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超世志(1 / 2)

英雄志 孫曉 7830 字 2021-02-24

世間沒有無敵的武功,卻有無敵的陣法。號稱「六道輪回」。

天訣正氣引領、佐以閻浮提之妙奧、羅慟羅之威猛,兼加「惡三道」之種種不思議奇招,便成了這套集天竺、中上兩大源流於一身的無敵陣式。

「六道」淵遠流長,陣式險奇精嚴,殺人動輒於無形之間,是以除非遇上武功蓋世、所作所為卻又令人發指的狂徒,否則以少林正宗之尊,斷無道理以眾凌寡,以六敵一。也正因條件鮮罕,六道陣雖享大名,至今仍不曾結陣殺敵,真正與人一較長短。

百年前機緣巧合,曾有一次出手良機。當年少林武當相互爭雄,張三豐技擊之術冠絕天下,便有寺僧倡議六道合擊,以求壓制武當氣焰。只是此議一出,便給寺中長老駁斥,畢竟門戶之爭非為正邪之斗,加上以六敵一大損正宗顏面,是以錯過了第一回出手的時機,待得秦霸先崛起,機會已然到來,敵是強敵,人是邪魔,理應結陣誅敵。只是寺中長老念念不忘「正宗」美名,只願以一敵一,不願「六道」出手。待得幾回大戰下來,眼見寺僧傷亡慘重,無以為繼,方丈才癌定思痛,毅然決然結陣除魔。可驀然回首之時,卻赫地驚覺元老耆宿死的死、傷的傷,竟然湊下齊六人出戰。是以又錯過第二回出手時機。

前後輾轉百年,六道陣一再錯過現世機緣,眼看又要再次煙沒,可上蒼垂憐,一人使動六柄劍刀的夢境赫然降臨。少了種種無謂約束,真正出手的時機才算到來。

對手是誰呢誰的武功高到這個地步,膽敢與「六道輪回」並駕齊驅

一個比劍王還霸氣的人,號稱天下第一大反逆,正是這個一身熱血的魔王摯刀在手,「烈火焚城」才能發揮十足十的威力,前來抵擋當世無敵的陣法。

「火貪刀」講究臨敵心境,唯有絕境激發,刀中鬼神的內力才能翻江倒海、撲天蓋地而來。

方子敬創得出「烈火焚城」,卻練下成「烈火焚城」,便是為了這個緣故;少了大敵侵逼,到下了臨危絕境,縱使功力再深、悟性再高,也走不通最後玄關。

「烈火焚城」便如一桶火葯,以怒火為引,點燃丹田內的暴戾之氣,沿陰陽六經爆發而出,蓄畢生功力於一擊,氣吞泰斗,力拔山岳,一刀之威如千刀氣勢總和,若說這一刀能夠毀天滅地、誅種殺鬼,想來也絕不為過。

這不叫殺人何用第二刀,殺得若是人,「九連斬」、「大火輪」等絕招便已足夠,「烈火焚城」殺的根本不是人,那是一刀焚人城、那是一刀滅人國,那是天下至雄至霸的蓋世一擊。

誰會贏呢,六道戰焚城是旋轉如盤的藍光劍刀,還是熊熊怒火的泣血鋼刀

這一場斗,當真讓人屏氣凝神,再也移不開目光。

一雙目光眨了眨,緩緩從石牆上的裂孔移開,嘴角泛起了詭譎的笑容。

一群笨蛋……

全是輸家啊。不管你們怎么打、怎么殺,都還是輸家啊。

贏的人站在這里,這個人才是天地間最大的贏家,景泰王朝唯一的大贏家。

大贏家泛起了笑容,他腳步輕快,如輕煙般飄入甬道、轟然巨響中,斗室里的龍虎嘶咬了起來,大贏家笑得更開心,更像贏家了。

烈火焚城、六道輪回,大家的武功都好厲害哪!不過大贏家很忙,沒時光看你們打架,一個忙著收拾漁利的人,怎么抽得出空呢哈哈!哈哈!

