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第五章怒蒼山興兵雪(2 / 2)

英雄志 孫曉 11479 字 2021-02-24

靈音慌忙大叫:「不是這樣的,你們別誤會……」

陡聽殺聲大起,敵軍撲天蓋地,已如潮水般掩殺而來,靈音嚇得面無人色,靈真也是慌了手腳,高天威見敵我雙方終於打了起來,一時大為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掉轉馬頭,向趙宋二人道:「趙庄主、宋賢侄,咱們不必淌這混水,這就走吧。」

三人馬蹄輕快,聲聲拍打之中,便朝本營退去。靈真見情勢無法挽回,只得拉住師兄的臂膀,大叫道:「這些人瘋了,咱們不必理會,快快走吧。」靈音兀自不肯,只是張口欲叫,腳下卻給師弟拖著走了。

那邊怒蒼既然舉兵,隨時上前廝殺,朝廷這廂立生反應,看「宋神刀」駕馬上前,舉臂高呼:「三軍聽命!怒蒼匪孽據山造反,惑亂百姓,罪不容誅,我等今日戰死沙場,報答吾皇聖恩!」六萬大軍提聲呼應,一時喊叫連連,殺聲大起。盧雲見雙方便要開打,心下甚是惶急,便想出言規勸。一旁安道京見了,立時送上一句冷笑:「盧參謀,通敵賣國,滿門抄斬哦,你可別害死顧嗣源那老兒了。」

眼看怒蒼大軍沖殺而出,朝廷軍馬也是寸步不讓,兩邊戰地煙塵大起,敵我雙方嘶聲怒嚎,三軍如潮水般對沖而來,馬蹄震響,殺聲如雷,漫山遍野都是兵卒,直似威動天地。

靈音退到中途,已與己方先鋒軍馬遭遇,他見一人駕馬奔馳,形貌威武,手上帶著鐵套,一時又驚又喜,宛如海中抱到了浮木,又似大難中見到了救星,他口中大叫,急急攔了上去,對著那人不住哀求。那人見靈音過來,登時翻身下馬,與他低聲交談。靈音垂淚道:「天下萬民生死如何,全在施主肩上了。」

那人微微頷首,請靈音坐上他的座騎,霎時更不打話,陡一轉身,呼嘯聲中,塵煙如黃龍卷地,已然直沖而出。看他一縱一躍直達丈許,兔起鶻落,腳下遠比馬兒奔馳為快,須臾之間便甩開朝廷大軍,霎時已至敵軍面前十丈。

那人駐足不動,孤身站立戰場,凝視面前狂沖而來的敵軍。此時身邊並無一人相隨,隨時會被淹入陣海之中,再看背後朝廷大軍也在挺槍舉刀,一片寒光之中,刀槍劍戟全數戳上,全無留情之意,看這人性命堪虞,恐怕會給雙邊人馬撞為爛泥一般。

前有反賊,後有官軍,雙方人馬滿心仇恨,嘶聲大吼,都要將強敵殺為碎屑。當此生死玄關,那人提起雙臂,左手撫胸,右手觸腹,抬頭望向上蒼,驀地發出了震天長嘯。

嘎然巨響傳出,「一代真龍」昂首長吟,威力震懾萬軍,龍吟一波接著一波,如同雷電轟爆,又似海嘯翻騰,此時雙方各有數十名先鋒開近,巨響沖來,好似耳邊炸開了火山,馬兒首當其沖,耳鼓暈晃之下,各自翻滾摔趴,馬上兵卒彈落馬背,滾得滿地都是。

滿地兵卒掩耳哀號,後頭軍馬一近中線,立時被嘯聲震倒,看這人仰天長嘯,力敵萬軍,直似神威凜凜,正是「一代真龍」伍定遠前來調和鼎鼐,化干戈為玉帛!

這廂伍定遠宛如天神降世,欲以超卓武力震服群雄,只是那廂怒蒼陣營滿是英雄豪傑,難不成便要低頭退讓只見大軍緩緩分開,似有什么人要出來了,伍定遠心下一喜,自知秦仲海要出陣相會,正要收住長嘯,忽然一聲哈哈大笑傳了過來,那笑聲好生雄渾,直對著伍定遠噴來。伍定遠知道來人有意與自己較量,當下撫胸加氣,全力以赴。那笑聲也是越來越響,中氣越見充沛,兩人分庭亢禮,誰也壓不過誰。

兩邊巨響隆隆,嘯聲狂笑相互激盪,穹蒼彷佛變色,大地似起波濤。兩邊聲音雖響,卻非震耳欲聾,反是音波轟轟震跳,沖擊一波接著一波,令得眾人全身骨骼騰騰欲散,好似要給震飛一般。

