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超世志(2 / 2)

英雄志 孫曉 7830 字 2021-02-24

來人身手奇快,以「一代真龍」的江湖名號,竟然相形見拙。盧雲滿心駭異,想要插手助拳,但洞中漆黑一片,雙方你來我往,招招快得異乎尋常,著實插不下手。他掌中滿是汗水,忖道:「這是怎么回事定遠身手之快,天下無雙,便算與擒龍劍較量,也不曾如此狼狽。不對,這中間另有玄機!」

伍定遠當年與卓凌昭放單對決,曾以迅捷無匹的身手穿越綿密劍網,身法之快,世間再無第二人及得上,以青衣秀士輕功之高,也要甘拜下風,怎可能有人在「快」字上贏過他

盧雲又驚又疑,趕忙取出火石去打,要把敵人的面貌看清楚,但洞中灰塵漫天,氣悶異常,竟是燒不起來,火石聲與刀刃脆響此起彼落,伴隨伍定遠的悶哼,一時連綿不絕,盧雲慌亂之下,那火更生不起來。

猛聽伍定遠悶哼一聲,左手被劃出一道口子,已然受傷。盧雲慌亂間心生一計,他拿起火石,奮力朝牆壁扔去。躂地一聲響,火石撞上牆壁,甬道中現出微弱光芒,盧雲慌忙去看,霎時吃了一驚,大聲道:「定遠住手!別再打了!」

敵方攻勢不絕而來,如何能夠停手伍定遠不解盧雲說話意思,反而加緊攻勢。盧雲自如解說下及,當下解開盔甲,便往伍定遠身前扔去。

嗤地一響,如同裂帛,盧雲的革甲並未落地,反而上下盪搖,盧雲喝道:「定遠!你快快退開!」伍定遠滿心迷茫,趁勢向後退卻,說也奇怪,原本快若閃電的兵器漸緩漸靜,伍定遠看不懂眼前的道理,只是瞠目結舌,良久說不出話來。

盧雲借過伍定遠的火石,打著了火,道:「你自己看吧。」

伍定遠心下一凜,急忙抬頭去看,眼前空盪盪地,一無神劍擒龍,也無凶狠強敵,除了十來柄兵刃懸在洞中,道中竟是空無一人。

伍定遠目瞪口呆,適才自己身在陣中,一心反擊閃躲,眼里只看到一道又一道劍刃,竟沒留意另有玄機、他伸手朝一柄劍刃推落,但聽叮當之聲不絕於耳,兵刃一受碰撞,分向四面八方盪開,旋向自己刺來,伍定遠不敢再以手腳觸碰兵器,僅以靈動迅捷的身法閃避,十來柄長短刀刃在他身邊晃盪不休,但洞頂繩索卻不相互糾結,足見刃刀懸掛方位大有道理,絕非隨意所就。

盧雲早已料到如此,並不顯得訝異。他嘆了口氣,道:「以你現下的武功,若非自己打自己,誰能比你更快」說著從懷中取出手帕,撕了開來,便要替伍定遠包扎。口中又道:「一來甬道里太黑,你對自己的耳音太過自信,二來你見了神劍擒龍的斬痕,心里先入為主,這才不知不覺地墜入圈套之中……」

伍定遠點了點頭,正要接口,忽聽背後傳來一陣低微笑聲,道:「說得好。

沒有你這聰明娃娃幫著,誰殺得死「一代真龍」呢」

甬道中驀地冒出聲音,盧伍二人自是大為震驚,伍定遠內力深厚,盧雲也有相當造詣,只是兩人心神松弛,分心說話,竟沒聽出道中有人。二人正要反應,驀地背後風聲暴響,一柄利刃直朝伍定遠背心刺來!

