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天外之人(1 / 2)

英雄志 孫曉 8938 字 2021-02-24

「穎超啊,打架的時候……」景泰三十年,天下第一笑問徒兒:「腦子里該想什么」

「殺!」十四歲的少年血氣方剛,他手握劍柄,貓兒眼瞳收縮,懾出了殺氣:「打架的時候,當然要想殺死對方!」

「哎呀哎呀……」寧不凡拼命搖手:「不是這樣、不是這樣,打架的時候不可以想這個。」

「不殺他」殺氣消褪,貓兒眼瞳孔放大,成為寧靜的一片鏡湖,聽他納悶問道:「難道要幫他不成」

「對了對了。」寧不凡嘻嘻一笑:「真不枉你的好資質,咱們就是要幫他……」要幫他想,想他少了什么、缺了什么……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人,咱們要誠心誠意,設身處地為人想,想出他缺什么、少什么,再用心幫他矯治,唯有這樣……人家的武功才會進步,日後再出手較量,他的性命才會保全唉…

嗖,對方的長劍飛來,逼得蘇穎超急速閃開,險些滾跌在地。刷,旋轉成盤的劍刃劈來,差點把自己的腦袋砍掉。

蘇穎超不斷閃躲,一顆心卻活潑潑地,只在思索黑衣人的劍法。

面前這人身長九尺,比自己高了一個頭。他非但高壯,還極為敏捷,手上那柄劍由鋼絲相連,組為三段鋒刃,右手使劍,左手控線,殺招方圓幾達一丈。這樣的劍不算絕快,卻很古怪,力量沉重,卻很靈便,時時上天下地,時時旋轉如盤,讓人目眩神馳。

他缺什么呢尋常人右手使劍,左手便有空門,長劍斜劈,腋下便出空隙,可這人出招時靈動變幻,那劍刃並非直進破空,而是無止無盡地轉換方位,靠著左手操控,三段劍刃矯若靈蛇,破綻全被補去了。

怎么辦敵人左右兩手相輔相成,幾無破綻可言……

師父……對不起你,我也許要敗了……

黑衣人毫不放松,猛見他左手一放,鋼絲瞬間松弛,三截劍刃回旋不定,便朝蘇穎超的長劍飛來,鋼線隨時要纏住自己的劍。智劍講究靈動,最忌諱與敵手兵刃相交,屆時力大者勝,高下立判。

當地一聲,長劍已經被扯祝這黑衣人力大無窮,連宋通明的蠻力也難以相抗,蘇穎超體型如同常人,自是難以抵擋。果然給大力一拉,腳步跌跌撞撞,更見蹣跚之態。

一聲呼嘯,黑衣人左手急拉鋼絲,蠻力發動,蘇穎超連人帶劍摔跌過來,黑衣人右手旋繞,三截劍鋒瞬間轉向,轉朝蘇穎超身上殺來。他不只要奪過長劍,他還要人家的性命。

長勝八百戰即將終止,在這一刻,蘇穎超茫然張嘴,怔怔望向敵人的手腕,猛然間腦中電光雷閃,嘴里竟是「啊」了一聲。

懂了。對方還是有破綻,左右兩手相輔相成,破綻就在這句話。

眼前浮起師父的笑臉,好似聽到他的諄諄囑咐,蘇穎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生死一刻,蘇穎超忽然朗聲大笑,黑衣人重重一哼,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虛,手上加緊力道,更要藉著鋼線纏繞,將他的長劍一舉奪過。蘇穎超氣力比不過人家,索性將手一松,含笑道:「想要我的吃飯家伙么來,送你吧。」刷地一聲,自將長劍扔了出去。

飛刃盤旋,直指要害,蘇穎超照理更要死守長劍,以圖自救,豈料竟在最後關頭棄劍黑衣人也擅長此計,當即冷哼一聲,看他眼力奇准,眼看蘇穎超的佩劍朝向自己扔來,左手兩指探出,便朝劍刃夾去。

