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第九章上將(2 / 2)

英雄志 孫曉 6680 字 2021-02-24

聽得此言,陸孤瞻登時恍然大悟,他仰頭大笑,撫掌道:「唐軍師教訓得是。是該讓小一輩英雄較量的時候了。」說著揮了揮手,笑道:「秦將軍,請你上來吧。」

秦仲海聽青衣秀士要自己下場,登時放聲大笑,自行跨入場中。

青衣秀士身為怒蒼山軍師,自要運籌帷幄,眼看楊肅觀出場,陸孤瞻搦戰,對方卻又要改以靈音應付,對方既有怪招,青衣秀士看入眼里,自是暗暗冷笑,索性來個將計就計,把秦仲海送入了場中。

秦仲海內力之高,直追業師,刀法之強,更不在五虎上將任一人之下,倘由他與楊肅觀同場較量,可說穩操勝卷,差距還大於陸孤瞻對靈音這場,何況兩人一是天絕的門生,一是劍王的愛徒,這當口把秦仲海推出來,料來靈智也推托不了。

青衣秀士見靈智低頭不語,靈音面有難色,登時笑道:「方丈大師,我怒蒼英雄從不以長欺幼。既然天絕僧不願下場,改以徒兒出陣,那咱們也請方老師的高徒入場過招,兩家輩分相當,誰也不占誰的便宜。您說如何呢」

江湖中人最是信奉倫理,此時方子敬、天絕僧各派弟子出馬,雙方不卑不亢,誰也不占誰的便宜。靈智自也不能推辭,否則更顯出己方的氣餒。只是秦仲海武功高超,祝家庄血戰群雄,威武之名早已轟傳江湖,武林小一輩人物雖有英傑,但除開「天山傳人」伍定遠能與秦仲海較量,其余人物都還不成氣候。此刻「文楊武秦」若要殺上一場,秦仲海仗著神功大成,恐怕是未戰先贏了。

靈音、靈真心下擔憂,正要出言阻止,楊肅觀卻已接口道:「既然青衣先生如是說了,在下自當奉教。」靈真性子鹵莽,聽了這話,當場便要反駁,靈智心念轉動,忙把師弟攔住了,低聲道:「師叔既然如此安排,必有他的用意,大家靜觀其變。」眾人雖想再說,但連方丈都已首肯,自也不好當眾反駁,只得退下去了。

楊肅觀向靈智微微一笑,緩緩走入場中。

此戰尚未開打,兩師徒幾個月沒見,自有一番心事要說。方子敬抓住時機,將秦仲海拉到場邊,他摸著徒兒的臉頰,微笑道:「這些時日好么」

秦仲海強笑道:「好得緊哪。每日里早晚用功,拼命苦練師父的刀法,好得不能再好哪。」

方子敬上山前曾與止觀碰面,自也知道言二娘與小呂布的事,他見了愛徒眼神中的凄清,自知他這些時日心境不佳。秦仲海不願他擔憂,當下轉過話頭,道:「我一會兒上場,師父有沒什么叮囑」方子敬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低聲道:「師父打聽了一個消息,天絕僧好似有件大事要同你談。」

秦仲海吃了一驚,道:「天絕老賊有話找我說那是什么事」方子敬皺緊眉頭,道:「師父來過達摩院一次,一時也弄不清楚。反正這老賊勞師動眾的,便是要與你見上一面。」

秦仲海滿心納悶,正想再問,忽聽背後同伴呼喚之聲傳來,方子敬回頭看去,只見場內外幾百只眼睛目不轉瞬,都在望著自己師徒。他拍了拍秦仲海的肩頭,哈哈大笑道:「師父與天絕老僧打了十幾年,這套老戲碼大家看得也膩,現下咱們年紀大了,該讓你們這些弟子動動筋骨的時候了!」說著輕推秦仲海的背脊,道:「去吧!讓師父看看你有無用功,還是在偷懶打混」