這回已是第二次遇襲,變故忽起,伍定遠有了先前反敗為勝的例子,自也無懼,知道憑藉他的真龍之體,只要憑偌大內勁向右平移三尺,便能輕易閃開殺招。

正要縱身閃避,在這一剎那,伍定遠忽然呆住了。

原來如此,背後刺客選在這一剎那下手,原來是這個用心……

面前一人直挺挺地站著,正是盧雲。

只要自己閃開了,盧雲必然中劍無疑。

好陰險……這才是真正的刺客啊!背後那人算准了出手時機,竟要用盧雲的一條命逼死自己。

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已是命換一命的見真章,分毫含糊不得。

伍定遠不知該當如何,他不閃不勁,將死之際,眼前浮起一生大小事跡,從西涼到京城,從小時到今日,最後停在眼前的,卻是那張柔美動人的臉龐。

艷婷啊……

猛聽耳邊暴喝一聲:「定遠!你讓開!」

大力推來,伍定遠憑空橫移三尺,已然躲開一劫。撲地一聲響,那兵刀已然刺入盧雲的心口,鮮血飛灑,全數濺在伍定遠的臉上。

伍定遠呆呆望著同儕,見他張著嘴,鮮血狂噴而出,伍定遠好似傻了,只是這樣看著,便在此時,背後那刺客拔出劍來,嘆道:「傻子,壞我的事。」

伍定遠聽那聲音涼薄陰毒,霎時醒覺過來,當場厲聲慘叫:「兄弟啊!」他發瘋似地向後撲出一掌,毒氣彌漫中,左腿又已奮力掃出,紫光伴隨飛腿踢落,整面石牆已然碎裂,那人並不硬接絕招,趁著四下碎石紛飛,旋即沖向左側甬道,一時不見影蹤。

伍定遠逼開強敵,當下急急抱住盧雲,大聲叫道:「兄弟!你還成么!」

盧雲嘴中鮮血直冒,但那嘴角卻仍掛著笑,他氣喘吁吁,將胸口內衫撕破,霎時露出了一面護心鏡,只見鏡面破碎,已被利刃刺穿,但靠著這么一記阻擋,並未刺穿心臟,總算保住了一命。伍定遠又喜又悲,垂淚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盧雲強笑道:「定遠此言不是了……老天真要保佑我……便該保佑我不中劍才是……」他說了幾句笑話,猛然間一口鮮血直噴而出,這劍畢竟刺得不輕。伍定遠咬牙道:「兄弟忍著點,我帶你出去……」

盧雲搖了搖頭,搗住胸口,喘道:「你別管我,這傷死不了人的……剛才…

…剛才那人定是潛龍,一定是他……你千萬別讓他離開少林,更不能讓他投入怒蒼,他……他不是好人,他會害死大家的……」伍定遠嘿了一聲,有些猶豫難決,盧雲見他兀自遲疑不動,當下伸手輕推,低聲道:「快去吧,別讓我白挨一劍…

…」

伍定遠自知使命重大,咬牙間運指如飛,替盧雲點穴止血,旋即運起輕功,直朝左側甬道追出。

伍定遠咬牙飛奔,直向強敵追去,他腳步奇快,心中更是一片激盪。

沒錯,盧雲所料不錯,那人定是「潛龍」無疑。也唯有這等神機妙算的軍師,方能以奇門遁甲的陣式傷人,他沒有使動什么妙招,也沒有遮掩什么呼吸聲響,他只是遠遠地躲在甬道深處,遙遙地盪來一劍,憑著巧妙的布置,果然便重傷自己的同伴,更刺傷了自己的自信。

盡管無人知道,但伍定遠自己心知肚明,方才的生死一刻,他遲疑了。

盧雲以身相代,分毫沒有遲疑,可是他遲疑了。

當年神機洞里墜海自殺、婁江畔從容赴死,種種豪情何其激昂不說此刻自己貴為真龍,練成了蓋世武功,便看那時武藝低微的西涼捕頭,不也在馬王廟前慷慨赴死可現下為何會……會……

定遠卻沒有什么恨意,盪漾心頭的只是一片自慚,一片疑惑。他狂吼連連,低頭向前沖出,砰的一響,腦門撞著了一面石牆。

頭頂隱隱疼痛,眼前那面牆卻也給自己撞坍了,伍定遠喘息不定,凝目向前看去,只見牆上地下滿是鮮血,到處石層紛飛,打斗痕跡極其激烈。直似兩頭怪物在甬道里大肆廝殺,這才搞的天翻地覆。

伍定遠緩緩向前走去,終於走到甬道盡頭,只見地下倒著半面石門,上方那截斷裂飛出,遠遠摔在地下,這刀以剛猛見長,威力大得不可思議,正是「火貪一刀」的硬功夫。

伍定遠啊了一聲,心道:「仲海來過這里!」

強敵便在眼前,無論此人究竟是何來歷,自己都不能掉以輕心,不管他是潛龍,是天絕,是文楊武秦,甚至另有其人,總之這人已成妖魔,恐怕連自己也敵他不過。

想起自己的武功傳自天山,曾被方子敬許為日後的天下第一,伍定遠豪氣陡生,他提起右掌,一招「天羅紫」使出,紫光如水銀瀉地般籠罩全身,這紫氣滿含毒性,稍一沾身,便即筋爛肉腐,最能嚇阻暗處偷襲。仗著絕招護身,伍定遠當下大著膽子,緩緩跨過石門。