沒了長劍的蘇穎超,不過是個凡人,他死定了。

堪堪便要夾中劍鋒,忽在此時,原本半空飛舞的三截劍鋒全數轉向,轉朝自己身上回戳過來。

黑衣人大驚失色,左手急忙抽動鋼絲,啪地一聲,飛劍回組,復為尋常利刃。身子卻險些給蘇穎超扔來的長劍刺中,一時手忙腳亂,狼狽無比。

黑衣人滿身冷汗,急急退開,轉看那蘇穎超,卻已笑吟吟地撿起長劍,神態從容不迫。

「左右兩手相輔相成」,靠著左手控線,飛劍才能飛上墜下,如影隨形。蘇穎超先前與敵人的右手纏斗,打得灰頭土臉,險象環生。對那偷偷摸摸置於腰際的左手,他卻視若無睹、放過不攻,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何必去和右手招式白費氣力,那左手才是背後主使。這只手操控鋼線,發動所有絕招,自己何必比快比狠,破綻就在眼前。

刷地一劍,蘇穎超直直劈向黑衣人的左側,竟是要切下他的手腕。黑衣人急忙使動招式,飛劍旋繞,半空轉向蘇穎超。哪知華山掌門根本不理不睬,只是朝他的左腕猛攻。

蘇穎超這招兩敗俱傷,以一條性命換得對方一只手腕,說來很是吃虧。只是說也奇怪,劍刃朝左腕削去,黑衣人左手被迫閃躲,鋼線移位,那鋼絲相連的劍峰立時慌亂轉向,飛劍陣式瞬間潰決。

飛劍連線,鋼絲連手,左右兩手看似相輔相成,其實已成相互牽制,破綻更遠遠大於尋常一口長劍。勝負已經分曉了。

蘇穎超微微一笑,不住削向對方左腕,對黑衣人殺向自己的招式全不抵擋,這下「智劍」專攻不守,更如猛虎出柙,讓人無從逆料。黑衣人虎吼連連,索性組回了鋼線,僅以尋常一口長劍模樣搶攻。只是少了種種匪夷所思的殺招,又如何是「智劍平八方」的對手,蘇穎超輕描淡寫送出幾招,便逼得黑衣人上竄下伏,辛苦異常。

蘇穎超好整以暇,淡淡笑道:「朋友,你年歲很輕吧」那黑衣人左支右拙,不能答話,蘇穎超收住了劍,又道:「殺人的刺客,絕不會從大門一路打殺進來。只有血氣方剛的少年,才會這般試探自己的武功。我說得沒錯吧」

黑衣人聽了說話,卻只目光向地,默默無言之間,好似默認了。

蘇穎超微笑道:「老實說,似你今日干的蠻事,我十八歲時也想做,只是沒你的膽子而已。」

他放落了長劍,含笑道:「你很狂,也很有趣,我非但不想殺你,還很歡喜你。趁著還沒闖下大禍,趕緊走吧。」

黑衣人凝視對手,過得半晌,終於開口說話了:「在下仗劍出手,全力以赴,卻仍奈何不了你。」他目光向地,欠身道:「閣下劍道高妙,讓人驚艷。以劍法而論,你確實遠勝於我。」那語聲極其平穩,一不露年齡身份,二不透喜怒哀樂。好似也帶著面罩。

蘇穎超微笑道:「承讓了。閣下的劍也很高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倆握手言和吧。」黑衣人搖了搖頭,猛將右肩衣衫撕了,蘇穎超微微一怔,不解其意,正納悶間,眼里看到了一幅印記,那是幅飛鳥圖樣,正烙在黑衣人的臂膀上,直如牲口打印。

蘇穎超大為驚奇,看那江湖幫會成千上萬,以刺花紋面等法子認記的所在多有,卻沒見過這等怪異符印,更何況烙鐵燒烤何其劇痛,卻有哪個幫會門人熬得住苦蘇穎超滿心疑惑,凝目回望那黑衣人,等他出言解說。

「你已經打敗了這幅烙印,不過別急著慶功。為了四個宇,我們還得打下去。」

蘇穎超頗感詫異,他向來與世無爭,從不與人結怨,實不知這人為何要找自己麻煩。他眨了眨眼,聳肩道:「哪四個宇窮極無聊么」說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天下第一。」