此人內力剛猛若斯,運使起來霸道無比,彷佛數十名好手合力,正是秦仲海縱聲大笑。兩大高手學成以來,彼此初次較勁,果然驚動天下。看這個是一代真龍、天山真傳,那個打通陰陽六經,全身氣血應運自如,單以內力而論,場中豪傑雖多,卻沒第三人插得下手。

過了良久,巨響終於緩歇,但聽四下群馬哀鳴,俱都四肢趴軟,伏倒喘息。眾兵卒不分敵我,此刻耳鼓受震,只能蹲地嘔吐,全無力再次起身作戰。一時哀鴻遍野,穢臭熏天,雙方軍馬動彈不得,場中便空出一大塊地方。

伍定遠雙足往前一跨,提聲喝道:「秦將軍,在下西涼伍定遠,特此求見!」這回他無意長嘯挫敵,但隨意開口說話,便似獅吼發出,只驚得兩方兵卒神色大變,哀號聲中,一齊掩上了耳孔。

伍定遠龍吟發過,陣後便出虎嘯之聲。只聽一個低沉聲音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伍制使果然是硬功夫。」這聲音低沉緩慢,不似過去的飛揚跳脫,但口音卻是秦仲海無疑。

伍定遠聽不出他的喜怒,又不見他現身出來,提聲便道:「念在侯爺的份上,可否請秦將軍出陣,在下有幾句話說!」伍定遠以柳昂天之名邀約,照理秦仲海自須領情,只是他此刻已是反逆,豈能事事受制於人平淡便道:「伍制使,你是朝廷命官,某為當朝反賊,咱若與你相見,難免惹人物議。還是請你回去吧。」

朝廷奸臣不分青紅皂白,一意只想剿滅怒蒼,自己若是調解不成,恐怕山腳下必成一片屍山,到時天絕僧與楊肅觀用心再高,也不免付諸東海。伍定遠自知無力多做勸說,當下走向陣後,對著一人輕聲低語。那人聽了吩咐,更不打話,自管翻上馬背,孤身出陣。

局面劍拔弩張,隨時都會開戰,此人視敵我萬軍如無物,單騎來到陣中。怒蒼諸人見這人獨個兒行來,連刀劍也沒攜帶,不禁微感奇怪,都不知他是什么來頭。

那人單騎行來,如入無人之境,左右兵卒上前攔住,正要喝問身分,那人馬上一個欠身,拱手道:「煩請通報秦將軍一聲,便說山東盧雲求見。」

來人正是當今狀元郎,長洲知州盧雲。

陡聽盧雲聲音,不待來人傳報,陣後已然傳來一個笑聲,喝道:「三軍聽命,全數讓開!」陣式轉動,眾將勒馬向旁一分,一騎飛馳而出,馬上乘客哈哈大笑,提聲叫道:「他奶奶的盧兄弟,老子來啦!」

那年秦仲海淪入牢獄,若非盧雲不計生死利害,舍命相救,秦仲海早成黃泉路上的不平客,如何能在此威風凜凜,引領萬軍但若無秦仲海甘冒大不諱,替盧雲平反罪名,如今的盧雲恐怕還是流落江湖的面販,又何能成為新科狀元,尚且入幕參軍,為朝廷所用

兩人俱是血性人,念及彼此的恩義,此際縱然千夫所指,也要見上一面。

狂笑聲中,一騎飛奔而出,遠遠望去,來人不怒自威,正是秦仲海親來相迎。盧雲大叫一聲,霎時滾落馬背,秦仲海也翻下馬來,兩人相互靠近,各自伸手出去,緊緊相握。

懷慶客店里那雙緊握的手掌,如今終於再次交會。當時秦仲海落難蒙塵,淪為客店里洗菜的幫伙,盧雲不過輕捏好友的手掌,便把秦仲海握得淤血腫脹,如今秦仲海生龍活虎,手勁更是雄強無比,隨手捏來,便把他握得隱隱生疼。盧雲眼光向地,赫然見到了秦仲海的鐵腳,他啊了一聲,彎身去瞧,只見那鐵腳打造得十分精細,好似真的一般。回思秦仲海離開京城的狼狽,霎時眼眶一紅,大聲道:「天可憐見!你真的好了!」兩人再次相見,第一句話既非場面問候,更非什么江湖打殺俗事,卻是一句知心言語。秦仲海往盧雲胸口打了一拳,笑罵道:「廢話!老子病要沒好,還能在這晃盪么」

兩人哈哈大笑,登時摟抱在一塊兒。當年京城中最讓秦仲海割舍不下的,便是柳昂天與盧雲二人。一人待他如子,一人目他為兄,此刻自己雖已反叛,但盧雲仍不舍舊情,秦仲海看在眼里,心中之喜樂興奮,實非外人所能想象於萬一。