強敵現身之刻,一切秘密也將揭曉,想起天絕僧在照壁上寫下的四句謁語:

心中直是忐忑不定。這達摩院隱伏著無數玄機奧妙,久未現世的神劍、天山玄地的神機圖徽、乃至於自己的兩名同袍,無數疑團如浮光掠影,在眼前一閃而逝。

真是像啊,此刻就像馬上廟前的那一幕……即將接任甘陝總捕頭,黑白兩道誰不敬重大名,然後……然後就發生了那件大事,逼得自己猶豫難決,落荒而逃……

伍定遠面向斗室,自知只要跨門入戶,便會解開一切謎團。他雙手緊緊握拳,霎時熱血上涌,縱聲長叫,便這樣正正沖入斗室之中。

景泰三十三年七月初一,伍定遠見到了……

無上正覺。

我建超世志,必至無上道。

斯願不滿足,誓不成等覺。

今為大施主,普濟眾窮苦。

命彼諸群生,長夜無憂惱。

眾生聞此號,懼來我剎中。

虛空諸天神,當雨珍妙華。

斗室中空無一人,鮮血飛濺,對面石牆上寫滿了無數血字。

那是一篇誓言,佛告阿難之「無上正覺」。

伍定遠呆呆看著,心里一片迷蒙,便在此時,斗室里傳來吱吱渣渣的聲響,那聲音越來越近,陡然間斗室角落流出一大片黑影,來勢快絕無比。伍定遠吃了一驚,急忙往後縱躍,腳步才一抬起,赫見地下涌來的黑影竟是一大群黑鼠,上千只黑鼠驚惶四竄,密密麻麻,如潮水般一路流下,全數往甬道里奔逃。

伍定遠滿心疑惑,他也聽過鼠兒機敏異常,災禍未臨,未卜先知,莫非有什么大禍不成他望著斗室角落。有意把事情看個明白,當下提氣一縱,躍了過去,右掌一個發力,猛聽轟的一聲巨響伍定遠自入洞以來,始終恐懼不安,連他自己也感不耐。此時一見還有通路,想起方才那名陰毒刺客,霎時大吼一聲,飛也似的向上縱去,不殺那人,他誓不罷休。

階梯盡處是一座暗門,伍定遠舉掌去推,霎時掌心一疼,竟是有些燙手。他冷笑一聲,奮起右掌之力,轟然巨響中。已將暗門震開。

「老天爺……這……這究竟……」

伍定遠張大了嘴,須臾之間,神情已如痴呆。

卻說盧雲胸口挨了一劍,雖經伍定遠點穴止血,但傷口過深,鮮血仍是不絕流出。盧雲望著黑沉沉的通道,心中盤來轉去的便是秦仲海與靈智方丈的那幾句話,心煩意亂之下,對這個「潛龍」

直有種說不出的恐懼。他勉力直起了身子,想道:「怒蒼中人多是光明磊落之輩,便不提仲海,看青衣掌門人品俊雅,陸爺泱泱大度,誰不是鐵崢崢的好漢

可這「潛龍」行事如此陰毒,實在有愧英雄美名……」

自朝廷與怒倉開戰以來,盧雲始終僅守分際,不曾偏向任何一方,直到與潛龍交手,方才第一次對怒蒼英雄生出惡感。他背靠石牆,神疲力乏,心智卻是不失,反覆想道:「這潛龍軍師不是好端端地關在牢籠里么怎會忽然放出來了

難道……難道仲海把他救出來了可天絕大師又去哪兒了」

達摩院里情勢著實詭異,盧雲一時也是猜之不透。秦仲海的用心不難明白,不過是要營救軍師出山而已。可天絕僧的意圖卻好生模糊,著實讓人不解。再看那「潛龍」也是謎也似的人物,現下自己給人刺了一劍,卻連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摸不清楚,真可算是灰頭土臉已極。

山腳下朝廷官兵與怒蒼大軍對峙,形勢一觸即發,倘若有人從中挑撥,一場大戰恐怕難免了。

盧雲深深吐納幾口,側頭望向右側甬道,忖道:「仲海……現今之計只有找到仲海……憑我與他的交情,定能勸他一勸……」

盧雲越想越怕,歷朝歷代的反賊雖多,卻只兩個下梢。要不殺人百萬,南面稱王,要不杯酒釋兵權,落個飲島自盡的下場。盧雲熟讀史書,自不願好友淪落到這個境地,他滿腦子昏昏沉沈,卻仍執意起身,心里一個頑固念頭,便是要找到秦仲海。