大贏家一掃二十年來的嚴肅沉郁,現下的他眉開眼笑,心中更是滿懷感激。

他想要大笑,可又不想驚動斗室里的笨蛋們,發笑的沖動變成下彎的嘴角,他在強忍著。

大都督,首先感激您父子倆的提攜。沒有您創立怒蒼、抵擋朝廷,沒有令郎攀上險峰,重建怒蒼,便沒有今日的風雲際會,小弟更不可能輕易得手。這里衷心向您父子倆致謝。

天絕僧,第二個要感謝您師徒倆,感謝您引狼入室、投身喂虎。沒有您慈悲為懷、教了個厲害徒弟出來,小弟再能干十倍、聰明百倍,也不能坐享其成啊。

啊,還有、還有那個劉敬、還有那個江充,還有那個柳昂天,謝謝你們的雄心、黑心、狠心。

否則光靠太後的偏心、皇上的痴心,大贏家也不能變成大贏家啊!

大贏家忍下哈哈大笑的沖動,他壓抑氣息,快步向前行走。

收割了!收獲了!望著咫尺之外的斗室,大贏家忍不住喜上眉梢,幾乎要手舞足蹈廠。

一襲龍袍、一方印石,等於二十載的等待、一甲子的辛勞。熬過了無數歲月,終於等到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哈哈,老天爺啊,這下終於要開花結果、改朝換代了!

彷如采茶少女,又似秋收老農,快活的大贏家推開了石門,雀躍地蹦了進去。

「皇上,住得還慣么」

大贏家面朝斗室,先是微微一笑,然後咧嘴輕笑,最後是彎腰撫胸,哈哈狂笑起來,那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激動。太過激昂的笑聲,聽來仿佛是哭。

嗚嗚……嗚嗚……大贏家真的哭了起來。

因為……因為……

因為斗室里空盪盪的,什么都沒有。

天山里伍定遠穿上一身龍袍,京城里秦仲海摸到一床棉被,現下自己這個大贏家來了,卻只能見到一面空洞灰冷的牆壁,其他什么都沒瞧到。

失手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有人搶先一步,把人帶走了。

大贏家變成大輸家。二十年的耐心等待,一甲子的血汗辛勞,全部落空了、改名換姓,忍辱負重,殺了多少人,卻是這樣的下梢

「噫呀呀!」大贏家尖叫起來。

是誰是誰搶先一步精心布置了一輩子,最後到口的肥肉被人奪走,大輸家回首望向甬道,雙目中的恨意燃燒起來。

「雜種……你想玉石俱焚么……」

火苗四起,烈焰竄流,霎時恨意將他吞入火海,燒為不成人形的妖魔。

嘿地一聲,一條黑影凌空墜入黑洞,來勢迅捷無倫。

力灌掌心,吐氣揚聲,霎時一股掌風由上朝下壓出,伴隨地下的滔天風砂,大漢如飛將軍般躍入洞中,瞬間站上實地。

烈風四竄,氣流旋轉不定,直往洞頂沖去。那大漢氣勢凜然,雙手撐開,雄渾真氣灌注經脈,頓時護住了全身要害。

「天山傳人」駕到,「一代真龍」面前,鬼神也要怕他三分。

景泰三十三年七月初一,四下一片迷茫。

眼前陰森森的黑洞不像佛門寶地,反倒像是無邊地獄的入口。天色尚未全黑,夕陽余暉映照進來,幽渺的光芒沒能讓人心安,反將眼前染為血紅一片。

「一代真龍」駕臨少林聖地,他深深吸了口氣,抬頭望上,向同伴輕打手勢。

頭頂傳來一聲輕嘯,黑影飛閃而過,洞壁旁落下一名青年,此人長方臉蛋,腰懸繩索,正是朝廷命官、一甲狀元盧雲親來洞底。

達摩院中風雲會,天絕神僧、潛龍軍師,文楊武秦,各方高於聚集此間,再看洞口少林怒蒼雙方首腦屏氣凝神,山腳兩邊大軍嚴陣以待,都在等候一個結果出來。

天下一治一亂,和戰之間,今日便知分曉。

夕陽西下,黑暗如潮水,瞬即淹沒洞中。盧雲取出火折,霎時眼前現出了一條甬道,想來秦仲海與楊肅觀必在道中深處。當下手提火把,直向甬道奔入。

腳步還未移動,手上一緊,卻被伍定遠一把拉住。盧雲轉頭過去,卻見伍定遠搖了搖手,示意他莫要闖入。盧雲微微一愣,催促道:「咱們快些走吧,外頭靈智大師還在等著,別讓仲海和肅觀有了閃失,那可糟糕了。」