京城互為知己,西域袍澤情深,今朝縱使天地逆轉,誰又忘了昔年真情

盧雲抬頭眺望怒蒼萬軍,只見兵強馬壯,軍勇將足,軍容之強之盛,遠在當年西域出征之上。盧雲面露感嘆,道:「每天帶著這許多弟兄,很不容易吧。」這人無愧是知己,一語便道破自己的心事。秦仲海微微一笑,握住了盧雲的手,道:「不管怎么打、怎么殺,咱們都還是弟兄。」

二人相互打量,盧雲仰起頭來,凝視著眼前的好友。幾個月不見,秦仲海雖然氣色紅潤,面頰卻消瘦許多,原本就是高鼻鷹目的長相,現下更顯得輪廓深刻了。看他嘴上雖然掛著笑,其實目光中隱藏一股沉郁神氣,遠不同往日落拓豪放的神態。盧雲低聲道:「仲海,有什么不快活的么」

秦仲海聽了這話,眼眶忽地一紅,前幾日言二娘終於尋到丈夫,身不由己中,也只能揮別這段情愫。人生打擊如此沉重,但寨里全是弟兄,自也不好亂說,縱然簧夜悲苦,也只能悶在心里,無人可訴衷腸。此刻陡聽故人問候,滿腔心事全數涌出,一時淚水幾要落下。

盧雲見秦仲海幾要垂淚,一時大驚失色,慌忙道:「仲海怎么了,有什么傷心事么」

秦仲海性子沉,向來少露真心情,心里便再悲苦十倍,也不會當眾說出心事。他咳了一聲,把凄苦神態收拾了,摟住盧雲的肩頭,擠出了笑容,反問道:「別問我的俗事了。倒是你與顧家小姐如何了打算何時成親啊」

盧雲聽了這話,登時面泛微笑,頷首道:「托你的福。那時咱們在懷慶店里碰面,我便與顧小姐定親了。若無別的事阻擾,當在今年中秋完婚。」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當然是托我的福了!不然還是托姓楊那小子的福么」他湊過臉去,淫笑道:「你奶奶的,要不是那日老子心腸好,硬把你塞到美女床下,你這小子哪來的好艷福你老實說,那日你熬了一整晚,究竟掏了幾碗生米,煮了幾碗熟飯啊」

盧雲聽了「幾碗熟飯」這等怪話,不由得一愣,旋即想起「生米煮成熟飯」那句典故,一時滿臉通紅,戟指罵道:「什么米啊飯的!你可別滿口胡謅!」

秦仲海這人粗魯異常,當日謫仙樓下見盧雲與佳人擦肩而過,也是福至心靈,便將這古板書生劈暈了,跟著往小姐床下塞去,想來夜深人靜,美女酣睡之際,這小子見了紅肚兜,必如餓狼般飛撲上床,等狼爪子吃干抹盡之後,再來個嘿嘿兩聲淫笑,顧小姐哭訴無門,一切自也水到渠成了。

秦仲海自行想象當夜場面,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伸出拳頭,狠狠往盧雲肩上敲了一記,笑罵道:「你小子好艷福!這回娶了美嬌娘,老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到時成親之日,可別忘了給我一張帖子!」

盧雲聽了這話,登時報以苦笑,他倆人一個是朝廷命官,一個是山寨匪寇,秦仲海說來喝杯喜酒,不過是玩笑話而已。

兩人陣前靠近說話,直視萬軍如無物。兩邊數萬雙眼睛目不轉瞬,宋公邁也好、石剛也罷,都在猜想他倆的對答,眾人或忌憚,或猜疑,無一不是心機大現。唯獨言二娘一人鳳眼含淚,兩手緊緊揪著,只在凝視秦仲海與好友說話的身影。

自出征以來,言二娘雖然不離丈夫身邊,但眼角卻始終不離秦仲海周遭半尺。此刻見他與故人相會,心中不禁替他暗暗歡喜。過去每見秦仲海與朝廷故友相遇,她心中便生不安,但現下不知怎地,心頭竟然替他高興起來。

言二娘雖不曾細細思索,其實心里也隱隱知曉,秦仲海沒了自己,日子定不能快活,山寨弟兄雖多,但畢竟相處時日短,講起同甘共苦、生死與共的交情,還是不能與這幫朝廷摯友相比。

言二娘心中默默祝禱,但盼秦仲海今生都能平安喜樂,無論這人是自己的老大還是丈夫,她這輩子都要從旁照料,永不相負。

二人說話中,背後馬蹄聲響,聽得一個嗓音響音,沉聲道:「秦將軍,別來無恙」這人說話帶著西涼土音,秦仲海不必回頭,也知是伍定遠來了。適才伍定遠作嘯相邀,秦仲海卻相應不理,直至盧雲出面相邀,這名當朝廷反逆方才出陣相會。只是伍定遠身受柳昂天、楊肅觀重托,無論秦仲海是否防備於他,都要過來說上幾句話。