秦仲海笑道:「師父放心吧,我就算每日狂嫖爛賭,也不會丟你的份!」

情勢急轉直下,文楊武秦竟要同場較勁。眾人心神專注,都在等候兩大主將下場。

山風吹拂,雨勢止歇,眾人身上都有涼意,陽光從雨雲後透出臉來,映得場內更加明亮。只見楊肅觀舉止斯文,他將長劍懸在腰間,自在場中相候,先向靈智方丈合十見禮,又朝場邊眾人微微欠身,楊肅觀是朝廷主帥,盧雲、伍定遠、宋公邁等人都算是下屬,此時便起身回禮,連安道京也站了起來。

秦仲海手提鋼刀,行止卻甚豪邁,他大踏步跨入場心,將鋼刀往地下一摜,肅然仰天,不發一語,神態大異平常。

此戰意義非凡,秦仲海是方子敬愛徒、怒蒼群雄主將,楊肅觀是天絕關門弟子,朝廷軍馬統帥,任一方獲勝,非只顯出師門的能耐,更能顯出正邪氣勢的消長,看來此役非僅關乎潛龍一人的去留,尚有無數深厚寓意,說來萬萬敗不得。

只是戰局雖然緊綳,戰果卻依稀可見。秦仲海自習得火貪刀後三式以來,先敗李鐵衫、後破朝廷大軍,三大絕招可說應運自如,一體隨心。楊肅觀雖有「菩提三十三天劍」,但功力尚淺,說來不足為懼,秦仲海深知同儕武功底細,自敢拍胸擔保,斷言必勝。

雨雲散開,陽光從雲兒中露臉出來,暖暖映到兩人身上。昔年並稱文武的二人,如今各為道理,同場較勁,群雄回思往事,無不喟然長嘆。盧雲與伍定遠同在柳門為官,往事歷歷在目,更是暗自嘆息。兩名同儕若有一人死傷,都是生平的憾事。

楊肅觀凝望天邊,淡淡地道:「秦兄,你我相識七八年,同為柳侯爺辦事,想不到會有今日之戰。人生真是事事難料,不是么」秦仲海哈哈笑道:「別說這些了。今日我為潛龍而來,你為少林出戰,咱倆成王敗寇,誰也不必讓誰。」當下刷地一聲,拔出刀來,將刀鞘遠遠扔了出去。楊肅觀微微頷首,解下佩劍,也是摯劍在手。

雙雄凝視片刻,霎時齊聲清嘯,同時遞出一招。

只見楊肅觀劍走輕靈,劍化七路,身邊飄出了七朵寒花,寒花擺盪,各點出七點寒星,轉瞬間身邊便幻出一個大光罩,竟然一出手便是殺招,正是「達摩三十三天劍」最後一式:「涅盤往生」。

秦楊二人一個授業於方子敬,一個傳藝於天絕僧,只因過去同為柳昂天辦事,不曾切磋過武功,彼此孰高孰低,江湖無人知曉。這回算得是兩人第一回動手。

眾人見楊肅觀開招起式無須運氣凝力,直似劍隨意走,想他這些時日定在苦練武藝,未受俗事羈絆武學進展。少林僧眾本有憂心之意,待見楊肅觀劍法大見純熟之態,各人暗自贊許,都覺此戰未必便輸。

楊肅觀深深吸了口氣,霎時一聲清嘯,無數寒星便自向前殺出。

秦仲海見寒星襲來,其勢又快又急,他微微頷首,笑道:「楊郎中武藝進步好快啊!且讓老秦會會你!」他提舉鋼刀,用力揮了揮,跟著懶洋洋地收刀回肩,神態頗為無禮。

「涅盤往生」傲視武林,乃是楊肅觀護身絕招,照理無數寒星發出,秦仲海非得倉皇閃避不可,卻怎么隨手一刀揮出,便算擋架了滿場高手見秦仲海如此托大,一時驚疑不定,都不知他作何打算。