黑衣人不去理會對方的嘲弄,一字一頓,語氣冰冷。

「只因你是天下第一的傳人,所以我必須擊敗你。」

蘇穎超眨了眨眼,微笑道:「為什么我師父是天下第一,這也礙得著你」

「礙到了。因為我師父也是天下第一。」

蘇穎超哈哈大笑,笑得有些狡黠。「尊師也姓寧可我不記得有你這個師弟啊」

黑衣人沒有回話,只將長劍拋在地下,沉聲道:「蘇君,我會驗證我的每一個字,你等著看吧。」他低頭望地,伸直臂膀,猛聽鏗鏗兩聲輕響,雙袖破開,袖口寒光直射而出,個中乾坤竟是兩柄袖劍,望之鋒銳異常。

蘇穎超曾與雙刀技法激戰多回,年初才連破孟家寨七名雙刀高手,對這等打法最是熟悉不過,他看了看黑衣人的架式,頷首道:「了得,我生平所遇雙劍高手中,以你的身法最俊!」

黑衣人兩手回旋,擺出了拳腳架式,雙刀寒鋒,各長兩尺,一時左掌承天、右掌撫地,腳是貓足立,袖藏短鋒刀,須臾間全身紫光彌漫,回復丹田。

天上地下、神完氣足,精氣神三者兼備,黑衣人的架式……

無懈可擊!

飛影瞬起,如海上驚濤,黑衣人單腳踢出,右腳尖直朝蘇穎超縱來。

這人起跳奇速,一彈便是一腿,招式快絕無倫,蘇穎超拔劍手法不及點蒼高手之快,如何能與黑衣人爭先當即斜退半步,爭取時光,跟著平舉長劍,守住了胸腹要害。

智劍乃是天下最平淡的劍法,但也是最高妙的劍法。方位雖僅寸許變換,但劍尖掃來,守中帶攻,此時黑衣人以彈腿之姿,右腳直飛,反倒是拿腳尖去撞蘇穎超的劍刃,以劍鋒之銳,一招便能切斷腳骨,說來黑衣人已落下風。

強敵若要自救,此刻別無他法,除了墜地閃躲,便要斷送一腳。蘇穎超只要趁勝追擊,從此便能予取予求。他微微一笑,正要出劍傷敵,突在此刻,黑衣人身形扭動,不可思議的身法赫然展現。

右腿揚起,高踢數寸,黑衣人在電光火石間避開了劍鋒,跟著身子在無可借力之下,陡然以腰力半空回旋,左腳無影無形,卻又勢若閃電,斜朝蘇穎超胸口踢來。

來人空中換腿,腰腿力道之強,實乃前所末見,九華山輕功雖高,講究的卻是身法輕靈,要在半空變換腿技,尚且發出如此剛強力道,怕也有所不能。眼看強敵滯空奇久,蘇穎超大驚之下,趕忙舉劍反刺,轉朝黑衣人左腳掌削去。

黑衣人左腳足跟上舉,一來讓過劍刃,二來伺機發招,看那腳跟無聲無息地來到蘇穎超頭頂半尺,猛然間風聲暴響,腳跟已然重重轟落,只要正中百會穴,便有「金剛不壞體」護身,主人也非死不可。這招全在意料之外,蘇穎超只能急忙撤劍,向後閃躲,便在此刻,那黑衣人終於落下地來,只是他單腳甫一沾地,身子陡然加速,如炮彈般朝自己撞來,雙手更是挺舉袖劍,直如莽牛的兩只犄角,硬生生地挺刺而來。