眼看伍定遠翻身下馬,徑朝自己走來,秦仲海與伍定遠雖非過命知交,但彼此也算舊友同儕,說來是有些交情的。人家既然過來了,卻也不好冷落。當下迎了上去,口中笑道:「伍制使氣色不壞啊看你老兄好高的武功,方才嘯聲當真厲害,可把老秦比下去了。」

適才二人以嘯聲交手,可說不分軒輊,秦仲海說得自是客套話,伍定遠搖頭便道:「將軍武功大進,言語又何必太謙」

伍定遠性子不同於盧雲,行事向來穩重自持,大關頭尤其把持得定。此刻眾目睽睽,萬軍當前,若非要務在身,絕不會過來招惹麻煩。秦仲海熟知伍定遠的性子,索性自行破題:「定遠急著見我,可是來當楊郎中的說客」此言一出,伍定遠登時咳了一聲,朝盧雲望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都是點了點頭。

伍定遠嘆道:「秦將軍,大家都是好朋友,彼此相讓一步,何必見生死呢」

秦仲海卻不回話,他嘿嘿干笑,朝盧雲撇了一眼,跟著向天上烈日指了指,道:「盧兄弟啊,要是連你也來對付老子,哪怕這日頭再曬,老子全身可也涼得緊了。」

盧雲忙道:「仲海別多心,據楊郎中言道,他們並非有意對付貴山英雄,只是想讓大家促膝長談,以免生靈塗炭。希望你信得過他,能與幾位頭領上山相會。」秦仲海打著哈哈,笑道:「盧兄弟,少林寺幾千個和尚,咱這些兵馬開不上去,你要我深入虎穴么」

盧雲行上前去,握住秦仲海的大手,輕聲道:「仲海別這樣想。不管你心里多恨朝廷,念在咱們好朋友的面上,總算試試這步,好么」伍定遠也幫著相勸:「正是如此。秦將軍,大家都是好朋友,能少凶殺,便少凶殺,萬莫讓奸臣得利了。」

秦仲海聽了這話,忍不住便是一頓笑罵,訕訕地道:「好你們兩個死家伙,做人還真偏心啊!楊肅觀是給你們什么好處了以前京城喝酒嫖妓,又沒讓你們少摸了大腿,盡幫著姓楊的來對付我,可真沒味了。」

秦仲海這話雖是說笑,卻也不失為一針見血。昔年柳門四少性情各異,盧雲聰明絕頂,伍定遠神功蓋世,但他倆一個性情中人,一個忠義之士,均非心狠手辣之輩,自不會下手來害自己。唯獨楊肅觀心機深、手段強,再加見機明快,能屈能伸,下手殺人之際,從不心慈手軟。眼前秦仲海要與朝廷交手,楊肅觀便成了頭號勁敵。厲害之處,絕不在江充之下。

陣後青衣秀士始終在留意三人的談話,一聽盧雲與伍定遠話頭轉到朝廷的事,便知該要入場替秦仲海緩頰,以免主將獨受人情之苦。他步行入場,稽首為禮,道:「盧知州,伍制使,許久不見了,二位英雄少年,英俊如故。」

盧雲見了這位掌門到來,立時醒起往事,忙躬身道:「晚輩拜見青衣掌門。」

青衣秀士見他還用著往日的稱謂,便自抱拳一笑,搖頭道:「盧知州,在下現是怒蒼山的右軍師,為了九華山的名聲,知州萬不可再稱我為掌門。」盧雲聽了這話,忍不住嘆了口氣,納頭便道:「唐先生。」

青衣秀士不去理他,自行走到伍定遠面前,向他微笑示意。伍定遠見了青衣秀士過來,一股親切油然而生,若從艷婷身上算起,這青衣秀士便如岳丈一般,伍定遠雖是世故老沉,此時仍是大見激動,立時下拜道:「定遠見過掌門人。」

青菜蘿卜,各有所好,秦仲海對伍定遠不假辭色,這廂青衣秀士則對伍定遠情有獨鍾。他滿面微笑,上前將他扶了起來,溫言道:「伍制使,你找到艷婷了」

伍定遠吃了一驚,抬起頭來,顫聲道:「您……您怎么知道」

青衣秀士料事如神,見了他的神態,自是含笑不語。他深知伍定遠鍾愛自己徒兒,倘若他現下還在奔波找人,此刻見了自己,必顯彷急之色,但看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中親近多於惶恐,想來八九不離十,定已找到了人。當下出言試探,果讓伍定遠大為嘆服。

