下五只石老虎給搬入殿角,殿旁石壁照著先前的商議,便改懸山寨眾將的名牌。排名第一為秦仲海的恩師方子敬,其次為威震汗國的煞金石剛,其三則是開立雙龍寨的陸爺孤瞻,其四為秦霸先之子、「火貪一刀」秦仲海,其五則為「鐵劍震天南」李鐵衫,其六為內三堂的「天權堂主」項天壽,再下則是前錦衣衛槍棒教頭郝震湘、「密十一」頭領和尚止觀、「紅粉麒麟」言二娘、解滔、常雪恨、煞金麾下五名忠心番將、陶清、哈不二、歐陽勇等人,共計一十四名漢軍頭領,五名番軍彪將。

大殿高台本已破敗,秦仲海看著不順眼,索性命人拆除,台上也不再擺設大位,只如尋常大戶人家廳堂模樣,左右對置十來張桌椅茶幾。眼前眾家好漢各有來歷,有的甚至語言不通,但諸人心下明白,此番各方豪傑能再至怒蒼相會,仗的全是秦仲海舍命舉事,煞金、陸孤瞻等人雖不明說,但心里早已認定秦仲海是本山之主,只等他立下大功之後,便要公開推舉,讓他穩坐頭牌山主的大位。

只是山寨雖有虎將,卻不能沒有智謀遠慮的謀士入伙,當年怒蒼山兩大軍師,合稱左龍右鳳,乃是山主秦霸先的左右手。這兩人文滔武略,聰明絕頂,在寨中地位高絕,除秦霸先本人外,便屬他二人地位最高,權柄也極重。前夜秦仲海聽了煞金的說話,問明青衣秀士與本山的淵源,赫然發覺他便是當年的右鳳唐士謙。

秦仲海當年簧夜尋訪盧雲,自然深知智囊的要緊,得知此事後,自是大喜欲狂,次日便找齊眾將會商,打算即刻啟程前去九華山,也好探聽青衣秀士的心意。

此刻廳上眾將雲集,只秦仲海尚未到來,諸人便在殿中閑談等候,常雪恨午睡方醒,頂著蓬發亂須,搓揉惺忪睡眼,匆匆奔入殿來,眼看一人背對自己,隨手拉了過來,問道:「今兒個是干什么怎地把大伙兒都找來了」他問了兩句,那人卻不回話,常雪恨嘿了一聲,把話再說了一次,卻聽那人罵道:「加里拉歪歪兒!」

秦仲海嚇了一跳,急忙去看,眼前這人體格壯碩,容貌不似中原人士,卻是煞金手下番將古力罕,乃是騰騰一家的大哥。他聽不懂常雪恨問些什么,耐不住煩,便自出言來罵。

常雪恨聽了番話,自也茫然不解,問道:「家里拉什么拉屎嗎」

正疑惑間,一人哈哈大笑,走到常雪恨身邊,道:「常兄弟,人家拉你奶奶,你還挺開心的啊!」常雪恨呸了一聲,回頭去看,但見說話之人容貌威武,身穿胄甲,正是秦仲海,看他身邊站著一名美嬌娘,身穿淡紫綢緞羅裙,卻是言二娘。

常雪恨正要開口去罵,秦仲海卻已坐了下來,跟著向堂中一名男子點頭示意,看那人身材高大,滿面怒容,卻是「煞金」石剛。他咳嗽一聲,道:「人到齊了,請諸位就座。」

常雪恨啊了一聲,知道眾人立時要議事,他左右探看,忽見一名美艷女子坐在西首,卻是古力罕的妹妹寧寧罕,他嘻嘻一笑,便即晃了過去,湊著美女坐下。

才一坐定,便聽石剛道:「此次尋訪左龍右鳳,為表誠心,須得秦將軍親自過訪。諸位身懷絕藝,誰願與秦將軍一同下山」常雪恨哪管什么龍鳳烏龜,他聞到寧寧罕身上的香氣,只感全身發軟,當下擠眉弄眼,做出浪子風情,微笑道:「小姑娘,天氣不壞啊。」