甬道黑洞洞地,道中滿是絕世高手,個個都非易與之輩,伍定遠向來謹慎,自不願冒失犯險,他蹲下身來,目光凝向黑暗,口中淡淡地道:「盧兄弟,實在話一句,人家楊郎中何等城府,仲海也是雄才大略,他們這些虎狼之人,自有打算。你犯不著為他們煩惱。」

盧雲心有不解,不由皺眉道:「定遠,大家都是好朋友,你……你這話是何意思」

伍定遠聽他頗有怨懟,霎時嘆了口氣,反問道:「兄弟你天生聰穎,可曾深思天絕大師定下這約會的用意」

盧雲不假思索,立時答道:「靈智方丈不是說了么天絕神僧慈悲為懷,不願百姓墜入戰火,這才邀約怒蒼英雄上山,想要一舉收服他們。」盧雲此言不虛,適才靈智出面約戰,便是以秦仲海與「潛龍」的性命對賭,雙方各自展開三戰,若非中間變故陡生,此刻勝負結果早巳分出,自也不用他下來察看了。

伍定遠聞書哂然,嘆道:「這話對外人說說可以,對咱們柳門中人,可就說不通了。你與仲海相處日久,你且說說,以仲海的性子,能被旁人收降么」

盧雲回思秦仲海的為人處事,心下一凜,自是搖了搖頭。好友天不怕地不怕,生性飛揚跳脫,別說天絕僧要收降他,便算要他安安靜靜地聽講佛法,怕也是天大的難事,何況要讓他臣服少林

盧雲也看到了要緊處,忙道:「那照你看來,天絕大師的意向究竟如何他想趁勢消滅怒蒼山么」

伍定遠搖頭道:「那也不見得。」他凝視著漆黑陰森的甬道,神態凝重異常,沈聲道:「盧兄弟,還記得那張羊皮么」

盧雲微微一愣,那羊皮早已是過往雲煙,華山之會後再也不曾聽人提過。他沒料到伍定遠會提及此事,順口便道:「當然記得。當年你我京城相遇,九死一生,全是為了那張羊皮。」

那年盧伍二人京城相會,結為生死莫逆之交,之後慘遭昆侖高手全力追捕,當時伍定遠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一切生死險難全是為了那張羊皮,盧雲回思前塵往事,自也感慨良多,他眼望好友,問道:「定遠為何提起此事,可是羊皮與此間情勢有關」

伍定遠眯起了眼,頷首道:「我有個預感,那羊皮藏著的秘密,恐怕躲在這達摩院里。」

盧雲滿心詫異,不由咦了一聲。他曾聽柳昂天提過,好似那羊皮是江充賣國的物證雲雲,當時聽過便算,也沒多問,慢慢便淡忘了。此刻聽伍定遠一提,好似還別有玄機。他眨了眨眼,滿心好奇,當即問道:「羊皮里藏有秘密那是什么」

伍定遠嘆道:「那羊皮害死無數高手,引發大臣覬覦搶奪,絕不是什么好東西。盧兄弟,你是個潔身自好的人,從頭到尾不曾牽連進來。我話說到這里為止,請你莫要再問。」

盧雲嘿了一聲,他入洞前便曾聽伍定遠說了,好似洞里有什么「怪東西」,莫非便是羊皮里的秘密他聽伍定遠說得鄭重,反而更感納悶,便道:「定遠,我不是個怕事的人,你只管說吧!」伍定遠輕輕苦笑,搖頭道:「你不該這么說話,知道太多,真個不好。」

盧雲有些不高興了,他眼望好友,神色凜然,道:「定遠,你是第一天認識盧雲么」

兩人對面站立,容情皆甚凝重。伍定遠微起嗟然之意,眼前這人忠肝義膽,舍命護己在先,搭救秦仲海於後,現下又冒生死之險探入玄境,確非膽小怯弱之徒。自己若要隱瞞不說,倒似小覷人家了。他點了點頭,道:「也罷,你一定要聽,我也明說了。」當下深深吸了口氣,低聲道:「兄弟聽了,那豐皮里藏著…