寒星正要飛出,忽然一股熾熱氣流朝楊肅觀面前沖來,須臾之間,便已燒起一團大火。饒他楊肅觀定力深湛,此時也不禁大吃一驚,當下撤劍棄招,急急往後躍開,劍招撤落,勁力消弭,「涅盤往生」發出的無數寒星也隨之隕落,護身絕招竟在一招間被人破解。

秦仲海這招正是「火貪虛風斬」,足以攻敵身前五尺,連刀長合度,出手方圓計達一丈,楊肅觀佩劍約莫四尺來長,又不曾練過「劍芒」之類的絕技,此刻自是相形見拙。

少林僧眾見了這招,無不張大了嘴,這招「火貪虛風斬」自方子敬創制以來,還是第一回在武林同道前面世。方子敬見愛徒這招法度嚴謹,深得自己真傳,忍不住撫須微笑,暗暗點頭。群僧駭然之下,各在打探這招的來歷。

楊肅觀心中暗暗計較,數月不見秦仲海,此人武功果如傳聞般大進。盧雲、伍定遠久不見秦仲海動手過招,此刻見了他新練成的絕招,心下更感驚詫。

楊肅觀面無喜怒,他手按劍柄,似在苦思御敵之道。秦仲海輕咳一聲,道:「楊郎中,不是老秦賣瓜,我現下武藝大進,絕非你所能抗衡的,為了大家的和氣,我看還是算了吧!」

楊肅觀嘿了一聲,昂然道:「秦將軍此言謬矣。楊某為朝廷盡心,為侯爺盡力,便算打不過,也絕不能罷手。」他更不多言,提起長劍,凜然便道:「秦兄,我這第二劍來了。」

秦仲海與他有舊,不願讓他過分難堪,當即點頭道:「楊郎中不必客氣。」

楊肅觀深深吸了一口氣,左手挽了個劍花,右手一挺,劍身長驅直入,正是「達摩三十三天劍」的「極樂天」,這招身法飄逸,一點劍尖如同天女散花,籠罩秦仲海上身要穴,算得是少林嫡傳的精妙劍招。

倘若對手不是秦仲海,而是尋常江湖豪客,楊肅觀這招「極樂天」使出,少林僧眾定要大聲喝彩,只是方才秦仲海的刀法怪異難言,功力套路都在設想之外,眾僧不免忌憚在心,就怕秦仲海還有什么怪招破解。

果然秦仲海刀鋒一轉,先向左側虛劈,而後往右疾抽,這招名喚「魔火燎原」,乃是火貪一刀的第二式,說來平平無奇,但此刻秦仲海內力雄強,幾可直逼業師方子敬,隨手一刀劈下,氣勢非同小可,轉瞬間刀鋒撞上劍刃,剛猛力道碰來,登讓楊肅觀手腕酸麻,霎時逼得楊肅觀再次收招,自行往後躍開。

楊肅觀面色凝重,舉劍望向秦仲海,一時也不知該要如何出招。怒蒼山諸人都想:「楊肅觀一下場絕招便被破解,此刻已是黔驢技窮之勢,看來這場不必再打了。」

秦仲海也是心下暗暗發笑,忖道:「楊郎中自來好面子,雖然出身名門,但限於功力,武功還是有限。我一會兒手下留情,讓他多殺個幾招,好歹面子上好看些,也算盡了同袍之義。」他飛身縱起,提刀虛斬,一招「火雲八方」,便往楊肅觀上身要害殺去,這招刀勢涵蓋極廣,對手若無十足十的眼力見識,著實看不出他刀鋒的去處。

楊肅觀見了他這招,當下一個轉身,跟著雙足點地,往後飛出了數丈。眾人見他不架而走,料來自知功力不及,不敢與秦仲海硬拼絕招。常雪恨看在眼里,忍不住大笑道:「他奶奶的,這兔子輕功好厲害!」