寧寧罕見他模樣低俗,不願多加理會,只睜著一雙水瞳大眼,靜聽石剛說話。常雪恨哼了一聲,心道:「你這番女又聽不懂漢話,裝什么正經。」

他咳了兩聲,正想再說,卻見堂中一人緩緩起身,問道:「敢問石將軍,左龍右鳳失蹤已久,咱們有何線索,卻要如何尋訪他們兩位」這人神態沉穩,身形卻甚滑稽,正是「金毛龜」陶清。眼見寧寧罕神情疑惑,似不認得這人,常雪恨有意搭訕,便道:「他是金毛龜陶清,來,我教你說漢話,龜……金龜……」

寧寧罕睫毛輕輕一眨,轉頭望向常雪恨,霎時露出了如花笑容。常雪恨看得心曠神怡,伸手朝自己指了指,笑道:「公,叫老公。」說著眯起了眼,朝秦仲海等人指了指,訕訕地道:「龜……他們全是龜……」眼看寧寧罕櫻唇微顫,口唇欲動,常雪恨更是欣喜若狂,涎著一張臉,等著佳人出言叫喚,也好怡然自得一番。

猛聽啪地一聲大響,常雪恨臉頰高高腫起,那寧寧罕走入場中,挨著石剛高大的身軀,膩聲道:「干爹,那人好生無聊,一直風言風語的,女兒能不能換張位子坐」語音清脆,說得卻是一口道地的漢話。常雪恨沒料到她懂漢語,一時驚得呆了,心下只是叫苦連天。

石剛大踏步走來,喝道:「大膽小子!咱們在說正經事,你怎敢趁機滋擾寧寧」他把拳頭握緊,冷冷地道:「看在老陸的面子上,給你個自新良機。方才咱們說什么來著,你給重述一遍。」常雪恨嚇得全身發軟,慌忙道:「我那個……你……你娘要抓龜……」

石剛拳頭掄起,作勢欲揮,怒道:「好好的左龍右鳳,什么時候變成龜的混蛋東西!」常雪恨出身雙龍寨,哪知龍鳳名號,那煞金又是滿口北方鄉音,他聞之不清,慘然叫道:「別打我啊!什么酌龍油鳳的,可是菜名么可我只聽過油雞啊!」

眾人聞言,登時哄堂大笑,常雪恨出身雙龍寨,行徑如此丟份,陸孤瞻、解滔、郝震湘等人都是面紅耳赤。解滔是個乖覺的,他急於挽回雙龍寨的顏面,沉聲便問:「陸爺,都說左龍右鳳乃是本山兩大支柱,屬下耳聞已久,卻不曾得知詳情。您老人家可否解說則個,也好解開屬下心中的疑惑。」他說話十分得體,儀表又修飾得整齊端正,寧寧罕看在眼里,登時發出贊嘆,常雪恨適才吃了悶虧,此刻猶在留心美女舉止,一見她對解滔的這番神態,登感嫉火焚燒:「死火眼的,來日別落入老子手里,要你大大出丑,連褲子也沒得穿!」

陸孤瞻聽得下屬發問,忙道:「解兄弟問得好。當年本山左軍師姓朱名陽,道號潛龍,右軍師姓唐,雙名士謙,外號「鳳羽」,這兩人神機妙算,智謀百出,兵法道術無一不通。可惜當年神鬼亭一役之後,蹤影全失,再沒人見過他們了。」

陸孤瞻學識淵博,乃是五虎中僅有的儒將,智謀膽識稱雄江南,解滔與郝震湘聽他十分推崇龍鳳,都是哦了一聲,想來這兩位軍師定有過人之處,才能讓陸孤瞻如此佩服。解滔面露神往之情,贊嘆道:「這兩位先輩若在山上,那可是十分快意之事了。」