盧雲手扶石牆,一路挨挨擦擦地走著,鮮血灑落,把身上衣衫都染紅了。他胸口傷勢不輕,再加失血過多,腳下更感酸軟,百來尺行去,幾將體內氣力用盡。

盧雲走了好一陣子,那甬道仍是無止無盡,他撫胸忍痛,提氣叫道:「有人么仲海……天絕大師……楊郎中……」

盧雲身上有傷,內力不純,喊叫有氣無力,不能及遠,喊了幾聲,仍然無人回答。盧雲有些氣餒,他眼前發黑,氣力慢慢離體而去,當下背靠石牆,想要撐住身子。哪知牆壁嘎地一聲,不過給自己一靠,竟爾打了開來,盧雲站立不定,便順勢滾了進去。

眼前一片黑暗,不見分毫光芒。盧雲又累又怕,也認不清這是什么地方,想要爬出去,卻又使不出氣力。匆在此時,百年佛音幽幽響起,彌漫著耳中:「天生萬物有時窮……人心欲無窮……」

盧雲嚇壞了,不知這是誰在說話,他勉力拔出「雲夢澤」,胡亂地指向前方,嘶啞地道;「誰……是誰……誰在說話」

他問了幾聲,忽然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只聽它漸漸低緩,又道:「欲而不得心生苦,苦化嗔,嗔化貪,貪化爭,有爭則戰,爭而無道,是故天下有人必有爭,有爭必有戰,人人相殘相食,是為煉獄……」

聽到此處,眼前忽然亮起了光芒,盧雲眯眼看去,只見一只佛燈幽放光芒,不遠處端坐一名老僧,看他目光低垂,嘴角含笑,好似要撫摸自己的頭頂。

盧雲又驚又喜,叫道:「天絕大師!是你么」他身上傷重,雖不知那老僧的身分,但料來八九不離十,必是天絕。當下爬向前去,向那老僧叩首。

盧雲額頭觸地,匆覺額間濕黏黏地,好似沾了什么,盧雲心下一驚,凝目去看,只見地下滿是血跡,順著那血痕往上看,只見眼前的老僧僧袍早已染為血紅,正不住滲血出來。

盧雲顫聲道:「大師,您……您怎么了」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孩子,我在等一個人」

盧雲喃喃地道:「等人你在等誰」

我在等一個人,等一個獨行於黑白之間的人……

那人……

不屬於朝廷,不屬於怒蒼,他是天地最後的聖光。

盧雲茫然道:「聖光」

那老僧面帶悲憫,他右手微抬,輕撫盧雲的頭頂,低聲又道:聖光不滅,黑暗不至,修羅不臨……、南瞻部洲,就不會陪葬。

那老僧說著說,忽然輕輕一笑,低聲道:「老衲兵敗如山倒,今朝將死,夫復何言只可憐天下大亂,芸芸眾生從此非黑即白,別無旁類……孩子,我無人可托,唯有把這兩句謁語傳給你。請你務必善記。」他伸手一推,佛燈傾倒在地,火焰順著油汁,緩緩流到自己面前。剎那間,鼻中聞到了一股辛辣氣味,面前熱焰竄流,現出了兩行謁語,見是:「金水橋畔龍吐珠,少林佛國大早年。」

光芒閃耀,仿佛這就是最後的聖光。

盧雲心中又是害怕,又是迷惑,他緩緩抬起頭來,與那僧人目光相接。

四下陰暗,老僧雙眼不見分毫寶光,只如石頭也似灰冷。盧雲吞了口唾沫,他伸手輕觸老僧的手掌,驚覺大手冰冷僵硬,已無分毫暖氣。

盧雲張大了嘴,一顆心彷佛停了跳動。他連連搖動老僧的身子,但那老僧容情木然,沒有分毫言語,盧雲驚怕之間,已是淚如雨下。

「不必看了,他已經圓寂了。」背後石門打開,響起一個冷峻的聲音,盧雲目光迷蒙,回過頭去,霎時見到了滿身鮮血的同儕。

黑暗無光的斗室中,天絕端坐室中,仿如音容猶在。趴在地下的是自己,側立牆邊的卻是……

「仲海啊!」

盧雲此行千辛萬苫,便是為了見秦仲海一面,乍見了他,旋即奮力上前,一把抓住秦仲海的肩頭,嘶啞地道:「仲海……到底……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天絕大師為何……為何死了」