秦仲海無意讓楊肅觀出丑太甚,當下也不追殺,只立定原地,好整以暇地抓了抓頭,少林僧眾見楊肅觀武功大為不及,秦仲海更有輕視之意,無不驚怒交迸。楊肅觀見秦仲海凝足不動,當即運起輕功,縱躍到秦仲海身前,跟著遞出一招「歡喜天」,便往秦仲海下腹襲去,秦仲海嘿嘿冷笑,猛使一刀「龍火噬天」,直朝他手中長劍斬下。

這招「龍火噬天」乃是秦仲海過去的護命絕招,半年前使出,威力已是非同凡響,此時秦仲海內力雄強,武林罕見,楊肅觀若不知避讓,恐怕劍身立折,要不便會虎口破裂,他識得厲害,慌忙間又往後頭躍開,神色頗見尷尬。

兩人又過十余招,楊肅觀每次攻到秦仲海身前三尺,都給他一刀逼開,武功大為不及,此戰是少林與怒蒼決戰的最後一役,誰知比起前兩戰,非但精彩不如,連斗志也大有差距,眾人看了一陣,忍不住議論紛紛。江湖有言:「柳門二將,文楊武秦」,兩人都算是柳昂天手下大將,照理這場硬仗應是平分秋色,孰知甫一過招,楊肅觀的武功便顯得大為不及。

常雪恨打了個哈欠,向解滔道:「看這般打法,沒到明年分不出勝負。我這兒先睡一陣,一會兒這兔兒爺跑累了,你們再喚老子起床吧!」說著往地下一躺,自打起呼來了。

少林僧眾大怒欲狂,但楊肅觀不敢出招硬拼,一昧閃躲避讓,如何能怪旁人出言譏嘲眾僧心中均有埋怨:「楊郎中到底在想什么他若自知不是人家對手,便不該強自出頭,硬要扛下第三戰勝負。看他把少林的臉面都丟光了,卻要我們如何在江湖行走」

眾僧滿心怨懟,楊肅觀卻佯作不知,只顧在秦仲海身邊繞圈游斗,每逢出手良機,便殺出一招半式,倘若秦仲海舉刀還擊,他便飛身離去,絕不正面過招。怒蒼眾人看楊肅觀全無拆解之法,想來這場比試的勝負已曉,己方必勝無疑。

兩人又過十來招,秦仲海見日頭偏西,陽光漸漸隱沒,心道:「朝廷人馬詭譎多詐,再這般無止無盡地打下去,別要讓他們趁黑偷襲。」他怕朝廷別有居心,己方中只有止觀與項天壽二將駐守,防備若有差池,不免全軍覆沒,他大喝一聲:「楊郎中小心了!接招!」霎時刀勢轉急,全力搶攻,竟要在數招內取勝。

秦仲海大吼一聲,沉肩彎腰,一刀斬向楊肅觀腰間,這刀狠辣快絕,若要砍實了,定是腰斬慘禍,楊肅觀識得厲害,慌忙間往上一縱,那刀便從腳下削過,秦仲海早已料到他要躍上相避,他腳下一點,身形也自縱起,鋼刀橫斬,依舊朝楊肅觀腰間砍落。

楊肅觀見他輕功遠勝以往,說起便起,變招更是奇快,他人在半空,無處可躲,只得把長劍一沉,便往秦仲海鋼刀架去。

「當」地一響,刀劍相交,楊肅觀虎口劇痛,手中長劍竟被硬生生地震斷,大力傳來,整個人更被刀上剛勁震飛出去,只見他直直摔落地下,只倒在一處青石板上,良久起不了身。

秦仲海好容易將他打倒,便想趁勢將他牢牢制住,以免夜長夢多。他提刀縱起,運起火貪刀第六重功力,一招「貪火奔騰」,直朝楊肅觀攏去。

此時楊肅觀倒在地下,全無招架之力,火紅的刀光照來,映得楊肅觀一張面孔倍見慘淡。少林僧眾深怕秦仲海殺人,無不大驚失色,盧雲與伍定遠也是萬分擔憂,二人同聲喝道:「秦將軍!刀下留人!」靈智、靈音等人雖想出手相救,但格於場內規矩,都是愛莫能助。