陸孤瞻微微一笑,道:「左軍師雖然不見蹤影,但右鳳卻在掌中。」

解滔聞言大喜,登即拍手道:「這鳳軍師在哪兒陸爺快快請說!」

陸孤瞻微笑道:「各位識得青衣秀士么」

眾人心下奇怪,好端端說著左龍右鳳,卻怎地忽然提到此人,不由得一臉詫異。解滔吃了一驚,忙道:「他是九華山的掌門啊!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可與山寨有舊么」

陸孤瞻微笑道:「你可知他為何要戴著一幅人皮面具」解滔心念一動,若有人長年遮掩本來面目,定是怕給人認出他的面貌,他心下一醒,顫聲道:「難道…難道他便是右軍師」

陸孤瞻笑道:「沒錯。他便是右鳳唐士謙,當年山寨里的第三把交椅。」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嘩然,青衣秀士劍法獨步,輕功更是傲視宇內,乃是名門大派的掌門,誰知他竟然是昔年怒蒼山的右軍師,一時間難以置信,在那兒議論紛紛。

煞金見眾人各有懷疑,便道:「諸位不必疑心。唐先生進士出身,歷任翰林院修撰、左都御史等官,他官職顯赫,曾蒙先皇賜下鳳羽,親手插上頂戴,是以有個外號,叫做「御賜鳳羽」。」常雪恨驚道:「他媽的,原來是個大官,那他又為何做土匪」

言二娘啐了一口,道:「大胡子口無遮攔,誰是土匪了」常雪恨嘿嘿冷笑,正要反唇相譏,解滔是個懂事的,在酒宴上見了她與秦仲海的神色,早知他兩人關系深刻,常雪恨若要滿口粗話,招惹佳人,不免冒犯了猛虎,當下一把拉住,要他安靜閉嘴。

煞金沒有理會常雪恨,又道:「這位唐先生是個文弱書生,闔山中只他一人全無武藝,但他攻於心計,長於謀劃,對朝廷情勢了若指掌,便給大都督拜為右軍師。」說著眼望止觀,道:「沐先生,我說得沒錯吧」

止觀是昔年的軍機頭目,自然無事不曉,這沐字便是他出家前的俗姓。只見他微笑點頭,道:「石將軍所言不錯。山寨毀敗後,唐先生從此退隱遁世,求道於九華。數十年過去,終於練成絕世武功,成為正教八大掌門之一,號為「青衣秀士」。」

眾人聞言,都是議論紛紛,秦仲海早知詳情,此時便只微笑不語。解滔忙問道:「青衣掌門出身怒蒼,難道武林正教都不知曉么」

陸孤瞻眉頭深鎖,道:「你這話說到了要緊處。咱們此番離山求教,便是怕這幫人搶先一步,把他勸走了。」常雪恨驚道:「怎么八大門派的兔崽子會招他入伙么」

陸孤瞻頷首道:「當年朝廷招安,唐軍師面子上雖給說服了,其實心里早已心灰意冷,便向咱們幾位上將告明心意,說等大事底定,大家有了歸宿,他便要隱姓埋名,上山求道。後來他果然出家離塵,從此不再過問山上的事。」他嘆了一聲,又道:「也是他退隱之心甚是堅決,當年唐先生拜師求藝時,便曾應允九華山前代掌門,言明他不再與舊日弟兄牽連。此後他多行善事,行俠仗義,贏得正教中人的敬重,待他接任掌門之位時,少林方丈與武當掌教還曾應邀觀禮,絲毫不以他的出身為意。」

眾人聽了這些典故,心下都感不祥,照此觀來,此番怒蒼再次舉事,青衣秀士未必願意再次上山,說不定還會給名門大派拉攏過去,反來對付自己人。哈不二驚道:「那咱們手腳可得快點,要是少林和尚搶先了一步,那局面就玩完啦!」