…藏著一個人,只要把他找出來,人間便會大亂。」

盧雲聽他說得荒誕不經,忍不住噗嗤一笑,萬沒料到羊皮的秘密原是如此,倒似是聊齋里的「畫中仙」。他眨了眨眼,心里有些不信,含笑便問:「羊皮里藏得有人那是誰美麗的仙女么」伍定遠聽出他的嘲諷,登時微微苦笑,順著話頭道:「仙女,對了第一個字。」

盧雲笑道:「對了第一個字羊皮里的真是仙」

伍定遠見他輕蔑,也不多加爭辯,只淡淡地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羊皮里的那人姓朱名炎,武英十五年臘月失蹤,至今已有三十余載。你說他是誰」

盧雲跳了起來,驚道:「先帝」

伍定遠點了點頭,正色道:「此人連動天下氣運,只要咱們還在朝廷一日,就別拿他當玩笑看待,否則必有大禍。」

盧雲得悉秘密,不由得冷汗直下,這才收起了小覷之心。也才明白羊皮何以引發大臣屢屢劫奪追查,原來其中涉及到正統更迭、皇權歸屬。打王寧、梁知義、齊潤翔等人一路算起,直到劉敬、卓凌昭兩大梟雄,管你權勢薰天,武功蓋世,無論誰沾上了秘密,一個個都落得慘死的下場,從沒人幸免於難。

盧雲聽畢之後,忽然有些後侮,不知自己是否會因此惹禍上身,一時臉色已成慘白。

只是盧雲適才說了大話,此刻便想推拒不聽,也是有所不能。果聽伍定遠嘆了一聲,續道:「那年我闖入神機洞,便曾見到秦霸先的遺書,他說誰能握得羊皮,再取謁語,瀝鮮血,投冥海,連過四險四難,這人便是天命所歸的「一代真龍」。也只有這人,才能繼承他的志業,重起朝綱,成為武英王朝的……的……

中興大臣……」他越說越是小聲,支支吾吾間,終於把最後四個字說出了口。

盧雲顫聲道:「中興大臣你是說……你……你……」伍定遠閉上雙眼,低聲嘆道:「沒錯,那中興大臣指的便是我,伍定遠。」

眼看盧雲張口結舌,怔怔地說不出話來,伍定遠喃喃地道:「過去劉敬曾經找過我,也許他也聽過這個傳說。只是盧兄弟,不管這些是不是無稽之談,我都不想牽扯進去。誰當皇帝,誰做大官,全與我無關。我沒那么大志氣,也不想背那么大包袱。若非你今日貿然下洞,我絕不會跟著進來的。」

盧雲滿心迷蒙,眼前情勢太過怪異,又是先皇,又是羊皮,加上神機洞里的「潛龍」乃是昔年秦霸先的左右手,這些情事絲縷相連,卻又推敲不出,他長嘆一聲,只是皺眉不語。

忽在此時,隧道深處傳來咚地一聲悶響,那聲音雖然低微,卻逃不過兩人的耳去,盧雲心下一凜,道:「甬道里有人。」

伍定遠做了個噤聲手勢,兩人屏氣凝神,側耳傾聽,霎時又聽到那咚地一聲,那響音並不刺耳,只是一沉一沉地,好似有人拿著鐵錘,正自敲打牆壁。

盧雲大吃一驚,正待要間,忽聽轟隆一聲暴響,那響聲劇烈至極,仿佛洞中的神武巨人已然敲碎牢籠,破繭而出、頃刻之間泥沙墜落,地下也隱隱震動。

二人面面相覷,俱都愕然,盧雲顫聲道:「出來了」

伍定遠嘿了一聲,他二話不說,旋即解下鐵手,提氣縱聲道:「西涼伍定遠奉方丈之命,特來拜見天絕大師!各位若聽到說話,便來現身相會!」伍定遠厲聲說話,一股氣勁對著甬道直噴出去,回聲四起,洞壁嗡嗡大響,盧雲沒料到他會忽發巨聲,一時給震得頭昏眼花,若非內功根柢極佳,恐怕早巳摔倒。

吼聲如雷,威震四壁,只是過得良久,道中卻是無人回話。伍定遠心知有異,當下俯身向地,拾起一枚石子,只聽他大喝一聲,手中石塊便如炮彈一般,直直射入甬道。

轟地一聲巨響,飛石撞壁,喀喇喇聲響接連冒起,大片亂石震落在地,直朝甬道深處滾落,聲勢甚是駭人、盧雲心下大驚,趕忙拉住伍定遠,慌道:「輕手!