秦仲海素來重情念舊,豈會下手殘害舊日同僚,此刻鋼刀套路連綿,看要傷人,其實用意只是在罩住楊肅觀,秦仲海深怕他左右晃動身子,便來出言示警,喝道:「楊郎中若要留下性命,千萬別妄動!」

兩人相距已近,只在三尺遠近,秦仲海將刀身一側,伸手過去抓人,便在此時,只見楊肅觀翻身跳起,嘴角微斜,竟向自己笑了笑。秦仲海大吃一驚,方知他留有余力,只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虛,想到師父臨敵前與自己的說話,心下更是驚疑不定。

只是此刻「貪火奔騰」既已發出,回力已有不及,盡管避過楊肅觀的身子,刀身還是往地面斬了下去,巨響帶起無數泥塵,一時土石四散,沙塵飛揚,看來勝負已然分曉。

常雪恨鼓掌大笑,第一個沖入場中,叫道:「老大干得好,宰掉兔兒爺啦!」

靈智低頭不語,宋公邁掩面嘆息,朝廷中人、少林寺僧無不面色沮喪,便連盧雲與伍定遠也相顧茫然。少林三戰,怒蒼三仗兩勝,依著雙方約定,「潛龍」必將回山,從此五虎聚會,龍鳳歸心,再也無法奈何這群反逆了。

過了半晌,塵埃漸定,現出場內情景,高天威定睛看去,霎時吃了一驚,喝道:「他們人呢」

眾人陡聽此言,無不詫異,盧雲、伍定遠關心同僚,靈智、靈音心懸師弟生死,怒蒼眾人更怕朝廷設計加害,敵我兩方人馬一同奔上,各自低頭探看。

只見地面留下一處深洞,秦仲海與楊肅觀早已消失不見,眾人極目去看,只見洞內幽暗,深不見底,就著日光看去,底下似有一個平台,除此之外,卻也看不到人影。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地下怎會冒出一個深洞,常雪恨驚慌不已,一時趴在洞旁,大聲叫道:「老大,你在下面么」他喊了幾聲,只聽回音繚繞,卻沒聽到秦仲海的回答,好似他已墜入了無邊地獄,從此消失不見。

常雪恨驚疑不定,李鐵衫已手舉鐵劍,大踏步走來,戟指怒喝道:「賊禿!你們比武不勝,便來暗算害人,算什么江湖好漢!」靈智忙道:「李施主誤會了,這洞打哪兒來的,我等也是不知。豈有加害之意」眾人聽他推說不知,都覺不信,李鐵衫喝道:「你是少林方丈,居然這么推托,你還有半點擔當么」

秦仲海墜入深洞,焉知少林寺無意出手暗算兩邊人馬忌憚之余,紛紛相互叫罵,這廂急於進洞找人,那廂卻抵死不放道路,常雪恨怒道:「他媽的!你們再擋路,老子第一個殺人!」舉起鳳嘴刀,便往眾僧砍落,靈音架住了,慌道:「諸位息怒,這後山是我師叔的地方,沒有他的號令,便算方丈也不得擅入,我們真不能放各位進去。」

場中亂成一片,眾人指責叫罵,隨時都會打將起來。陸孤瞻見局面不利,立時簇唇作哨,從天空喚來飛鷹,便要將此間戰況傳遞下去。靈音又驚又忙,想要靈智出面說話,卻見方丈低頭沉思,好似入定一般。他心下惶急,轉望宋公邁等人,卻見他們一臉錯愕,卻也沒了分寸。

此刻場面緊張,倘若陸孤瞻傳令下去,以怒蒼三萬軍馬合圍之勢,只要一舉殺上山頭,眾僧都無生還之理。在這亂糟糟的一刻,只見一人奔向前來,大聲道:「諸位稍慢動手!且讓在下入洞找人!」