秦仲海見眾人議論紛紛,當下不再多言,自行往廳中一跨,沉聲道:「諸位,此番下山,誰願與某同往」常雪恨第一個沖了出來,大聲道:「我要去!我要去!人家劉皇叔有伏龍鳳雛,我們也有潛龍鳳羽,他媽的,人家一個人就抓了兩只,快活得什么也似,咱們可快快去抓一只回家!可別給人家搶走了!」眾人聽他說得粗魯,忍不住大笑起來。李鐵衫笑道:「咱們這位小朋友辦事挺來勁兒,看來倒是個幫手。」

陸孤瞻皺眉道:「李兄卻不知曉。這小子往日多愛壞事,上次在山東還失風被捕,這回秦將軍要去干正事,萬萬不能攜他同往。」前回常雪恨給押在山東省城,剛巧不巧,正是與盧雲同牢為友,秦仲海雖與盧雲相熟,卻也不知此節。

常雪恨啐了一口,道:「陸爺你不知曉,這回秦將軍下山遠游,倘少了我小常,那是辦不成事的。」陸孤瞻哦了一聲,道:「你又有什么能耐了」

常雪恨道:「你們聽了,一來我能解悶開心,秦仲海路上要去風月之地,少了我這因頭,不免玩得不快,到時心頭苦悶,難免生出病來,他人都生病了,如何抓得住龍鳳再說我酒量不壞,一路上若遇上江湖好漢的鴻門宴,咱還能替他擋酒消災,讓他安安心心抓龍捕鳳,你說咱有這兩樣好處,還能不陪他下山么」他左一句抓龍,又一句捕鳳,直把兩大軍師當作禽獸看待,眾人聽在耳里,都是皺起眉頭。

解滔心道:「常兄弟平日里亂七八糟,我看秦將軍外表粗暴,定也是流氓一般的人。這兩個人物混在一起,不知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來,這「九命瘋子」還是別去得好。」正想開口勸阻,哪知秦仲海已然哈哈大笑,他本怕路上氣悶,聽得常雪恨有意同去,登時大喜,只聽他道:「難得常兄弟這番好意,我怎好推拒呢咱們快快走吧!」

常雪恨奔到秦仲海身邊,霎時淫笑道:「宜花樓!沖啊!」兩人嘻嘻一笑,便要離山。

忽聽一名女子喝道:「且慢!我也要去!」眾人聽她聲音中氣不足,卻是言二娘。秦仲海心下大驚,慌道:「二娘身子不曾痊愈,還是不要去了。」

言二娘瞪了常雪恨一眼,搖頭道:「不成,你們兩人混在一起,定會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我非跟去不可。」

陸孤瞻與石剛對望一眼,兩人都感莞薾。言二娘與秦仲海相互愛慕一事,寨中早已傳開,若有她一同前往,秦仲海做起壞事來不免多有忌憚,二人心念及此,當即異口同聲:「如此甚好,不如項堂主、陶兄弟也一塊去吧!到時若有什么情況,也好有個照應。」以陶清行事的穩重,項天壽的高超武術,到時路上若有什么危機,定也能化險為夷,平安渡過。

此行人數眾多,又是怪異光頭,又是凶狠婆娘,路上少了花頭,定會氣悶無比,秦仲海與常雪恨苦著臉,只在那兒唉聲嘆氣。

當下秦仲海領頭,率同言二娘、陶清、項天壽、常雪恨等人,浩浩盪盪地往九華山出發。這些日子他人不在山上,便請陸孤瞻代為主持局面,止觀在旁襄贊。這兩人都是智能深湛之人,料來定能不負所托。至於山寨巡防、教練士卒的重任,自由「煞金」石剛領頭,李鐵衫、郝震湘兩人陪同幫辦。為防路上有甚意外,陸孤瞻另請解滔下山,陪同眾人前去九華山,路上若有什么大事,「火眼狻猊」輕功了得,自也能來往傳訊,不至受困。