秦仲海並未回話,只是目光向地,神色極是凝重。盧雲見他不住回避自己的目光:心下匆起驚疑之感,顫聲問道:「仲海,人……人該不會是你殺的」

盧雲內心恐懼,就怕秦仲海輕點個頭、答個諾字,那非僅自己不能再與他為友,從此正道武林與怒蒼也將勢下兩立,再無轉圜余地,秦仲海沒有回話,只是握住盧雲的手,低聲道:「別管是誰害了他。相信我,你務必忘掉他的遺言,無論任何人問起,你都不能說。否則……」盧雲喉頭干澀,擠出了氣力,低聲問道:「否則什么」

秦仲海忽然仰天大笑,道:「否則天下江山即將易主,從此改朝換代啊!」

盧雲氣喘吁吁,他一路走來早巳心力憔悴,此時聽了秦仲海的吼聲,只是坐倒在地,喃喃地道:「仲海……我不懂……」秦仲海嘆了口氣,道:「你若還信得過我,那便保住這個秘密。你知道,自今爾後,我與朝廷恩斷義絕,唯一的友人,恐怕就只剩你了……」

盧雲正要閉上眼皮,猛聽了秦仲海這句話,雙眼立時睜開,慌道:「仲海,你說什么」

他滿心害怕,伸手向前去抓,忽然手掌一緊,已給秦仲海牢牢握住了,跟著身上暖和和的,好似有內力不絕傳來。盧雲緊緊握住他的手,垂淚道:「仲海…

…我們一起走,一起回北京,就像以前一樣……」

秦仲海沒有回話,他只是輕輕撫摸盧雲的面頰,低低一笑,然後放開了手,緩緩起身。他背對著好友,輕聲道:「盧兄弟,京城的秦仲海已經死了。世上人心險惡,請你自己保重。」

仲海,不可以啊,你這一走,那就是真正的反賊了…不可以啊……

盧雲啊啊叫著,連他也聽不清楚自己在嗚噎什么。雖想阻止秦仲海離去,但他流血過多,眼皮漸漸沉重,微微抬起的手終於落了下來……

天地昏黑,不見星月,萬里江山沉默寂靜,猛聽山門嘎地一聲慘叫,緩緩向旁移開。

當代第一大反逆跨步行出,他從腰間摸出一本冊子,臨崖眺望人間。

眼前一片黑暗,仿佛一個大染缸,將每個人浸得泡得烏漆臟黑。濁濁塵世,沒有人能全身而退。那人低聲嘆道:「有因便有果,有果便有因……爹爹,你造反是假的,侯爺,你招安是騙的。

你們播了這個毒種,便該吞這個苦果。休怪我與朝廷……」他淚如雨下,霎時把奏折揉成一團,咬牙道:「恩斷義絕啊!」

內勁到處,火光飛騰,郡奏折受魔火所侵,竟爾焚燒起來。

便在此時,仿如呼應他的怒吼一般,天邊雙龍竄起,左紅右藍,震醒了穹蒼。

半空焰火爆出,那是開戰的訊號、那人望著天邊的紅焰,滿面震驚,慢慢地詫異漸減,怒火陡生,霎時縱聲狂嘯:「潛龍!你想向我挑戰嗎!」

大贏家站在火海之中,聽著遠處的怒號,忍不住笑了起來,是誰在挑戰誰呢

情勢一觸即發,那就讓它觸一觸、發一發吧。不然大贏家還叫什么大贏家呢

他舉起手掌,隔空輕撫山下對陣的兵卒,開戰訊號爆起,雙方將領已在調兵遣將,四下倉皇奔走。大贏家笑嘻嘻地望著,那容情好生喜悅,如同孩童玩戲泥兵娃娃,既天真、又殘忍。他自顧自地笑著:「你們等著看吧。我如果輸了,大家都要輸,沒有人能贏的,就像那一年,一模一樣……」

「方丈大師你們在哪兒啊!」

轟隆一聲巨響,梁柱傾倒,正正打在伍定遠腳旁,眼前大火漫天,焰火半空炸開,兩相映照,直如地獄一般。伍定遠全力閃避火勢,臉上滿是驚惶,大聲道:「方丈大師!青衣掌門!你們還在嗎」

達摩院烈火飛騰,方丈不見了,青衣秀上也不見了,伍定遠才從密道轉出,來到達摩院內堂,他沒見到正邪雙方首腦,也沒看見天絕神僧,卻見到這幅驚人景象。

伍定遠不斷閃躲烈火,一心尋找眾人下落,他竄到山崖之旁,眼看火勢大大,正要躲入小徑離開,掹然間,山下殺聲響起,伍定遠慌忙向下眺望,忍下住便是一聲苦笑。

「玩完了……」

景泰三十三年七月初一,無盡火光染紅了中原大地,山腳下人嘶馬鳴,萬軍凶殺,朝廷怒蒼終於開啟大戰,誰也攔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