蘇穎超雖驚不亂,長劍隨手彈出,便朝破綻而去。卻在此際,黑衣人陡然向前撲出,旋即趴倒在地,這招驚險之至,額頭距劍尖僅半寸不到,竟在間不容發之際閃過了來劍。

黑衣人既快且強、又猛又蠻,這一躲看似冒險,卻已搶入了蘇穎超撒下的劍網。強敵潛入方圓,長劍反在背後,這是前所未見的大驚駭。

蘇穎超自知生死在此一舉,雙足一點,便要急退,猛聽一聲虎吼,黑衣人搶先發招,只見他身形滾倒,雙腿如鐵槍穿出,碰地一響,身子倒立而起,腳底踢出,正中華山掌門胸口。

蘇穎超眼冒金星,肋骨幾欲折斷,眼看強敵猶在倒立,他敗中求生,劍招旋即轉向,改朝黑衣人小腹掃去。正於此際,黑衣人陡然變招,雙腿收起,地下一個盤旋,如圓球般朝自己沖來。蘇穎超變招也快,當即拄劍在地,要讓那人自行撞上。

嗖地一聲,黑衣圓球乍然凝住,黑影須臾翻起,幻化人形,已與蘇穎超對面站立。而那華山掌門的護身寶劍,卻給他踩在地下。

喝!黑衣人舉頭撞來,額頭正中「智劍」鼻梁,霎時鼻骨劇痛,鮮血直冒。

蘇穎超上身後仰,目光中沒有恐懼,卻滿是迷惑。講究意境的華山武學,練心不練體,求意不求力,談笑間便知武學真諦,便如潑墨山水,向來只知瀟灑自在,什么時候被蠻子的頭捶撞過了

中!膝蓋如鐵錐般頂入小腹,強猛力道灌入胃袋,酸苦黃水涌上喉頭。自小到大篤信的教條被人擊破,那一敗塗地、卻又讓人不能置信的感受,正如眼見了白羊吃猛虎般的……

不可思議!

最後一擊迅捷而來,對方的鐵肘正中華山掌門右腋,肋骨斷折,少俠蘇穎超宛如斷線風箏,身軀飛滾出去,撞翻了桌椅,瞬間趴倒在地。長劍脫手,正正落在面前五尺的青石地下。

「必須拿回劍來……必須……」華山少俠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這是生平第一回倒地不起,也是生平第一回遭逢如此逆境。蘇穎超口吐鮮血,掙扎向前,緩緩在地下蠕動。陡然間,黑衣人抄起木椅,重重砸在他的頭上,砰啪大響中,木屑紛飛,灑落得滿地皆是。

這不是武功較量……高手可以殺人,但不會拿椅子砸人……

這一砸只是一種羞辱,徹頭徹尾羞辱蘇穎超,也在羞辱華山百四十年來的武學。

黑衣人的用意很明白,他要擊碎「長勝八百戰」的萬里榮光。

蘇穎超滿頭鮮血,但也終於握住了劍柄。他抹去額角鮮血,拂開面上泥灰,頭暈目眩之中,依然掙扎起身。「智劍平八方」首度被破,也是蘇穎超第一回想起自己還有那一招……那一招非只堪足護身,尚能逆轉局面,折服強敵……

「仁劍震音揚」!那是天下最強的守招,也是王道服人、無所不敗的一招。

持劍如持香,劍刃貼緊前額,當劍光成圓,如佛暈光輪般旋動之時,柔韌的氣勁便會讓強敵跪地臣服,在「仁劍」面前,天下沒有同高的敵手。

黑衣人眼瞳發亮,仿佛等候已久。他深深吐納真氣,驀地撕裂外衣,此人衣裝單薄,但涼衫上下卻滿是環扣綁縛。啪啪斷裂聲響起,十二處綁縛盡皆打開,黑影鵾落,一身黑衫墜到了地下,傳出了叮叮當當的聲響。

將晚時分,夕陽溫暖映照,閃耀得惠民葯局如同夢境。

滿地兵刃生輝,那身黑衣,豈止是鐵甲而已腰間不曾束腹,獨見鐵鞭纏繞;胸口不著馬甲,唯覆黃褐重鉛。袖里寒光稱袖劍、背負鋒芒喚翼刀,衣衫夾層里的小刀層層疊疊,是不是喚叫梅花鏢再加上腋下緊縛的鐵牌、腳下著穿的鐵鞋,黑衣人一共帶了七種兵器,連同先前那柄怪劍,全身至少負重一百二十斤。