眾人曉行夜宿,一路朝九華山而去,只等遇上青衣秀士,便要恭請他回山任職。

路上項天壽細細解說青衣秀士的過往事跡,眾人方知昔日山寨風貌。過去左龍主外,右鳳主內,一掌軍政,一握樞機,兩人各有所長,各有所司,從不干涉沖突。這青衣秀士主管山寨防務,憑著一己的聰明才智,為山寨制造了無數器械火炮,更料理得內外錢糧一應俱全,使眾家好漢毫無後顧之憂。

秦仲海聽得暗自點頭,想道:「難怪過去山寨固若金湯,朝廷百攻不下,原來是有這等人材在運籌帷幄。嘿嘿,我爹爹能有這等豪傑相隨,真是不枉一生了。」其余眾人心儀之余,想起見面在即,無不大為興奮。

項天壽知道青衣秀士性子特異,若要請他回山,不免多費周章,問起秦仲海有何妙策,卻聽他冷笑道:「心誠則靈,哪要什么計策人家劉備三顧茅廬,把諸葛亮弄了出來,青衣秀士若是推辭不出,老子便要百顧茅廬、千顧茅廬、萬顧茅蘆,直接住在他家里,看這老家伙出是不出」

項天壽苦笑道:「將軍這番求賢若渴的心意,真是叫人感動萬分啊!」

九華山位於陝北,與怒蒼山同在一省,說來路程不過數日。這日午後來到甘泉府,離九華山腳不遠。只是此際已在申牌時分,若要貿然上山過訪,會面時恐怕已至晚間,說來極為失禮。陶清便道:「秦將軍,我看不如這樣,咱們今晚先歇一歇,明早我持你的名帖,先去探聽人家的心意,你說可好」秦仲海自知陶清行事穩重,天幸有他同來,諸事自多便利。當即喜道:「好!便這么辦理!」

眾人安排妥當,便到鎮上一處客店打尖,要等明日再行過訪。言二娘與項天壽正自安頓住處,那常雪恨卻是個好酒如命的人,只見他沖向酒保,大聲怒喝:「他媽的!快給老子拿酒來!」

那酒保見他滿臉胡須,凶神惡煞一般,忍不住嚇了一跳,道:「客倌要什么酒」常雪恨喝道:「取壇白酒出來!再給老子送上三只大碗,炒幾個熱炒!」那酒保心下暗自害怕,連忙送上酒菜。

秦仲海早感喉頭發癢,一看常雪恨弄了酒菜,便也一屁股坐來,笑道:「原來常兄弟也是酒國高手啊!咱們可真是知己了。」常雪恨聳了聳肩,懶懶地道:「高手未必,不過與老兄相比,只怕還勝過那么一點。」秦仲海嘿嘿冷笑,常雪恨竟敢在他面前如此說話,那不是自找死路當下伸手搭上肩頭,笑道:「老弟這般厲害啊那醉八仙會不會」說話間解滔也已過來坐下,秦仲海卻不理會,只與常雪恨低聲說話。

常雪恨眯起了眼,滿面高傲,道:「醉八仙俗得佷,咱們江南時興猜酒令,那可文雅多了。」秦仲海奇道:「行酒令怎么個玩法,說兩句聽聽。」

常雪恨用力咳了幾聲,朗聲道:「聽了!王家姑娘穿青裙,李家老娘換衣裳,快快,換你了……」秦仲海聽他言語下流,忍不住又驚又喜,道:「這是什么鬼東西」

常雪恨嗤嗤淫笑,道:「你要這樣接,侯府小弟破褲檔,張府老爺脫落褲,咱們這酒令講究聲韻對仗,選詞嘛,隨你說成語俗話,還是他奶奶的詩詞歌賦,無一不可。」秦仲海笑道:「這個夠粗俗,對老子的調兒。」兩人手持酒杯,淫笑連連,登時污言穢語地說了起來。

所謂酒令,自古便是文人歡飲聚會的助興游戲,古詩雲「城頭稚子傳花枝,席上搏拳握松子」,便是描述行令的情趣。若遇上盧雲、顧嗣源這般才士,自有「白毛分綠水,紅掌撥清波」這般詩雅辭達的名句應景,但秦仲海與常雪恨這兩個流氓粗俗無文,能有什么好話出來,二人大聲嚷嚷,都是些「女兒哭,嫁個男子是烏龜」、「老娘笑,閨房冒出三只猴」之類的低俗言語。