青衣秀士問道:「你把她安頓在京城」伍定遠聽出他的托付之意,忍不住嘆了口氣,低聲道:「掌門,您老人家不回九華山了」

青衣秀士搖頭道:「敵我分明,我若回去了,反而害得本山從此湮滅。今後九華能否重振,全看艷婷這孩子的作為了。」說著向伍定遠望了一眼,目光頗見深意。

此時伍定遠乍然見得故人,那廂盧雲游歷天下,難道沒有舊識眾人說話間,陡聽馬蹄聲響,陣中一人駕馬過來,聽他吟道:「飲食欠泉,白水豈能度日」

盧雲正與秦仲海談說,聽得這兩句話,心中登時劇震,他轉過頭去,只見一名高大男子坐在馬上,看他氣度雍容,手上帶著漢玉指環,不是那陸爺是誰陸孤瞻望著盧雲,頷首笑了笑:「怎么了幾年不見,便答不出下聯了」盧雲更不打話,霎時拜倒在地,大聲叫道:「陸爺!」

「飲食欠泉,白水豈能度日磨石麻粉,分米庶可充飢。」

便是這幅對聯,為盧雲開啟了人生新路,讓他與兵部尚書結下不解之緣,也將他由窮苦書生一路帶入了江湖,這位「江東帆影」,說來正是盧雲生平第一位貴人。

陸孤瞻翻身下馬,將盧雲扶了起來,笑道:「起來吧。你身為朝廷命官,怎能跪拜盜匪別讓陸爺替你惹上麻煩了。」盧雲回思前程往事,心中大為感慨,當年江南飽受苦難,靠著陸爺一語點醒夢中人,終傳自己一身武功,後來京城流浪、西域血戰,不知多少次靠無雙連拳救命,他心中感傷,竟是良久不能言語。

秦仲海笑道:「你奶奶的,你怎么會識得陸爺」

盧雲嘆了口氣,擺了個「無雙連拳」的架式,道:「若無陸爺提點,我至今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此番授藝恩情,小子終身受用不盡。」

話聲未畢,忽然後頭竄上一條怪漢,笑道:「他媽的為天地立心,小子!還認不認得你老子啊」盧雲嚇了一跳,趕忙回頭去看,正是常雪恨來了,看他身邊跟著一名年輕男子,卻是解滔。這兩人也與盧雲相識,常雪恨更是山東省城的牢友,此時見陸孤瞻出陣相會,自也忙著過來會面。常雪恨笑道:「狀元郎!你可得意啦,找到顏如玉沒有啊」

解滔見盧雲頗感詫異,拱手便道:「盧兄,那年你高中一甲狀元,陸爺聽說了,高興得什么也似,大伙兒還在山寨里替你慶賀呢。」

當年盧雲落魄不得志,苦郁中飽受富貴人家辱打,陸孤瞻得知此事,便過來探望於他。一來也是有緣,二來也是驚艷於這位潦倒書生的才學,便曾點撥過盧雲武藝,算是盧雲半個師父。盧雲沒想到這位陸爺始終掛念自己,不曾相忘。念及高義,心中大見激盪。

陸孤瞻摸了摸他的腦袋,微笑道:「人生不相見,難得今番豪興,有緣再見,便是戰場上,你我也須喝上一杯。」秦仲海與常雪恨兩人皆是酒鬼,一聽要喝酒,登時歡喜起來。秦仲海笑道:「正該如此!來人,送上酒碗!」

眾兵卒端出酒壇海碗,斟得滿了,一一送到眾人面前。秦仲海當先取過,仰天大笑道:「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諸位朋友,死也好,活也罷,咱們這就干啦!」說著大口飲盡,神態甚豪。常雪恨頗見驚訝,道:「你可長進了,居然能念詩」

秦仲海端過酒碗,朝他手里一送,笑道:「借問酒家何處去,牧童遙指杏花村,常兄弟要嫖妓么」這模樣放浪不羈,玩世不恭,彷佛便是京城的秦仲海,眾人看入眼里,忍不住笑了起來。

陸孤瞻替盧雲親斟兩碗,含笑持酒道:「盧兄弟,今日縱使敵我分明,但你我俱為豪俠磊落之人,絕不忌憚世間的閑言閑語。難得良晤,我倆喝上一碗。」盧雲接過酒碗,心中更見傷感,尋思道:「當年陸爺不辭辛勞,簧夜前來傳功,說來我欠他的實也太多了。可朝廷要與他們交戰,倘若他們有何閃施卻要我如何是好」

想到此處,喉頭竟似哽了,那碗酒居然難以吞落。

陸孤瞻見盧雲容情愁悶,當即安慰道:「我們這幫強盜土匪,自有生活之道,你回去後多多照顧自個兒是真,懂了么」盧雲既未點頭,也未搖首,徑自舉起酒碗,隨口喝干了。陸孤瞻拍了拍他的肩頭,以做安慰,跟著仰起頭來,也是一飲而盡。

伍定遠把眾人的情狀看在眼里,心中卻感煩憂。此刻故友把酒言歡,諸人舊情拳拳,都非絕情之人,說來亂世能有這份真情,著實不易了。只是盧雲當眾與反逆飲酒,分毫不知避嫌,日後要給人參上一本,卻要如何自處