可別打傷自己人了!」

伍定遠並不回話,反而搶過盧雲的火把,往地下一扔,三兩腳便踩熄了,眼前頓成漆黑一片,盧雲喃喃地道:「定遠,咱們是來調停的,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伍定遠低聲道:「洞中情勢詭異,萬萬不可暴露身形,你一會兒跟著我,千萬不要亂走。」

盧雲又驚又疑,只是看他神色極其謹慎,自也不敢多說什么,當下隨著伍定遠的腳步,兩人一前一後行入甬道。

伍定遠當前領路,眼前昏暗無光,伸手不見五指,他深深吸了口真氣,霎時發動夜眼,目光急掃而出,視界之內盡為青紅兩色。伍定遠體質異於常人,縱使黑夜無光,也能辨識蠅頭小楷,路上若有強敵埋伏,自也逃不過他的眼去。

萬籟俱寂,兩人直朝洞中深處行去。眼前黑暗一片,越走越是濕熱。盧雲目不視物,耳不聞聲,好似瞎了聾了,幾次想要開口說話,全給伍定遠制止。走了百來丈,心里只有更加煩躁。

適才有人破牆而出,聲勢駭人,莫非便是名聞天下的怒蒼高手「潛龍」可說來懸疑,那天絕僧本在看守這位左軍師,又怎會任憑他逃離牢籠難不成其中另有隱情回思適才伍定遠提起的羊皮秘辛,盧雲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憂懼。

先前憑著一股豪勇義氣跳入洞中,此刻看來,恐怕是鹵莽至極的舉動,怕就怕自己調停不成,反也卷入疑團之中,那可萬事俱亡了。

走著走,伍定遠忽地停步,盧雲腳步太快,險些撞了上去。他停下足來,問道:「找不到路了么」伍定遠深深吸了口氣,伸手在牆上摩挲,道:「你過來瞧瞧,這牆上有些古怪。」

盧雲苦笑道:「這里四下無光,我什么都瞧不見。」伍定遠點了點頭,當即打著了火折,光芒閃耀,盧雲湊眼去看,霎時也咦了一聲,道:「這……這是什么」

石牆上好長一條裂縫,深達數寸,丈許之長,望之不似天然生成,延道連綿,行雲流水,著實讓人驚駭。盧雲伸手撫觸,只覺那裂縫入手光滑,一無青苔泥垢,二無扎手石屑,好似是新近生出。他吞了口唾沫,轉看四周,更是愕然:「好多……這裂痕好多……」

伍定遠仰頭看去,只見道中東一道,西一記,每道斬痕皆達數寸之深,滿布洞壁。二人把這情狀看入眼里,心下再無疑問,這痕跡決計是高手所為,方才定有一番激戰。

盧雲提起「雲夢澤」,朝牆上劃過一記,霎時削出了一道淡淡的痕跡,只是人石不深,遠不及牆上斬痕驚心動魄,盧雲喃喃地道:「這是花崗石牆啊,斬岩如削泥……世上什么兵刀這般鋒銳……」

伍定遠低頭思索,驀地身子一震,靈光閃動,四字脫口而出。

「神劍擒龍!」

世間寶劍多如繁星,要論切金斷玉,所在多有,可要在牆上斬出丈許長的刮痕,形狀有如流水波紋,卻非「神劍擒龍」莫屬。

大戰即將爆發,這洞里卻似疑雲重重,楊肅觀、秦仲海不見蹤影,「潛龍」

又似破繭而出,現下連這柄妖劍也已現世,盧雲心驚發顫,喃喃地道:「神劍擒龍……這……這劍不是在卓凌昭手里么」

伍定遠嘴角顫抖,卻也說不出話來。當日親眼所見,這柄怪劍隨「劍神」墜入深谷,從此銷聲匿跡,再不見蹤影。豈料七月初一鬼門開,神劍卻忽爾現身,莫非是卓凌昭回來索命想起當年「劍神」手仗「神劍」,打得自己不支倒地,伍定遠自是滿心恐懼,霎時手一顫,那火折落了下來,甬道里復為昏黑一片。