眾人轉過頭去,來人卻是盧雲。靈音心下一喜,忙道:「施主要下去」

盧雲用力點了點頭,大聲道:「在下奉皇命來此,便是要看個結果出來。只是楊郎中與秦將軍同失蹤影,可別生出了什么意外。諸位若是信得過我,且讓盧雲入洞察看。」

盧雲自願入洞找人,場中眾人聽了這話,各自望著深洞,低頭打算。

局面緊綳,此時秦仲海孤身入洞,天絕僧、楊肅觀同為少林門人,這對師徒若要聯手對付秦仲海,這位怒蒼少主定是有死無生。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看那山腳下怒蒼軍馬虎視眈眈,少林僧若有什么圖謀,山上不免成為一片火海。雙方各有所恃,少林和尚可以殺死怒蒼首腦,可怒蒼軍馬也能敉平少林,彼此都有忌憚。

眾人打量場面,此時若要找出一條折沖之道,必須找出一位公正無私的高人出來調處,這人非但要性剛正直,還須與敵我雙方有故,這幾個條件如此為難,看天下雖大,恐怕只有盧雲一人能夠辦到。少林僧眾心念於此,都是點了點頭。

陸孤瞻第一個上前,頷首道:「這樣也好,咱們派自己人下去,少林高僧信不過,可要咱們放著不管,於心又是不安。盧兄弟願意下去,那是再好不過了。」陸孤瞻算是盧雲半個師父,對他的人品堅信不移,一聽他有意入洞,登時首肯。他轉望方子敬,問道:「方老師心意如何」

方子敬曾在華山會過盧雲,自知眼前這名青年行事正派,絕非朝廷匪類一流,更與徒兒交情深厚,料來絕無加害之意。登即點了點頭,他望向深洞,想起天絕僧的用心,心里倒也不慌,便道:「挺好的,這當口趕緊下去吧。別再拖延了。」

盧雲見雙方首腦俱都信任自己,心下一喜,便要往洞口行去,忽在此時,聽得一個低沉的聲音道:「盧兄弟,且慢過去。」此時場中無人出言反對,這人卻忽爾出言阻止,盧雲心下一凜,回頭去看,只見說話那人身穿盔甲,年莫三十五六,正是伍定遠。

盧雲不知他為何反對,心下甚感茫然。忙道:「伍兄,情況緊急,耽擱不得,你若有甚吩咐,可否一會兒再說」伍定遠搖了搖頭,轉朝照壁那四行字看去,霎時腦中電光雷閃,神機洞里的事情一一飛過眼前。他深深吸了口氣,森然道:「盧兄弟,請你別下去,下面恐怕……恐怕……」

遠處安道京等人本在議論局勢,聽了伍定遠與盧雲的對答,紛紛圍攏過來,傾聽說話。盧雲見伍定遠面色凝重,心中更感憂心,不由慌道:「恐怕什么定遠快說啊!」

伍定遠面色猶疑,他朝安道京等人看了一眼,低聲道:「恐怕……恐怕下面有怪東西。」

安道京聽了這話,一時嚇得發抖,高天威卻是哈哈大笑,少林僧眾則是嗤之以鼻,場中眾人滿面譏嘲,靈智與青衣秀士卻同時對望一眼,兩人咦了一聲,留上了神。

盧雲滿心疑惑,彷如墜入五里霧中。伍定遠是個沉穩世故的人,此刻這般說話,自有他的憂慮。只是秦仲海與楊肅觀一同墜下深洞,實在不能放著不管。否則雙方若有死傷,天下兵禍旋即爆發,世間萬民定會墜入苦海之中,盧雲不知伍定遠在弄什么玄虛,當下搖了搖頭,便往深洞行入。

盧雲將「雲夢澤劍」懸掛腰間,向寺僧借過繩索,綁得牢靠,便要放繩下墜。伍定遠見那洞口有如地獄血門,他心中忽生不忍,想起當年京城同甘共苦的往事,當下搶了上來,咬牙道:「要死,不如大家死在一起。」

盧雲驚道:「你說什么」

伍定遠更不打話,左手摟住盧雲的腰間,仰天大叫一聲,身子便如飛鳥般縱下,霎時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