解滔坐在一旁,早已聽得面紅耳赤,他左右探看,只見店中客人無不朝他們這桌望來,臉上還掛著一幅笑,想來定在嘲笑他們。解滔唉聲嘆氣,心道:「常雪恨這小子,以前獨個人搞不出什么花樣,現下給他遇上秦將軍,兩人一般低俗,真個投緣了。唉……這兩人形狀恁煞難看,我可得換桌坐坐。」心慌之下,急忙坐到另一張空桌,跟著叫了酒菜,只在那埋頭苦喝,對秦常二人直做不識。

常雪恨見他躲了開來,登時一舉沖上,指著解滔怒喝道:「嘿!你這是做啥怎地一個人溜得老遠」解滔低下頭去,咳嗽不斷,哀嘆道:「我傷風頭暈,想要靜一靜。」

常雪恨大聲道:「靜你個大頭!你昨日里生龍活虎的,傷個屁風想要靜,除非先對了老子的酒令!」解滔見四下客人指指點點,連忙低聲道:「對就對,你說話小聲點。」

常雪恨扯開嗓門,喊道:「聽好啦!左邊肉肉是棒槌,你給我對!」解滔驚道:「什么棒槌鐵錘的這……這算是什么酒令」

店中酒客聽得這下流言語,忍不住皺起眉頭。秦仲海卻是大喜欲狂,哈哈大笑:「哎呀!解兄弟外貌斯文,怎么文才這般差勁,連這令兒也對不出來。」他搖頭晃腦一陣,道:「你們給老子聽啦!「左邊肉肉是棒槌」,便該答道,「右邊肥肥是烏龜」!」

常雪恨是個不學無術的文盲,聽了秦仲海的回答,登即仰頭狂笑:「好!好一個右邊肥肥是烏龜!妙啊!」霎時竟然鼓起掌來了,秦仲海洋洋自得,在那兒抱拳答謝。

店中客人聽了這兩人的對答,誰不大驚失色眾人議論紛紛,只在打探這群無聊男子的來歷。解滔滿臉羞愧,只管低頭不語。

秦仲海興致高昂,笑道:「我幫解兄弟答了,可有什么獎賞」常雪恨望著解滔,怒喝道:「火眼的!你這小子文才太差,丟盡了雙龍寨人馬的臉,他奶奶的該罰一杯!」說著塞過一只大酒碗,暴喝道:「快喝!」

解滔苦笑道:「你們別胡鬧了,明早咱們還要趕路哪!」

常雪恨氣得吹胡子瞪眼,他揮舞鐵拳,怒道:「你不喝么莫非看不起老子」解滔怕他鬧事,忙道:「喝就喝,你乖乖坐著,可別亂來啊。」當下舉起酒碗,咕嚕嚕地灌下。

卻說言二娘安頓好行李,自與項天壽、陶清走了出來,三人聽得外頭店中喧嘩,似有人在那兒胡鬧。陶清皺眉道:「這好象是秦將軍的聲音他們在做什么」言二娘哼了一聲,知道秦仲海素行不良,此刻多半在帶頭搗蛋,當即走入堂上,要狠狠數說他們一頓。

言二娘行入堂中,正要提聲怒喝,卻見秦仲海與常雪恨兩人安安靜靜的對飲,只有解滔一人滿臉通紅,在那兒大聲叫嚷,好似醉眼朦朧的模樣。言二娘吃了一驚,這解滔平日模樣斯文,行止穩重,哪知稍稍離山,便成了這幅鬼模樣,看來陸孤瞻定是少了管教。