盧雲嘿了一聲,正要打火,突見伍定遠背後飛過一個光影,霎時一閃而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盧雲心下疑惑,不知方才是否自己眼花了,他揉了揉眼,趕忙去搖伍定遠的臂膀。伍定遠微微一奇,道:「什么事」盧雲適才並未看清楚情狀,自也不敢多言,只喃喃地道:「方才……方才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伍定遠心下一凜,旋即閉目傾聽。只是隔得良久,洞中寂靜依舊,並沒分毫聲響。他睜開夜眼,搖頭道:「你看走了眼,沒有人。」盧雲嚅嚿地道:「不…

…我真的有見到……」

伍定遠不願多加爭辯,以他現下的武功,只要潛運神功,丈許內任何異響都無法瞞過他,便以蟲蟻爬行的微聲也能知覺,何況是個活人想來盧雲心中慌亂,這才看走了眼。

伍定遠見盧雲滿面汗水,似乎很是擔憂,他拍了拍盧雲的肩頭,微笑道:「不打緊,我這就去查上一查,你且等著。」他也不多說什么,自行轉過身去,向前行出十來尺,一路行去都甚寧靜,夜眼望來也不見異狀,他又走數丈,忽見眼前道路分岔,竟有一左一右兩條通道,伍定遠心下微微一奇,道:「怎么有兩條路」

正要往前探看,猛聽綳地一聲輕響,一道寒光竟向門面飛來!

伍定遠大吃一驚,以他現下的武功,方圓一丈內無論蟲蠅飛鳥,無人能瞞住呼吸聲響,除非躲在暗處的不是人,而是……而是……

一時間,冷汗順著鼻梁,墜到了唇邊。那兵刃也已逼近前額,不到一寸遠近。

生死玄關,間不容發,伍定遠大吼一聲,霎時顯現出真龍身價,他急急向後翻仰,身子倒栽蔥倒下,腳尖自然而然揚起,如長槍般向前踢出,這一踢關乎生死,自是用盡全力,中招者若是受實了,非但當場慘死,恐怕斷骨還要破體而出。

「天山傳人」果非凡比,竟在一招之內起死回生。

便在此時,腳尖處傳來當地一聲勁響,這一踢沒有傷到人,卻將來襲兵刀盪了開來。伍定遠靠著這一踢,已知長劍所醞力道不重,敵人武功竟頗平庸。他察覺來者不是鬼魂,怯意盡去,膽氣陡生,聽他暴吼道:「大膽狂徒,武功如此而已,也敢下手偷襲讓伍某會會你!」

他不待翻身跳起,旋即著地滾去,右手毒掌後發無至,掌風向上撲出,紫光到處,橫掃千軍,石牆立蝕缺口。伍定遠靠著毒氣掩護,霎時尚入道中,要憑近身肉搏生擒刺客。

灰塵漫天,眼前一片泥蒙蒙地,既黑且臟,伍定遠才一站起,忽聽四面八方傳來輕響,無數劍刀朝向自己殺來,好似甬道中埋伏著千百人。他大為驚詫,先前聽甬道里別無聲響,此刻怎能另有埋伏慌忙間不及細想,仗著身法快絕,接連閃避近身而來的大批兵刃。

伍定遠驚怒交進,暍道:「賊子到底是誰給我滾出來!」怒火上涌,登時全力反擊,黑暗中叮叮當當之聲下絕於耳,伍定遠拳狠腳重,既猛且快,武功套路更是一套接一套使出,他下手奇凶,對手若要挨上一拳一腳,那是必死無疑。

兵刀拳腳交擊碰撞,滿是鏘鋃之聲。只是說也奇怪,伍定遠拳腳奇快,那人竟比他更快,一時響聲急如密雨,仿佛面前那人手握無數刀刃,擋之不盡,揮之不絕。伍定遠每回加緊出招,對手立生感應,反而更是成千上萬的劍招殺出,壓得伍定遠抬下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