伍定遠正自思索,忽聽豪邁之極的一聲大笑,一名身負鐵劍的高大老者跨了過來,他取起一碗酒水,向伍定遠道:「好老弟,難得大家見面,怎地愁眉苦臉的啊」伍定遠不必抬頭,也知眼前這人必是李鐵衫。昔年他流亡天涯,便曾受過人家的救命恩情,他嘆了口氣,躬身道:「李庄主。」言語之中,愁苦多於歡喜,直似悵然若失。

李鐵衫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咱倆喝酒吧,趁著你還用兩只腳走路,等四只腳爬的時候,再要見你就難啦。」言中隱隱有譏諷的意思。伍定遠神色尷尬,不知該怎么回答,正煩悶間,忽聽後頭腳步又起,這人來得好快,輕響傳過,便已來到背後三尺,伍定遠忙回過身去,眼前那人滿面風霜,慷慨磊落中極見男子本色,正是「蛇鶴雙行」郝震湘。

伍定遠咳了一聲,道:「郝教頭。」郝震湘見他滿面苦悶,微一拱手,淡淡地道:「昔年你為柳昂天辦事,我為錦衣衛效命,今日閣下為朝廷先鋒,在下卻變為怒蒼勇將。不管走到哪兒,咱倆就是不對盤。」他自嘲似地一笑,送上了酒水,道:「咱倆沒緣不打緊,做人只要快活便成。來,姓郝的敬你一碗。」

伍定遠別過頭去,嘴角擠出了苦笑,秦仲海是自己的舊友,青衣秀士是心上人的恩師,那李鐵衫更是自個兒的恩人。便連眼前的郝震湘也算與自己相熟,這仗卻要如何打下去

他嘆了口氣,眼看李鐵衫、郝震湘各自飲酒,便也回敬了兩碗。他見秦仲海兀自與盧雲說話,便持著兩碗酒水,自行走到面前,道:「秦將軍,咱們倆還沒喝過,這碗酒便算敬你的吧。」秦仲海接過了酒,他見伍定遠神色郁郁,微笑便道:「定遠不忙喝,方才咱們正經生意談了一半,你現下還有什么話,盡管說。故人一場,力之所及,定讓你回去交差。」

伍定遠自知口才不佳,秦仲海又是十分厲害的人,便往盧雲看了一眼。盧雲搶上道:「楊郎中修書過來,說念在舊情,要將軍趕緊上山……」

這事方才便提過了,秦仲海佯打個哈欠,伸手輕揮,制住盧雲的說話。他手指遠處朝廷大軍,道:「盧兄弟、伍制使,這兒三萬個弟兄,性命全擔在秦某人肩上,你兩位要我上山不難,甚且要我退軍也不難。只是我得問上一事,你們兩位……」他轉頭凝望伍盧二人,語氣變得冰冷之至:「可敢擔保我山弟兄的性命安危」

少林寺卧虎藏龍,十八年前天絕曾率軍圍殺山寨弟兄,更逼得秦霸先自盡神鬼亭,此次邀請怒蒼山豪傑來此,絕非喝茶賞景這般簡單,今日一個不慎,說不定會血流成河,舉山都要覆滅此地。若是別的事兒也就罷了,此事如此重大,自不能單憑交情說了便算,也是為此,秦仲海便有此一問。

盧雲本是秦仲海的參謀,如今卻替朝廷運籌帷幄,當此難堪,忍不住別開頭去,竟感難以作答。伍定遠長嘆一聲,坦然道:「仲海,要說什么擔保,那都是騙你的。」他低下頭去,道:「只是仲海……人生短短幾十年,何必非要走到那一步不可楊郎中怎么思想,我是不知情,至少……至少侯爺不願和你開殺……」

秦仲海聽他提起柳昂天,雙眉登時一軒,凜然道:「侯爺怎么說」伍定遠程起酒碗,眯起雙眼,嘆道:「我臨行前與他會面,他曾親口吩咐,說想與你一同退隱。」說著說,自行飲下大碗苦酒,跟著碗口向地,示意秦仲海來飲。

秦仲海嘿嘿干笑,道:「侯爺要我退隱」伍定遠不置可否,只是微微苦笑。

風聲瀟瀟,遠處山嶺綿延平野,幾達里許。秦仲海手持酒碗,凝目望著遠處的雄山,想起家仇國恨,受難離京的往事,一時心火焚燒,舉起手來,便將酒水傾覆在地。

盧雲大吃一驚,伍定遠目中也閃過一絲驚詫,青衣秀士有意緩頰,便伸手出去,朝遠處指了指,伍定遠撇向己方陣地,霎時心下一醒,只見安道京已在指指點點,料以此人奸滑狡詐,必會把今日之事傳揚出去,加油添醋之下,恐怕自己和盧雲都要糟糕。