那解滔不知喝了多少酒,只見他手指著九命瘋子,大聲道:「可惡的家伙,你這混蛋每日里專來欺侮我,現下換我出令了,你給乖乖接著!」只聽他搖頭晃腦,唱道:「美人兒,賽西施,濃妝艷抹兩相宜,你給我答!」他文學略高,說話稍為文雅,行的酒令自有兩分詩韻。常雪恨聽了令,卻只嘻嘻一笑,道:「這有什么難的,聽好啦,「王八蛋,比龜蛋,油炸清蒸都完蛋!你給我吃!」」秦仲海聽他回的妙,霎時放聲大笑。

言二娘聽他們口無遮攔,赫然怒道:「你們在講些什么這等無聊話也敢說!」

秦仲海見言二娘來了,一時嚇得滿身冷汗,想起自己已是山寨中的要緊人物,忙裝作神色儼然的模樣,伸手朝解滔指去,沉聲道:「解兄弟喝多了,人在興頭上,咱們不忍壞他酒興,只得在這兒照料相陪。」說著凝目望向常雪恨,道:「常兄弟,你說是么」

常雪恨急忙頷首,幫腔道:「是啊!都是解兄弟言語下流,舉止卑鄙,害得咱們好生丟臉,現下全在幫他收拾呢。」這兩人好不奸惡,不說自己喝酒胡鬧,卻把罪名往解滔身上一推,自己全不擔半點責。言二娘心下起疑,問道:「解兄弟,你真的喝多了么」

解滔醉眼惺忪,斜視著言二娘,忽地冷笑道:「陳皮梅,和稀泥,黑泥料底豆渣皮,看了難堪!」看來真是喝多了,這幾句話都在嘲諷言二娘徐娘半老。言二娘聽他調笑,如何不怒,喝道:「軟腳蝦,浸油炸,紅光粉面爛泥肚,吃也白痴!」

解滔怒道:「你敢罵我」言二娘脾氣暴躁,有什么不敢的大怒之下,玉腿踢來,解滔已然著地滾了出去。言二娘正要補上一腳,忽見解滔酒氣上涌,嘔地幾聲,穢物大口噴出,只見左一灘面渣,右一窪爛汁,左右擺頭間,轉眼便把自己陷在吐堆里,一時臭氣熏天。言二娘尖叫一聲,急急往後閃開,險些給穢物弄臟了羅衫。

店中客人見了秦仲海等人惡形惡狀,心中已感害怕,此時又見惡婆娘打人,嚇得面無人色,全數奪門而逃。陶清見大姊兀自氣憤,上前勸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快別這樣了。」這解滔是雙龍寨新入伙的好漢,便看在陸孤瞻的面上,也該讓他三分,絕不能趁他醉酒時責打,陶清是個曉事的,便急忙上來勸阻。

項天壽捏著鼻子,扶著解滔喝了醒酒湯,熱湯入肚,神智已然清楚,他見自己滿身污穢,言二娘又是滿面怒氣地望著自己,解滔不知所以,心下只感駭然。

正想去問秦仲海,忽聽店門口馬嘶聲響,一人喝喚道:「快!明日大會便要召開了,咱們可別遲啦!」眾人聽這話聲好急,各從窗口望外,只見三匹高頭駿馬行過店門,身上打扮卻是點蒼山的人。

秦仲海等人心下一驚,他們此時業已造反,說來是武林正道的公敵,點蒼山位列武林八大門派之一,自與怒蒼山是敵非友。秦仲海不動聲色,便向項天壽、陶清使了個眼色,三人一起行到街邊觀看。

才到店門,便聽人聲馬鳴,街道中又有幾騎飛馳而過,馬蹄踐踏,只驚得百姓倉皇走避。陶清心下一凜,走到秦仲海身邊,低聲道:「此處是九華山腳下,怎會有武林人物在此騎馬奔馳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們這般無禮,豈不輕看了青衣秀士的名頭」

武林中人約定成俗,來到其它門派附近,必當偃旗息鼓,尤其不能招惹百姓,哪知這些人行徑居然囂張若此,秦仲海看在眼里,自也暗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