現下他扔棄了滿身兵器,空下了兩只手,這不是自廢武功,而是放手一搏。

沒有了沉重兵器的束縛,黑衣人的身手可以快到什么地步,無人知曉。

蘇穎超當然也不知曉。

嘿!黑衣人重腳向前,赫地踩碎青石地板,他鼓動氣力,筋肉糾結,喉頭更發出雄獅般的怒吼。

哈!從來在實戰里心平氣和的蘇穎超,不曾動過分毫怒氣,可現下的他不由自主地發出斷喝,對手如此羞辱師門,不得不讓他怒火中燒。舍下瀟灑倜儻,憤怒的華山掌門已要大殺四方。

勝負就是生死,殺人與被殺,二者擇一,蘇穎超貓兒般的眼瞳逐步收縮,鏡面般的眼眸返照了對手的凶狠,他要用「仁劍」擊敗強敵,守住華山不敗的名聲。

「住手!」

一名美貌女子縱入院來,雙手撐開,將蘇穎超護在身後,這女子以愛意守護情郎,不是瓊芳是誰黑衣人冷笑一聲,正要痛下殺手,忽見劍光霍霍,另一名女子已然搶上,來人身法輕盈,以快打快,對著黑衣人全力搶攻,正是九華山的娟兒到來。

蘇穎超擦抹了嘴角的鮮血,趕忙推開瓊芳,以黑衣人的可怖武術,娟兒決計擋不了一劍。正要下場援手,一時間卻也呆了。只見黑衣人不住閃躲娟兒的攻勢,非但還不上一招半式,尚且背轉身子,根本不願與娟兒朝相。他好似自知不敵,當下雙足力撐,嘿地一聲,黑影沖天而起,竟達丈許之高,不必分毫助跑,便已飛上牆頭。

蘇穎超凝目望著,一時卻也猜不出其中緣由。便在此刻,那黑衣人蹲在牆頭,如大鳥棲停,他回首凝視著蘇穎超,緩緩伸指出去,定向他的臉面,目光燃起挑釁之火。

娟兒縱身躍起,尖叫道:「大膽妖人!哪里走!」她輕功曼妙,輕飄飄地飛了上去,縱躍之高,還在黑衣人之上,只是勢道速度大有不如,料來力量遠遠不及。黑衣人轉過頭去,不再戀戰,當下發力向前縱出,須臾間逃逸無蹤。

望著強敵遠走的背影,蘇穎超不由滿心詫異。此人便算退走,也要退得驚天動地,仿佛說他另有苦衷,這才無法決一死戰。只是究竟是什么逼走了他是「仁劍」的正氣還是因為自己另有幫手到來

蘇穎超面色凝重,卻又一臉是血,只是猜想不透。瓊芳驚怕之下,慌忙搶上,問道:「你還成么」蘇穎超撫摸著心上人的面頰,低聲道:「我沒事。」瓊芳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我就知道沒人奈何得了你……」那滿是信賴欽仰的目光送來,登讓蘇穎超勉強一笑,他左手伸出,摟住了心上人的肩頭,這是溫情摟抱,也是不能明說的攙扶……

「快來救人啊!」

院外傳來玉川子的尖叫。太醫院真正忙碌起來了。葯局里的袁太醫第一個奔出,其余衙役聞訊趕到,人人手忙腳亂,替大批高手診治包扎。一時人聲鼎沸,如同鬧市。

「太醫院遭逢浩劫。」一名文吏朗聲頌念,「歹徒破損匾額一面,造價三百二十兩。」

旁觀眾人低頭望去,只見那匾額斷裂在地,中間的「醫」字不見了,其狀甚慘,黏也黏不起來,更襯得此言之悲。

「小子瞧清楚!」忽在此時,趁火打劫的聲音赫然響起:「這可是永樂大帝親題的匾額,你敢說只值三百二十兩」那工部吏員聞言悚然,忙拱手道:「蒙高爵爺指點,歹徒踢破無價之寶一面,銀錢損失,難以估算。」老頭子形貌儼然,拊須冷笑:「這才像句人話。」老邁年高的家伙落井下石,四下官員聽得此言,內心驚恐不定,頭垂得更低了。