伍定遠嘆道:「秦將軍,你究竟願否上山」

秦仲海哈哈大笑,朗聲道:「此事不必問我!」伍定遠吃了一驚,尚未說話,秦仲海已回馬過去,提臂高呼:「諸位弟兄,咱們此來少林,所為何來」怒蒼英雄聽了問話,齊聲吼道:「我等此行,只為解救潛龍軍師回山!」

秦仲海抽出鋼刀,奮然道:「正是如此!咱們一會兒開上少室,諸君可曾懼怕!」

三萬大軍聞得此言,無不提刀暴吼,喝道:「不怕!不怕!」

今番上山,一為解救潛龍,二為揚威天下,少林威名再盛,怒蒼英雄也無示弱之理,念及「潛龍」與本山的淵源,便有千難萬難,也不能掉頭回去。秦仲海振臂高呼,三萬軍馬放聲狂嘯,人嘶馬鳴中,古力罕等人更擊鼓助陣,只驚得朝廷中人面色如土,伍盧二人低頭無語。

秦仲海提聲喝道:「靈音大師!」

靈音早在留意場內局勢,一聽召喚,便與師弟奔出人群,拱手道:「將軍有何指教」

秦仲海並不下馬,冷冷地道:「大師若要怒蒼弟兄上山,須得答應我一事。」靈音此行一心一意,只求自己能將怒蒼群雄引領上山,若得化解雙方恩怨,便要他當場身死,也是死而無憾。他面露乞求之色,低聲道:「只要能讓將軍上山聽講佛法,便要老衲當場自殺,抑或自斷一臂,我也別無怨言。」

當年靈音幾番勸說,讓項天壽以身相代,救下天權堂無數弟兄的性命,之後又不計身家安危,與李鐵衫共抗昆侖,無論誰當權掌政,靈音始終不改仁俠初衷,一心維護心中正道,在這驚惶亂世之中,這等英雄之色尤讓人感佩。怒蒼群雄聽了這話,無論是否與他相熟,心下都是大為感動。

秦仲海微微一笑,道:「要是朝廷中人都像大師這般慈悲,世間不知要省去多少無謂凶殺。」靈音面露悲憫之色,嘆道:「將軍別這樣說話,您要是能第一個慈悲,老衲不甚之喜。」

秦仲海面上閃過一陣火色,他冷笑一聲,霎時提鞭向前,指向朝廷軍馬,冷冷地道:「命他們退出三十里。」靈音愣住了,茫然道:「什么」

秦仲海沉聲道:「大師,我山首腦貿然上山,貴寺千名和尚殺來,我等必死無疑。實在話一句,姓秦的已將性命已交在天絕僧手里,秦某死不足惜,只是我這里許多弟兄的身家卻要作何著落貴山將心比心,也得將闔山僧侶的性命做個質押。」

靈音腦中嗡地一聲,這才明了秦仲海的用意。盧雲與伍定遠對望一眼,兩人都是嘆了口氣。

秦仲海果真是梟雄之性,當年替朝廷護駕和番,不曾有寸土之失,今朝為反逆效命,更見虎狼之色。他要朝廷大軍退開三十里,等同是要少林暴露於怒蒼戰火的包圍之下,此番用意不難明白,倘若少林設下陰謀陷害,甚或不守江湖規矩,來個以多欺少,謀害了上山首腦,怒蒼軍馬便會揮軍上山,以三萬雄師擊殺千名僧侶,料來滿山和尚武功再高,也要被他們屠戮得一干二凈。

眾人正自猶疑,只聽靈音咬牙道:「靈真師弟,持楊師弟令牌,命朝廷軍馬後撤三十里。」

靈真雖然魯鈍,卻也不是傻子,他見了怒蒼兵馬的雄壯軍容,心中早已忌憚,此時聽了師兄的吩咐,自是大吃一驚,慌道:「師兄,這怎么使得」

靈音低聲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了天下蒼生,我們便算死在人家手里,也是值得。」靈真原本等著叫囂,陡聽佛謁,心中也生感應,他茫然望著山頂,怔怔嘆了口氣,口中卻也沒有反駁。

過不多時,靈真拿著印信回去,自將秦仲海的請求說了。宋公邁等人聽後,自感目瞪口呆。鍾思文熟知兵法,深知敵人居心叵測,自是力陳其非。只是靈真執意甚堅,屢勸不聽,宋公邁嘆道:「貴寶剎無愧佛名,諸高仁民愛物,實在讓人佩服。」

高天威專打落水狗,登時笑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阿彌陀佛,諸位高僧一會兒如要逃命,可別找不到密道才好。」靈真臉上閃過怒火,冷冷地道:「高爵爺不必幸災樂禍,我靈音師兄方才也曾邀你上山觀禮,你現下可別想賴帳。」