太醫院聚集無數人等,門里門外全是旗手衛官差,諸人前來察看線索,自是忙碌異常。只見刑部尚書坐鎮指揮,工部侍郎視察損失,大門前兩名白發老人率同門人弟子,正自指點說話。

一名弟子搶了上來,躬身向矮小老人行禮,作揖道:「華山陳得福,拜見天威高爵爺。」

二老一高一矮,高的不消說,自是宋公邁,那矮的一臉高傲神色,卻是那威名赫赫的高天將。

矮小老人洋洋得意,揚起坑疤老臉,問向陳得福,森然道:「你說那個人不是用兵刃打破匾額,而是用腳踢的是也不是」淮西宗主親來問話,陳得福急忙陪笑:「正是,那人飛腳前踢,一下子就踹破了匾額,跳得好高呢……」

高天威哦了一聲,道:「跳得很高是嗎」他抬頭望向兩丈高的大門,忽地退開丈許,雙足邁步,瞬間急沖而出。「嘿呀」一聲狂叫,矮小的身子飛身跳起,晚間燈籠映照,黑影如弓,彈腿掠過門楣,旋即落下地來。這記彈腿飛踢,確實精氣神三者兼備,彷如武術師范教誨弟子。

旁觀眾人見高天威老邁年高,身手卻分毫不減當年,無不鼓掌贊嘆。高天威著意賣弄,自是哈哈大笑,說道:「那黑衣人起身高踢,姿態可有老夫這般道地啊」

陳得福連連作揖,陪話道:「高爵爺好漂亮的身手,不過那人的踢法,咳……有些不同。」

高天威長眉一挑,冷笑道:「有啥不同他跳得沒咱高,可是這樣啊」陳得福干咳兩聲,道:「回爵爺的話,高不高,小人不知道。不過他沒有借跑,他是原地這么一跳,兩腳一蹬,身子便彈上去了。」

聞得此言,旁觀眾人為之嘩然,都感難以置信。高天威呸地一聲,喝道:「你眼花了!」當下不再多言,第一個跨入大門,其余眾人魚貫走入,紛朝院內廣場視察。宋公邁最後一個入內,才跨檻入院,便見到寶貝兒子通明。

宋通明腕骨脫臼,右手早已扎上綳帶,只在門旁守候。傷在兒身上,疼在爹心底,宋公邁嘆了口氣,道:「通明,手還痛著么」宋通明一臉羞愧,只得點了點頭,細聲道:「我等以三圍一,卻仍不敵。孩兒丟了神刀門的臉,請父親重重責罰。」

高天威嘻嘻一笑,笑聲才一傳出,數十道憤怒目光全數射來。玉川子、赤川子、宗澤思巴、金察欽等人或面泛怒火,或殺氣騰騰,諸人咬牙切齒,橫眉豎目,似乎要宰了高天威。

場中彌漫不平之氣,赤川子等人更是江湖老將,個個都可以和他翻臉。高天威再不識趣百倍,此刻也不敢開口嘲諷,以免遭人圍毆,便把笑聲化哀嘆,陪著嗚呼幾聲,聊表同仇敵愾之心。

宋公邁低頭思量,通明這個兒子神力過人,靠著天性勇猛,一股「神刀勁」練得極為精湛狠辣,比起壯年的自己,可說不遑多讓。但說來奇怪,堂堂的神刀少主,卻為何敗得如此之慘要說當時身上有傷,敵手趁人之危,但己方人多勢眾,「獨螫大蠍王」金察欽完好無缺,加上「開平雙刀會」宗澤思巴的援手,怎么也不該落得斷手折臂的下場,如此重挫,只有一個理由。對手太強了。

宋公邁長聲喟然,拍了拍兒子的肩頭,倒也沒多加責備,他是個明理的人,自知人生挫折難免,兒子能保住雙膝不觸地,在父親眼里便仍是鐵崢崢的好漢,無辱「神刀宋家」的威名。