高天威面色微微一變,適才靈音出言相邀,眾人不疑有他,立時便開口答允了,哪知現下情勢陡變,卻是要自己往火坑里跳。他想開口狡賴,卻見身邊並無一人反悔,連那安道京膽小如鼠,此刻也面色如常,想來是受了江充之托,自要去打探軍情所致。

高天威故做鎮定,當下咳了一聲,冷冷地道:「上去便上去,反正你們有潛龍當人質,這幫反賊總算有些顧忌。」

靈真說了一陣,果見朝廷人馬向後撤退,雙方人馬既做約定,怒蒼山這方人馬便要出陣。決戰在即,怒蒼諸大首腦無不大為振奮。陸孤瞻當年隨秦霸先激戰神鬼亭外,忍辱負重二十載,終於有揚眉吐氣的良機。那韓毅受了二十年渾渾噩噩之苦,更有意大肆復仇。眾人摩拳擦掌,都在等著上山。

一片轟然中,「煞金」第一個下馬,聽他朗聲笑道:「嵩山天絕與我山本為舊識,我山潛龍軍師更受人家款待多年,這許多新舊恩情累累相加,我等好容易復寨了,豈能不上山聆益」李鐵衫也在大聲呼應,喝道:「正是!我山弟兄義氣為先,生死為後,少林雖然高手如雲,但咱們弟兄兵勇馬壯,豈同易與今日他們不交出朱軍師,咱們一把火燒光少林寺!」

秦仲海更不打話,朗聲便道:「盧知州、伍制使!請你二位回去轉告少林高僧,怒蒼英雄即刻拜山!」只見秦仲海為首行出,右鳳軍師尾隨在後,石陸韓李四虎各自下馬,其余郝震湘、解滔、常雪恨、言二娘、陶清等小將也自出陣,全軍總計一十一名好漢出列,均由靈音帶領上山。

此行首腦盡出,堂主以上僅留項天壽、止觀坐鎮,另遣哈不二、歐陽勇、番軍五將等七人一同協防。看項天壽武功高強,止觀見識機敏,少林寺若有陰謀變故,必能一舉出兵上山,以謀反制之道。

朝廷這廂人馬也有八人受邀觀戰,宋公邁、高天威、趙任勇各為撫遠四家首腦,伍定遠、盧雲、左從義、石憑、安道京各為江柳兩系要角,便由靈真帶領,魚貫上山。

兩邊大軍主腦盡出,各余數將鎮守,朝廷這廂雖已退開三十里,此刻仍不敢掉以輕心,便由鍾思文領軍,自行挖掘壕溝,立柵安營,就怕對方趁勢偷襲。

秦仲海已要出陣,盧雲、伍定遠等人便自告辭離開。

盧雲正要上馬,忽地想起一事,霎時伸手入懷,取了封書信出來,遞給秦仲海。秦仲海微微一愣,道:「這是什么東西」盧雲低聲道:「這是長洲一位老爺托給我的書信,說他有個兒子在怒蒼山,要我轉呈過來。還請將軍幫忙。」

秦仲海接過那信封,眼看上頭並無署名,便隨手拆了開來,只見信中有信,那信封上卻寫了「歐陽勇」三字。秦盧二人見了,忍不住一同驚呼,方知歐陽勇與江南鑄造一家有舊。

盧雲嘆了口氣,道:「即使戰亂相隔,萬夫指罵,也隔不斷一家人的親情眷戀。」

二人默默相望,各懷心事,秦仲海忽問道:「盧兄弟,我冒昧問你一句,此戰你盼誰贏」

盧雲低聲道:「此戰沒有勝負,無論結果是何,柳門都是輸家無疑。」他拍了拍秦仲海的臂膀,道:「仲海,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盼你動手殺人之際,能深思再三。」他不再勸說,輕提疆繩,便自回陣。

陽光普照,秦仲海卻是滿心蕭索,他回頭望著背後兩面飄揚大招,「怒蒼山興兵雪恨、秦仲海為父報仇」,那一十四個大字如斯血紅,陽光下望去更顯奪目。

漫山軍馬白衣白甲,闔山高手盡皆雲集,當時自己以必死決志,孤身攀上朱母朗瑪,臨死前便曾見到這幅壯闊景象。只是無論自己怎么想象,都料不到現下會是這幅心境。

秦仲海心中感慨萬千,他拿著信封,回頭便要去找歐陽勇,才一行步,便見鐵牛兒擠在小兔子與陶清之間,三人如同以往模樣,自站言二娘背後。

此時言二娘正與陶清說話,側臉望去,更增麗色。秦仲海凝望良久,忽爾微微一笑,他喚來止觀,吩咐道:「一會兒轉給歐陽兄弟,這是他家里人寫來的信。」

止觀頗見詫異,正要問話,秦仲海已提疆出陣,自去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